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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词章不能谓之学”到“文学”宜有专史
——梁启超“文学”观的变迁与近代中国文学史观的形成

2012-04-08余来明

关键词:梁启超革命学术

余来明

(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武汉430072)

·文学与文化研究·

从“词章不能谓之学”到“文学”宜有专史
——梁启超“文学”观的变迁与近代中国文学史观的形成

余来明

(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武汉430072)

近代中国的学科体系是在汲纳西方学术分科观念的基础上形成的。梁启超作为促成近代中国新旧学术转型的重要学者之一,其“文学”观念也经历了由“词章不能谓之学”到“文学”宜有专史的转变。考察梁启超“文学”观的变迁,有助于揭示“文学”概念演变的历史轨迹及近代中国文学史观的形成。

梁启超;“文学”概念;学术分科观念;文学史观

中国传统学术的近代转换,标志之一是学术分科体系的形成。晚清以降,随着西学东渐的进一步扩展,中国传统学术与西方学术观念上的差异日显突出,中国传统学术固有的经学、史学等在西学冲击下瓦解、分化,形成近代学术分科中的文学、历史、哲学等科,实现了由传统学术向近代学术的转换。其中,传统旧学体系中地位不高的“词章”一类,随着近代学术分科观念的形成,以“文学”之名而成为重要的学术分支和学科门类。作为中国学术近代转型时期的重要学者,梁启超学术思想的转变,经历了由传统旧学向近代新学转换的过程。在此演变过程中,梁启超对“文学”作为独立学科分类地位的确认,体现了“文学”概念古今演绎、中西对接背景下近代中国文学史观的形成。

一、梁启超早期在传统意义上使用“文学”

1897年,梁启超(1873—1929)作《万木草堂小学学记》,其中叙及自己受学万木草堂时所习闻的关于“学文”之事的看法,从中可以体会出梁启超早年的“文学”观:

词章不能谓之学也。虽然,言之无文,行之而不远。说理论事,务求透达,亦当厝意。若夫骈俪之章,歌曲之作,以娱魂性,偶一为之,毋令溺志。西文西语,亦附此门。[1]第1卷,115

在传统观念中,词章是被作为“余事”看待的。梁启超早年受学,主要以传统经、史、子学为基础,而辅之以西学。其知识结构,可于《读书分月课程》(1892)见其一斑:“以上诸学,皆缺一不可,骤视似甚繁难,然理学专求切己受用,无事贪多,则未尝繁也。经学专求大义,删除琐碎,一月半载已通,何繁之有?史学大半在证经,亦经学也,其余者则缓求之耳。子学通其流派,知其宗旨,专读先秦诸家,亦不过数书耳。西学所举数种,为书不过二十本,亦未为多也。尊此行之,不出三年,即当卒业,已可卓然成为通儒学者。”[1]第1卷,4因此,在梁启超早期的文章中,“文学”一词仍以“学术”、“博学”等中国古典义出现。如《变法通议·学校余论》(1896):

故虽以丁韪良、傅兰雅等为之教习,不可谓非彼中文学之士,然而所成卒不过是,何也?所以为教者未得其道也。[2]61

丁韪良(W illiam A lexander Parsons Martin,1827—1916),美国来华传教士,1850年受美国北长老会派遣,来到中国,在宁波传教十余年。其后移居北京,传教之余翻译了惠顿的《万国公法》。1869年,在海关总税务司赫德的推荐下,出任京师同文馆总教习。傅兰雅(John Fryer,1839—1928),英国来华传教士,清咸丰十一年(1861)任香港圣保国书院院长,两年后受聘任北京同文书馆英语教习,同治四年(1865)转任上海英华学堂校长。同治七年(1868),出任上海江南制造局翻译馆译员,前后达28年。作为晚清来华传教士的代表人物,二人在汉文西书的翻译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丁韪良翻译的《万国公法》,为近代第一部汉文国际司法著作;傅兰雅在翻译西方科技书籍方面成绩卓著,单独翻译或与人合译西方书籍多达120余部。基于以上认识,梁启超称丁、傅二人为“彼中文学之士”,显然不是就其文学创作而言,而是着眼于广义的学术。

以“文学”指“学术”、“学问”,又如《古议院考》(1896)云:“问:‘今日欲强中国,宜莫及于复议院?’曰:‘未也。凡国必风气已开,文学已盛,民智已成,乃可设议院。今日而开议院,取乱之道也,故强国以议院为本,议院以学校为本。’”[1]第1卷,62《适可斋记言记行序》(1896)云:“中国武备不修,见弱之道一;文学不兴,见弱之道百。”[1]第1卷,89《读〈日本书目志〉书后》云:“吾数百万之吏士识字之人,皆可以讲求之,然后致之学校以教之,或崇之科举以励之,天下响风,文学辐凑,而才不可胜用矣。于是言矿学而矿无不开,言农、工、商而业无不新,言化、光、电、重、天文、地理而无不入微也。”[1]第1卷,129《读〈孟子〉界说》第二条云:“荀子之学在传经,孟子之学在经世;荀子为孔门文学之科,孟子为孔门政事之科。”[1](第1卷,159)《戊戌政变记》附录三《光绪圣德记》第十二章《好学强记》云:“盖所从之师傅,学问深博,故上之文学本源极厚,书法钟、颜,端厚浑朴,诗文极雅。”[1](第1卷,255)《东籍月旦·叙论》云:“若治东学者,苟于中国文学既已深通,则以一年之功,可以尽读其书而无隔阂。”[1]第2卷,325都是在广义的学术、学问层面使用“文学”一词。

关于这一时期梁启超对西方学术分类的认识,可以《西学书目表序例》(1896)中的相关论述作为代表:

译出各书,都为三类:一曰学,二曰政,三曰教。今除教类之书不录外,自余诸书分为三卷:上卷为西学诸书,其目曰算学,曰重学,曰电学,曰化学,曰声学,曰光学,曰汽学,曰天学,曰地学,曰全体学,曰动植物学,曰医学,曰图学;中卷为西政诸书,其目曰史志,曰官制,曰学制,曰法律,曰农政,曰矿政,曰工政,曰商政,曰兵政,曰船政;下卷为杂类之书,其目曰游记,曰报章,曰格致,总曰西人议论之书,曰无可归类之书。[1]第1卷,82

以上分类,虽主要是就戊戌变法以前翻译的汉文西书的类别而言,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其时的书籍分类中,文学类书籍并未成为单独的类别。其时梁氏关注的重心,在政、艺二学——社会科学和应用科学,而“文学”尚不具备成为独立分科的资格。

在《译印政治小说序》(1898)中,“文学”一词虽然仍指广义的“学术”,但因为与后来作为近代“文学”分类之一的小说联系在一起,为后来概念的转换提供了条件:

善夫南海先生之言也,曰:“仅识字之人,有不读经,无有不读小说者。”故六经不能教,当以小说教之;正史不能入,当以小说入之;语录不能谕,当以小说谕之;律例不能治,当以小说治之。天下通人少而愚人多,深于文学之人少,而粗识之无之人多……今中国识字人寡,深通文学之人尤寡。然则小说学之在中国,殆可增七略为八,蔚四部而为五者矣。[1]第1卷,172

有鉴于小说的政治功能,而将小说从中国传统知识分类体系中独立出来。梁启超的这一看法,为后来接纳新名词“文学”奠定了思想基础。

梁启超较早在近代意义上使用“文学”一词,是1899年所作的《爱国论》:

虽然,英人所设之学堂,其意虽养成人才,为其商务之用耳。非欲用养成人才为我国家之用也,故其所教偏优于语言文学,而于政学之大端盖略焉。[1]第2卷,271

1898年10月,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流亡日本,接触到了大量日译西籍,对其中的新思想、新知识产生了浓厚兴趣,尤其是在日本已颇为流行而中国尚未闻及的大量新词,更是对梁氏撰文产生了直接冲击,日译新词“文学”即其中之一。此后,梁氏文中出现的“文学”一词,将近代新义与传统古义交错使用。表近代新义,如《新民议》(1902)云:“一国之中,凡执业愈高尚之人,则其结婚也愈迟;执业愈卑贱之人,则其结婚也愈早。大抵矿夫、印刷职工、制造职工等为最早,文学家、技术家、政治家、教士、军人等为最迟。”[1]第3卷,624《释革》(1902)云:“以日人之译名言之,则宗教有宗教之革命,道德有道德之革命,学术有学术之革命,文学有文学之革命,风俗有风俗之革命,产业有产业之革命。”[1]第3卷,760《论希腊古代学术》(1902)云:“希腊者,欧罗巴之母也。政治出于是,学术出于是,文学出于是,技艺出于是。乃至言语风俗有形无形之事物,无一不出于是。”[1]第4卷,1015表传统古义,如《中国地理大势论》(1902)云:“其在文学上,则千余年南北峙立,其受地理之影响,尤有彰明较著者。”[1]第4卷,930从梁氏接下来所论的哲学、经学、佛学、词章、美术音乐等学来看,其所谓“文学”,仍指广义的学术,而其中“词章”一学,大致相当于今世的文学。

二、“文学之革命”与梁启超后期对近代“文学”观念的接纳

1902年11月,梁启超作《释革》,立足“革命”的普遍义(“革故鼎新”),提出“文学之革命”:

夫淘汰也,变革也,岂惟政治上为然耳,凡群治中一切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以日人之译名言之,则宗教有宗教之革命,道德有道德之革命,学术有学术之革命,文学有文学之革命,风俗有风俗之革命,产业有产业之革命。即今日中国新学小生之恒言,固有所谓经学革命、史学革命、文界革命、诗界革命、曲界革命、小说界革命、音乐界革命、文字革命等种种名词矣。若此者,岂尝与朝廷政府有毫发之关系,而皆不得不谓之“革命”。闻“革命”二字则骇,而不知其本义实变革而已。“革命”可骇,则变革其亦可骇耶![2]42

面对清民之际内外交困的历史境况,梁启超改革文学的诸种努力,均以社会政治的改良为根本出发点。在他看来,“群治”的完善不能仅靠政治“革命”实现,宗教、道德、学术、文学、风俗、产业等诸方面也应纳入“革命”范围。由此衍生的“经学革命”、“史学革命”、“文界革命”、“诗界革命”、“曲界革命”、“小说界革命”、“音乐界革命”、“文字革命”等构建“新学”的学术思想文化变革,在梁启超的话语实践中也都是在社会文化状态改良的框架下展开的。类似将“革命”概念泛化,将之由社会政治层面的改朝换代推及其他各领域“革故鼎新”的用例,在晚清学人的论述中颇为普遍。

梁启超提倡“文学之革命”,与他此前关于文学“革命”的系列论述一脉相承。1899—1902年间,梁启超仿照日译词“革命”用例,先后提出“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等概念。此类概念的提出,与甲午战争以后大量传递西方思想文化的新语涌入中国密切相关。据梁启超1903年3月所作《饮冰室诗话》追述:

当时所谓新诗者,颇喜挦扯新名词以自表异。丙申、丁酉间,吾党数子皆好作此体。提倡之者为夏穗卿(曾佑),而复生(谭嗣同)亦綦嗜之。此八篇中尚少见,然“寰海惟倾毕士马”,已其类矣。其《金陵听说法》云:“纲伦惨以喀私德,法会盛于巴力门。”喀私德即Caset之译音,盖指印度分人为等级之制也。巴力门即Parliament之译音,英国议院之名也。又赠余诗四章中,有“三言不识乃鸡鸣,莫共龙蛙争寸土”等语。苟非当时同学者,断无从索解,盖所用者乃《新约全书》中故实也。其时夏穗卿尤好为此……至今思之,诚可发笑,然亦彼时一段因缘也。

过渡时代,必有革命。然革命者,当革其精神,非革其形式。吾党近好言诗界革命,虽然,若以堆积满纸新名词为革命,是又满州政府变法维新之类也。能以旧风格含新意境,斯可以举革命之实矣。苟能尔尔,则虽间杂一二新名词,亦不为病。不尔,则徒示人以俭而已。[3]

丙申、丁酉为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十三年(1897),其时正当戊戌变法前夕,国人学习西方思想文化的思潮正兴,外来新语普被中国语文世界。梁启超所谓“诗界革命”及谭嗣同、夏曾佑等人的新诗创作,其历史根源即在于此。在此背景下,谭嗣同、夏曾佑、梁启超等人从创作实践出发,在传统诗体中运用新名词,传达新观念。尽管后来梁氏认识到这种“以堆积满纸新名词为革命”创作新诗的做法,其结果必然导致“满州政府变法维新之类”,不可能为文学带来真正意义上的“革命”。然而就实际影响来说,夏曾佑、谭嗣同等人以新名词入诗的做法,能较为直观地展示西方思想文化涌入中国所产生的变化,从而给诗歌创作带来异样的面貌。与梁、夏、谭等人相前后,黄遵宪论诗主张“我手写吾口”,积极写作“新派诗”,反映了这一时期诗歌创作汲纳时代新元素的普遍风尚。

梁氏接纳新名词“文学”并对其予以阐发,是从对“小说”文体的认识开始的。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1902):

此二者实文章之真谛,笔舌之能事。苟能批此款、导此窍,则无论为何等之文,皆足以移人。而诸文之中能极其妙而神其技者,莫小说若。故曰:小说为文学之最上乘也。[1]第4卷,884

在中国传统目录学上,“小说”或被当做诸史之余归入史部,或被视做九流之末列为子书。虽然梁启超所谓“小说为文学之最上乘”,与后来将小说作为文学之一类的看法并不相同,然而他将“小说”作为文章之一,却极大推动了小说文体的独立,为民国以后接受西方近代“文学”概念提供了基础。

梁启超选择以“小说界革命”作为推进社会政治革新的切入口,一方面是看重小说文体的通俗性及其对普遍大众思想观念的感染力和影响力;另一方面,也与他对改革中国文学的总体思路有关。梁启超《小说丛话》云:“文学之进化有一大关键,即由古语之文学,变为俗语之文学是也。各国文学史之开展,靡不循此轨道。”[4]后来胡适所谓“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以白话文作为新文学语言形式的“文学革命”基本思路,在梁启超的论述中已初现端倪。正因为如此,钱玄同在写给陈独秀的信中指出,倡言“文学革命”,不能忽视梁启超的开拓之功:“梁任公先生实为近来创造新文学之一人。虽其政论诸作,因时变迁,不能得国人全体之赞同,即其文章,亦未能尽脱帖括蹊径,然输入日本文之句法,以新名词及俗语入文,视戏曲、小说与论、记之文平等(梁先生之作《新民说》、《新罗马传奇》、《新中国未来记》,皆用全力为之,未尝分轻重于其间也),此皆其识力过人处。鄙意论现代文学之革新,必数及梁先生。”[5]

钱氏的这一看法,较为准确地把握了“文学革命”的历史渊源。后世史家凡论“新文学”之源流,多从这一思路出发,注重发掘晚清文学变革理论和实践的启蒙意义。如茅盾1980年作《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另一种编写方法——致节公同志》一文,从文学史写作的角度强调梁启超等人“文学之革命”理论和实践的启蒙意义:“我以为我们论述‘五四’新文学运动的时候,应该立专章论述清末的风气变化和一些起过重要间接作用的前驱者。梁任公、黄遵宪等人的新运动(新小说运动和所谓‘诗界革命’)已经在动摇着旧文学的阵脚,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替‘五四’新文学运动准备条件。至于清末的翻译西方文学和各地出现的白话小报,都是‘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前驱,这是大家都比较重视的,现代文学史的前边也应有一定的篇幅论述。”[6]类似论述在现代以来的文学史写作中成为共识。相比之下,“五四”新文化学人却甚少提及梁启超“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等对“五四”“文学革命”理论的思想启蒙意义。究其原因,部分与“五四”新文化人的“革命”策略有关,他们所要凸显的是新文学运动的“革命”意义,有意忽略梁启超等人对旧文学的改造和变革也在情理之中。

作为“文学”观念近代转换的一个重要表征:小说、戏剧代替诗、文成为“文学”的核心。梁启超高扬“小说”,虽是出于政治改革的目的,然而却从实际效果上提高了小说的地位,使之走向了通往“文学”主流的道路。“五四”新文化运动进一步张扬梁启超“小说界革命”的旗帜,小说以其内容的丰富性和社会表现功能的强大,开始成为“文学”的核心。

民国以后,随着近代学科体系的确立,梁启超使用“文学”概念,已基本脱离了古典词义,而将其用做表述诸多学术之一的概念,与他使用其他概念的情形类似。如《国学入门要目及其读法》附录二《治国学杂话》(1923)云:“我所希望熟读成诵的有两种类:一种类是最有价值的文学作品,一种类是有益身心的格言。好文学是涵养情趣的工具,做一个民族的分子,总须对于本民族的好文学十分领略,能熟读成诵,才在我们的‘下意识’里头,得着根柢,不知不觉会‘发酵’。”[1]第14卷,4243《清代学术概论》三十三《结语》云:“我国文学美术根柢极深厚,气象皆雄伟,特以其为‘平原文明’所产育,故变化较少。然其中徐徐进化之迹,历然可寻,且每与外来之宗派接触,恒能吸受以自广。清代第一流人物,精力不用诸此方面,故一时若甚衰落,然反动之征已见。今后西洋之文学美术,行将尽量收入,我国民于最近之将来,必有多数之天才家出焉,采纳之而傅益以己之遗产,创成新派,与其他之学术相联络呼应,为趣味极丰富之民众的文化运动。”[7]107

与此同时,作为史学分支的文学史开始进入研究视野。梁启超《国学入门要目及其读法·政治史及其他文献学书类》云:

此外又可就其所欲研究者而择读,如欲研究学术史,则读《儒林传》及其他学者之专传;欲研究文学史,则读《文苑传》及其他文学家之专传。[1]第14卷,4237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1923—1925)亦云:

专史之作,有横断的,有纵断的。横断的以时代为界域,如二十四史之分朝代,即其一也。纵断的以特种对象为界域,如政治史、宗教史、教育史、文学史、美术史等类是也。中国旧惟有横断的专史而无纵断的专史,实史界一大憾也。(《通典》及《资治通鉴》可勉强作两种方式之纵断的政治史)内中惟学术史一部门,至清代始发展。

……

文学、美术等宜有专史久矣,至竟阙然……最近则有王静安(国维)著《宋元戏曲史》,实空前创作,虽体例尚有可议处,然为史界增重既无量矣。[8]

“文学史”一词,较早见于梁启超1899年所作《东籍月旦》。他在介绍《明治三十年史》(上海广智书局译本作《日本维新三十年史》)一书时说:“内分学术思想史……文学史……等十二编。”[1]第2卷,335及至中国近代学科体系确立以后,文学史随着“文学”地位的提升而登堂入室,成为史学研究的重要分支。梁启超对王国维《宋元戏曲史》的高度评价,显示了“文学”观念转换后文学地位的提升。

随之改变的还有梁启超对“文学”分类的认识。在1920年所作《清代学术概论》中,梁氏完全具备了近代意义“文学”的分类观念。他在总括清代文学的总体成就时说:“其文学,以言夫诗,真可谓衰落已极……直至末叶,始有金和、黄遵宪、康有为,元气淋漓,卓然称大家。以言夫词,清代固有作者,驾元明而上,若纳兰性德……皆名其家,然词固所共指为小道者也。以言夫曲……李渔、蒋士铨之流,浅薄寡味矣。以言夫小说,《红楼梦》只立千古,余皆无足齿数。以言夫散文,经师家朴实说理,毫不带文学臭味,桐城派则以文为‘司空城旦’矣。”[7]101-102梁氏所概括的清代“文学”成就,包括诗、词、曲、小说、散文等方面,显然是受民国后以“纯文学”史观划定中国传统文学范围做法的影响。

[1]梁启超.梁启超全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2]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9.

[3]梁启超.饮冰室诗话[J].新民丛报,1903,(29):99-101.

[4]夏晓虹.《饮冰室合集》集外文:上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48.

[5]钱玄同.致陈独秀[J].新青年,1917,(3):1.

[6]茅盾.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另一种编写方法——致节公同志[J].社会科学战线,1980,(1).

[7]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8]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283-285.

From“Art of W riting Isn't Learning”to“Literature Should Have Its Own History”——Changes of Literature point of Liang qi-chao and Function of Historical point of Literature in M odern china

YU Lai-ming
(The center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n 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The foundation of displinary system ofmodern China was based on drawing and the western concept of academic division.As themost important scholar whomademuch contribution to the old and new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ofmodern China,Liang qichao's literary ideas changed from“art ofwriting not being learning”to“literature not having its own history”.Studying the changes of Liang Qichao's“literary”view will help to reveal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concept of“literature”and the formation ofmodern Chinese historical point of literature.

Liang Qichao;the concept of“literature”;the concept of academic division;historical point of literature

G09

A

1009-1971(2012)02-0068-05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1-12-14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07JZD0040);武汉大学“70后”学者学术发展计划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支助项目。

余来明(1978—),男,江西九江人,副教授,文学博士,从事元明清文学、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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