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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

2012-04-29尹希东

椰城 2012年8期
关键词:通井找对象小海

尹希东

小海是我们班的班长,是鲁西南人。

小海矮矮的,胖胖的,一双眼睛大大的,平头,额头前面总是喜欢留一缕长点儿的头发,用小海的话说,这样有男人气质。他有一个特点,爱开玩笑,当在井上干完活没事或荒原上下瓢泼大雨的时候,他就在值班房里开玩笑,他开的玩笑能开成一火车。我们就问,头儿,那来的这么多玩笑,小海就说小时候跟着爷爷学的,他爷爷曾经是一个老教师。小海的玩笑开起来,笑得让人肚子痛,即使我们干活干累了,甚至累得东倒西歪,只要听他开开玩笑,疲劳就会去了。笑过之后,我们再风风火火地去干活。

在油田有一句顺口溜:“钻井苦,物探累,又苦又累作业队”。油井坏了,作业队是专门修井的,雅一点的叫法“油井大夫”,大夫的名字很好听,人家医院的大夫一天到晚穿着白大褂,而我们一天到晚穿黑的。同是大夫,人家室内,我们野外,人家空调、风扇,我们是大自然的荒原风。

虽然这活儿又苦又脏又累,但生活在小海的班里大家都不觉得累,有的工友还羡慕我们班。那时,队里喜欢搞劳动竞赛,每次劳动竞赛,我们班十有八九会夺得头名。为此,小海成了有名的冠军班长。

我们的修井作业区就在渤海湾边的一片海汊子里。夏天的荒原,茫茫的盐碱滩,老远望,阳光在地面上形成一缕缕虚幻的“波浪”,不用干活,要是在太阳下站一会儿汗水就会顺着皮肤往下流。然而,因为在海汊里,有潮涨潮落的海水,我们就好受多了,井场下边就是海水。热得不行的时候,我们就跳进海水里去,泡海水澡,在海水里泡一会儿,再上来干活,干一会儿又跳进海水里。每年的夏天我们在海边都是这样度过。由于长年与海水打交道,即使是旱鸭子也学会了游泳。井上干完活的时候,我们一个个脱得光光的,尽情地在海里玩耍,反正这个地方没人来,是我们男子汉的天下,泡完了澡,我们就顺便踩蛤蜊、逮螃蟹,支上铁锅子来个野餐。野餐完后,又泡进海里。

因了野外作业、泡海水澡的缘故,我们一个个都曝晒得黑黑的,黑得像驴屎蛋子,加上一身油乎乎的打扮,我们有了一个“油鬼子”的称号。本来,我们就找对象难,再加上这“油鬼子”的绰号,找对象就更难了。小海是独生子,父母早就催促着他找对象,但谈了几个,都没有成,一是嫌他个子矮,不到1米60,早被列入一等残疾之列,二是嫌他工种不好。其中一个快要成了,那女的长得蛮漂亮,还跟着我们到油井上玩了好几次,与小海一起泡过海水,女方的母亲听说找了个“油鬼子”,硬逼着女儿散伙了,为此,小海跳进海里不停地击打海水发泄,一个人游出去很远很远。一次次打击,让小海对婚姻有了放弃的念头,发誓“油鬼子”再也不找对象。

其实,不单是小海,我们这些“油鬼子”差不多在婚姻道路上都曾遇到过坎坷和波折。找对象难,既有社会偏见的原因,也有我们自身的原因,那时,流行五花八门的穿着,花衬衫,喇叭裤,还歪戴着帽子,个个看上去像小流氓一样,社会上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印象。于是作业队大部分是清一色的光棍汉子。平时,只要一听说是“油鬼子”,人家姑娘就避而远之。有时,当着我们的面说,你们油鬼子尿尿都能尿出油花花来。听了这话,我们的心里很不好受,觉得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打击。可是我们有苦说不出来呀,既然油田有这样的职业,还得有人干是不是?倘若油井坏了没人修,就等于人病了没人抢救是一样的,油田还怎么上产量,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不都全趴窝了吗。这么重要的工作,人家姑娘可不这么想啊。我们的工作是很苦,可我们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凭什么油鬼子就找对象难?有时,我们就对着大海大声地喊,无所顾忌地发泄,茫茫大海,一点回声都没有。

即使如此,我们没有因此而破罐子破甩,依旧干好我们的修井工作。想一想,既然命运如此,只得认命了。

记得,小海出事的那天,天气热得像开了水的蒸气锅,干一会儿,汗水就哗哗地流,我们轮流到海水里泡澡,小海是班长,一个人操作通井机,他坐在通井里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那天,我们的任务是抢修一口日产15吨的重点停产油井,当快要下完井油管时,小海由于长时间操作通井机,热得差一点晕倒在驾驶室。我们看不下去,强烈要求班长停下来去泡一下海水澡。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副班长小李子换下小海,小海只得去海里泡一下澡。

当小海刚走不多时候,海边就突然刮起了大风,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后,我们没有等到小海。于是,我们奔向海边,没有看到小海的影子,小海呢,哪里去了?小海呢,白花花的海水涌着浪头不停止地打上岸边,却不见小海的影子。

大家站在海边瞪痛了眼珠子也没有看到小海的身影,心里慌神了,小海哪里去了?小海怎么会不见了呢?大家焦急起来,一齐疯了似地呐喊起来:小海……小海……小海。于是,大家边喊,边沿着海汊边子找,一直走出很远很远。

然而,没有小海的影子,只有白浪滔滔的大海。眼前的大海茫茫一片,白浪滔天,海鸥在不停地翻飞,却始终不见小海。

喊不到小海,找不到小海,我们全班人都大哭了起来。我们一个个都瘫坐在海边,顿时傻了。通井机依旧在轰鸣着,好像也在呼唤小海。眺望着大海,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我们的心头,小海一定是出事了,我们发疯般地一直找到天黑,始终没有小海的踪影。

消息传到队上,全队人都出马了,当天晚上拿着手电筒找遍了整个海汊子,却毫无结果。第二天,上级又雇上渔民的船,一直找到深海处,也没有见到小海的影子。

一切努力毫无结果之后,确定小海真是出事了。

不得已,队上派我回小海的老家去接小海的父母,一路上,小海的父母总是不停地问,小兄弟,告诉俺,小海怎么了,出啥事儿了?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被公家给逮起来了?还是……

我强忍着悲痛,强装出微笑,大叔大婶,小海没事,得了一点小病。

到了队上,当队长把一切实情告诉小海的父母时,小海的父母顿时昏了过去。队上立即派人送往医院。

当小海的父母醒来时,总是一个劲地说,为什么会给小海起了这么个名字呢?为什么会给小海起了这么个名字呢?俺那地方没有海,却偏偏起了个与海有关的名字,心想,让孩子有着海一样的广阔前途,不想……

后来,我们与小海的父母一起来到了海边。面对茫茫的大海,小海的父母不停地向着大海喊,直到嗓子喊哑了。尔后,对我们说,就让小海永远生活在大海里吧。并对我们说,路远,我们老了,来不了,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小海的兄弟们就给小海烧点纸,焚点香,让他在那边好好生活吧。

我们含着泪水答应了小海父母的请求。

此后,我们年年来到海边,给小海烧纸烧香。我们向着大海一齐喊:小海,小海,小海……

小海的死,至今一直是一个谜。小海已经离开我们有二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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