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现状考察
2012-04-29杨森君蒋登科古马马知遥王士强
杨森君 蒋登科 古马 马知遥 王士强
《诗潮》:如何看待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的语言表達方式?
杨森君:毫无疑问,中国诗歌的语言表達方式日益丰富,这与诗歌语言持有者的文化素养的丰富性相关。即使是同一个诗人,其语言的表達方式也会因其对语言表達方式的吸纳、整合而发生变化。就中国诗人而言,无论怎么变,都不可能完全脱离母语养成的表達习惯与语言的基础结构。对同一个事物进行语言描述时,表達会因表述者的观念而异,因表述者对语言修为的深浅而异。所谓“陈词滥调”——是对语言表達方式反感的一种讨伐。一个诗人的包容性越强,他越可能在表達上争取到最新的自由,他的写作也可能会更生动。
蒋登科:虽然我不赞同诗到语言为止之类的说法,但我们必须承认语言是诗歌的核心元素。只要是顺应了诗歌艺术的正常发展,不同时代的诗歌在语言方式上的变化是必然的。我们的诗歌曾经经历过政治化、口号化的表達,也经历过理念化的表達,而在进入新世纪之后,诗歌在语言上更多地体现为生活化、现场化。这和诗人的人生体验有关。不少诗人放弃了精神上的高蹈追求,放弃了狂飙突进的空洞感受,而是回到生活,回到现场,回到自身,表達那种细腻、真实的心灵体验。他们不一定在诗中为这些体验命名,使人觉得诗歌似乎缺乏了某种境界和理想光辉。但诗的真实感却相当强烈,使人觉得亲切、自然,如临其境。不过,我们也要承认,有些作品提炼不够,有些语言和日常语言之间缺乏距离感,甚至拒绝过去诗歌中那种带给人们美感的音乐性特征,同质化特点比较明显,难以形成诗歌表達上的陌生化效果。陌生化是诗歌体现自身创造性、吸引读者的重要特质之一。
古马:泥沙俱下,更加自由,更加丰富多样,“雄辩”的色彩在增加,普遍缺少“禁欲”,缺乏凝练。
马知遥:新世纪以来的中国现代诗歌在语言表達上更趋口语化,这样的表達方式延续了上世纪初五四新文化运动倡导的白话诗歌运动。当文言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在人们的交流更趋开放自由的时代,口语入诗,并通过提炼成为诗歌是时代的要求。每一个时代都应该有符合那个时代的语言表達,新世纪诗歌的口语化诗歌和新时期朦胧诗歌、新生代诗歌都有了更为清晰的区别。如果说朦胧诗歌的朦胧美、新生代诗歌拒绝隐喻后的是朦胧诗歌语言和口语诗歌过渡形式,那么在新世纪新媒体时代,网络传播作为强势出现的时代,借助网络文学不断推进的现代诗歌语言的口语化表達方式就显得更为娴熟和普及,甚至可以说广大网民的参与丰富了口语表達的弹性,扩大了口语表達的范围,网络也为诗人的创作提供了更为广大而自由的平台。
王士强:近年的诗歌语言表達方面总的趋势来说更为口语化、生活化,更具活力、及物性。此前诗歌语言的欧化、理念化、翻译体等现象有所减少,但在另一个向度上诗歌语言也出现了过度日常化、口水化、无意义化的问题。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现代汉语诗歌或许还并未定型,还处于摸索和转型中,诗歌中的语言同样处在左奔右突、裂变与分化的不稳定阶段,它变化多端、面目不清,但同时又具有很强的创造力,包含丰富的可能性,这样的时期或许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诗潮》: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的美学变化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杨森君:我注意到两点。一是诗歌的多样性。诗歌所涉,从形而上到形而下,无所不在,无所不为。打破了过去诗歌“集体投标”的题材限制,让诗歌既可高贵到充满了神秘、哲思,又可朴素到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这种多样性,大大拓宽了阅读诗歌的兴味。二是诗歌的人性化。新世纪以来的诗歌,颠覆了诗歌的“高高在上”,也颠覆了诗歌的“道貌岸然”,让诗歌回到了它赖以诞生的世俗层面及众生的日常体验。由此带来的变革是,将诗歌的功能还原到“以人为本”的人文观念里,而不是将它拔高成政治宣教的一个吟诵器官。
蒋登科:这个问题很复杂。实际上,诗歌美学的构成元素以及不同元素之间的组合方式并没有讨论清楚,更没有大家公认的标准。过去的许多讨论、争鸣,比如世纪之交的“盘峰论战”以及关于诗歌标准的讨论,所涉及的话题都可以归入“诗歌美学”之中。相比于过去,新世纪的诗歌在以下几个方面是值得我们关注的:一是向下的挖掘,就是关注现实,关注具体事象,关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二是向内的拓展,就是关注内心,重视个人,不在某种单一理念的引导下探索人类的心灵世界,使诗人的抒写的情感体验出现多元化特征;三是个人化特征愈加明显,诗人可以不关注周围的世界和他人,不考虑自己的作品是不是可以带给他人以启发,而是从自己的角度感受世界、书写世界、评价世界;四是批判意识有所强化,诗人敢于针对自己认为不合理的现象发表意见,为文明与进步鼓与呼,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强烈的忧患意识。总体来说,无论从艺术还是从情感内涵上看,新世纪诗歌的自由度都明显提升,探索意识进一步强化。但是,缺乏一定的规则限制的自由也可能带来诗歌探索的盲目和茫然,使人有时感到诗歌艺术发展的混乱,导致了名人多而名篇少的局面。
古马:显著的变化是更加注重人性自由的表達,美的内涵和外延得以深化和拓展。
马知遥:一是语言表達方式的口语化。二是诗歌创作对象的日常化。三是诗歌创作风格的多元化。四是诗歌流派和主张的丰富化。这些美学变化是相对于过去的诗歌创作而言。它透视出一个结论:社会的富足,国力的强盛,开放的深入,让中国诗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真的到了可以和盛唐相媲美的时代。大诗和好诗在不断涌现。
王士强:在我看来大致有如下几个方面:(1)身体观念、身体意识的变革。这其中既包括感性、欲望的苏醒,重新建立起身体本身的合法性,又包括身体作为独立个体,对加诸己身的道德、伦理、政治、意识形态等归约性力量的反抗,寻求更为自由的身体状态。(2)本土特征增强。更多汲取与借鉴民族、传统文化资源,不再唯西方马首是瞻,自信心与自主性增强。诗歌写作更接地气,立足此时此地,深入“泥土与骨头”,直面现实、时代以及自我的内心。(3)公民意识的兴起。创作主体的权利意识、责任意识、参与意识、自由意识、反抗意识更为明显,个体自我真正建立起来,诗歌对于社会现实有更强烈的介入、批判作用。特别是在年轻诗人的写作中,这一特征体现明显,体现了新一代诗人价值观与审美取向的位移,昭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4)后现代特征更加明显。与社会发展层面的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同时并存相一致,文化上也是多种样态并存,众声喧哗,蔚为大观。写作风格、技法方面异乎寻常地丰富与混乱,统一性彻底丧失,无限生机孕育其中,“不团结就是力量”。
《诗潮》:诗歌创作如何应对网络时代?
杨森君:安静、坚守。只要有人在,有人的情感在,人的审美在,人的愿望与梦想在,无论什么时代,诗歌都在。网络是一种氛围,诗人应更好地利用这个氛围。但是,要有定力,不可被丰富的网络吸扯进去,成为信息的抵押品,无法脱身,进而失掉静心创作的意志。众所周知,没有一种成功的艺术创作不是在大安静里完成的,所以,当网络时代到来时,我们接受它、利用它,但切不可被它吞噬。事实上,许多诗人的浮躁、许多浮躁的诗人,几乎都是自觉或不自觉地配合了网络时代“诗歌创作泥沙俱下”的过度随意,致使自己夹杂其中,丧失判断。其实,网络时代的到来,不仅丰富了诗歌的载体方式,同时也让诗歌的传播速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诗人应该欣慰。
蒋登科:我倒觉得把“应对”改为“顺应”更合适一些。网络写作和传播已经成为诗歌发展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无论是写作者还是阅读者,都应该努力去顺应这样一种新的文化语境。对于网络时代的诗歌发展,我曾经写过多篇文章,2011年12期的《文艺研究》发表了《网络时代:诗的机遇与挑战》一文,对网络时代的诗歌写作、传播、阅读习惯以及诗歌文献的缺失、诗歌经典化可能的降低等进行了比较细致的讨论;指出网络诗代对诗歌的发展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用传统方式写作的诗人应该更多地接触和借助网络,以扩大诗歌的传播范围,因为纸质传媒的传播力量存在越来越小的趋势;而网络写作者则应弘扬传统写作者的严谨和对诗歌艺术的敬畏,为诗歌的发展和经典化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文本。因为文章较长,就不在这里重复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来看看,查找起来很方便,既可以阅读纸质文本,也可以阅读电子文本——也许这就是网络时代的好处。
古马:诗歌应该教会我们比缓慢更缓慢。
马知遥:目前的诗歌创作和网络时代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双方也不构成威胁。过去的观念是网络无文学、网络无好诗,但随着网络的普及,大众参与网络的积极性的提高,诗歌创作遇到了最好的传播时代。人人都可以做诗人,只要需要表達他就可以表達,诗歌门槛降低了。如果说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最大的莫过于写作和传播工具的变化。过去诗人写作靠纸张靠传统杂志报刊传播,那是相当有限的,而现在的写作是电脑,传播通过网络,有了无限空间的传播可能。但随之让创作者和评论者不能忽视的一个问题是:网络的传播也可能取消了诗歌的难度;取消了现代诗歌的本质的美感和诗性原则,被粗糙的炒作中的所谓“分行文字”误导了诗歌的本质;即时性的在线创作激发了诗人的创作激情,但也造成大量诗歌创作的随意和思想深度、情感浓度的降低。这都会导致大量诗歌创作低水平重复生产,不利于诗歌的繁荣和深入发展。
王士强:网络所带来的机遇大于挑战,网络最大的意义在我看来是其“民主化”,它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信息的传播、接受方式,引起了人们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的转变,冲破了体制对于艺术创作的封锁与规训,带来了艺术创作生产力的极大解放。在网络时代,一个真正优秀的诗人被遮蔽已经几乎不可能,传统的出版、审查制度受到严重挑战,网络打开了另一片自由的、前途远大的天空。另一方面,网络所带来的问题又不能不引起注意,它有一种强大的摧毁性、裹挟性的力量,使人沉溺于即时性的碎片、泡沫之中,浮于表面,丧失深度思考的能力。网络只是一个工具,它应该为诗歌所用,而不是相反。
《诗潮》:一个诗人如何实现在社会发展中的价值?
杨森君:如果单就从写作诗歌而言,很简单,就是——写出好诗歌,写出让人通过阅读进而变得能更好地看待、感受事物的诗歌,写出能让人变得善良、深情、抑制邪念的诗歌。如果就一个诗人在社会中所从事的职业而言,比如,身为一个以写作诗歌为业余爱好的教师,他在社会发展中的价值体现,就是在博学的基础上,坚持以人为本,引导、启迪学生健康成长,包括传達知识,正确地辅助学生的身心发展。这应该是一个诗人在社会发展中实现价值的根本。具体概括就是,你能充分担当、做好社会中的职业角色,你的存在对社会的发展就是有价值的——因为,一物(包括人)的价值就是主体对客体的积极作用,其价值大小由作用大小决定。
蒋登科:诗人的社会价值主要体现在创作出具有影响的优秀作品上。优秀作品的评价标准很多,但至少要具有这样两个方面的特征:第一是在艺术上具有独创性;第二是得到读者和社会的广泛认同。有些诗人也许做到了第一点,尤其是那些善于探索的先锋诗人,他们总是追求作品的与众不同,无论是肯定性还是批判性的评价,人们都容易记住他们,也容易被诗歌史研究者所关注。在这两点中,前者是后者的基础,但不少诗人却很难做到后者。读者和社会认同的作品,除了艺术上的独特性,同时要在一定程度上唱出读者和社会的心声。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为诗人,但是每个人都是有情感的,他们需要诗人来代替他们说出心中的体验。优秀诗篇不只是为自己说话,而是在深度了解、理解历史、现实和他人的前提之下,为更多的人说出所感、所思、所向,最终才能得到读者和社会的尊重。心中只有自己而无他人,只有自我而无世界,这样的诗人无论怎样怨天尤人,指责谩骂,标新立异,也很难得到他人的尊重。在新诗史上,郭沫若、闻一多、戴望舒、冯至、臧克家、艾青、何其芳、田间、卞之琳、穆旦、余光中、郭小川、北岛、舒婷等都通过对社会、他人的关注,以自己的方式写出了具有独特个性的优秀诗篇,成为读者喜爱的诗人,也成为新诗史无法回避的诗人。我想,達到这样的效果,诗人在社会中的价值应该算是实现了。
古马:诗歌应该远离功利,诗人应该回到内心。创造象征自由的美,就是创造人类精神的绿荫,就是诗人价值的体现。
马知遥:一个诗人的价值主要该从他的诗歌创作中体现。他诗歌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缺少对社会的担当,对人类苦难的悲悯、崇高的向往,对土地和民族的热爱,对人性无休止的追问等等终极关怀。当他具有这样的高度时,他的诗歌只需要让时间去检验,并等待他的读者出现。2011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创作一直为评论界和读者批评,认为太私人化,太内心,但他一直坚持着自己丰富内心的刻画和表達,他懂得一个诗人内心的浩瀚和丰富可以感染读者,可以跨越国界。
王士强:一个诗人最重要的是写出好诗。除了诗歌之外,其他方面的价值都不是无可替代的,无论是财富、权势、地位、“为人民服务”、为社会造福……这些对于一位“诗人”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衡量其诗人价值的,无他,唯诗歌本身。
《诗潮》:新世纪以来国际诗歌交流频繁,中国诗歌如何借鉴国外诗艺,体现民族性与世界性?
杨森君:交流频繁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是有好处的。通过交流及对外国诗歌文本的了解,至少能让我们认知到国外的诗人在关注什么、思考什么,对同一个意象比如月亮,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诗人采取了怎样的描述方式。但就“月亮”而言,中国人有故乡情结,在国外诗人那里,我却很少读到,他们似乎不会把月亮与故乡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中外诗人的不同之处。不同才要交流。一些艺术造诣深厚的外国诗人的写作,的确不同凡响,比如里尔克、博尔赫斯、默温等等,他们对事物的描述,可以達到命名性。他们心目中的诗歌一定是神圣的,一经写出,必须有所成就。读他们的诗歌,你能读出独一无二的感觉。至于我自己,实话说,培养感受性,我喜欢读中国古典诗歌,训练诗歌的理性、冷静,我喜欢读国外诗人的经典佳作(当然是翻译诗歌的上乘之作,比如国内翻译家董继平翻译的大量外国诗歌)。有容乃大,兼收并蓄,诗歌交流的多边化,可以让一个民族性的诗人与世界通融。
蒋登科:我是学外语的,一直比较关注新诗与外国诗歌的交流。在《九叶诗派的合璧艺术》和参与的《文化转型与中国新诗》等书中,我曾以相当大的篇幅谈到了新诗借鉴的原则、方式、内容和效果等话题。在新诗诞生以来,除了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某些时段之外,诗歌的国际交流一直都在进行,只是新世纪以来的人员交流似乎更加频繁。事实证明,中国新诗在什么时候与外国诗歌艺术保持着密切交流,诗歌艺术就能够较好发展,反之则会出现停滞甚至倒退。过去的许多诗人是真正懂得外国诗歌、领会了外国诗歌的精髓的,胡适、郭沫若、周作人、闻一多、孙大雨、徐志摩、冯至、戴望舒、卞之琳、施蛰存以及“九叶诗派”的诗人等等,他们不但是优秀的诗人,而且很多都是著名的翻译家。他们在借鉴外国诗歌的时候知道什么是可以促进中国诗歌和文化的,什么是应该舍弃的,因此,他们的作品给中国新诗和文化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气象。在五四时期和20世纪20年代、80年代,我们可以见到许多选择精良的诗歌译本,它们影响了许多诗人和读者。这样的交流是值得肯定的。而有些所谓的交流,不一定在艺术上有多少实质的沟通,更不一定真正了解外国诗歌的发展现状,实际上只是人员之间相互走动,为自我简介增加了几张照片或一段经历。这样的交流主要是表象的。
借鉴外国诗歌的前提是对中国和外国诗歌、文化都要有深度了解,最好能够阅读和理解原文,而不仅仅是阅读翻译文本(语言转化的难度很大,诗歌在翻译过程中会损失很多东西,甚至是原文表達中最精髓的东西);诗歌艺术借鉴的基础是以我为主,即以中国文化传统为立足点,目的不是要将中国新诗写成外国的汉语诗,而是强化中国文化,促进新诗自身的发展。在这个过程中,首先要反对文化保守主义和闭关主义,担心别人的东西进来会冲击甚至败坏我们自己的文化,这是不能适应全球化发展趋势的;二是要杜绝文化虚无主义,认为外国的东西都是好的,不加选择地拿来;三是要避免食洋不化,在没有真正了解别人的文化、艺术及其生成语境的情况下就拿来,可能导致中国诗歌不伦不类,失去自己的文化特色和艺术个性,成为西方文化的附庸。
古马:当代诗歌要接续传统,取得更好的发展,就需要一个良好的胃口,如同有一首《美国诗歌》所表達的那样:不论是什么,它必须有/足够的胃口消化/橡胶、煤炭、铀、星月和诗歌/如同一头大鲨鱼,吞下一只鞋子/它必须能在茫茫大漠长途游弋/用近乎人类的声音发出呐喊。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外师现代,内化古典,才能融汇中西,再造传统,也才能够更好地体现民族性与世界性。
马知遥:翻译诗歌越来越多,中西交流也很频繁。但在肯定国外优秀诗歌时,我以为更多的是坚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吸取营养,因为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们学习国外文化包括诗歌,也主要是领会和感受其中传達出的精神文化价值,它的诗歌技艺似乎不是主要该关注的。因为翻译后的诗歌已经丧失了原来的诗歌表達,不同民族的表達方式不同,不能强求一致。多元化是文明进步的标志。
要想達到诗歌的世界性,恐怕只有一点,即对生命无休止的关切,关于爱恨情仇的形象化诗意书写。因为只要是人类就都有这样的共同情感。诗歌是可以跨越无限边界的情感体。
王士强:中国诗歌仍未摆脱弱国心态,文化自卑感仍然强烈,这当然也是汉语文学以及中国在世界格局中的一个缩影。现在的中国文学并未真正具备与世界对话并进而影响世界、改变世界的能力。现代汉语诗歌的水平还不高,堪当大任的诗人总的来说数量还少,整体层级不够,修养欠缺。技术、技艺方面的借鉴或许早已不成问题,真正的短板还在观念方面,比如个体的启蒙与自我启蒙、普世价值的追求、正义与良知的坚守、对人性的勘探与探查等等。现在的诗歌并未体现出民族性,最多只是一种阉割的民族性,民族性的本来状态和丰富可能远未呈现。真正的民族性本身便体现着世界性,因为中国并不在世界之外,而是在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