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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哈姆雷特》《奥赛罗》与《麦克白》中男性主体意识的建立

2012-04-13

关键词:奥赛罗麦克白苔丝

郝 远

(麦考利大学 英语系,澳大利亚 悉尼)

论《哈姆雷特》《奥赛罗》与《麦克白》中男性主体意识的建立

郝 远

(麦考利大学 英语系,澳大利亚 悉尼)

“悲剧,因果性,和主体意识”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是文艺复兴商业戏剧的一个普遍关注的焦点。作为文艺复兴戏剧的代表,莎士比亚戏剧,尤其是莎士比亚经典悲剧试图通过男性主人公主体意识的构建来表达这一关注。在《哈姆雷特》、《奥赛罗》与《麦克白》中,这种关系的核心表现为通过削减女性力量,淡化女性存在来建立男性的主观意识。男性气概的最终获得和父权秩序的最终建立都是以女性力量的消减或者毁灭为代价的。欧菲利亚的自杀使哈姆雷特最终获得了他的复仇英雄的宿命,而奥赛罗则是通过谋杀具有反叛精神的苔丝狄蒙娜而建立了他的男性主体意识,麦克白通过他的一系列暴行,渐渐摆脱了麦克白夫人的控制,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独立。

主体意识;男性力量重建;女性支配;排除女性存在

在《论主体意识、时代、以及性别题材在“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哈姆雷特“和“奥赛罗”中的呈现》(Subjectivity,Time,andGenderinTitusAndronicus,Hamlet,andOthello)一文中,凯斯勒(R.L.Kesler)分析了莎士比亚悲剧是如何展现“悲剧、因果性和主体意识”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的,这是文艺复兴时期商业戏剧所普遍关注的一种关系。这种关注点的核心就是构建男性主体意识,它的建立通常是以牺牲女性为代价而实现的。凯斯勒认为:“这些归在悲剧这一类目下的戏剧的发展是围绕新的概念的出现和这些新的概念的归化这一辩证对立而进行的。由这个辩证对立所产生的对事物的新的理解,不断削弱和取代了旧的观念,把后者定义为过时。围绕男性主人公对这些新的理念进行的构建,赋予了剧本中男性主人公以特权。在这种新的理念中,男性特权是和旧的现在已经被定义为过时的旧的公式中的女性特权所对立的。”[1]115

在构建这个新的概念的过程中,女性受到了不断的打击,男性常常在她们身上施加暴力或其他残忍行为。这包括把女性特征等同为虚弱无力等内容。男性权力是通过不断削弱女性权力来实现的,男性主体意识是建立在毁灭女性主体意识的基础之上的。本文将对莎士比亚创作时间极为接近的三个悲剧——《哈姆雷特》(Hamlet1600)、《奥赛罗》(Othello1603-04)以及《麦克白》(Macbeth1606)——着手进行分析,以探索莎士比亚悲剧对于男性主体意识这一主题的处理和发展。

凯斯勒提出,《哈姆雷特》一剧中的“男性主体意识是具有因果关系性质的,客观的,同时也是疏离的——它的存在超越了性别,对于女性不存在有任何象征性的需要”[1]190。

在文艺复兴复仇悲剧中,复仇者都是在杀死敌人之后自己死去,这是文艺复兴复仇悲剧的惯例。哈姆雷特不断推迟他的复仇的原因,并非是由于来自社会或者是其他人物的阻碍所致,而是由于他作为复仇者的新的命运的形成,以及他与这种新的命运的融合。在与这个新的命运融合中,欧菲利亚的毁灭是不可避免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为了哈姆雷特男性主体意识的最终实现,欧菲利亚必须得死去。因为她的存在对于哈姆雷特来说并不代表过去,而是代表了一种模糊的未来。欧菲利亚象征了家庭和封建继承制,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哈姆雷特会建立家庭繁衍子嗣,使得封建继承制得以很好地延续。欧菲利亚的存在是个“不可调和的冲突”,是实现哈姆雷特被文艺复兴戏剧所赋予的复仇主人公命运的一大障碍。关于这种不可调和的冲突,尼采曾说:“不同于比她年代更久远的姐妹艺术,希腊悲剧有着不同的结局。作为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结果,她死于自杀;别的人都在老年时平静而美丽地寿终正寝的时候,而她却是悲剧性的死去。”[2]欧菲利亚的死亡使得哈姆雷特得以从家庭和性责任中获得解脱,促成了他的男性主体意识的取得,而这种男性主体意识“对女性不再有任何象征性的需求”。所以他在欧菲利亚的坟墓前对于新的身份的确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就是我,一个丹麦人,哈姆雷特。”[3]1746

如果说哈姆雷特男性主体意识的获得,是通过文艺复兴戏剧定义下的悲剧男主人公这一身份,和抛弃以欧菲利亚所代表的有关家庭方面的义务和责任而最终实现的话,那么,奥赛罗的男性主体意识是通过对苔丝狄蒙娜的谋杀而实现的。不同于哈姆雷特的是,奥赛罗从来都不符合文艺复兴戏剧关于悲剧主人公的定义,他不能通过军事成就来证明他的英勇,因为和土耳其人的战争从未打响。也不像哈姆雷特,他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他只是个摩尔人,一个威尼斯社会当中的下等人和异类。他只能通过非常手段来取得他的悲剧主人公地位,那就是对于苔丝狄蒙娜的谋杀。因为苔丝狄蒙娜在某种意义上是英雄主义的象征。出身于威尼斯的名门望族,她拒绝了其他的追求者,选择嫁给一个“英雄”。她是“英雄”的配偶,英雄主义是以她为标准来衡量的。整部戏剧由始至终,奥赛罗都没有取得苔丝狄蒙娜在他身上所幻想的英雄业绩,所以,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能逃脱苔丝狄蒙娜的怜悯。因此,奥赛罗男性主体意识的重获就必须以苔丝狄蒙娜的被毁灭为代价。

在这部戏剧的大多数情节当中,苔丝狄蒙娜本人显示了非比寻常的独立精神。她的自主性正是奥赛罗所缺乏的,因此招致了后者的嫉妒。她不服从社会对女性定义的规定,这威胁到了男权社会的秩序。苔丝狄蒙娜并不满足于家庭这一狭小的活动天地,她也不会让自己保持沉默。在文艺复兴时期,妇女被视为他们父亲或是丈夫的私有财产,是不允许有自己独立身份的。但是苔丝狄蒙娜的行动处处表明她是个具有独立意识和行动自由的人。她似乎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婚姻,所以拒绝了众多追求者,前去投奔她心目中的英雄奥赛罗。投奔奥赛罗的时候她单身出行,一路仅有船夫为伴[4]。她的私奔仅仅是她冒险经历的起点,她不仅拒绝了公爵让她回到父亲家中的提议,也拒绝了奥赛罗为她在威尼斯找一住处先安定下来的建议,她要求和奥赛罗一起到赛浦路斯去。尽管口头上宣称“已经把灵魂和命运一起呈现给了奥赛罗”[3]2112,但这一建议本身就绝非是顺从丈夫的举动。苔丝狄蒙娜对于传统女性角色的颠覆似乎印证了伊阿古所说的话:“我们将军的妻子现在是将军了。”[3]2128

苔丝狄蒙娜必须死去的原因,是由于她的自主精神和强烈的女性自我意识使奥赛罗觉得非常不安。她对于英雄式婚姻的热情和英雄事迹的向往不断地提醒着奥赛罗在这方面的失败。所以对奥赛罗来说,毁灭该剧作为女性力量象征的苔丝狄蒙娜,是他重建男性自主性的最终办法。

同样,《麦克白》中男性自主权的实现也是建立在排除女性存在的基础之上的。正如珍妮特·埃德曼(Janet Adelman)所言,《麦克白》这部戏剧表达了“对于男性身份和男性自主权的关注和焦虑,以及对于具有威胁性的女性力量的担忧。这种女性力量试图控制男性的意志和行动,从而对男性主体的构建产生影响。”[5]105。与《奥赛罗》相比,《麦克白》中的男性自主权并非是通过谋杀具有自主精神的女性而确立的,而是通过弑君这一行为,通过男性所幻想出的对母性力量的逃避,以及该剧中女性存在的最终被排除而实现的。

谋杀邓肯这一举动是麦克白为重建他的男性力量而进行的努力。《麦克白》和《哈姆雷特》一样,都缺乏一个具有保护性的理想父亲形象。邓肯是个不胜任的国王,他不得不依赖像麦克白这样的杀戮者来镇压反叛,以维持王国的完整,他实际上是死于他的“女性式”的软弱。他在判断人们性格方面显得非常天真,他对亲从们的信任显得非常幼稚。在对谋杀进行的预想当中,麦克白把谋杀者和塔昆的形象合为一体。在埃德曼看来,“这使得(邓肯)成为了女性柔弱的象征,而并非男性权威”[5]109。麦克白的头脑中是这样构想这场谋杀的:“形容枯瘦的杀人犯,听到了替他巡哨、报更的豺狼的嗥声,仿佛淫乱的塔昆蹑着脚步像一个鬼似的向他的目的地走去。”[3]2577由此可见,在麦克白的头脑中,这场谋杀更像是一场男性暴力和女性柔弱之间的对抗,麦克白的牺牲品不再是一位强大的国王,而是无助的“鲁克丽斯”。

保护性父性力量的缺乏导致了母性邪恶力量的释放,男性力量的重建变成了当务之急。正如科皮列·康(Coppelia Kahn)所言:“对于男性身份的最主要威胁并不是像弗洛伊德所说得那样,是来自于阉割,而是被母性力量所包围……男性最早对女性的认知是从在母亲的子宫里开始的,为了诞生人世,他们就必须努力和其分离。”[6]

在整出戏剧中,麦克白都不遗余力地要和“母亲的子宫”分离,成为一个“充满男性特征的的孩子”。麦克白夫人是母性邪恶力量的最可怕的代表。通过不断攻击麦克白的男性气概,让他产生幻觉,认为自己在她面前是个柔弱无力的婴儿,麦克白夫人获得了对麦克白的支配权。在说服麦克白杀害邓肯的过程中,麦克白夫人用谋杀来测试她丈夫的勇气。她不停地暗示,如果麦克白不能完成杀害邓肯的任务,那他就会成为她在暴怒下可以随便处置的无助的婴孩。她首先通过富含性意味的奚落来挑战他的男性权威,她说:“你怕了吗?你不敢让你在行为和勇气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吗?是男子汉就应该敢做敢当。”[3]2575通过给出一幅毁灭一个男婴的图景,她显示了她所具有的邪恶母性力量。她说:“可是我会在它看着我的脸微笑的时候,从它的柔软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头,把它的脑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曾经发誓下这样毒手的话。”[3]2575这段话不仅“表达了麦克白夫人认为男性应具有的强硬和她抱有的一种深深的幻想,希望麦克白对她绝对服从”[5]115。这里的潜台词似乎是如果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就意味着要成为一个妇女或者婴孩,时刻处于妻子/母亲的可怕的淫威之下”[5]115。

对麦克白来说,杀死邓肯为他提供了一个摆脱这种毁灭性的女性力量,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男孩”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弑君就变成了弑婴行为。在参与谋杀这种“无辜”的过程中,麦克白把自己从软弱无力中解脱出来。他想象自己在变成一个充满男性特征的男孩的过程中,他的男性气概会被重建。他把麦克白夫人想象成了男性,把她性格中的刚烈和男子气概等同了起来,把自己想象成被男性母亲诞下的刀枪不入的婴孩,他要求麦克白夫人:“愿你所生育的全是男孩子,因为你的无畏的精神,只应该铸造一些刚强的男性。”[3]2576这 里 勇 气/金 属 (mettle/metal)以 及 男 性/铠 甲(male/mail)构成了双重双关语。麦克白夫人是由金属构成的,在身体内她孕育了一个结实的男婴,在其诞生之时,把她的勇气/金属(mettle/metal)传给了她的男婴——麦克白。所以,正如埃德曼总结的那样:“在进行谋杀这一行动时,麦克白变得像理查三世那样,挥舞着滴血的斧头,在幻觉中把自己从女性的支配中解放出来,尽管很明显地还是在按后者的意志行事”[5]116。

《麦克白》一剧结束时,女性力量已经不复存在,男性力量得到了加强。在恢复男权世界秩序的过程中,伴随着麦克德夫夫人的死去,麦克白夫人的自杀性死亡,以及女巫们的最终销声匿迹,女性力量不断消减。男性权力的最终建立是以消除女性影响而实现的,这种对于女性影响力的排除是如此彻底,以至于最终连麦克白对女性力量所持有的幻觉式的逃避都不被允许存在。

基于以上对于莎士比亚的三部重要悲剧作品的分析,不难看出“男性主体意识的构建”在莎士比亚的悲剧中是极为重要的一个主题。在《哈姆雷特》中,忧郁的王子为他的存在状态所困扰,同家庭和婚姻关系的脱离使他最终获得了复仇主人公的身份;在《奥赛罗》中,嫉妒的丈夫是如此畏惧妻子的独立意志,以至于毁掉威胁性的女性力量成了最终办法;在《麦克白》中,父性权威的缺乏导致了“儿子”被“邪恶的母亲”所支配,男权秩序的恢复排除了女性的支配性力量,使其成为过去时。但是,读者仍然可以从中感到一种趋势,即女性所被赋予的权力在不断地增长,从沉默的欧菲利亚,到富有冒险精神的苔丝狄蒙娜,再到操控一切的“恶魔般的女王”——麦克白夫人,女性显示出了惊人的力量和勇气。尽管她们最终成为剧中男性主体意识建立的牺牲品,但是她们依然值得人们尊敬。

[1]Kesler,R.L.Subjectivity,Time,andGenderinTitusAndronicus,Hamlet,andOthello[G]∥Viviana Comensoli &Anne Russell.EnactingGenderontheEnglishRenaissanceStage.Chicago: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

[2]Nietzsche,Frederic.TheBirthofTraged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760.

[3]Greenblatt,Stephen.TheNortonShakespeare[M].NY:Norton,1997.

[4]Orlin,Lena Cowen.Desdemona’sDisposition[G]∥Shirley Nelson Garner & Madelon Sprengnether.ShakespeareanTragedyandGender.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6:178.

[5]Adelman,Janet.“BornofWoman”:FantasiesofMaternalPowerinMacbeth[G]∥Shirley Nelson Garner & Madelon Sprengnether.ShakespeareanTragedyandGender.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6.

[6]Kahn,Coppelia.Man’sEstate:MasculineIdentityinShakespeare[M].LA:California University Press,1981:11.

[责任编辑 海 林]

An Analysis of Male Subjectivity inHamlet,OthelloandMacbeth

HAO Yuan
(Macquarie University,Sydey,Australia)

Based on analyzing Shakespeare’s three most influential dramatic works——Hamlet,OthelloandMacbeth,this writing examines how Shakespearean tragedy reflects the Renaissance commercial theatre’s growing emphasis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tragedy,causality and subjectivity.Central to this new emphasis is the construction of male subjectivity that often depends on the effacement of femininity.In view of the chronological order in which these three dramas took place in Shakespeare’s tragedy writing,this analysis is an examination of how the“male subjectivity”theme is treated and developed in Shakespearean tragedy.

subjectivity;reconstruction of male power;female domination;exclusion of female existence

I106.3

A

1000-2359(2012)01-0216-03

郝远(1978-),女,河南新乡人,澳大利亚麦考利大学英语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国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

2011-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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