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的自然条件”与生产力发展的二重性
——析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之生态文明视角
2012-04-08胡建
胡 建
(浙江行政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杭州311121)
·生态文明建设·
“生产的自然条件”与生产力发展的二重性
——析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之生态文明视角
胡 建
(浙江行政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杭州311121)
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具有双重视角。唯物史观所谓的“生产力标准”,是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视角,在不考虑“生产的自然条件”前提下而得出的价值观;因此,它尽管赋有“决定历史发展的终极动力”地位,毕竟只能在普遍性的意义上存在。而在对现实的生产力发展模式的研究中,马克思立足于后工业文明的生态文明视角,创立了“生产的自然条件”范畴,并据此界定了生产力发展的现实意义:生产力能否实现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这就为人类从工业文明的生产方式转型为生态文明的生产方式指明了路向。
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生产的自然条件;工业文明;生态文明
在我国的马克思主义学术界,以科学技术为核心的“生产力理论”被公认为唯物史观的基石,“生产力标准”甚至被界定为历史进步的根本尺度。而对此的最有力的证明莫过于恩格斯的话语:“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每一个新发现──它的实际应用也许还根本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而当他看到那种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立即产生革命性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非同寻常了。”[1]然而,学者们没有注意到,恩格斯在另一场合却针对近代以来人类借助科技而迅速发展生产力的事实论道:“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的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2]这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对“生产力”发展事实的另一种评价。那么,这两种不同的评价是在何种历史背景中提出的?马克思主义对“生产力”的意义究竟是怎样定位的?这里涉及马克思关于“生产的自然条件”这一关键范畴,本文力图对此进行有益的探讨。
一、“生产的自然条件”问题提出的历史逻辑背景
当我们考究唯物史观的“生产力标准”诞生的历史背景时,可以发现它乃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物。在前现代的农业文明时期,尽管也存在着人与自然界的矛盾及其统一问题,但由于农业生产方式的实践能力极其有限,所以人类的活动在总体上还只处于自然过程之中的“顺其自然”阶段,这得不出“生产力是历史演进的终极动力”的结论。而到了工业文明时期,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基础的工业生产方式,不仅打破了自然的既有进程,给人类带来梦幻般的财富,而且使人的“自由意志”创造力得到空前发挥,一切梦想都有可能通过科技而变为现实。这样,当映入马克思眼帘的首先是“近代以来,人类借助科技而改造自然并使自身获得巨大发展的现实”时,他就会得出历史发展的“生产力标准”。这其中的依据在于,马克思的学说是“实践唯物主义”,而“实践唯物主义”的首要原则就是“实事求是”,即根据现实存在的境遇来说明事物的本质。事实上,马克思甚至将生产力发展的价值提升至本原性的高度。根据这一逻辑,只要生产力不断演进,全部人类历史就能从中获得自我发展的不竭动力。
然而,生产力对历史的本原性价值毕竟只是在普遍性意义上被设定的,而普遍性只有寓于特殊性才能存在。当马克思进一步细化探讨特殊的工业文明生产力的发展模式(以资本主义为其主要形式)时,他却发现其中充满了悖论:一方面,以科技为核心的生产力发展确实使人类赢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但另一方面,这种“进步”却是以损害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基──自然环境为代价的。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逻辑是追求剩余价值的最大化,这就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必然对自然界采取一种敌对的态度,把自然界看做掠夺和获取利润的对象。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是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3]在这个过程中,资本需要大量地吸吮活劳动和生产资料。于是,资本必然像剥削人一样来剥削自然界。它借助理性的力量,破除人们对自然界的敬畏,并像占有人及其社会关系一样占有自然界。资本的统治欲是没有界限的,这就必然与自然界的客观存在性形成严重对立。因为人类的社会生产与自然界之间的物质变换有其内在的界限,这些界限是不可能被超越的。然而,“资本主义生产总是竭尽全力克服它所固有的这些限制,而且它用来克服这些限制的手段却是无限制的。”[4]具体而言,维护资本逻辑的资本制度可以用生产交换价值的规则调节社会的物质变换,帮助资本成功地克服一切反对它增殖的界限。在这个意义上,资本逻辑已经“失控”——它不会给自然界任何喘息和成长的时间。资本主义生产尽管非常吝啬,但它对自然环境的剥削却毫不吝惜;即使资本主义采取了一些措施来解决生态问题,由于它们仍然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进行的,仍然是为了保证资本的顺利增殖,所以,不可能根本解决生态问题。这样,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必然性决定了它迟早要引发损毁人类生存之基的生态危机。
沉重的现实使马克思认识到,不能仅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视角肯定生产力发展的进步性质,更需要具体地剖析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负面性质,找到克服其反生态性的对策,帮助人类走出“生产力发展”的终极生态困境,而这实质上就是要求人类立足于后工业文明的生态文明视角来重新审视生产力发展的价值问题。所谓“生态文明的视角”,是从社会生产方式变革的角度所提出的文明概念,它反映社会文明发展在生产方式上的进一步要求——要求对工业生产方式进行“生态化”改造,形成生态化的生产方式,这既是生态文明形成和发展的物质基础,也是生态文明不同于其他文明形式的本质特征。依据“生态文明的视角”,生产力的运演只有与“生产的自然条件”实现良性结合,才能在不破坏生态环境的前提下推动人类社会的真正发展。据此,马克思开始了对“生产的自然条件”问题的研究。
二、何谓“生产的自然条件”范畴
“生产的自然条件”在理论上是一个范畴。如果我们要从本质上理解“生产的自然条件”范畴,首先必须厘清作为这一范畴前提的“自然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力”概念。所谓“社会生产力”,即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所说的:“人类改造自然和塑造社会的物质生产力”,也即人们通常理解的贯穿于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领域的社会物质生产系统,其中也包括劳动过程中分工协作等具体形式。而“自然生产力”指称自然界本身推动自然物质生产,创造自然价值的自然物质生产系统,它虽然同社会物质生产相关,但却是不同的物质生产过程。马克思认为,“自然生产力”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其一,人自身的自然生产力。即“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5]202这就是说,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人体各种器官累积、蕴涵着自然长期演化的潜力,这种自然力的发挥既改变着人自身以外的自然,同时也使人自身的自然发生改变,而在这种双重的演化过程中,实现着自然和人类的进化。其二,单纯的自然生产力。即“外界自然条件在经济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鱼产丰富的水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5]560这种自然富源的划分主要基于当时人类自身的不同需求,同时,人类对这种自然力的利用与自身的发展程度与能力密切相关。
“社会生产力”与“自然生产力”的同一性在于,从本质看,人和社会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在生产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样发挥作用,即“一切生产力都归结为自然界”[6]。然而,在社会物质生产中,两者的功能与地位又是不同的:“自然生产力”是“社会生产力”的基础,人类劳动把自然生产的产品变为社会生产的产品。整个社会物质生产和再生产,都来源于社会生产力和自然生产力的结合,包括社会物质再生产和自然物质再生产的结合。也就是说,人们在自然物质生产的基础上进行社会物质生产,把自然物质纳入社会物质生产;同样,社会物质生产又创造一个新的自然界,两者相互作用、相互渗透、相互转化。它们都是创造财富的过程。
依据“社会生产力”与“自然生产力”的概念,我们可以断定,所谓“生产的自然条件”,实质上是指那种适合“社会生产力”形成的“自然生产力”。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种种商品体,是自然物质和劳动这两种要素的结合。如果把上衣、麻布等等包含的各种不同的有用劳动的总和除外,总还剩有一种不借助人力而天然存在的物质基质。人在生产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样发挥作用,就是说,只能改变物质的形态。不仅如此,在这种改变形态的劳动中还要经常依靠自然力的帮助。因此,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唯一源泉,正像威廉·配弟所说,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7]56-57这里所说的“天然存在的物质基质”与“自然力”实际上就是指“生产的自然条件”。从中可见,并非所有的“自然生产力”都是“生产的自然条件”,那种不适合社会物质生产的“自然生产力”,如地震、洪水、泥石流等力量,它们不但不能转化为社会生产力,反而成为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障碍,因此不能算“生产的自然条件”。此外,那种尚未进入或未能即将进入人类劳动领域的“自然生产力”,由于其属于“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为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8]因此也不能算“生产的自然条件”。具体而言,“生产的自然条件”是与构成生产力的三大要素——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相结合而成立的。
首先,“生产的自然条件”是建构劳动者体力和脑力的前提基础。劳动者作为生产力的主体,是其中唯一能动并起主导作用的要素。而劳动者首先是自然人,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9]我们且不说自然人的体力是“生产的自然条件”(人自身的自然生产力),即使是劳动者的智力,其载体——人脑本身也是自然的。在这个意义上,“生产的自然条件”建构了劳动者的体力和智力之自然基础,反过来,劳动者的体力和脑力之发展又成为了启动下一步生产活动的自然前提条件。
其次,“生产的自然条件”是形成劳动资料的物质源头。劳动资料是人们在劳动过程中用以改变或影响劳动对象的物质手段,其中最重要的是生产工具,它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尺度。然而,在人类起源时期,生产工具直接就是当地自然条件的“恩赐”。人们对各种自然物质稍加改造与加工就成为生产工具,如手工打磨的石斧,藤条制成的弓箭,树杈做成的农具,等等。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由于自然条件的不同……就有了劳动工具的天然差别。”[10]今天,随着人类科技水平的演进,劳动工具早已有了质的飞跃,在一般情况下,复杂的生产工具根本不可能用原始的自然材料直接构成。但人们不能忘记,无论劳动工具进化到何种高度,其原初材料仍然直接或间接来源于自然界,并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由此可见,劳动资料的构成不能脱离“生产的自然条件”这一来源。
再次,“生产的自然条件”是劳动对象能够成立的先决条件。劳动对象指称人们通过劳动对之进行加工,使之成为具有使用价值以满足社会需要的那一部分物质资料。从表层看,劳动对象与“生产的自然条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因为它也是人类物质资料生产的不可或缺的前提。然而,在事实上,劳动者与劳动对象相结合只是生产活动能够成行的必要条件而非必然条件。以农业生产为例,仅有劳动与耕地相结合并不能种出庄稼,因为农作物的生长还需要光照、水源、肥料等多方面的“生产的自然条件”之共同作用。在这个意义上,没有“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劳动对象提供先决条件,并在生产过程中加入到劳动与劳动对象的集合之中,就不能产生现实的生产力。
最后,我们应该指出:“生产的自然条件”概念绝非唯物史观的“地理环境”概念。“地理环境”概念隶属于唯物史观的“社会存在”范畴,指称人类社会所处的场域。“地理环境”概念在“社会存在”范畴中处于相对弱势地位,它被设定为决定社会存在性质的“生产方式”概念之“陪衬”──非决定性因素。而“生产的自然条件”是就人类生产活动面对的自然条件而言的,是在生产力理论中演述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概念是人类在生态文明理念的感召下,反思传统生产力理论的非生态性缺欠中进入理论重构的,因此是构成生产力理论的强势概念。据此,我们不能将二者相混同。
三、生产力发展的现实意义:生产力能否实现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
根据“生产的自然条件”这一生态文明的范畴,工业文明的“生产力标准”应该受到商榷。因为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生产力是否具有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性质,取决于其能否实现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从而造成有益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绿色生产力”。这其中的依据在于,在全部人类历史中,人与自然以劳动为中介的关系是最基础的关系,生产力只有奠基于这一关系之上而获得发展,才能在终极关怀的意义上有益于人类历史;否则,如果人类的生存根基在最基础处就遭到了破坏,再发达的生产力在本质上也只是历史发展的障碍。在这种意境中,唯物史观中由工业文明得出的传统生产力理论存在如下严重缺陷:
其一,传统的生产力理论没有将“生产的自然条件”归纳为生产力的内部系统结构,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人类与自然的有机联系,抛开了人类所处的全部自然环境而强调人对自然的主体地位。因此,它必然过度张扬人类对自然的改造作用而忽视自然对人类的限制和制约功能。而根据马克思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客体性的“生产的自然条件”也是生产力的重要构成要素与内生变量,它的良性循环乃生产力可持续发展的必要和前提条件。据此,人类衡量生产力先进与否的标志除了科技与生产工具之外,还应包括生态标准。它具体表现为:自然资源的承载与供给能力是否保持可持续状态,生态系统的支撑与再生能力是否充满生机活力并保持动态协调平衡,环境系统的容量与净化能力是否具备回旋空间和循环路径是否畅通等。而只有立足于“生产的自然条件”这一生产力不可割裂的前提与基础,人类才能生态化地发展生产力,实现经济建设与生态建设的双赢。
其二,传统的生产力理论认为:“生产力是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这种表述只是一种单向性的关系。依据这种单向性,人乃生产力中的唯一能动因素,而自然只是被动因素;因此,人的因素越多,对自然的利用就越充分,从而生产力发展的内驱力也就越强。然而,根据马克思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这种论述却是以偏概全的。因为尽管劳动力的再生产是生产力演进的关键环节,但劳动力是处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中的,这决定了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状况直接影响着作为生产力主体的劳动者的生存方式,影响着“人本身的自然”;人们如果不能从自然条件下取得足够的生活资料,劳动力的维持与繁殖就无从谈起。在这个意义上,生产力的发展不能仅仅取决于劳动者的能动性,它更取决于人类从自然界获得的生活资料与生产资料的数量和质量,取决于自然条件的状况及其是否有利于人类的生存与繁衍。
其三,传统的生产力理论只强调以科技为核心的生产工具的“征服自然”功能,并将其定位于衡量生产力高低的标志。于是,生产力的演进表现为科技对自然资源的无限开发,完全忽视了对自然环境的保护、改善和建设。而根据马克思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思想,人类对包括生产工具在内的劳动资料的运用,只是一种必要手段而非终极目的。科技作为生产力发展的手段,还可以具有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而形成的“保护自然”的另一种功能:它既可以为合理利用自然和科学改造自然效力,如为当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所采取的循环经济、节能降耗以及绿色科技等功能;同时还可以为自觉保护自然服务,如为自然生产力的解放而采取的治理环境污染、重建生态环境以及防范生态失衡等绿色化作用。尤其是先进生产力系统中具有较强生态意识和生态素质的劳动者,能够通过有效调控技术交流的中介,特别是技术生态化渗透来影响生态系统,以实现自然生产力和社会生产力的和谐发展。
如果更进一步,我们还可以看到,如果离开了“生产的自然条件”,甚至人类的生产关系都不能建构,更毋论生产力通过决定生产关系而最终决定全部历史的功能了。生产关系是人们在生产过程中所结成的经济关系,由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生产中人与人的关系和产品分配关系构成,贯穿于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全过程。然而,这些都离不开“生产的自然条件”。
首先,就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而言,“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其提供存在前提。所有制的形成与“生产的自然条件”是交相缠绕的,因为构成生产资料的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必须以“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其生成源头,因此,占有生产资料就必须对相应的“生产的自然条件”进行占有,否则,离开了“生产的自然条件”,生产资料无法形成,所有制关系就顺理成章地失去了存在前提。例如,地主阶级的土地私有制是建立在“可耕地”基础上的,如果耕地的“生产的自然条件”被重度污染而丧失了可耕性,谁还会去占有这样的“生产资料”?正是依据这种视角,马克思指出:“只有一个人事先就以所有者的身份来对待自然界这个一切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第一源泉,把自然界当做隶属于它的东西来处置,他的劳动才成为使用价值的源泉,因而也成为财富的源泉。”[7]5
其次,就产品分配关系而言,“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其提供物质前提。在一般的状况中,有什么样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就有什么样的分配关系,但无论何种分配方式,都必须以“有物可分”——有剩余产品可分为其前提。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商品就它是使用价值来说,不论从它靠自己的属性来滿足人的需要这个角度来考察,或者从它的属性是人类劳动的产物这个角度来考察,都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很明显,人的活动改变自然提供的物质,使它们变成有用的东西。”[11]这就是说,无论人们生产“有用的东西”抑或生产出“有用的东西”,都离不开“自然提供的物质”,这就是“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分配”设定的物质前提。例如,在牧业生产中,如果草原的“生产的自然条件”恶化而导致沙漠化,人们借助草原放牧而实现财富分配的企图就必然破产;反之,草原的“生产的自然条件”相对优越,人们放牧的牲畜相对可观,分得的财富就会相对丰裕。
最后,就生产中人与人的关系而言,“生产的自然条件”为其提供自然前提。共产主义理想在某种视角下就奠基于此。马克思指出:在“生产的自然条件”相对稀缺的“人类史前史”(私有制社会)中,由于人类维持生存和发展的手段不足,因此“人类能力的发展……要靠牺牲大多数个人和某些人类阶级(来进行)……因为种属的利益,在人类界和动物界一样,是要由个体利益的牺牲来贯彻。”[12]而一旦人类实现了共产主义(“人类史”),使得“生产的自然条件”得到改善,就能够做到“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7]926-927这就是说,“生产的自然条件”的改善是人与人关系和谐的不可或缺的自然前提,只有依据这一前提,人类才能通过消灭私有制而废除彼此之间的对立关系。
根据马克思的以上见解,生产力的发展只有实现了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才能真正成为唯物史观的“生产力标准”。这就要求生产力的发展必须遵循生态文明的规律:
第一,人类必须根据“生产的自然条件”之前提来正常有序地发展社会生产力。人类的社会生产系统是无限延伸的,但其有序运行及发展空间是有物质基础制约的,这种物质基础便是“生产的自然条件”。事实上,内蕴于地球的自然资源存量、生态荷载总量、环境容纳总量等承载力是有限的,要使自然适应人的社会生产,为人的生存发展提供应有的“生产的自然条件”,人就必须遵循自然生态环境的演化规律,保障资源环境的持续发展。因为在本质上,人类建构和谐的生态环境,就等于建设有利于自身生存发展的自然空间,也就等于建构经济社会发展的“生产的自然条件”;相反,破坏人与自然的生态平衡关系,就等于破坏人的生存发展的自然条件,也就等于解构经济社会发展的“生产的自然条件”。
第二,人类必须根据“生产的自然条件”所能容纳的排放废弃物的空间能力来可持续地发展生产力。人类的社会生产本质,既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过程,又是物质资料的消费过程,二者都是物质变换过程,都存在着把过程中所产生的废弃物再排泄到外部自然界的问题。在这种格局中,只有“生产的自然条件”才具有吸纳、清除和净化这些废弃物的能力,从而保证社会生产不因自然环境恶化而无法持续。但是,“生产的自然条件”的容纳空间、清除水平以及净化能力并不是无限的。这就要求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必须控制在“生产的自然条件”有序运作和自我恢复、有机清除和自我净化、有效承载和自我循环所允许的范围内。这实质上是要求人类采用“循环经济”的生产模式。所谓“循环经济”,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进的经济发展模式,它指出了一条人类经济生产的新径:由资源─产品─资源的绿色路径。它要求在经济活动中遵循减量化(Reducing)、再使用(Resucing)、再循环(Recycling)的3R原则。在生产的输入端尽可能少地投入资源;在生产运行中尽可能多次或多种方式地使用物品,以避免其过早成为垃圾;在生产的输出端尽可能把废弃物变成其他可资利用的资源,以减少最终的垃圾量,实现人类的“低开采、高利用、低排放”的低碳目标。
第三,根据“生产的自然条件”与科学技术的良性结合来合理地发展生产力。这就要求人们尽可能地避免科技的破坏自然之“恶”而发挥其保护自然之“善”的作用。即一方面,利用科技正确认识并合理改造自然,科学发展生产力;另一方面,把衡量生产力发展的“科技尺度”和“生产的自然条件”有机结合起来,做到使科技发展由人向自然索取的单向活动变为人与自然界物质循环与能量转换的双向活动。这实质上是要求人类发展“绿色科技”。所谓“绿色科技”,是指充分考虑环境问题,不给生态环境带来负面影响,有助于生态环境发展的科技,即对环境友好的科技。例如,能够让自然资源循环使用和循环替代的科技,包括让金属和非金属矿产资源循环利用、能源矿产资源循环替代、可再生资源的循环再生以及生态环境净化的科技,它既可以有效地防治环境污染,又可为可持续发展提供物质和技术的保证。事实上,只有“绿色科技”才能帯来“绿色生产力”——不破坏环境、相反有利于生态系统发展的生产力,如推广清洁生产,淘汰落后的生产工艺、设备和产品;推广绿色农业、发展生态工业和生态产品;治理沙漠、植树造林、防治水土流失、优化水资源等。在归根结底的意义上,只有“绿色生产力”才是推动全部人类历史进步的“第一生产力”。
综观全文,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是有双重视角的。唯物史观所谓的“生产力标准”,是立足于工业文明的视角,在不考虑“生产的自然条件”前提下而得出的价值观;因此,它尽管赋有“决定历史发展的终极动力”地位,毕竟只能在普遍性的意义上存在。而在对现实的生产力发展模式的研究中,马克思立足于后工业文明的生态文明视角,创立了“生产的自然条件”范畴,并据此界定了生产力发展的现实意义:生产力能否实现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良性结合。这也就为人类从工业文明的生产方式转型为生态文明的生产方式指明了路向。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77.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83.
[3][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69.
[4][德]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278.
[5][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34.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178.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31.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34.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86.
[12][德]马克思.剩余价值学说史: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296.
"National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and Duality of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ity——Analyzing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ivitization of M arxist“Theory of Productivity”
HU Jian
(Institute of Politics,Zhejiang Administrative College,Hangzhou 311121,China)
Mar's theory of productive has dual perspectives.The so-called“standard of productivity”of materialist historical view is the view of value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without taking into account of“natural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So its status can only exist on the sense of generality as“ultimatemotive power determining the development of history”.While in the study of actual development mode of productivity,Marx established the notion of“natural condition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grounded on post-industrial civilization,and defined the practical meaning of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ity.That is,whether productivity can realize good combination with“natural conditions”.In thisway,the direction was pointed out for human beings to transfer from the productivemode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to the on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Marxism theory of productivity;natural conditions of production;industrial civilization;ecological civilization
B032;A81
A
1009-1971(2012)02-0127-06
[责任编辑:王 春]
2011-12-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马克思的生态文明思想及其当代影响”(11BKS006)
胡建(1950—),男,浙江温州人,副所长,教授,哲学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