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权”的镜像：《镜花缘》中的女儿国

刘晶

（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男权”的镜像：《镜花缘》中的女儿国

刘晶

（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 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尽管《镜花缘》构建了一个看似“女尊男卑”的女儿国，也表达了保护女性、反对缠足等有一定进步性的思想，但并没有真正达到“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度。李汝珍在《镜花缘》中描绘的那个“女尊男卑”的女儿国，其实传达的也是一种“男女不平等”的思想，其本质是对“男权”的镜像表达，是男权意识下的古代男性文人对“男权”的一种呼应。

《镜花缘》；“女尊男卑”；女儿国；男权；镜像

《镜花缘》是清代文人李汝珍的代表作，小说中描写了众多女性形象，有不少学者籍此认为李汝珍具有“女权”思想，胡适就曾说李汝珍的《镜花缘》“是一部讨论妇女问题的小说”“男女应该受平等的待遇，平等的教育，平等的选举制度”[1]。

自明代中叶以来，出现了不少歌颂妇女才能的作品，但像《镜花缘》这样描绘一个“女尊男卑”的女儿国确实算是独创。因此也可以说，李汝珍借小说在一定程度上鞭挞了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但在这个“两性社会角色完全互相倒置”的女儿国的背后，反映的依然是一种“男权”思想。

一、“女尊”：女儿国中的女性形象

《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两女子居，水周之。”到《西游记》第55回，曾虚构过一个只有女子没有男子的国家。再到李汝珍，女儿国却不再是指没有男子的国家，而是仿照有男有女的现实社会，虚构出了一个与现实社会男女处境乃至衣着完全颠倒了的女权国家。

《镜花缘》对女儿国的描写从第32回后半段一直到第37回，共有5回半的篇幅，可见李汝珍对女儿国之用心用力。《镜花缘》中有众多女性形象，但女儿国中的女子却与众不同，这些女子并不是在家缠足打扮，而是掌管着国家大事。《镜花缘》的女儿国中，重点塑造了两位女性形象，这两个女性位高权重，体现了女儿国社会“女尊”的特点。

第一位就是女儿国的国王。这位国王“虽有三旬以外，生的面白唇红，极其美貌”[2]235，与封建制中国的皇帝一样，她专制、狠心、好色，但也能以国家民众为重。因此在李汝珍的笔下，这位国王不管林之洋是否愿意，强行将他留在后宫中要娶之为妃；命令宫娥给林之洋穿耳、缠足，使之受尽折磨；在听闻唐敖等以释放林之洋为条件修理河道后，还是贪好林之洋的美貌，与之洞房；最后到唐敖等人修理好河道，还是放了林之洋。女儿国国王之行为与天朝皇帝一般无二，就是性别为女而已。

第二位则是女儿国的世子阴若花。这位世子自述：“不幸前岁嫡母去世，西宫阿母专宠，意欲其子继立，屡次陷害儿臣，幸而命不该绝。近日父王听信谗言，痛恨儿臣，亦有要杀儿臣之意[2]258。”所以，她为保性命，恳请林之洋等将她携带出国，以脱虎穴。对于林之洋所说要换女装、梳头、裹脚，她也都答应了。

二、“男卑”：女儿国中的男性形象

在《镜花缘》第33回开始，就讲到林之洋到宫中卖货，被国王看中，要纳为王妃。先是被宫娥强行“穿耳”，戴上八宝金环，接着被奉命“缠足”，“未及半月，已将脚面弯曲折作两段，十趾俱已腐烂”[2]240。

《镜花缘》32~36回，重点塑造了两个/类男性形象，以展现女儿国“男卑”的特点。

第一个是出现在第32回中的“中年妇人”。这个女儿国的“中年妇人”的打扮，“一头青丝黑发，油搽的雪亮，真可谓滑倒苍蝇；头上梳一盘龙鬏儿，鬓旁许多珠翠，真是耀花人眼睛……裙下露着小小金莲，穿一双大红绣鞋，刚刚只得三寸……再朝嘴上一看，原来一部胡须，是个络腮胡子”[2]231，装扮与当时社会的女性打扮一样，只是一副胡子才见得出他是男性。

第二类是女儿国的“宫娥”们。“宫娥”在《镜花缘》描写女儿国的部分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推动了情节发展。女儿国的“宫娥”们，年龄上从老到少，分工也十分明确，和当时宫廷里的宫女类似。白须宫娥给林之洋穿耳，“先把右耳用指将那穿针之处碾了几碾，登时一针穿过”[2]236；黑须宫娥来裹足，“用些白矾酒在脚缝内，将五个脚指紧紧靠在一处，又将胸面用力曲作弯弓一般，即用白绫缠裹”[2]237；保母则率领年轻宫娥奉命监督、惩戒。

不管是在女儿国的民间还是宫廷，这些男性都屈从于女性的领导。“民妇”在家缠足绣花，并自觉维护这种“男卑”的秩序，并责骂唐敖等人“不守妇道”；“宫娥”在宫中侍奉国王、王妃，一味迎合国王的命令，等级分工很明确。

三、“女尊男卑”与“男尊女卑”

20世纪60年代，随着后殖民主义出现的女性主义(feminism)并不是一个静止不变的理论，虽然它以争取男女平等为宗旨，但从来就不是一个统一体。在女性主义发展之初认为，男女性别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是一方压制另一方的。但后现代女性主义者则认为，现代社会是“阳性逻各斯中心主义”(phallogo-centrism)的，是一个以男性中心思维模式所统治的世界，而正因为在这样一个思想体系中，女性才完全不同于甚至对立于男性。因此，后现代女性主义从根本上反对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以分解男女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

可以说在后现代女性主义者看来，不管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都是一种男女对立的二元思想，所谓“女尊男卑”是在男性承认女性对立于男性的前提下，一种表同情于女性的想法，而不是超越了男女二元对立来看待“男女平等”问题[3]。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汝珍在《镜花缘》中描绘的那个“女尊男卑”的女儿国，其实传达的也是一种“男女不平等”的思想，其本质是对“男权”的镜像表达，是男权意识下的古代男性文人对“男权”的一种呼应。

《镜花缘》中的女儿国，是让男性像当时现实社会的女性一样生活，做针线活、照料家务、缠足穿耳、不介入政治……所以，有学者认为它承认女性应该具有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对妇女问题的特别关注，对世间种种迷信性质、对妇女的非人的陈规陋习的嘲讽，思想也是先进的，其中孕育着对更加文明社会的憧憬”[4]。

但是很明显的是，在《镜花缘》的女儿国里，男女性别所承担的社会角色完全颠倒，女主外男主内，但所用称谓却没有变化。女儿国依然称呼操持家务者为“妇人”，称呼后宫的女仆为“宫娥”，称呼掌权者为“父王”，称呼王位继承人为“世子”。可以说，李汝珍笔下的女儿国，仅仅只是从生理性别上有着表面的“女尊男卑”，但支持其建构的思想依然还是“男尊女卑”。

所以，夏志清就认为该书并没有多大的进步性，“一百个才女人人裹小脚，根本没有男女平等的意思”[5]。一些中国学者也一针见血地指出《镜花缘》的女儿国，“只不过是作者借助于逆向思维，将现实生活中两性的社会角色调换了一下，把中国的男子视为妇人，而把中国的女子看作丈夫。这里同样是男尊女卑的社会，这里的妇女(天朝的男性)仍要恪守‘三纲五常’的封建道德，生活在这里的女性与天朝的妇女有着同样的命运”[6]。

综上所述，李汝珍作为一个封建男性文人，生活在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之中，其“男权”思想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尽管他在小说《镜花缘》中构建了一个看似“女尊男卑”的女儿国，也表达了保护女性、反对缠足等有一定进步性的思想，但并没有真正达到“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度。因此，《镜花缘》里的女儿国，始终且根本上只是“男权”的镜像而已。

[1]欧阳哲生.胡适文集:3[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546.

[2]李汝珍.镜花缘[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3]张祝平,曹湘雯.《海游记》对中国海岛形象模式的颠覆[J].衡水学院学报,2012(3):35-39.

[4]袁世硕.《镜花缘》与《山海经》[J].东岳论丛,2004(3):66-70.

[5]汪龙麟.二十世纪《镜花缘》研究述评[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2000(4):60-65.

[6]袁盛财.自我形象的烛照——《镜花缘》中的“他者”形象透视[J].河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1):186-190.

Mirror Image of MaleAuthority:Women World in Flowers in the Mirror

LIU Jing
(Chinese Department,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enhua College, Wuhan,Hubei 430074,China)

Though in Flowers in the Mirror the author constructed a women world in which women are superior to men,and expressed some progressive thoughts like fighting against foot binding to protect women,but it did not really achieved the idea of gender equality.In fact,the women world conveys the idea of inequality between men and women which is the mirror image and a kind of echo of male authority.

Flowers in the Mirror;women are superior to men;women world;male authority;mirror image

I207.41

A

1673-2065(2012)05-0077-02

（责任编校：耿春红英文校对：杨 敏）

2012-01-13

刘 晶(1983-),女,湖北武汉人,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中文系教师,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