邹韬奋重庆旧居“衡舍”寻踪

孟继

在重庆陪都名人旧居中，有一座叫“衡舍”的建筑。它曾由3幢西式楼房组成，作过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执行委员、生活书店主持人邹韬奋的居所，国民党CC系首领之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主任陈果夫的府邸，以及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的驻地。

对于衡舍的业主，有关文章或说“无考”，或根本不涉及。实际上，衡舍的业主是当时重庆市工务局的科员聂佐汤。

衡舍的前世今生

20世纪30年代，重庆市工务局科员聂佐汤在重庆城郊枣子岚垭马鞍山西南麓（今人民大礼堂西南侧）修建了一座私宅，以“两者相衡舍其轻”之意，取名为“衡舍”。衡舍由3幢二层或三层西式楼房组成，砖木结构，青砖围墙，并配设有车房和网球场。三幢青砖楼房沿马鞍山山脚到山腰依次而建，坐东北朝西南。院子大门在第一幢楼房左前方围墙转角边，面临公路，现已被封堵。原大门的两根石门柱仍包在残存的一段老围墙内，大院其余的青砖老围墙已被改筑为红砖墙。抗日战争时期，其门牌为枣子岚垭8号。

衡舍第一幢和第二幢楼房至今犹存。第一幢为二层楼房，在马鞍山山脚，学田湾公路和枣子岚垭公路交叉处，即今人民路175号，现为民居。1939年初，邹韬奋一家就租住在第一幢楼房底楼的一间屋内。如今民居大门外石梯下的人行道即是原车房所在地，其西北面的人民大礼堂停车场，就是当年的网球场。这幢楼房曾在20世纪40年代初被日机炸毁，后按原楼层修复，直至1951年左右才出售变卖，买主不详。其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屋的半六边形窗户。现在房屋西北面的半六边形窗户仍保持原样，而东南面的阳台已被改建。

衡舍第二幢和第三幢楼房在马鞍山半山腰，呈上下排列，第一幢楼房与它们之间有一长石梯相连，石梯末端，建有一门（今已不存），由此进入第二幢楼房院坝。现石梯已被泥土掩埋，但石梯边的砖石护栏仍在。

第二幢楼房地上二层，右下角有一石结构地下室，为准三层楼房。地上二楼现已被改建，青砖墙改成了红砖墙，屋顶的小青瓦改成了红砖瓦。20世纪50年代，西南行政委员会副秘书长林蒙曾住此。其门牌现为马鞍山村47号，住户多是市政府原交际处职工。

第三幢为三层楼房，今已不存，地皮现属人民大礼堂管理处使用。这第三幢楼房当时是衡舍修得最好的一幢，内设专门的卫生间和洗澡间，有陶瓷浴盆等高级卫生设备。抗日战争初期，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主任的陈果夫租住于此。这幢楼房大约在1940年初被日机炸毁，随后改建成平房。1990年6月，陈果夫之女陈泽宝偕同夫君沈华祝由美国返乡探亲扫墓，与友人剪烛西窗叙旧之时，仍念念不忘抗战时期在重庆衡舍居住的日子。

1940年4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成立，它由军统局密电研究组、机要室研究组、交通部密电检译所合并而成。机构合并后，觅得衡舍这座改建的平房作驻地，不久又迁往南岸黄桷垭、南山新村等地。1941年12月初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成功破译了日军偷袭美国珍珠港军事基地的外交密电，因此而闻名中外。大约在抗日战争后期，这座平房和第二幢楼房被卖掉。

邹韬奋与沈钧儒的衡舍情谊

1938年10月，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七君子”之一的邹韬奋来渝。次年初，全家五口迁入衡舍，租住在第一幢楼房底楼的一间屋内。在重庆的两年又四个月期间，邹韬奋一家大多住在这里。“七君子”中的沈钧儒租住在衡舍背后马鞍山上的孝第（即枣子岚垭83号。该号院内，从坡上到坡下有良庄、孝第、厚庐三幢二层或三层的楼房，业主为久裕钱庄经理李量才，租住者把这个院子笼统叫成“良庄”）。两人时常往来。

1939年“五三”、“五四”大轰炸后，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的出版机构生活书店总店（总管理处）从重庆城内的冉家巷迁到衡舍附近的学田湾，邹韬奋担任总经理。是年9月，邹韬奋与国民参政会中的其他参政员共25人发起召集宪政座谈会，主张立即结束训政，开始宪政。宪政座谈会第一次会议于10月1日举行，由沈钧儒主持，公推85名代表筹备成立宪政促进会。在此期间，邹韬奋从衡舍经观音岩，步行到小什字银行公会参加座谈会。宪政运动蓬勃发展，成都、桂林、上海、延安等地亦举行宪政座谈会和成立宪政促进会，形成了民主运动的高潮。

1941年1月，“皖南事变”发生。2月，生活书店在国统区的50多个分支店除因战争影响歇业的外，所余被查封殆尽，仅存重庆一家分店。23日，邹韬奋即决定辞去国民参政员之职，不参加第二届国民参政会第一次大会。他写下“向国民参政会辞职书”以及给各抗日民主党派领袖的一封信，连夜交给了住在孝第的沈钧儒，并于24日凌晨4点离开衡舍，出走香港。赶去送行的沈钧儒后来在《悲痛的回忆》中这样写道：“第二天天没有亮，我就赶出门，马路上还笼罩着雾气，到衡舍，你和夫人已立在门首。就在这一刹那间，看你一步步上坡上轿，最后的影子终于在雾气中消失看不见了，才别你夫人移步回家。”3月初，邹韬奋的夫人沈粹缜带着三个孩子亦离渝赴港，同邹韬奋相会。

是年桐子花开时，沈钧儒写下《衡舍桐花》一诗表达对邹韬奋的怀念：“马鞍山下粉墙边，一树桐花紫可怜。揽尽锦江春万里，低回不及此门前。”1943年秋，沈钧儒的三儿子沈叔羊又作《衡舍桐花》一画，沈钧儒把这首诗题在上面，并题识：“右咏衡舍桐花，三年前旧作也，览叔羊斯图，殊不胜故人天涯之感。”

衡舍业主聂佐汤

聂佐汤，字少敦，号乐羽，祖籍江西省临江府清江县（今江西省樟树市），1905年出生在重庆储奇门刁家巷聂家大院。大约1861年，其祖父聂寿山从江西来渝，同重庆云贵公所创始人之一申绪武合伙做中药材生意，创立了同茂荣药材商号，其所设行庄，西至成都、西康，东达九江、上海，盛极一时。聂佐汤之父名子敦，母亲骆瑶出生于官宦人家。

骆瑶生育五子一女，聂佐汤排行第五，娶重庆下陕西街善成堂书局第四代业主傅蕴福的次女傅鸿诗为妻。后来傅鸿诗病故，所生二女夭折，20世纪20年代末，聂佐汤又娶傅蕴福之弟傅用平（早年追随孙中山革命，曾任国会议员）的长女傅鸿渐为妻。

1926年6月，四川善后督办刘湘改重庆市政公所为商埠督办公署，设总务、财政、工务、公安四处。毕业于美国科罗纳多（今译科罗拉多）大学的傅友周（亦傅蕴福之弟）出任工务处长，1927年11月当局改商埠督办公署为市政厅，傅友周任工务局长。依靠傅家的关系，聂佐汤进工务局，被安排为科员，负责土木工程。那时的市政府机构简约，人员亦不多，身为科员的聂佐汤在都邮街家里安有专用电话，上下班有踩铃黄包车接送，其待遇超过了后来的科长、处长。

20世纪三四十年代，聂佐汤凭借擅长经营土木工程，修建了不少房屋出租和出售，衡舍就是其在此期间的手笔。20世纪40年代初，傅友周出任华昌煤矿公司总经理，聂佐汤即离开工务局，亦来到该公司供职。华昌煤矿公司由重庆银行独资经营，总部设在四川省犍为县竹根滩（今乐山市五通桥区竹根镇）。聂佐汤在竹根滩斜对面岷江西岸的大石坝开办了新华篾篼厂，专门生产用于拉煤的篾篼，赚了不少钱。40年代后期，聂佐汤离开华昌煤矿公司，经营百货生意，足迹遍及上海、香港以及缅甸仰光等地。

1950年8月，聂佐汤担任私立临江小学（今重庆市渝中区解放东路第三小学。创立于1913年，由江西临江公所开办，聂氏在该校董事会中一直占有一席之地）董事会董事长，大约在1954年卸任。

1950年5月，西南军政委员会将重庆市政府营缮科的原工程技术人员划出，组建西南建筑公司，聂佐汤进入该公司工作。1954年9月，聂佐汤举家随西南第一建筑工程公司迁成都，任该公司材料股副股长。1959年干部上山下乡，聂佐汤被下放到四川省名山县百丈乡劳动，不久调任中国人民银行荥经县支行总务股副股长。1963年因患肿病提前退休，并回到成都，关系挂靠在人民银行草市街分理处。1983年11月，聂佐汤因肺炎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