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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诗选

2012-04-29冯艳冰

西部 2012年8期
关键词:甘蔗

冯艳冰

刘频

生活已被我们喂养成了猛犬

是的

生活已被我们喂养成了猛犬

它不再听话,不再是跟在我们后面

一路听我们谈论诗歌和爱情的那只小乖乖

它拒绝我们的亲昵。它猛地跃立起来

强壮凶猛的身子高过了我们

是的

我们把生活喂养成了一只猛犬

它的心,是时代中沸腾的铁

它时常玩弄粗大的爪子

磨尖利的牙齿。在它烦躁的狂吼里

我们和它学会了互相警惕

温情脉脉的时光远去了

清早的风就弥散出了物质的狼气

我们满怀爱意喂养的这只宠物

它已经不满足昨天的安宁和美食

它灵敏贪婪的鼻子不停嗅闻着

从我们的身上分辨猎物的气息

犬牙交错的心,一塌糊涂的爱

当生活这只猛犬冲进迷乱的暴雨

它飞跑着,用早先那条牵引它的绳子

拖着我们跟在它后面气喘吁吁地狂跑

一次次,挣脱了我们的手

许雪萍

细雨般的薄暮

通往山楂林的小路,开满金黄的野菊和

粉红的荞麦

晚风中,闪烁着孤独而静谧的光

上山的路显得幽深而蜿蜒,月亮还没有升起

蓝色的群山似乎满怀忧伤,拥抱荒野

假如,我将死去,我将走上这条告别

万物的小路,我但愿,初秋的薄暮

如细雨般漫洒,让神秘笼罩大地,让山楂

林里的墓地

像一只温柔的天鹅

我但愿,溪水亲吻泥土,晚风祝福万物

让我,行走在这条路上,内心充满

对尘世的感激

陆辉艳

木匠

他占有一堆好木料。先是给生活

打制了一扇光鲜的门。那时他很年轻

他走进去,锯榫头,打墨线

哐当哐当,又制了一张床

他睡在上面,第一年迎来了他的女人

第二年他的孩子到来。第三年

他打制了吃饭的桌子、椅子、梳妆用的镜台

他把它们送给别人。之后

他用几十年的时间

造了一艘船。“我要走出去,这木制的

生活……”他热泪盈眶,准备出一趟远门

然而他的双腿已经僵硬

他抖索着,走到月光下。这次他为自己

制了一副棺材

一年后,他睡在里面

相对他一生制造的无数木具

这是唯一的,专为自己打制

并派上用场的

盘妙彬

在花开的树下写信

天气很好

梨花开,波浪一样,风从远方来了你还没

有到

花朵站得比前两日更高

这时写到明媚,喻一个人,早上七八点

纸上的一个个字

甚于一只只蜜蜂,喻另一个人,这时写到

春光

都第三日了

不胜娇羞的花朵,不怒放对不起自己

古人云

花开堪折直须折。蜜糖,某日于某地

朱山坡

我只想给郑州补下场春雨

在郑州街头不费吹毛之力

碰上了三年前的女友

面对面四条河流

在郑州城下交汇

黄河顿时异常清澈既不泛滥又不枯瘦

三年前我们彼此红肿的眼

悬挂在郑州的每个十字路口

像红灯一样令许多男女

戛然而止

千万辆车堵在一起

直到我们都与另外的人结了婚

我们一直在寻找

从广州到郑州

从郑州到广州

最近的路

但每一条路都隔着长江黄河

我们都在遥望

但彼此看不到对方

我们依旧相爱如一条河的两岸

三年前那天郑州大旱

刚溢出的泪水便被挥发

所有的萌芽都被枯萎

所有的爱慕都被分离

一场大旱耽误了季节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这一次我从南方带足了水分

我要为三年前的郑州补下一场春雨

黄芳

仿佛疼痛

——致拉金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四十分。

是在一个名叫南宁的城市。

离火车开动还有三个小时。

我读你的诗——

诗集某一页,你双手交叠,笑容

像一枚憨豆。

而黑色镜框里,你双眼低垂,

几乎要闭合。

我为此惊讶——

你隐匿了你惯有的嘲讽与悲伤。

我用最轻的轻音朗诵你。

两个小孩在大堂里跑动嬉闹,脸上

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对情侣从电梯里出来,亲密地搂抱。

当男子的眼神越过女友投到我身上,

我想起你凭空举行的那场婚礼。

“仿佛疼痛;的确疼痛,想起

这场哑剧……”

——在时光的消解与补偿中,

我奋力赶往你的盛年。

而哑剧就要拉上帷幕。

而欲望总是令人厌恶而专横。

我合上书,闭上眼——

仿佛疼痛。

的确疼痛——

我想起早上起床时,

一只麻雀在窗台安静地停留。

我走近它,喊它。

它只是

轻轻地抬了抬小而尖的脸。

刘春

我写下的都是卑微的事物

青草,黄花,黑夜里飞起的纸片

冬天的最后一滴雪……

我写下它们,表情平静,心中却无限感

伤——

那一年,我写下“青草”

邻家的少女远嫁到了广东

我写下“黄花”

秋风送来楼上老妇人咳嗽的声音

而有人看到我笔下的纸片,就哭了

或许他想起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或许他的命运比纸片更惯于漂泊

在这座小小的城市

我这个新闻单位卑微的小职员

干着最普通的工作

却见过太多注定要被忽略的事

比如今天,一个长得很像我父亲的老人

冲进我的办公室

起初他茫然四顾,然后开始哭泣

后来自然而然地跪了下去

他穿得太少了,同事赶紧去调高空调的温度

在那一瞬,我的眼睛被热风击中

冬天最后的那一滴雪

就从眼角流淌出来

非亚

野兽

我出去散步,独自一人

去会见一棵树

(很多树)

我并不觉得,我

是孤独的,相反,空气

以及一条延伸到大桥和江边的道路

接纳了我,路灯笼罩,风也从周围

不停抚摩我的

头发,一辆车,飞驰着驶过

一个路口的斑马线,等待我

穿越过去,我思考着

一些事,一个有关一本诗集的工作

母亲的骨折,和一个艰难的春天的开始

打算到新阳路立交的栏杆

再折返回来

我,在行走中,压抑着狂跳的膨胀的心,

远离了公众的视线

不为人知

犹如草丛中的野兽,潜伏着

等待一个新的开始

一种向前的

跳跃

张民

羔羊

我的血比我的毛干净

这是屠刀告诉我的

霍霍的磨刀声抽泣着

整整一个傍晚

矮墙边挤满了金色的残阳

我的血比我的毛干净

主人吧嗒着烟斗

双眼里流淌着温柔的光泽

像墓地上漂浮的月光

和初春时屋顶上融化的雪水

棚栏很低

我可以一跃而过

到后山林子里去找我的母亲

可是我的血比我的毛干净

我闭上了眼睛

阴霾的天空收束起风兜时

有谁可以脱漏的?

时间已到

利刃和血肉

各人要上各人的路

我的血比我的毛干净

等屠刀流干了泪水

我要轻轻把它拥在怀里

欢喜的血滴喷在主人抽搐的脸上

染红脚下肮脏的土地

莫雅平

甘蔗与傻瓜之歌

我一生的时间那么硬邦邦

我说它是一根甘蔗竖在大地上

我知道所有的甘蔗最终注定被砍倒

但谁知道砍头去尾的甘蔗甜的剩多少

除了世上最可笑的傻瓜

谁会妄想去追寻甘蔗里的阳光

一个浪人啃着甘蔗四处厮混

他说:感谢上帝赐予我们打狗棍!

你知道甘蔗的渣滓会跟着山路一起拐弯

但谁知道甘蔗的甜味会不会也跟着拐弯

除了世上最可笑的傻瓜

谁会妄想把甘蔗当作牧笛来吹响

我想象自己是浓缩着一百年阳光的甘蔗

你想象所有人都被某个浪人啃着或者吹着

我说没想过舔自己的鼻尖照样有傻瓜的

嫌疑

而你说有了傻瓜人类才有了一副上天堂

的楼梯

除了世上最可笑的傻瓜

谁会相信甘蔗里最甜蜜的东西是想象

汤松波

贺州书

一想到贺州这个名字

我更愿意用这样一种思维来解读

先人们在遥远的旧时光里

带着各自的方言

以朝贺的方式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

他们用湿润的舌尖

软化了一个个坚硬荒芜的季节

家园,在大风吹过的地方

如倔强的竹笋遇雨而生

围屋

肯定是客家人恬静温婉的怀襟

我俨然一匹走失在贺州的老马

在这里,我安顿自己年久失修的春天

回澜梦里,荷塘迤逦

我与风景结伴穿越玉印浮山

在低矮的屋檐下敞开胃口

任酽茶醇酒

勾兑浓得化不开的乡情

哪怕流年似水,亲朋云散

温泉,是写意的

再辽阔的梦,被浸泡得透湿之后

绿焰制造的氧吧也会为你把它焙干

来自萌渚岭上游空灵的鸟语

总会在你不经意间调皮地

敲击姑婆山醒着的林涛

林涛的根部,堆满落叶的思念

面对自然的馈赠,无以为报

我贪婪的心,在临别贺州前

还想用那双尖尖的竹筷

夹一叠飞瀑流泉回家佐餐

劳累了一天的太阳

抖落一身灰尘回家休息了

月亮,如邻家小妹

安静漫过黄姚古镇平仄的石巷

我选择悄然作别

视力微弱的路灯,明察秋毫

细数我隐隐作痛的脚印

尽管我不忍回头,

但我知道,在我身后

大桂山送我远行的目光

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枯萎

田湘

加法·减法

我用加法

计算我逐渐增加的年轮

和增多的白发、心酸、痛苦、回忆

我用减法

计算我逐渐远去的青春

和减少的黑发、激情、快乐、童心

我用加法

说着越来越高的物价

和越来越多的高楼、汽车、尘埃

我用减法

说着越来越低的薪水

和越来越少的稻田、绿地、新鲜空气

加法让我的怨气与日俱增

减法让我的幸福与日俱减

但有时我也在加减法中找到惊喜

比如我用加法

增加花园里的小草和花朵

让春天多一些美丽和情趣

我用减法

去掉树上的几根枯枝

让冬天少一些忧伤

去掉天上的几朵阴云

让天空多一些蔚蓝

比如我用加法爱你

用减法恨你

庞白

一朵云守着一片天

那羊一样的云

在天上放牧

不知道他是穷人还是富人

一贫如洗

却拥有整个天空

不知道他年轻还是年老

干洁地轻飘着慢慢的傻傻的固执

既空白

又缠绵

侯珏

八十年代

那时候,天空干净,流水单纯

人们的心情是蓝色的

那时候,杰克逊还没有毁容,崔健还没有老

学生们还普遍爱好着诗歌

那时候,时不时有些民歌

在船上动听起来

而我的姐姐们为了换取八月十五的月饼

没日没夜地在河边搓麻、洗麻

那时候,我的母亲因为擅长编织藤篮子在

一条河上出了名

我老实的父亲则以扛木头为生,时不时去贩卖一些香烟盒

那时候,星空寂静,奶奶的故事充满荒诞

那时候,爷爷经常被邀请去为村里的红白

喜事写对联

他还喜欢吃肉,还没有接触到佛经,没有

想过要吃斋

那时候我的姑姑还没有出嫁,我的叔叔经

常穿着喇叭裤藏一把刀

拿着自己做的沙枪,晚上聚众去邻村勾引

女孩,或者去打架复仇

那时候,年轻人只要爱好文学或具备上海

牌手表、凤凰牌单车其中的一样

就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对象

只要你够野,不怕死,爱出头,你的大名就

可以在一条河域上流传

那时候没有文化,但是有创意,没有资本,

但是有梦想

那时候的一部武侠小说、电影和电视一出

来,就能够轰动乡里

那时候,我们还是孩子

我们玩遍各种各样的乡村游戏

我们收藏瓦片,滚铁环,拼木剑,养小鸟,

捉蛇和青蛙煮了吃

我们早上一醒来就想干这些事

除了这些,我们不想其他的

那时候,我们学会了骑单车,学会了梳分

头,学会下地偷西瓜

那时候,我刚刚学会抽烟,刚刚爱上中国

功夫

而我的那些从小一起游遍山林的伙伴们已

经惊奇地发现,他的小鸟蛋终于长出阴毛了

那时候,说来很美,很美,也很善良

那时候,社会上的很多东西还没有出现,

很多玩意早就流行

那时候,适合怀旧,适合做梦,适合恋爱和对着录音机唱歌

那时候,中国很多伟大的事物正在发生、

变质

而那时侯,我刚来到这世上不久

胡子博

不可知的事

悄悄问了几遍

回答还是冷热不均

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

阳台上,垂下来的那根绳子

什么都没有悬

垂着,像有人非要它那么垂着一样

偶尔动一下,十分不情愿

可能是因为风

更多是因为我

有时我会惊呼:蜘蛛!蜘蛛!

地板上、墙上、被窝里、桌子上

蜘蛛成群,到处乱爬

打死一批,又出现一批

绿色的汁液玷污了床单、稿纸、地板和墙壁

这使我恍惚想起

有一年,有一月,有一日

有个人从阳台一跃而下

而我静静地看着他

重重坠地后的特写镜头

这不是电视剧,也不是纪录片

这是新闻,即时新闻

当时好像是秋天

因为气温变幻无常

我一会儿穿棉袄

一会儿穿单衣

当然乐观的人会反驳我

气温多变并不能说明什么

也可能是春天

春天的气温也是多变的

当然,我明白

相信春天总是好的

我也希望是春天

我的阳台上,从没有什么东西坠落

那根绳子在那里垂着

我经常会摸摸它

拽拽它

它从来没悬挂过任何东西

它怎么会垂在那里呢

它垂在那里做什么呢

这些都成了不可知的事

牛依河

低下腰身

我以低的姿势,去爱

一株小草,一滴露水

一个呼吸平缓的理想,或者去向蚂蚁询问

一个微小的问题。问它们

是否见证我疲惫的青春,曾途经它们的领土

——是的,我低下腰身

试图去吻它们小小的额头

向它们询问,一个下落不明的少年

一把遗失多年的钥匙。

悄悄地,向它们打听

一个未来,一次可能出现的握手或拥抱

打听,是否有人在前方的路上,等我

我以低的姿势,去爱

爱你爱过的每一个人

爱你脚下生长的土地,爱一切卑微的事物

去爱,此刻摆在我前面的这个正午

——阳光悄悄落下,耀眼,分明

风,扬起一粒尘埃,敲打春天温润的头颅

我低下腰身,去爱这个世界

费城

少年

啊,寂静。暮霭上升

天空曲卷,铅褐色云朵低垂

少年沿途开成花的姿态

被风拍暗的栅栏愈发清晰

记忆的横断面脉络分明

像假肢上长出一枝红玫瑰

刺骨的寒意从那年初恋开始

降霜的花园终于无可替代

铁鸟穿透大理石壁,一张白纸

安静在墨渍与泥水之间

石头垒砌的路基裸露出远方

步痕很深,漫过了草迹

十二年前穿上的浅色衣装

十二年后被时间锈出真相

一个少年,在归来的人群中

认出了自己

对于前途,我无可奉告

关于回忆,我不愿将旧事重提

如同开启的旅程,我不能

透视的内心,无法将身体里

隐忍的泪水全盘托付

天气回暖时节,我看到水蛇

在低处水槽蠕动着花纹。

栏目责编: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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