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如春梦竟留痕
2012-04-29郭平
郭平
好的小说,读到最后,会予人深刻印象,引发持续的振动。这种振动,由人物、情节、情感、思考、韵味等内容复杂构成。而所有内容的重要基础,一是人物,二是故事。“事”的作用是巨大的。写作者的文字功力再厚、用情再深,如果“事”不能很好地选择安排,阅读体验与再体验的基础便很难确立。
事,便是经历,经历决定人,当然也决定小说。没什么经历的人如果有才华,当然也有可能写出不错的小说,但是,发展性会欠缺,写一二篇以后,就难以为继了。有些写手,因为文字才华好,能够传达一种独到的味道,这种味道会给人深刻的印象,但持续的感受和思考缺乏厚实的支撑,通常,这与文中“事”的安排有关。读到后来,会有朦胧飘忽、“事如春梦了无痕”的印象。
小说中事的选择与安排有各种策略,或相对完整,或撷取一节,其完整性由读者自己依靠想象完成,而独特性则是一般的要求。要实现这独特性,并不意味着小说中的“事”有多么重大多么波澜壮阔,要紧的是这些或大或小或整可散的“事”与人物、与作者的关系,需要它们尖锐地纠结于作者心中才行,其独特性并不一定要求“事”有多么特别,或者说,“事”的特别是由作者指明、确认的。如果做得恰当,寻常的、不起眼的事便会有巨大的刺激效应——好的小说往往这么做;相反,再坎坷沧桑的事也不能引起深长的振动。
事的叙述,是小说写作的难题,涉及过程、时间的安排,涉及能量的积聚与释放,而前前后后、增增减减之中,有一事需要作者注意,即作者的“心眼”如何恰当地置入其中。做得好,小说会于不觉之间将事清晰明了地植入读者的体验感觉之中,令人难以忘怀;做得有失分寸,则会令全盘皆输。所谓“心眼”,类似“态度”,它是一双无形的手,对“事”进行的强化、指示。既可能是对“事”的帮助,也可能帮倒忙。那么,“事”的传达过程中,心眼、态度最好的策略是潜隐于字里行间,让读者随时能够感觉,却又无法明确地归纳,它给读者的感受留有足够的空间,让读者的心眼、态度时时处处与作者的心眼、态度发生微妙的反应。甚至,还有的小说在微妙地安置了作者的心眼、态度的同时,还能让读者约略而深在地感觉到心眼之上的心眼、态度之外的态度,将作品的蕴意引向更为深广。
大家不妨重新去读一读那些经典小说,许多好的短篇小说之所以有辽阔、精妙的境界,都是这种独特的心眼、态度下“事”的传达。“事”在实现独特的“唯一”的同时,表现了丰富和无限。
我们看今天许多的小说,或者电影电视,不难发现许多令人不满的问题,品味呵、格调呵、立意呵、人物创设呵、艺术手法呵等等,在我看,这些问题的关键,是创作者在讲述基本故事的时候就出了问题。生老病死、柴米油盐,天下事多矣,故事选不好、讲不好,用再大的力气,也啃不到骨头、揪不到神经。
我上课时特别喜欢讲海明威的短篇,比如《白象似的群山》、《杀人者》、《雨中的猫》、《弗朗西斯·麦康伯短暂的幸福生活》等等。我以为。在“事”的选择安排上,海明威的经验特别值得借重。有些时髦作家与海明威在境界上的差别,正在“事”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