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的“猎头缘”

宋斌　林春华

蒙特利尔陷阱

1978年，第二次申办奥运会的美国洛杉矶作为唯一的候选城市，毫无悬念地获得了1984年第23届夏季奥运会主办权。消息传开，市民们群情激昂地上街游行了。奇怪的是，这次不是庆祝，也不是欢呼，而是抗议。

抗议活动事出有因。1972年，联邦德国慕尼黑奥运会耗资10亿美元，政府为此花了10多年还清债务。1976年，加拿大蒙特利尔奥运会亏损10多亿美元，直到2006年才彻底了结。这种场馆耗资巨大，奥运结束后经营利用不善，严重影响城市经济发展的现象，被称作“蒙特利尔陷阱”。1980年，苏联莫斯科奥运会花费高达90多亿美元，亏损更是空前。

抗议效果令人满意。在社会舆论的猛烈攻势下，鉴于前几届的巨额财政赤字，加利福尼亚州通过法令不允许为此发行彩票，洛杉矶市政府禁止动用公共基金资助奥运会。也就是说，市民们将不再为15天的奥运狂欢买单了。

危机中的转机

当时，国际奥委会仅仅依靠捐赠和少量的电视转播费维持日常运转。他们的全部家当，不过是一处价值200万美元的房产，还有不到20万美元的流动资金。捉襟见肘的国际奥委会成员们的差旅费都无处报销，只得自掏腰包。

问题似乎并不复杂。国际奥委会面临的选择也很简单：要么停办、要么生存。假若主办城市拿不出真金白银，国际奥委会根本无力单干。假若选择生存，就意味着国际奥委会必须让步，就得给主办城市更多的自主权，甚至包括放弃从电视转播费中提取8%的传统惯例。

奥运会是幸运的。1980年，在苏联莫斯科举行的国际奥委会第83次全会上，胡安·安东尼奥·萨马兰奇当选为国际奥委会主席。这位同样被称为“奥运传奇”的西班牙人坚决主张选择生存，并着手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不久，洛杉矶奥运会组委会被授权从事商业运营。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谁能够，而且愿意接这个从来没有人干过的烫手“芋头”呢？

神奇的新生

洛杉矶奥运会组委会决定公开招聘一名主席。招聘条件并不多：年龄在40～45岁之间；在洛杉矶地区生活过；喜欢体育；具有从经济管理到国际事务等多方面的经验。

一家在1969年成立的、名叫科恩·费里（Korn/Ferry）的猎头公司决意接手此事。他们经过精心的筹划和筛选，圈定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并拟定了详细的实施方案。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猎手诺姆·罗伯茨走进了生意红火的美国第一旅游公司。他找到了副董事长尤伯罗斯的办公室，说明来意。见面后，尤伯罗斯礼貌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有兴趣”，便推辞了。猎头公司转而找到他的妻子。其妻深知尤伯罗斯的为人，鼓励他放弃现有的优越生活，重新迎接新的人生挑战，并最终说服了他。

1979年初，尤伯罗斯以1060万美元卖掉了自己的公司股权。现实却是残酷的。他就任组委会主席时，除了11个年轻的志愿者以外，还有一个只有1美元存款的组委会银行账户。

在尤伯罗斯的主持下，洛杉矶奥运会实行商业化运作，不仅没有亏损，反而赢得2.25亿美元的收入。在洛杉矶奥运会闭幕式上，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给当届奥组委主席、金发碧眼的尤伯罗斯戴上了象征着奥林匹克最高荣誉的金质勋章。他获得了“地球上最精明的人”、“奥运经营之神”和“奥林匹克商业之父”等称号。《时代》杂志将他作为封面人物，并评选为当年的名人。

那年，中国代表团夺得了第一枚金牌，实现了金牌历史上“零的突破”，并最终以15枚金牌，名列榜单第四。从此在奥林匹克领奖台上，出现了许多中国运动员的笑脸。

猎头为什么能够成功

遥想当年，报名竞选洛杉矶奥运会组委会主席一职的候选人，多达千名。为何恰恰是猎头公司夺得了头彩，进而结下了至今犹在的“奥运缘”呢？

事实上，猎头公司的细致调查、敏锐分析和专业手法，使得他们精心包装、持续炒作的尤伯罗斯，已经不再是一个孤军奋战的候选人，而是一个集中了众多猎手智慧、心血和运作的有力竞选者。当年，站在组委会评委们面前的尤伯罗斯，玉树临风、光彩照人。

尤伯罗斯4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他的父亲也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但是，艰苦的生活反而使得他非常勤奋、认真而上进。大学毕业后，他曾经在机场运行李、做广告、卖票、检票，甚至负责到旅馆里去叫醒机组人员，都做得很出色。猎头推荐说，这就是标准的“美国货”。也就是说，这样的候选人符合美国人的奋斗精神、审美情趣和国民心态。

1972年，他以67万美元买下一家旅游公司。4年后，公司年总收入达到了2亿美元。其时，他所在的公司，是北美地区第二大的旅游公司。猎头推荐说，这可以说明他有着天才的商业头脑、丰富的经验和独特的运作手段；我们不过是把这名已经被市场证明的成功人士，推荐到奥运会，让他继续成功而已。

他的决心很大。经过细致的猎头游说，尤伯罗斯放弃优越生活、卖掉股权的举动，无疑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信心，震惊了洛杉矶组委会的评委们。这也使得许多候选人难望其项背，自愧不如。

尤伯罗斯曾是学校水球队的主要得分手，一度入选国家队。可惜，在参加1956年墨尔本奥运会时落选。猎头据此劝说道，既然你不能参加奥运会，那么，就来主持奥运会吧。这使得后者旧情复燃、跃跃欲试。

他注定是一个传奇。猎头向记者们曝光说，1937年9月12日，现代奥运会的创始人皮埃尔·德·顾拜旦去世；尤伯罗斯恰好那天出生。他多次说过，“顾拜旦不仅死于我出生的同一天，而且是同一小时，事实上是同一分钟。”这种“巧合”，让国际奥委会、洛杉矶组委会和新闻媒体连连惊叹“上帝保佑美国”。无形之中，这加重了尤伯罗斯竞选的筹码和分量，甚至是淡淡的神秘感。

余声

猎头一战成名。此后的华尔街，不少高层次人才通常会接到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电话。开头几句都是固定的——“我们是科恩·费里猎头公司。就是我们，发现了一个名叫彼得·尤伯罗斯的天才，您有兴趣和我们谈谈吗？”

2001年11月，科恩·费里在进入中国市场之前，取了一个非常响亮的中国名字：光辉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