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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声别义”浅议

2012-04-12张东赞

关键词:音节语义语法

张东赞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875)

“四声别义”浅议

张东赞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 100875)

“四声别义”作为一种语法手段,词语的单音节形式是其存在的一个重要条件,随着汉语双音节化的发展,“四声别义”所依存的语音环境受到了影响。在概念内容没有发生变化的情况下,通过改变声调来实现词语自身语法功能的变化,这决定了其在使用范围上的局限性,以上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四声别义”语法功能的弱化。

四声别义;语义识解;双音节化

概念语义学认为语义包括语义内容和人们对于语义的识解。语义内容即语义的概念内容,语义识解指的是人们对于语义内容的主观认识,带有较强的主观性,它主要涉及注意力系统、力动态系统等方面。同一概念内容,由于人们对其识解方式的不同,反映在语言中可能会表现为不同的语言形式。如英文“import”,通过重音的改变可以表示出名词和动词的变化,但深层语义内容没有改变。“father、book”同一个词根形式可以表示出动词和名词的功能。汉语作为孤立型的语言,在其发展过程中也有类似的手段,“四声别义”就是这样一种语法手段,它通过改变词语的语音形式来改变词语的语法功能。前辈先贤们对于这一语法现象已经做了很深入的研究。不过,随着现代语言学的发展,人们注意运用新的理论对一些语言现象进行分析,并试图做出相关的解释。笔者尝试用现代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对“四声别义”发表一些粗浅的看法。

一、“四声别义”的语法功能

“四声别义”是指词语因其语法功能的不同而通过改变声调的方式来体现这种变化的一种语言现象。如:“解衣衣我”,后一个“衣”读去声,意思是“给……穿”。梅祖麟在《四声别义的时间层次》一文中总结前人研究成果指出,学术界两项结论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一是“四声别义”是上古汉语的一种构词法。清代学者顾炎武、钱大昕、段玉裁认为这是六朝经师所创造的读书音,在上古是没有依据的。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一》“观”字条:“古人训诂,寓于声音,字各有义,初无虚实动静之分。好恶异义,起于葛洪《字苑》,汉以前无此分别也。”二是就动词来看,这些动词的基本词读非去声,转化派生的词读去声。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列出了好多例子。如:观,《说文解字》:“谛视也,动词平声;《广韵》换韵:“楼观,释名:观者于上观望也,”名词,去声。

“四声别义”到底产生于何时?是否为六朝经师在古书注解时的主观创造?目前在学界仍有争议。当代学者利用汉方言的资料推出上古汉语中就存在“四声别义”的现象。周祖谟列举了北京口语里的破读实例,说明破读确实存在于语言中,认为经师们不可能影响人们的语言生活。殷焕先也通过汉语方言材料证实了“四声别义”在汉语方言中的广泛运用。笔者所在的山东泗水方言中也不乏“四声别义”的现象。如:“饮”作名词时读为平声:“饮料”;作动词时读为去声:“饮牛”;“辫”,作为名量词时为上声:“一辫蒜”;作为动词时读去声:“把这些蒜辫上”;“磨”作名词时为上声:“这个磨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作动词时候读去声:“把这些玉米磨了”……这些词语基本上都是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较高的。在百姓生活中,这种通过声音的改变来体现词语功能的变化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段玉裁等虽否认“四声别义”在上古就存在,但是也认为汉语中有“四声别义”的现象。王力先生指出,“中古汉语的形态表现在声调变化上面。同一个词由于声调的不同,就具有不同的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周祖谟《四声别义释例》(见《问学集》)论声调破读说:“夫古人创以声别义之法,其用有二:一在分辨文法之词性,一在分辨用字之意义。前者属于文法学之范畴,后者属于语义学之范畴。”

对于同一概念内容,人们的识解方式可以不同,这反映出人们对于同一概念认识的角度有差别。声训作为古代词语训释的重要方式就反映出这样一个特点。利用语音手段来解释词义在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这一释词方式的运用在《释名》中已非常普遍,如:

袴,跨也,兩股各跨別也。

舍,於中舍息也。

帳,張也,張施於床上也。

灶,造也,造创食物也。

《释名》一书中,刘熙利用大量的声训手段对词语语源进行解释,虽然在某些词语解释上带有很大的主观性,但从注释内容看,却也反映出古人从不同的认知角度去观察事物的认知方式。“椅,依也;礼,履也。”对于名物词的解释可以从动态的角度来解释,在词语注释时实现了时间域和空间域之间的转换。古人对于名物词解释的方式和现代逻辑学对于名物词语采用“属加种差”的方式有所不同。如,“椅,有靠背的坐具。灶,用砖石砌成的生火做饭的设备。”对于同一语义内容,由于人的视角、注意力分配等识解方式的不同,语义的侧重就有所不同。声训推求词语的语源,可以从不同的认知域进行注释,“四声别义”则是通过语音形式把基于语义内容的不同识解而引起功能的变化反映了出来。

衣,身障也,平声;以衣施诸身,去声。“身障”本身就蕴含着了“穿”的动作。“以衣施诸身”也就是“障身”的过程。

行,履也,平声;履迹曰行,去声。对于同一个语义内容由于注意到的结果和过程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语法功能。

“四声别义”的使用,反映出人们在语义深层对于事物的认知的方式角度的不同,在汉语方言中也有比较广泛的运用,这也是语言经济性的一种内在要求。

二、“四声别义”的类别

“四声别义”通过语音的改变来反映人们对于语义内容的识解的不同,并表现出不同的语法功能。王力先生把“四声别义”归纳为以下主要的几类:

(一)本属名词或形容词而转化后变为动词者,动词变去声。如:

1.本属名词的:

衣,《说文》:依也,上曰衣,下曰裳,像覆人之形,名词,平声。《广韵》未韵:衣著,动词,去声。

枕,《说文》:卧所荐首也。名词,上声。《广韵》沁韵:枕头也。《论语》曰:饮水,曲肱而枕之,动词,去声。

……

2.本属形容词的:

好,《说文》:美也。形容词,上声;《广韵》号韵:爱好,动词,去声。

善,《说文》:吉也,形容词,上声;韵会:时战切,去声。

……

(二)本属动词而转化为名词者,名词变为去声。如:

闻,《说文》:知声也。动词,平声;《广韵》问韵:名达。《诗》曰:令闻令望。名词,去声。

观,《说文》:谛视也。动词,平声;《广韵》换韵:楼观。《释名》:观者于上观望也。名词,去声。

……

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还列出了一些动词内部之间的转换,这主要是内动词和外动词之间的转换。关于“四声别义”的类别,梅祖麟指出动词和名词之间的转换数量是最多的,同时他还用大量的事实说明了动词变为名词比名词转化为动词在时间上要早。我们认为名词和动词的派生数量最多,这符合人们的认知规律。因为名词和动词分别对应于认知领域中的时间和空间领域,时间和空间作为物质存在的方式,是人们最容易感受到的,时间和空间领域之间的转换是很平常的。对于动词变为名词在时间上比较早的问题,梅祖麟把动变名归为和藏语一样的一种构词法,认为名词变为动词是后起的,是类比的产物。我们认为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和汉语的特点也有关系。汉语的话题具有指代作用。在汉语中话题可以是名词、名词性短语,也可以是谓词或者是谓词性的短语,甚至是评论性的句子。话题的作用就可以把本来是在时间上展开的过程以指代的形式出现,呈现出名物状态的形式,而这种形式又不是必须要用语音形式来反映出来的。名词变化动词则比较麻烦,要在一定的汉语句式结构中通过和其它词语搭配才得以实现。

三、“四声别义”语法功能的弱化

“四声别义”这一语音构词手段在汉语发展史上曾经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利用这一手段派生出来的词,在使用的时候比较的形象、具体。比如,笔者的方言——山东泗水话中的一些词语。试比较:“奶孩子vs喂孩子”。“奶孩子”在山东泗水方言中专指“妈妈给婴儿喂母乳”。“喂孩子”则所涉及到的就比较广,包括“奶孩子”和让孩子吃东西等。“奶孩子”就很准确形象并且经济地传递出了说话人的信息。“膏”做名词的时候指的是一种“脂”,平声;当作动词时指的“用一种膏来润滑”。如“这个车子得膏一膏”。所以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下运用“四声别义”的办法派生出来的词语在使用的时候有一般词汇达不到的效果。但是这种手段却在逐渐地淡化,那么原因在何?

“奶”作为动词使用的时候,很形象且很经济,这也恰恰反映了其使用的局限。“奶孩子”能够使用的语境相对来说是比较窄的。“喂孩子”使用的语境就比较宽泛且内容相对丰富。再比如“解衣衣之”,这里作为动词的“衣”只是可以用来表示“穿衣服”这样的动作。但是“穿”的对象就很多,可以是衣服可以是某种抽象的事物。这也从一定角度说明了,通过“四声别义”派生出来的新词语尽管在使用时很准确生动但其生命力不是很高,受到使用环境的影响,可能被其它的动词代替。词语的使用是人们选择的结果,由于语言经济的原因“四声别义”应运而生,同样是出于语言经济的考虑决定了“四声别义”的使用范围不可太广泛,否则会成为使用者的一种负担。

对于“四声别义”这一语法手段功能的弱化,我们认为和汉语词汇的特点也有一定的关系。汉语语素是以单音节为主的,一般来说一个音节对应一个语素同时也对应一个概念,汉语中不可能通过增加音节的办法来改变一个词语的功能,增加音节带来是概念的变化,而不是原来词的功能的改变。在汉语发展史上,词汇是朝着双音节的方向发展。双音节词之间的语义和结构关系已经趋于稳定,一般来说不可能通过改变其中的一个语素来实现所谓的音随义转。这也就决定了“四声别义”的这一手段从汉语词汇结构角度而言使用范围的有限性,汉语词汇的发展在其派生阶段主要是单音节的派生,也说明“四声别义”的土壤是汉语词汇的单音节内。汉语双音节化之后和之前派生的词可能保留在语言中,同时有些派生出来的词和其它的单音节词构成相对稳定的双音节结构。

因此,可以说“四声别义”作为汉语一种重要的语音构词手段,由于其使用范围的局限和汉语词汇双音节化,使其丧失了存在的土壤,因而其功能逐渐地弱化。

结语

“四声别义”作为汉语利用语音手段来区别意义的重要的语音构词手段,从语义角度来讲是人们对语义内容的识解方式的不同而造成其功能的变化且通过语音形式反映出来。派生出来的词语使用起来更加地具体、形象且经济,但这也决定了其使用范围的局限性。但是由于汉语双音节化的进程,影响了这种手段的运用范围,其功能逐渐地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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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周祖谟.问学集[M].北京:中华书局,1966.

A Discussion of"Si Sheng Bi Yi"

ZHANG Dong-zan
(School of Literature,Beijing Normal Univesity,Beijing,100875)

As for"si sheng bie yi",a means of grammar,one single syllable is an important condition.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double syllable,the interdependence of phonetic environment was affected.On the concept content of the words did not change,by changing the tone to achieve words grammatical function,which also determine its use scope limitation,these factors resulted in a degree of"sisheng bie yi"grammatical function ofweakening.

sisheng bie yi;semantic Construal;double syllable

1674-0882(2012)04-0076-04

H04

A

2012-02-23

张东赞(1982-),男,山东泗水人,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责任编辑 冯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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