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内涵及分类之商榷

马秀月

（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安徽淮南 232001）

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内涵及分类之商榷

马秀月

（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安徽淮南 232001）

现代语言学把“联绵字”的内涵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导致在“联绵字”分类上关于“叠字”归属有分歧。为了教学和研究的方便，“联绵字”内涵应重新界定为”由不同音节组成的双音节单纯词”，这样就可以将“重言”与“联绵字”区别开来。

联绵字；内涵；分类；叠字

现代语言学把“联绵字”（也叫联绵词，连语）内涵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导致在“联绵字”分类上关于“叠字”归属有分歧。为了教学和研究的方便，笔者认为“联绵字”内涵应重新界定为”由不同音节组成的双音节单纯词”，这样就可以将“重言”与“联绵字”区别开来，不会再缠夹不清，以利于教学和研究。

一、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双音节单纯词”的内涵的确立

“联绵字”这一名称最早见于宋代张有《复古编》卷六。张有此书的目的是辩证汉字词的正体与俗体，并没有给“联绵字”下个定义。“联绵字”下收词58个，其中少数属合成词，例如“怀抱、左右、儋何、潧洧、、髫齔”等，大多数属于现代语言学中所说的“双音节单纯词”。现代语言学早期沿用这一名称，如王国维《联绵字谱》，符定一《联绵字典》，其收录词语既有双音节单纯词，也有大量合成词，还有短语。由此看来，古代语言学和现代语言学早期，“联绵字”还不是专指今天的“双音节单纯词。”

但自王力先生起，“联绵字”内涵发生了变化。王力先生1944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国语法理论》第五章第三十六节“拟声法和绘景法”中说：“中国有所谓联绵字，就是声音相同或相近的两个字，叠起来成为一个词。”“声音不近的，如‘淹留’之类，我们只认为双音词，不认为联绵字，我们对于联绵字所下的定义和前人不尽相同。”[1]王力：《王力文集》(第一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385页。这里王力先生是强调“联绵字”是双音节词而且其语音具有关联性，并没有说到联绵词的语义单纯性。到了1956年出版的《汉语史稿》第九节中，王力先生则称“古人把纯粹的双音词（不能再分析为两个词素者）叫做联绵字，联绵字当中，十分之九以上都是双声或迭韵的词”[2]王力：《汉语史稿》，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55页。，将“联绵字”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从而建立了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双音节单纯词”的理论。1962年王力先生又在其编订的《古代汉语》教材“通论三”中说：“单纯的复音词绝大部分是连绵字。连绵字中的两个字仅仅代表单纯复音词的两个音节”[3]王力：《古代汉语》（第一册），1999年修订版，第91页。。自此，现代语言学的“联绵字——双音节单纯词”理论就确立了。

现代的各类词典都把“联绵字”内涵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如《现代汉语词典》：“旧时指双音的单纯词。”《汉语大词典》卷八：“旧称由两个音节联缀而成的单纯词。”《辞海》：“两个字联缀成义不能分开来讲的双音节词。”《辞源》、《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语言学百科辞典》都如此定义。

各种汉语教材也都这样界定。洪成玉主编的《古代汉语教程》将“联绵词”定义描述为“以上由语音手段构成的单纯复音词”[1]洪成玉：《古代汉语教程》，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04页荆贵生《古代汉语》把联绵词定义为“两个音节连缀表意的单纯词叫做联绵词。”[2]荆贵生：《古代汉语》（上册），黄河出版社1997年版，第220页许嘉璐主编的《古代汉语》这样定义联绵词：“由两个字连缀在一起、不能分开来讲解的双音节单纯词成为联绵词。”[3]许嘉璐：《古代汉语》（上册），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74页王宁《古汉语通论》：“连绵词又称联绵词或（连）联绵字。一般认为它已是不能分开的单纯词，是一种声音的组合，而非意义的组合。”[4]王宁：《古汉语通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76页其他如复旦大学张世禄教授《古代汉语教程》，南京大学教授高小方《古代汉语》，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余行达《古代汉语》，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朱振家《简明古代汉语》，蒋礼鸿、任铭善《古汉语通论》,周本淳《古代汉语》都是如此。

由上观之，现在语言学界关于“联绵字——双音节单纯词”这种观念是高度统一的，反对的声音很少。

二、现代语言学界关于“联绵字”分类的看法分歧

尽管在“联绵字”内涵上现代语言学界高度统一，但现代语言学界关于“联绵字”的分类一直存在分歧：

（一）有将联绵词分为双声、迭韵、非双声迭韵、迭字四类的，如新版《辞海》：“联绵字：也作‘连绵字’，指由两个音节联缀成义而不能分割的词，或有双声、迭韵的关系，如‘玲珑’（双声）、徘徊（迭韵）。或没有双声叠韵的关系，如‘蜈蚣’、‘妯娌’。或同音相重复，如‘匆匆’、‘津津’。”

（二）也有将联绵词分为双声、迭韵、迭字的，如王力《中国语法理论》：“联绵字大致可分为三种：（一）叠字，即‘关关’‘呦呦’‘凄凄’‘霏霏‘之类；(二)双声联绵，即‘丁当’‘淋漓’之类；（三）叠韵联绵，即‘仓皇’‘龙钟’之类。”[5]王力：《王力文集》(第一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183页洪诚《训诂学》也持此论：“单纯词：（1）重叠音节的联绵词；如依依、丁丁。这是一个词，并且是单纯词，跟叠词不同，叠词是两个词重叠：如年年、日日、人人，意义大不相同。（2）双声叠韵的联绵词：如参差、辗转是双声构成的词，窈窕、绸缪是叠韵构成的词。”[6]洪城：《洪城文集》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

（三）有分为双声、迭韵、非双声迭韵的，如周秉钧《古代汉语纲要》，还有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现代汉语词典》、《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中国语言学大辞典》《汉语大词典》；

（四）有分为双声、叠韵、双声兼迭韵、非双声迭韵的。如蒋礼鸿、任铭善《古汉语通论》：“（謰语）原来就是一个双音节单纯词，或者是双声叠韵，或者是双声兼叠韵的（如《诗经》的‘伊威’《楚辞》的‘顑頜’）或者是既非双声也非叠韵的（前举‘葡萄’之外，有‘离黄’（鸟名）、鹦鹉等）。”[7]蒋礼鸿、任铭善：《古汉语通论》，浙江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59页许嘉璐《古代汉语》，张世禄《古代汉语》，荆贵生《古代汉语》也持此观点。

（五）还有把联绵词分成迭音、双声、迭韵、双声兼迭韵、非双声迭韵，如洪成玉《古代汉语教程》，高小方老师的《古代汉语》。

可以看出，这些分类有共同之处，都是着眼于“联绵字”的两个音节的语音关系来划分的。但是又有分歧之处。分歧之处有两点：一、有的将“双声叠韵联绵字”独立为一类，有的则没有列出这一类来；二、有的将“叠字”归入到”联绵字“范畴之中，有的则不把“叠字”看作“联绵字”。

这两点分歧各有原因：

关于在“双声叠韵联绵字”上是否需要独立出来为一类的分歧，是由于这一类联绵字数量少，有的学者没有发现此类“联绵字”，而有的学者认为不必独立出来。如徐振邦《联绵词概论》一书中就持此种看法。他在此书中说：”有人将双声叠韵单立为一类。笔者通过对全部联绵词（不包括异体、象声，总计4070多）的考查，得知有40个左右的双声兼叠韵的联绵词，约占总数的1%，这种比例，当然可以列为一类，也可忽略不计。”后又说：“笔者认为这一类可以不略不计，分在双声、叠韵之中。”[1]洪成玉：《古代汉语教程》，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04页

关于“叠字”是否归属“联绵字”的看法的不统一，原因略复杂些。

其一，源于传统语言学中的分歧。

在古代、近代以及现代语言学早期关于“联绵字”的范畴和分类也是不统一的。我们现代语言学界在继承这一术语时，是把它与传统语言学中的“联绵字”“连语”“骈字”是看作是相同内涵和范畴的术语来对待的。因此难免受到传统语言学的影响。而传统语言学这些术语其实内涵和外延都有不同。如宋代张有《复古编》提出“联绵字”提出“联绵字”这一概念，但他所列举的“联绵字”中没有叠词；而明代方以智《通雅》也是把“重言”（即叠字）单独列为一类，不包括在“謰语”之中。但是现代语言学早期的语言学者，多把“叠字”归入“联绵字”,如王国维,《联绵字谱》，符定一《联绵字典》都包括“叠字”。

其二，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内涵被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而“叠字”也是属于“双音节单纯词”，只不过是重叠两个相同音节的特殊双音节单纯词而已。

以上两个原因导致了现代语言学界在“叠字”是否归属“联绵字”这个问题上有分歧。

三、现代语言学“联绵字”内涵及分类之我见

笔者认为任何一个术语的确立，目的都是为了把同一层面上的概念区分清楚。如果出现两个同一层面上的术语范畴上不能完全区分却有叠合，那么其中一定是对于术语内涵的确立有误，这样是不会利于辨别事物的。

所谓“名定实辨”，“名不正则言不顺”，确立清楚术语的内涵及范畴，才有利于学科的研究。

按照现代语言学现在的关于“联绵字——双音节单纯词”内涵的模糊界定，那么无法把“联绵字”的范畴同另外一个一直被认为同一层面上的语言学术语“重言”分开来。

“重言”这个语言学术语也是来源于传统语言学，《尔雅》郭璞注称“重语”，《广雅》王念孙疏证称“重言”，明代方以智《通雅》卷九也称“重言”，是指重叠两个相同的汉字构成的双音词。重言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单纯词，组成重言的单字义与词义无关，只是记音符号，如“关关、萧萧、唧唧”等，学界多称之为“叠字”；另一类是组成重言的单字义与词义有关，如“纤纤、婉婉、明明”等，学界多称之为“叠词”。前一类为单纯词，后一类为合成词。“重言词”是古汉语词汇中一类重要的词汇，其形成原因以及分类都还是亟待大力研究的问题。

如果把“联绵字”内涵模糊界定为“双音节单纯词”，那么“重言”中的“叠字”就得归属于“联绵字”。这样一来，“联绵字”和“重言词”就得交叉不清。这势必造成教学和研究的不方便。

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将“联绵字”内涵重新加以清晰界定，为了将“叠字”从“联绵字”的范畴中划分出来，可以将“联绵字”由原来的“双音节单纯词”重新界定为“由两个不相同音节组成的双音节单纯词”。这样“叠字”就不再归属“联绵字”，“联绵字”和“重言”两个术语就不会缠夹不清。而“联绵字”的分类上也自然可以取得统一。至于“双声叠韵联绵字”是否单独划分为一类，笔者认为既然有这一类，无论其数量多少，都要单独立为一类。因为分类标准既然已经确立，就应该贯彻到底，以实现事物之间的明确区分。

综上所述，笔者的结论为：“联绵字”的内涵应界定为“由两个不同音节构成的双音节单纯词”，因此“叠字”不属于“联绵字”。其分类标准既然从古至今都采取“两个音节之间的语音关系”，因此可以分为“双声联绵字、叠韵联绵字、双声兼叠韵联绵字、非双声叠韵联绵字”四类。

[1]余行达.古代汉语[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

[2]周本淳.古代汉语[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3]朱振家.简明古代汉语[M].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97

[4]高小方.古代汉语[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

[5]张世禄.古代汉语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The discussion about the connotation and classification of moden linguistics"Lian Mian Word"

MA Xiu-yue

The connotation of“the disyllabic Chinese word”is limitedas“the double syllable monomorphemic word”in Morden linguistics,which causes the difference on classification of“Lian Mian Word”.For the teaching and research convenient,the author thought that the connotation of"Lian Mian Word"should be limimited as"the double syllable monomorphemic word"which is composed of the different syllable,this will make a unity opion on classification of“the disyllabic Chinese word”and make“the disyllabic Chinese word”distinguish“the repetition word”,this can give favor for the teaching and the research.

"Lian Mian word”;Definition;Classification;The repetition Word

H03

A

1009-9530（2012）04-0066-03

2012-02-16

2012年度安徽省高校省级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现代语言学视角下联绵词理论研究”（SK2012B443）[作者简介]马秀月（1973），女，淮南师范学院中文与传媒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