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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朴明净的湘北山区民俗风情画卷
——彭见明地域文化小说试论*

2012-04-08王丹

关键词:湘北故乡

王丹

(中共湘乡市委宣传部,湖南湘乡414400)

纯朴明净的湘北山区民俗风情画卷
——彭见明地域文化小说试论*

王丹

(中共湘乡市委宣传部,湖南湘乡414400)

彭见明的地域文化小说创作聚焦于他家乡平江的风土人情,以优美的笔调描写了一幅幅纯朴明净的湘北山区民俗风情画卷,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彭见明;地域文化小说;湘北山区;民俗风情

在新时期诸多地域文化小说作家中,彭见明无疑是最具影响和特色的作家之一。其地域文化小说的创作笔触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家乡——湘北山区平江,他将艺术的花朵开放在自己最熟悉最挚爱的故乡土壤里。这里的风情,这里终年劳作的山里人,他们的厚道、本分、善良、勤恳,宽厚中的几许狭隘,豪爽里的几分愚顽,火一样奔放的激情,山一样深沉的怒吼……都深深感染着彭见明。彭见明自己如是说:“我极是看重我生存着的这个有好山好水的地方,若论游历的兴趣,我更偏重这块不大的疆土,一是让人亲近,二是有着读不完的妙趣和深邃。我就在这片踏实的土地上慢慢地读着品着。”[1]他用自然细腻的抒情笔调,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纯朴明净的湘北山区民俗风情画卷,给中外读者带来独具魅力的审美享受。

一 质朴纯净的民俗风情

彭见明一直以一位地域文化小说家的形象守望自己的故乡,发掘故乡朴实纯净的美。《三月桃花水》里,表达的是一种对山的崇拜与感恩。“如果你是一条石狮寨的汉子,那你一定得去。在少年的肩膀硬朗以后,在年老的背脊尚未弯下去之前,都要进山的。”虽然“进大山”有与亲人远离的痛苦,也会有危险,有失去生命的可能性,但是下至新婚的小伙,上到垂暮的老汉,或者是血气正旺的男人,都无一不把一年一次进山驻扎当作报答大山的荣耀。莽莽大山给予山民以衣食,以屏障,以庇护,“伐木以后,还要造林。既然山是永远的,森林也应该是永远的。山是人们的依靠,山也要依靠人们。”[2]作品中无不表达着这样一种对山的感恩之情,“进大山”不仅是祖辈相传的习俗力量的指引,也是现世人们表达自己由衷的感激和崇敬的途径。同样,《那人那山那狗》用“天车坪”“摇掌山”“猪公嘴”“葛藤坪”等这些极富于形象感的地名,着力渲染老乡邮员在即将离开自己从事了几十年的乡邮工作时所产生的复杂感情——对大山的爱,对邮路的爱,对乡亲的爱,对儿子的爱,对妻子的爱,对陪伴自己多年的狗的爱,还有由老之已至而萌生出来的淡淡的伤感之情,这些情感都鲜明地带着我们民族的道德风貌和精神追求的印记。彭见明说:“我和我做农民的父亲相处几十年,常常默默相对而坐,没几句话可说,可是情重如山。父亲逝去快十年了,如今我——想到他便鼻子发酸,有时梦中哭醒,我永远会怀念他。”[2]这种情感,必然流露在小说中。作品中关于那只狗在追随老乡邮员多年后,在变换主人时所表现出来的依恋之情,令人无不感动,文中老父亲为了保持住“硬朗的步伐”,竟然吞下了一百条蜈蚣,这就是风俗的最佳体现。

乡土风情作家代表汪曾祺曾说:“我对风俗有兴趣,是因为我觉得它很美,”“风俗,无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如自上而下的推行),都反映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3]彭见明的小说也体现出这样一股民俗风。清丽的山水,民俗醇厚的乡村,彭见明蘸着一股对故乡温馨的柔情,描绘出自己家乡的一幅幅泥香土热,有着浓郁的大山气息的民情民俗画,作品中作家表现出的这种对故乡的土地、故乡的人民的眷恋而又诚挚的爱,给人以独特审美感受。

乡土情结是一种集结在作家心底、不会因时间空间变化而消退的对故乡的深厚感情,现当代的作家群大多都与故土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鲁迅的鲁镇,老舍的北平,莫言的高密乡,贾平凹的商州,沈从文的湘西等,都转化成他们各自创作的充盈的激情和感恩般的幸福。彭见明认为:“一个行色匆匆的写手,只是看到了故乡的民俗风光,而一个优秀的作家,才可能透过现象去触摸人性特征和文化心理,更重要的是:能找出这种性格特征和文化心理与另外一块乡土不同的地方,独特的地方,就是那个美国学者说的‘差别’。”[4]彭见明在作品中也着重体现出自己的“差别”。

《瓜骂》中,当瓜与人的生存紧密相连的时候,偷瓜人与种瓜人之间对立的矛盾就显得尖锐起来,于是就有了风俗化了的当家女人们的“优美的瓜骂”,也有了骂者与被骂者之间动人的故事。有的被偷的瓜在某些情况下居然会被送回来,令人啼笑皆非,或许这种事情也只有在乡里才会发生吧。《活不完的人,吃不了的酒》中“乡人宁可床上无絮,桌上无荤却不可家中无酒”,“酒”成了乡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同时也成了故乡的风俗文化的特征之一,从“酒”中既可以看到乡人的豪气,也能感受到时代对乡俗的铸造,“待酒气罩了大家,生活突然就有了意义,千万烦恼一扫而光。”彭见明刻画的风俗文本不趋时、不媚俗,如徐徐清风、汩汩清泉,自有乡间味道。《笔缘》中的老郭是乡村货郎,也是民间书法家,更是传递乡人与外界之间信息的桥梁。他的“文采、书法、人品,都令人佩服,所以大家要敬重他”。作品前半部分自然流露出作家对老郭的敬意,后半部分则写出农村生活受文明冲击后的世风变化,不能不让人警醒。《凤来兮》对温厚美好的民俗和伦理之情,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述,男女主人公婚外情所包含的道德难题,在作家的笔下得到了符合特定情理的周密而又不无浪漫的解决,在显示传统的世道人情之温暖的同时,又在生命本原意义上成为了对人间至爱真情的讴歌。

彭见明在充满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文化氛围中,也没有忘记在小说中涂上斑斓的时代色彩,揭示社会底蕴,抒发自己的情怀。在这些风俗画里,可以明晰地读出农民的生存,他们的艰辛与苦乐、希望与追求,还有时代在质朴如此的山地上的种种投影,这些都掺杂了一种现实中暗涩的苦味。如《云山牛记》借云山牛的忠诚、刚直、与世无争的性格气质来影射云乡山民,生物几乎被猎杀罄尽的云山因这种品格的日趋丧失也成了一架“失血的山”;《猎鳖记》则揭示了高级宴请之风的盛行而使得美好生灵惨遭杀戮的悲惨事实;《村野走笔》借大自然之物来描摹世俗之态;《巴陵屠狗记》虽实写人对狗的诱杀,实质上刻画的却是金钱对良心、对忠诚的屠戮,质朴的风俗民情中也有很多愚昧的成分。《三月桃花水》里的汉子们,《小河弯弯小河长》中的白皮,《远山里有一把琴,远山里有一支歌》里的钟一平,《落霞秋水》里的马文庆,在他们身上,也是有着瑕瑜互照、美丑并存的特点。彭见明的“差别”,在于对乡民爱,但不溺爱,对他们进行赞美,却也不回避愚昧,在表现眼下苦难、落后、封闭的生活状况的同时,笔墨更注重在这单调背景之后屹立的人生。如《父亲的房子》,“父亲”的一生就是为建一座房子,在乡下艰辛地建好后,却被儿女接到城里过起了舒服的老爷日子,但“父亲”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的房子,因为房子是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平凡乡亲的群体的根。

在《零活·后记》中彭见明写道:“人间百味中,已知苦愁的味,还有什么‘味’不可体会透呢?被愁苦浸泡过的双目,再看世情,是何等地冷峻和透彻。”因而彭见明的小说中总有一种穿透生活、力透纸背的力量。他怀着崇高的忧患意识和使命意识,写出普通人现实生活中的波澜与具体的人性。他爱写平民,对笔下鲜活的平民,虽然也有批判的笔力,但更多的是尊敬。在他笔下很少卑微渺小的可怜虫和平庸无能之辈,他把他由衷的钦佩献给平凡而又极富智慧的人,“他认定苦难能造就顽烈、坚韧,造就善良的人性和坚韧的灵魂”。[5]虽然农村古旧的社会关系,或许有巩固封建宗法家族制度的需要,但乡民之间温情脉脉、互爱互助、互谅互让,关系和谐融洽。《土地啊土地》中的何莫多老倌,《古河道》中年过七十的老人和他的狗,《走过山庄原野·沃土》中的张立斌,《那人那山那狗》里的老少乡邮员……他们都是彭见明塑造的此类乡民形象。彭见明说:“生活把我局限于一个窄小的山川里……一些如写小说而且也很容易征服读者的人物、环境、特色、风俗,可惜都不属于我。在我的生活圈子,仅仅是平凡的人,平凡的山,平凡的河,平凡的……在这样一片并非神奇的土地上耕耘,要获得令人瞩目的收获,大概是很难的啊!”[6]这或许确实是艰难的路程,但彭见明没有趋附于当时文坛的热门题材,执着地跋涉在崎岖的山道上,知难而进。“没有伟绩,没有训示,没有叫喊;然而令人景仰,令人心服,令人振奋。”[7]“周作人和林语堂对于人和文的至高评价就是‘质朴’二字,彭见明当得起这两个字。”[8]笔者也认同。彭见明并不认为只有大写宇宙意识和潜意识才能进入正宗的文学之宫,他怀着崇高的忧患意识和使命意识,写普通人的现实生活,写出了生命对自由的渴想,写出了远山里一曲平民的颂歌。他所描绘的风俗人情图景是中国最广大民众尤其是湘北山区千百年来所经受的,也是造就千百万民众顽烈、刚毅精神的常规生活。这不仅仅是湘北的生活方式,也是中国传统的生活方式,是民族文化孕育出来的最广大的世界。作为这广大世界的普通一员,彭见明也最能够体味出各种苦难人生的不同滋味。他的小说表现了一种与苦难共生的特殊人性:擅长忍耐,又勇于反抗;安于平庸又能创造出惊人的业绩;善于保护自己,又勇于牺牲。彭见明的大多数作品几乎都表达了对这种人格的推崇。

二 自然细腻的形象刻画

与古华喜欢在大面积、大幅度地集中对风景和风俗进行描摹,开掘出美的意境,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不同,彭见明对风俗人情的描写更注重生活细节的刻画,这种刻画不露形迹地分布在他的作品的字里行间。

他描写明净的湘北山区,不是在一种压抑和沉重的氛围中展开,也不是怀着悲凉的情绪去抚摸旧日的伤痕,也不是为揭露和鞭笞丑的现象,更不是在一种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中进行人物形象的塑造,相反,彭见明对家乡风俗民情的歌唱,是以一种明朗的、舒展的旋律进行的。他以深沉的挚爱去描绘山乡动人的景色,在一幅幅点墨淡染的山村景色图里,人与景谐,神与物游。那弯弯曲曲从田峡里寂静流淌的碧绿的小溪,那散发着腐草和污泥清香的在早春醒来的土地,那宁静而寂穆的茅舍,那漆黑的夜里间或的几声“汪汪”狗叫,都是恬淡似图画,纯净得近乎透明。彭见明对这略显寂寞但远不算蛮荒的湘北山乡,充盈着一种激情,这种激情滋养他的创作。他笔下那汩汩流泻在山石绿荫之间的溪流,绵延不尽的青葱优美的群山,古老的青石板、麻石板一级一级铺成的幽长的小道,大山脚下那稀稀疏疏的屋场,和那山坡上像擎天伞一样矗立着的千年古樟,山岩上掉落在深潭里的碎碎的发亮的月光……无不散发着神韵与迷人的光芒。彭见明喜欢在平凡的波澜中捕捉普通人的美好形象,在不经意中不露痕迹地显示他们的美,种田汉、篾匠、烧窑师傅、营业员、中小学教师、乡邮员、基层干部……这些人物形象都渗透着彭见明对故乡的热爱。

2004年,在与日本朋友的交流中,就自己作品在日本成功的原因问题,彭见明坦言他的创作深受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影响,试图通过中国偏僻的农村写出了人类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情美。在《那山那人那狗》中,绿色的大山,古老的石级,飘卷着的晨雾和父子两代人朴实的情感,那如桃花源般的仙境:晨雾在散,在飘,没响声地奔跑着,朝一个方向劈腿盖脸倒去。最后留下一条丝带、一条纱巾、一缕轻烟。这时分,山的模样,屋、田畴、梯土的模样才有眉有眼——天亮了。近处有啁啾的小鸟,远处和山垅里回荡着雄鸡悦耳的高唱。所有的一切,无不显示着自然之美和人性之美。《野渡》里的老船倌,只因为自己年轻时的一次过失,竟然几十年如一日地为死者忏悔,他以内心的诚挚倔强地维护自尊和心中的信仰,这是一种典型的湖湘气质,给人以精神震撼;还有那在野渡上的几条汉子,不畏强权舍己救人,有着鲜明的古楚侠义之风。《绝钓》里的许河生,尽管被贫穷压弯了背,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掉能让鱼听话的秘方。《金塘》的老人,宁愿死亡也不向日本人出卖金矿秘密……这些都是彭见明塑造的平凡而又坚毅的普通人形象,无不充盈着人性的光辉。

另外,彭见明笔下众多的女性形象,也体现了“湘女多情”的独特风采。《三月桃花水》里的新华、琼香敢于突破传统,以女子的热情与野性大方,勇敢地走进只有男人才能进的大山。《岳阳》里,现实生活中的惠云与传说当中的柳翠花,都有强烈的自尊自傲之心,又有温柔的娇媚之情。彭见明塑造的这些形象都带有鲜明的湖湘地域特色。

除人物形象之外,彭见明作品的美,也体现在文本的语言上,彭见明的语言有一种特殊的美感,这种美感与别人的不同,是一种若巧若拙,隐约闪乎,闪烁着诗意而又留有空白让人欲追而不得的精巧细致的美感。不仅如此,小说中俯拾可见的方言也为小说增色不少,如“困觉”“洗冷水澡”“说塌了嘴”等等,都洋溢着浓厚的乡土气息。

海德格尔说:“在真正欢乐而健朗的人类作品成长的地方,人一定能够从故乡大地的深处伸展到天穹。天穹在这里意味着:高空的自由空地,精神的敞开领域。”[9]彭见明正是这样一个一直在故乡大地寻求灵魂栖居地的作家。

[1]彭见明.与一本书有关的问题[J].理论与创作,1999(3).

[2]唐朝晖.我向往和追求的平和的世界——彭见明访谈[J].红豆,2004(7).

[3]汪曾祺.塔上随笔[M].北京:群众出版社,1993:123-124.

[4]彭见明.本土艺术资源的开掘[J].理论与创作,2001(1).

[5]朱琦青.《大泽》及其他[J].文学自由谈,1991(1).

[6]彭见明.需要更深沉的思考[J].萌芽,1984(4).

[7]张光椿.美的情愫,诗的意境——给彭见明同志的一封信[N].文学月报,1984(5).

[8]宋立民.时代印记:送别的壮歌、挽歌和悲歌——彭见明的散文《父亲的房子》的历史文化学解读》[J].名作欣赏,2007(15).

[9]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下册[M].上海:三联书店1996:1234.

Pure and Folk Custom of Xiangbei Mountain Region——On regional Culture Novels from Peng Jianming

WANG Dan

(The Publicity Dapartment of the Xiangxiang Municipal committee,Xiangxiang,414400,China)

The regional culture novels,which are focused on his hometown-Pingjiang customs by Peng Jianming,have unique artistic charm by describing series of bright and pure folk customs pictures for Xiangbei mountain region.

Peng Jianming;regional cultural novel;Xiangbei mountain region;folk custom

I207.425

A

1674-117X(2012)02-0040-04

10.3969/j.issn.1674-117X.2012.02.008

2011-12-10

王丹(1986-),女,湖南湘乡人,中共湖南省湘乡市委宣传部干部,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黄声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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