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大爱

张陶　杨嘉利

2011年10月9日，四川洪雅县余坪镇金釜中心小学五名家境贫寒的小学生，每人收到了一千元助学金。捐赠的叔叔对这些孩子许诺：今后每年提供助学金，直到他们上完大学。此前，在洪雅县很多中、小学校，这个叫“费建忠”的中年男人都曾有过捐资助学的善举。他还计划在洪雅县投资建立青少年多功能教育基地。

可几年前，费建忠还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几乎一无所有。他是如何在短短几年内，就从一个穷小子打拼成了事业有成的大老板，并走上了捐资助学的道路的呢?

为母治伤错走人生一步路

费建忠三岁时，父亲去世了。母亲曹洪芝独自抚养着他和两个哥哥，家境很困难，他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

1993年3月，曹洪芝上山做农活时扭伤了腰，尽管费建忠天天上山采来草药为母亲敷上，但曹洪芝的伤还是不见好转。3月24日晚，费建忠去洪雅宾馆，见服务台上放有两条中华香烟，便将烟揣在了身上，匆匆离开，并连夜以低价卖掉，赚了四百多元钱。

“妈，我明天就送你去医院!”费建忠回家后兴奋地说。

可几天后，警察找上了门，费建忠最终以偷盗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1996年3月，费建忠刑满释放，立誓要洗心革面。可回到洪雅，他去乡镇企业找工时，老板听说他刚刑满释放，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厂里不招人了，你还是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于是，费建忠去了眉山，又去了乐山，可四处碰壁。“建忠，你别再幼稚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连扫大街也没人要!”听几个狱友这样说，费建忠把心一横：反正又没文化又没工作，不如破罐子破摔……

1997年3月，费建忠因偷盗音响再次入狱六年。

法庭上，看见不满花甲的母亲竟已白发苍苍，费建忠有了深深的自责：自己二十六岁了，六年后出狱就已三十多岁，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沉沦下去吗?他痛下决心：一定要积极改造，争取减刑!

费建忠服刑的监狱在乐山沙湾区，他因积极表现赢得了三次记功和减刑一年的回报。

2002年3月，费建忠提前一年出狱了。母亲曹洪芝告诉他，社区主任黄利华已多次登门，叫费建忠出狱后有困难就去找他。果然，费建忠于第二天找到黄利华时，黄利华立即帮费建忠办理了低保待遇。这，让费建忠备感温暖。

不久后，费建忠的人生有了崭新的开始。

善良女友助他勇闯创业路

费建忠在沙湾服刑时，常去请理发师到监狱为狱友们理发，和一个叫“蔡贵兰”的女理发师渐渐熟悉起来。

蔡贵兰是乐山犍为人，比费建忠小十岁。她多次鼓励费建忠说：“人活一辈子没谁不犯错误，重要的是知错能改。”费建忠很感激。不过，他那时根本想不到和蔡贵兰之间会有什么故事。

费建忠回到家乡不久后，有一天，姑妈对他说：“你三十多岁了，也应该成家立业了呀!”最初，费建忠很犹豫：“我这样的人，哪个女人愿意跟着我呢?”但姑妈说，她认识一个犍为姑娘，叫费建忠和女孩见见面。几天后，在姑妈家，看见走进门来的姑娘竟是蔡贵兰，费建忠大吃一惊。

交往几天后，蔡贵兰发现，费建忠虽然曾走上歧途，但他不赌博、不喝酒——如今，这样的品质在很多男人身上早已缺失。于是，她对费建忠说：“你只要不再去做坏事，我就会跟你一辈子!”费建忠欣喜若狂：“贵兰，我往后一定活出个人样来!别的女人拥有的一切，我也会尽力让你拥有!”

有了女友，费建忠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

大哥费建华在洪雅县城卖卤鸭。有一天，他对费建忠说：“来帮我干吧!每天给你三十元工资。”从此，费建忠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就要和大哥一起去批发市场购买活鸭，宰杀后还要褪毛、清洗，一直要忙到中午。下午和晚上却很清闲，他于是又琢磨着再找事做。

这年5月，洪雅县市场上活鸭的价格上涨，费建华就叫费建忠去夹江进货。在夹江，费建忠发现晚上卖铁板烧的生意很好，他便想：我要是能在洪雅卖铁板烧，生意是不是也会很好呢?

可卖铁板烧，看上去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很困难：买锅、买炉、买餐具以及桌子、椅子，算下来需要投资好几千元钱。虽然蔡贵兰打工多年，也有些积蓄，但作为男人，强烈的自尊心让费建忠无法开口向女友借钱。这时候，大哥费建华又伸出援手，借给了弟弟三千元钱。

“哥，这笔钱我会尽快还上!”可更让费建忠激动不已是，女友蔡贵兰竟从沙湾辞职赶来，要和他一起卖铁板烧!

“不行不行!贵兰呀，卖铁板烧烟熏火烤的，哪里是女孩子做的事!”

蔡贵兰却说：“我的家也在农村，什么苦不能吃呢?”费建忠被说服了，双眼含泪，答应让蔡贵兰留下。

“吃螃蟹”成房屋中介第一人

很快，费建忠的铁板烧生意就开张了。此后，无论天晴下雨，不管酷暑寒冬，每天早上四点多钟，当费建忠去批发市场帮哥哥购买活鸭时，蔡贵兰也要早起，和他一起去市场上买回晚上铁板烧所需要的各种蔬菜。冬天时，看见蔡贵兰的脸上和双手常常会被冻得又红又肿，费建忠心疼不已。可蔡贵兰却说：“这点苦算什么呢?”

然而，就在他们齐心协力想要打拼出美好未来时，蔡贵兰的父亲竟赶到洪雅，死活不让她和费建忠在一起：

“你如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往后就不要再进咱们家的门!咱们家祖祖辈辈可都没坐过牢的人!”面对老人的最后通牒，蔡贵兰依然说：“你和妈妈可以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我决不会离开建忠。”

因为他，蔡贵兰竟要和父母决裂，费建忠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晚上，费建忠失眠了：这辈子我有能力保护贵兰，给她最好的生活吗?终于，费建忠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能做到!

这年12月，费建忠和蔡贵兰领取了结婚证。

结婚后，费建忠更不轻松了：白天帮大哥费建华宰杀活鸭，晚上要和妻子一起摆摊卖铁板烧，每月也只能挣一千多元钱。他很想尽快在县城买房，这样他和妻子才算有一个真正的家。他需要为妻子支撑起美好的未来。

2004年6月，一个突然出现的商机让费建忠抓住了。

一天晚上，费建忠卖铁板烧时，有位客人向费建忠打听有没有需要出租的居民房。费建忠的一个朋友正好有空房出租，双方约好第二天看房。费建忠没想到，几天后客人再来吃铁板烧时竟给了他两百元钱!“天呀!帮人租房还能挣钱?!”费建忠茅塞顿开，敏锐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生意。

在洪雅，还没有人专门从事房屋中介的职业，但这个市场已经存在，自己能不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费建忠开始每天下午骑自行车去县城转悠，打听谁家有空房出租，然后找到房主人，询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做中介。费建忠连办公室也没有，刚开始时根本没人把房子交给他，他奔波半个月，结果连一个客户也没谈下来。

费建忠很沮丧，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一天，在铁板烧摊上，有个客人突然问：“老板，你卖铁板烧，为什么又说在做房屋中介呢?”费建忠一愣，终于想起自己曾因为一套空房而找过这个客人。他憨厚一笑：“卖铁板烧和做房屋中介也不矛盾呀。”

费建忠没想到，第二天那个有空房出租的客人竟找到了费建忠，主动提出让费建忠帮他联系房客!“费老板，你那天找我连身份证都不带，我怎么敢把房子交给你呢?”费建忠恍然大悟：要做房屋中介，首先就要让房子的主人信任自己呀!

此后，费建忠再去联系房源时，就会将身份证、户口本全揣在身上，并把复印件提供给对方。这样，在洪雅，费建忠渐渐打开了房屋中介的市场。

做成一笔房屋中介的生意，费建忠就可收取五十元钱的中介费。生意最好时，他一天能做成十多笔这样的生意，所赚的钱远远超过了卖铁板烧和帮哥哥宰杀鸭子的收入。一年后，费建忠有了开一家房屋中介所的想法。

可开房屋中介所就需要租房、买办公用具，几万元投入对于费建忠仍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2005年8月的一天，有个叫“侯飞”(化名)的人找到费建忠，叫他一起去乐山“找钱”。侯飞所说的“找钱”，费建忠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断然拒绝了：“我这辈子就算再穷也不会再去做违法的事!”随后，费建忠及时向警方报告了这件事。

蔡贵兰很欣慰：“只要不违法，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她取出了原本准备用于举行婚礼的积蓄，在洪雅上正街租下店子——费建忠的房屋中介所开业了。

良好信誉，穷小子事业有成

费建忠虽然开起了房屋中介所，但店里什么摆设也没有，甚至连办公桌也买不起。蔡贵兰叹息说：“这样简陋，有谁会来咱们这里租房呢?”

费建忠长得五大三粗，街坊邻居搬家时都会叫他去帮忙。于是，帮人搬家时发现了废旧桌椅，他就会写下欠条，然后先把桌椅搬回店里，等有了钱后再去销账。就这样，费建忠先后“淘”回了沙发、饮水机、电话机等办公用品。后来，洪雅县司法局又为他赞助了一张办公桌。费建忠的房屋中介所有些像模像样了。

可对于费建忠来说，如何掌握足够的房源信息，是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为此，费建忠绞尽脑汁。每天中午，费建忠帮哥哥宰杀完鸭子后，顾不上休息，匆匆扒拉几口饭就骑上自行车，在洪雅的大街小巷转悠。看见哪里张贴有房屋出租的信息，费建忠就会认真抄写在笔记本上，回家后再做分类整理。

下午四五点钟，费建忠还要去摆摊卖铁板烧，而且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直到深夜。这样的日子，他硬是坚持了整整三年，终于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做房屋中介时，有些房东的水、电、气费没有结清，租房的人会斤斤计较。遇上这样的情况，费建忠就自己掏钱，既不会因为一二十元钱再去找房东，又能妥善解决房客的问题。如此一来，费建忠在洪雅建立起了有口皆碑的良好信誉。

费建忠的生意越做越红火，甚至还做起了二手房买卖，赚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2008年和2009年，费建忠又先后开起了洁具公司、装饰公司和餐馆，形成了多元化经营，完成了他人生中一次华美的蝶变——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事业有成的大老板，昔日浪子也因此成为了洪雅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可谁也没想到，费建忠此后又走上了捐资助学的道路!

在洪雅县城，有好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自从开始做生意后，费建忠每年春节都会为老人们送上慰问品和慰问金。费建忠并不知道，他对老人的关爱，全被一个叫“周明弟”的老人看在眼里。周明弟七十多岁，退休后仍然坚持贫困儿童的助学工作，是洪雅县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副主任。2010年12月的一天，周明弟找到费建忠，说在中山乡邹岗村，很多儿童连冬天也穿不上棉鞋，双脚、双手常常会被冻得发青、发乌……周明弟的话在费建忠的心里掀起了波澜：如果少年时代不是因为贫寒，他就不会连小学也没上完就辍学，更不会因为文化不多而去犯罪。

晚上，费建忠辗转难眠。

“贵兰，我想去帮帮这些孩子……”终于，费建忠说出了口。他突然发现，蔡贵兰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建忠，想想过去!要不是社会的宽容，我们能有今天吗?”费建忠不会忘记，他和蔡贵兰领取结婚证时，连六百元计划生育保证金也拿不出来，是社区主任黄利华找到民政局说明情况，为他们减免了这笔费用。后来，费建忠卖铁板烧，做房屋中介，又是黄利华多方奔走，为他争取到了最为优惠的政策。点点滴滴，全都在这时涌上了费建忠心头：“你放心，我不会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捐资助学，昔日浪子书写大爱

接下来的几天，费建忠开始为第一次探访贫困学生作准备，购买了书包、文具和棉衣、棉裤。可当他跟随周明弟老人去了邹岗村后，还是惊呆了——在冰天雪地的12月，很多孩子仍穿着单薄的衣衫!周明弟说：“这些孩子的父母，有些外出几年甚至十多年也不回来。孩子完全是生活在没有父母关爱的环境中，哪里能享受父爱和母爱呢?”费建忠的心上像被压了块重重的石头。

邹岗村有个叫“周强”(化名)的男孩，因为小偷小摸，学习成绩很差，让老师们头疼不已。然而，和周强作了一番谈话后，费建忠发现个子瘦小的周强其实很懂事。只是在学校看见周围同学穿的、用的全很好，还有零食吃，周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是爸爸妈妈不外出打工，他的生活也会像同学们一样呀。可周强不知道，父母去了杭州打工后，不久就离婚了，连爸爸也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几个月前，周强要上六年级了，打电话向爸爸要学费，爸爸却说：“你以为我打工挣钱很容易吗?”

“可你想要继续读书吗?”费建忠问。

周强低下头：“我想读书……”这个男孩还告诉费建忠，他之所以有时候会偷同学的东西，是因为很多同学看不起他，他想要报复……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了报复的心理，这让费建忠很震惊。“小强，你知道叔叔小时候的家庭也很贫苦，也被人看不起吗?”这天下午，在邹岗村的山坡上，费建忠向周强讲述了自己的过去。

了解到从邹岗村到中山乡小学有七八公里路程，费建忠就许诺说：“你明年考上了中学，叔叔就给你买辆自行车!”

在中山乡，还很少有学生能骑上自行车。周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费建忠与他击掌为誓。

邹岗村和周强有着同样处境的孩子还有十多个。在返回县城的路上，费建忠毅然提出：每年资助每个孩子一千元学费!

周明弟很激动：“你能这样做，我真要替这些孩子感谢你呀!”

费建忠一诺千金。三天后，他将第一笔助学金捐赠给了孩子们。

看见这些终于在冬天穿上了棉衣和棉鞋的孩子的笑容，费建忠的心里一阵酸楚。后来，他又多次找到周明弟，主动提出要参加“关工委”组织的助学活动：“帮助这些孩子，让他们能健健康康地成长，我的心里就会舒坦很多。”

于是，在2011年，费建忠先后对高庙镇、洪川镇、余坪镇、槽渔滩镇、瓦屋山镇等地的贫困儿童、留守儿童及服刑人员的子女进行了资助。资助人数共计四十六人。除了每人一千元的助学金外，费建忠还会为孩子们购买学习和生活用品。对于特别困难的孩子，他还每月赞助一百元生活费。其捐资助学的总耗资达三十多万元。不仅如此，看见有些老人生活困难，他也会慷慨解囊。费建忠常说：“老人是我们的过去，孩子是我们的未来。我不能看见老人和孩子有了困难而不管不问。”

2011年夏天，邹岗村的周强以全班前十名的成绩考入了中山乡中学，费建忠兑现诺言，买了辆崭新的自行车送给他。

10月9日，在洪雅县余坪镇金釜中心小学，费建忠又为五名贫困学生送去了每人千元的助学金。可资助的孩子越多，费建忠的心情就越沉重。他明白，和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相比，很多农村孩子不仅是因为贫穷，更是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后缺少家庭的关爱，才会染上不良习惯，成为问题少年。对于这些孩子，并不是让他们吃饱和多给钱就可以使他们改掉身上的坏毛病，更要让他们在离开了父母后也能生活在一个良好环境中。

费建忠曾去上海参观过，上海青少年多功能教育基地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于是，回到洪雅后，费建忠也计划要在家乡建一个这样的教育基地：三期，占地两百亩，有教室，有宿舍，有图书馆，还有各种体育设施，让全县农村中的留守儿童都可以来这里学习和生活。可要建这样的多功能教育基地，至少需要投资几千万元，费建忠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2011年11月，他与在成都做生意的几个朋友商谈，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起投资这个项目。费建忠说，投资这个项目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能帮助更多农村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本身就很有意义。

眼下，计划中的青少年多功能教育基地虽然还只是一张图纸，但费建忠正全力以赴地做着这件功德无量的事。

作者简介

张陶，1983年9月20日生，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成都双流正兴镇人民政府，有作品在各级报刊发表。

杨嘉利，1970年11月22日生，重度残疾，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获“四川省新闻奖”“全国残疾人新闻报道奖”“金芙蓉文学奖”及成都市“自强模范”“学习之星”称号，著有诗集《青春雨季》、长篇自传体小说《男人站起是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