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寻坠机:驼峰航线三人行
2012-04-29寂寞孤燕
2012年3月28日,“驼峰航线”首航70周年纪念仪式在昆明郊野公园驼峰飞行纪念碑前举行。云南省政协副主席曾华、美国驻成都总领事何孟德、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史达伟、英国驻重庆总领事馆副总领事马培迪出席了仪式,在纪念碑前默哀并敬献了花圈。几位“飞虎队”及远征军老兵也齐聚昆明,在驼峰飞行纪念碑前追忆那段烽火连天的往事。
与此相比,5月初在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丙中洛乡举行的驼峰坠机搜寻队第二期搜寻活动,就远没有那么喧闹——这是一次完全由驴友自筹经费、自发组织的民间活动,距第一期搜寻活动结束刚好半年。
第二期搜寻队由3人组成,队长是来自福建的花雕,队员自然逸人来自山东,寂寞孤燕(女)来自云南,均是2011年第一期搜寻队的成员。
1峡谷里溪瀑纵横,水里的石头长满鲜绿的苔藓,徒步鞋踩上去很滑,我只能用一只手以登山杖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过去。
位于丙中洛乡赤可当村的普化寺,建于清朝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是怒江州境内唯一的喇嘛寺。2012年5月10日,普化寺庭院中的草地上,经师带着几个助手面对神山,坐在布置好的经台前,吹响了法号,敲响了芒锣,一场前所未有的祭山神仪式开始了。我们此行的协作队队长洛桑告诉我说,这是普化寺乃至整个怒江州的第一场祭祀山神活动。
香炉内燃起松枝,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清新的松香味,我站在香炉前,抓了一把五谷举到头顶,透过袅袅松烟,遥望着海拔5128米的高黎贡山主峰嘎瓦嘎普,在经师的诵经声中,我喃喃地念着:“嘎瓦嘎普,我心中的神山,我靠近你,即将走进你的怀抱,愿你保佑大家健康平安,保佑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扎西德勒!”
祝福归祝福,可是我们刚到丙中洛时,洛桑就告诉我们:刚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山上的积雪很深,很多地方都去不了。经过研究,我们调整了计划,决定沿着念瓦洛河逆流而上,前往木里甲结,那边垭口海拔低一些,很可能翻过垭口,到达坠机坐标点。
5月11日上午,3名队员和6名协作来到了四季桶村的机耕道尽头,整理好行装,朝大山深处出发。
念瓦洛河是怒江支流,发源于嘎瓦嘎普。刚进入峡谷,便发现溪瀑纵横,有的地方不得不涉溪而过,水里的石头长满鲜绿的苔藓,徒步鞋踩上去很滑,我只能用一只手以登山杖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过去。
中午时,在毒辣的阳光下,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顺着山崖落下,形成一道瀑布,小溪旁有一条不大的冰川,奇怪,这里海拔才2445米,为何就有冰川了呢?那更高的地方不是就更难通过了吗?过了小溪,爬上一个小坡就进入森林,一路相伴的念瓦洛河水流湍急,发出阵阵轰鸣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
随着海拔不断升高,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了半山上,河谷渐渐隐退到身后。原始森林里植被茂密,走在林中,听着自己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感觉很舒畅。走了不久便没路了,慢慢搜寻,才发现一条隐隐的小道痕迹紧贴在大树旁边,通往悬崖,落脚处仅一掌宽,其中有的地方则要从悬崖上架着的木头上通过,看着那近80度的陡崖深不见底,大家心里直发毛。还好,通过这个危险路段时,队伍全都小心翼翼地顺利通过。
2突然那边传来了一阵叫喊,原来队长在“铤而走险”过桥时,不慎落水,正抱着独木桥站在急流中,几个协作正忙作一团,赶紧伸手去拉他。
清晨,森林在鸟儿的歌声中醒了,营地升起袅袅炊烟。
吃过早饭我们就上路,半小时后又来到念瓦洛河边。河那边的水中有块大石头,一根独木架在上面,奔腾的河水回荡在峡谷中。我看着那独木桥迅速做出了判断:穿着徒步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走过去。
面对湍急的河水,队长踏上了独木桥,我则坐下来开始脱鞋袜,决定赤脚走过去,我想:实在不行,自己就骑在木头上蹭过去。正在一边脱鞋袜一边胡思乱想,突然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叫喊……我光着一只脚站起来一看,原来队长在“铤而走险”过桥时,突然脚下一滑,不慎落水,正抱着独木桥站在急流中,几个协作正忙作一团,赶紧伸手去拉他。
我把鞋子挂在脖子,走上了独木桥,迈着软软的腿,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步,两步……过了三分之二,不料剩下的一段湿漉漉的,我停下来,准备骑到木头上蹭过去。这时,协作张大哥站在大石头上把手伸了过来,我犹豫了几秒钟,便把登山杖的一头递了过去,这样就走得顺畅了,很快来到独木桥的尽头。张大哥看我安全了,又转身去招呼桥那边落水的队长。这时候我又傻眼了:独木的尽头是两根很细的木头,由于被大石头遮挡住了,我过桥前没发现,现在必须从上面走过去,才能到达对岸。我犹豫着把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张大哥回头发现了我的窘态,赶快转身,我抓着他的手才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才有工夫去关心队长。他身体没受伤,只是全身都浸透了,背包中的相机也报废了。上岸后,队长拧着袜子把水挤出,幽幽地说:“8年了,第一次湿身”。还好,他落水之处是独木桥的上方,要是落在下方,那问题可就大了——湍急的河水顷刻间就会将他冲走!
中午,我们到达一个叫“阿波荻”(傈僳语)的地方,“阿波”是一种药材的名称,它的杆是空心的,“荻”是“平地”的意思,因此,“阿波荻”指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在这里,青青的草地让人极为舒畅,更让我开心的是满地的野菜——这个季节,山上长满了各种野菜,大家摘着绿色的野菜,脸上堆满了幸福——原来,幸福就那么简单。
3 连续的晴天已让冰川表面部分融化,尽管很小心,但时不时也会一脚踏空,陷进冰窟窿,一直被埋到膝盖,费好大劲儿才能拔出腿来。
在高黎贡山的主峰嘎瓦嘎普脚下有一个凹处,那是我们进山后的第二个营地。夜里下了一阵雨,清晨的空气很清新。
这一天出发后,没走多远就遇到一条冰川,前一天在靠近嘎瓦嘎普的时候,也过了两条冰川,我知道应该快速通过,却走不快,冰川的末梢就连着念瓦洛河,一不小心滑下去,后果便不堪设想。连续的晴天已经让冰川表面部分融化,尽管很小心,但时不时也会一脚踏空,陷进冰窟窿,一直被埋到膝盖,费好大劲儿才能拔出腿来。
中午,天空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给行程带来很大的麻烦。一路都在穿行冰川、竹林或杜鹃林,雨水顺着帽子和手袖流进冲锋衣,不一会儿全身就湿透了。我在竹林中钻来钻去,竹竿仅手指般粗细,却一根连着一根,长得很茂密,穿行很费劲,好半天才来到竹林边,却不料这里是个约3米高的陡坡,几乎笔直,下面有条小溪,对面连着冰坡,也很陡。我拉着竹子慢慢下到底,转过头,还没看清该怎么上到对面,左脚就一滑……来不及去想怎么办,我只能上身迅速扑向对面,双手撑在冰面上,如果那一瞬间,要思考怎样图去平衡自己的身体,整个身子肯定会滑到水中,现在,双手和上半身,至少是有三点支撑住了,接下来再慢慢调整好双脚,腾出一只手,用登山杖把冰面凿了个小坑做踩点,然后使劲蹿上去站稳,一颗心才落下来,还好,鞋里没进水。
进山的第三天下午6点过,队伍到达了木里甲结扎营。
4 我突然左脚一滑,登山杖还没来得及插进雪里,整个身子就不听使唤地下滑,我本能地想要翻过去趴到坡上,但速度实在太快了,一下子就在浓雾中向着雪坡下面滑去……
“木里甲结”,是藏语中“野三角地带”的意思——在嘎瓦嘎普、旺美腊卡和格马腊卡3座大山之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三角地带,就是“木里甲结”。而我们则必须翻过营地前面的雪山,才能到达坠机地点。
一夜都在下雨,早晨也没有停,四周山上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这样的天气上山很危险,于是大家就在营地休整了两天。
16日清晨,雨停了,要翻越的垭口上,天空一片湛蓝,洛桑和几个协作商量了一下,认为如果一直不下雨,就有可能翻过垭口。吃过早饭,又等了一会,天空没有晴开,但也没有下雨,垭口方向能看得到的地方没有雾,于是决定上山。
离开营地就面临一个陡坡,雪水把土泡得稀烂,我抓着竹子从烂泥中滑到坡底,再上到对面的冰雪坡,旁边有一个大约3平方米大小的洞,下面是咆哮的念瓦洛河水。由于有了队长的前车之鉴,奔腾的河水让我一路小心,祈祷着千万别掉下去。从这里开始就一直在冰雪面上行走,山势越来越陡,好不容易爬上一个陡坡,却看到另一个更高更陡的坡,我把两只登山杖交替插进冰雪中,踩着前面队友留下的脚印艰难地攀升,时而还是会踏空,冰雪没至小腿肚甚至膝盖。
来到更加陡峭的冰雪坡,我抬头仰望,天和山连在了一起,白茫茫一片,感到一阵眩晕,实在太陡了,我赶快把头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在这种时候,不要指望谁来帮助你,每个人都很艰难,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大约在海拔3900米,一阵突如其来的冰雹从天而降,温度越来越低,我的手脚都冻僵了。不知走了多久,不知爬了多少个雪坡,我们终于上到了海拔3969米的垭口,垭口一片迷雾,能见度大约就七、八米,风很大,找不到山那边的路,几个协作商量了一下,决定沿着山脊横切一段。山脊上风更大,风夹着冰雪打在脸上很疼,大约有10多米的路段如同刀脊一般,没有雪,生长着一些30多厘米高的灌木,我半蹲着紧拽灌木,尽量压低身子,以免被狂风吹下悬崖,手已冻得有些麻木,还是感觉灌木有点戳手,这个时候,哪怕是刺丛我也要紧紧抓着!
顺着灌木滑到下面的雪坡上,平缓了一点,但雾更大,几米外都不见人影。我凭借着雪地上被覆盖了一半的脚印来辨认方向,这样走了一段后,前面的山脊像薄薄的刀片,一边是悬崖,另外一边是70多度的陡坡,于是我降低重心,半蹲着向下走,下了大约两、三步后,突然左脚一滑,登山杖还没来得及插进雪里,整个身子就不听使唤地下滑,我本能地想要翻过去趴到坡上,但速度实在太快了,一下子就在浓雾中向着雪坡下面滑去……
滑坠了大约5米多后,我奇迹般地停住了,停在了稍平缓的过渡带边缘,左膝膝盖已经滑出了边缘,脚下是看不到底的巨大雪坡。好悬啊,天堂与地狱之间,也就半条腿的距离。听到声响,几米外的队长转过身来,刚好看见我滑停,顿时紧张得瞠目结舌。我小心翼翼地慢慢爬起来,避免再次滑坠。
与队友和协作会合后,还是找不到下去的小路,雾更大了,温度明显降低了,如果停留时间太长,很容易失温。队友自然逸人和协作想强行下一段看看,队长不同意,我走到山脊边仔细看了看,那边目力所及范围大约也就5米左右,是个很陡的雪坡,再下面是什么,就不清楚了,强下肯定不安全。刚经历过滑坠,我心有余悸,也不同意冒险,这次过不去,今后还可以再来,这是季节性雪山,等冰雪融化后就安全多了。经过商量,全班人马沿原路回撤。
在雪坡上半跑半滑地下撤,感觉要稳当一些,也省力多了。此时,我已全身湿透,冷得不行,很怀念那些温暖的火堆。于是我继续往下跑去,终于看见离开了仅仅几个小时的营地,听到有协作在呼叫我,心中感觉热乎乎的,便大声回应,奔向那温暖的家……
后记:未竟的搜寻
夜很静,远处传来念瓦洛河水的喧嚣声,看到天空中繁星一闪一闪,看来明天天气不错。
第二天果然天晴了,但路更难走了,连续下了几天雨,泥土被泡得稀烂,一踩一滑,好些地方我被迫连爬带滑,不一会就满手烂泥。冰川也比来的时候更难走,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等走到冰川边缘,面对的却是一片茂密的杜鹃林,只好找看起来略微宽松一点的地方钻进去,能钻就钻,能跨就跨,有的地方就只能爬过去,好在能把握大方向。
下山的速度很快,中午就到达了嘎瓦嘎普脚下。晚上,我们扎营在海拔2540米的原始森林中,这已经是进山的第七天了,第二天就要走出高黎贡山,心中还是很留恋。
5月18日下午6点,全体人员安全返回到了丙中洛,整个2409号坠机第二期搜索活动告一段落。
由于气候等自然原因,第二期搜索活动止步于海拔3969米的雪山垭口,但对于热爱户外运动的我们来说,这仍是一次很不错的徒步穿越活动。此行中,我们除了要面对复杂的地形,还要应对随时可能变化的气候,真是不容易。在整个横断山区,山高林密,溪涧遍布,河谷深切,谷壑幽深,有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自然景观,也正是由于山势险恶,地势地貌复杂,加上气候条件恶劣,为寻找坠机及死难飞行员带来了极大困难。因此,要找到2409号坠机还需要时日。不过,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进行第三期搜寻。
寂静的深夜,泡一壶普洱,浓郁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翻看着穿越途中的手记,点开一张张相片,仿佛带我又重新回到高黎贡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