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沉沦
2012-04-29郎遥远
郎遥远
“犀利哥有典型精神分裂症状,凤姐有典型自恋性病态人格症状,在中国娱乐媒体都红得发紫,让人匪夷所思!”
一位在美国斯坦福大学担任心理学副教授的朋友,和我见面后第一句话就提到中国这两个知名度最高的精神病患者明星。
我闻之愕然,继而默然。
我联想起台湾2003年底到2004年间头号社会话题人物许纯美。她因其行为、言论处处表现自己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而被人戏称为“上流美”。这个年近五十、形容枯槁患精神病的女人,自夸有上百亿新台币,每晚电视上总可见其丑陋形象和无耻言论。电视访谈间不断加以调侃、讥讽、甚至戏弄的口吻,形成一股民众一起看笑话的“上流美”风潮,收视率一时无两,岛内无敌。全台湾的电视观众都为之“疯狂”。一方是打电话到电视台自称气得要砸电视机的观众,一方是如获至宝捧着现金上门约档期的电视制作人,一方是“孤芳自赏”、誓要将自己“极致上流生活”毫不遮掩展示给公众的许纯美,在奉行“收视率就是一切”的台湾娱乐圈里,话题女王许纯美和她另类的娱乐圈走红方式就此横空出世。
凤姐,不就是大陆一个活脱脱的翻版许纯美吗?
在台湾媒体疯狂追访“上流美”时,曾为许纯美长期看病的精神科医生希望新闻媒体,如果还有一点悲悯之心,不应再戏耍她。台湾文化界有识之士也纷纷表示谴责新闻媒体的冷酷和沉沦。
而大陆凤姐,至今仍频频在媒体面前丢人现眼,媒体竭尽所能挖掘人性的丑陋一面。有多少人真正关注到她是一个典型的人格障碍者,需要得到及时心理救治呢?人们在享受“娱人小丑”带来低俗、短暂的精神快感之时,是否看到她在大众集体“审丑疲劳”后,将被所有媒体和哄客们冷酷地抛弃,那时她的精神世界将面临彻底崩溃,她将生不如死。凤姐是“新时代女性力量的象征”,还是新时代低俗娱乐的一个可悲玩偶?
著名学者朱大可早在“芙蓉姐姐”时代就发出急切呐喊,指出“丑角时代的真正主角,既不是丑角本身,也不是大众媒体,而是那些渴望民间丑角诞生的娱乐群众”。他们对每一个自我献身的“呕像”做出热烈反响,以期从他们那里榨取最大的“娱乐价值”。而受众则汇聚成庞大的“哄客社会”,在某种意义上,哄客是丑角的同谋,但他们的叫嚣却成了丑角时代的最强音。
今天,中国娱乐依然是哄客的江湖。周星驰式娱乐已经OUT,反讽式话语不再先锋,哄客们不但继续背离精英文化,独立自主地反偶像和反美学,而且以个人快意恩仇取代所有文化审美情趣。道德没有了,审美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与大脑相脱离的感官和肉身上的刺激。公众一方面希望给犀利哥、凤姐这类社会弱势群体提供一个改变命运的平等机会,但更多的人只是把“精神病明星”当做自己郁闷生活和焦虑精神的调笑品。
中国文化沦落了。在中国文化领域,欲望的满足是解放了欲望,而不是解放了人;欲望的释放是释放了利润和资本,而不是意义和价值。膨胀的诱惑和欲望一如既往,伴随着资本增长的喜剧,像一个活跃无比的戏子,在社会的前台不停地狂舞,成了各种势力(权力、资本、文化)都要强行攻占的领地。越新奇、越刁钻古怪的东西,就越具有商业价值。“新奇”像一条被权力和资本雇佣的疯狗,追逐并吞噬着更为丰富的民众文化实践的意义。文化的崇高使命和社会责任被权力、金钱和各种利益蒙住了双眼,直到倒地休克。这是对文化创造价值的毁灭性打击。
病态的文化表征,透视出病态的国民心理,更透视出病态的国家和病态的社会。处在转型的特殊时期,中国原已建立的价值体系瓦解,而新的价值体系又没有建立。工业化进程所产生的普遍心理焦虑感,在中国尤为凸显。西方人的平等自由观念,使得中国传统人伦无处立根,天人合一宇宙观也被西学一扫而空,传统的基本社会价值取向的失落,导致现代中国人精神信仰的失落。官场的腐败,更使社会风气败坏。
诚如马斯洛所说:“我们时代的根本疾患是价值的沦丧。这种危险状况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严重;关于这种状况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描述,诸如颓废、道德沉沦、抑郁、失落、空虚、绝望、缺乏值得信仰和值得为之奉献的东西。”
另一角度看,中国传媒业日益与国际接轨,具有娱乐化色彩的新闻,因其有趣、刺激,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受众的从众心理将导致更多的人在媒介中寻找相关的新闻阅听。而由于受众麻木的看客心理,促使媒体绞尽脑汁选题材、找角度、编故事。同时在互动的娱乐时代,媒体利用受众想亲身参与游戏的心理,提供零距离接触话题人物的媒体平台,让受众感受到极大的满足。于是,犀利哥、凤姐、伪娘之类轮番登场,或被膜拜,或被追捧,或被嘲笑,或被唾骂,只要能哗一下大众、取一下媚宠就行。媒体娱乐节目丑态百出,已经到了无耻之地步。
世风日下的中国,有多少文化人还会在乎社会公德和良知?扪心自问,我们还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多少流芳百世的好作品?羞愧面对“四书五经”,汗颜面对“唐诗宋词”,面对祖先留给我们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瑰宝,我们无地自容。
当我们的GDP节节攀升雄踞世界大国前列,当我们的太空船已成功载人升上太空,我们的文化却在一步步沉沦。我们是否到了该掀起一场精神文明的自我救赎呢?
(摘自《书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