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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两汉宗教文学论略

2012-04-08刘湘兰

关键词:两汉神仙道教

刘湘兰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州 510275)

先秦两汉宗教文学论略

刘湘兰

(中山大学 中文系,广州 510275)

先秦两汉时期韵文文体的宗教表达呈现了实用与审美两种风格。从上古歌谣到《诗经》“颂”诗再到汉代郊庙歌辞,其宗教内容是民众现实诉求的反映,具有鲜明的功用性,而楚辞、汉乐府游仙诗中的神仙意象与宗教思想更多体现了作者的个人审美情趣。此时期散文文体中的宗教表达采用了说理与叙事两种方式。《老子》、《庄子》、早期道教典籍《太平经》、《周易参同契》均以说理的方式阐述作者的宗教理念;《史记》、《汉书》则是以叙事的方式将先秦两汉的宗教信仰、宗教活动展现于后世。另外,两汉时期人们对上古神话故事、神话人物进行宗教化改造,出现了《列仙传》与系列仙话小说,标志道教文学之形成。

宗教表达;神仙意象;道教文学

先秦时期不存在纯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文学是宗教与政治的附属品。要谈先秦两汉时期的宗教文学,必须先对该时期的宗教形态进行梳理。与后世成熟的宗教派别不同,先秦两汉时期的宗教还处于幼稚期。这些原始质朴的宗教形态成就了中国唯一一个本土宗教——道教。自古以来的自然崇拜、鬼神崇拜与战国至秦汉时期盛行的神仙方术之风相结合,在经过汉儒的理论充实之后,产生了天人感应、神仙方术、阴阳灾异、谶纬学说等宗教形态与宗教思想。它们的主体思想被道教吸收、改造成为道教教义的核心内容与思想渊源,为道教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此相应,先秦两汉时期的宗教记忆以多种方式散见于各类典籍之中。我们通过这些作品得以了解先秦两汉时期宗教的存在方式,同时又能体味这些文献本身所具有的文学价值。因此,要探寻道教文学的本源,揭示道教文学的本质,必然要对先秦两汉时期的宗教形态、宗教思想进行研究,梳理此时期宗教文学的发展历程。

先秦两汉时期原始宗教的范畴十分宽泛,受其影响的文学形式也非常多,既有主于抒情的诗歌、楚辞,也有重在叙事的史书、小说;既有对自然现象进行解释的神话,也有进行哲理思辨的诸子学说,不同文体的宗教表达各有特点。

一、实用与审美:宗教韵文文学之风格

先秦两汉时期,用韵文形式反映宗教内容的文体呈现了实用与审美两种风格。从上古歌谣到《诗经》中的“颂”诗,再到汉代郊庙歌辞,其宗教表达皆以实用为目的。上古歌谣与古代巫祝文化存在密切联系。一些上古歌谣本身就是祝词或咒语。如《礼记》中的《蜡祝辞》“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1],即是神农氏命令自然事物各归其位而发出的咒辞。这些简朴原始的上古歌谣,是先民为提升其生存能力与生存空间而作,具有鲜明的功用性。

《诗经》风、雅、颂三部分都不同程度地反映了原始宗教活动。如《小雅·鹿鸣之什·天保》第四章就是对宗庙祭祀的记载,其文曰:“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2]412这是对先公先王祭祀,祈求赐福的祝颂诗,表现了先民们的祖灵崇拜情结。又如《大雅·生民》:“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卬盛于豆,于豆于豋,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2]531该诗对祭祀后稷的情景,从人们怎样准备祭祀的食品到祭祀时的仪式进行了详细描述。而《诗经》中的颂诗是专门用于宗庙祭祀的乐歌。例如,《周颂》是周王室的宗庙祭祀诗。其中《清庙之什》祭祀、歌颂周王室祖先的功德。《噫嘻》是春夏之际,周康王向周成王祈求五谷丰登的颂诗。而《丰年》则是秋冬之际,周人祭祀先祖及众神的乐歌。《商颂》中的《那》、《烈祖》、《玄鸟》是祭祀商族祖先的乐歌。这些祭祀乐歌,记载了众多的上古祭祀仪式,是原始宗教形态的诗化呈现,是先民们祈望得到祖灵庇荫、获得丰收、衣食无忧的现实诉求。

这种具有现实意义的宗教乐歌,传承至汉代以国家大典的方式得以全新演绎。汉代郊庙歌辞如《练时日》、《帝临》、《日出入》、《天门》、《后皇》、《五神》等,是汉代祭祀神灵与先祖时演奏的乐章,是原始神仙信仰与祖先崇拜的遗留、演化。由于祭祀活动在汉代已演变为国家大典的一部分,故郊庙歌辞也粗具规模,并对后世影响深远。郭茂倩《乐府诗集》对郊庙歌辞的发展历史、职能功用有详细说明,他说:“祭乐之有歌,其来尚矣。两汉以后,世有制作。其所以用于郊庙朝廷,以接人神之欢者。其金石之响,歌舞之容,亦各因其功业治乱之所起,而本其风俗之所由。武帝时,诏司马相如等造《郊祀歌》诗十九章,五郊互奏之。又作《安世歌》诗十七章,荐之宗庙。至明帝乃分乐为四品:一曰《大予乐》,典郊庙、上陵之乐。郊乐者,《易》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徳,殷荐上帝。’宗庙乐者,《虞书》所谓‘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诗》云‘肃雍和鸣,先祖是听’也。二曰雅颂乐,典六宗、社禝之乐。社禝乐者,《诗》所谓‘琴瑟击鼓,以御田祖’。《礼记》曰‘乐施于金石,越于音声,用乎宗庙社稷,事乎山川鬼神’是也。永平三年,东平王苍造《光武庙登歌》一章,称述功徳,而郊祀同用汉歌……按郊祀明堂,自漢以來,有夕牲、迎神、登歌等曲。”[3]可知用于郊庙祭祀、国家大典中的歌辞,主要用于“接人神之欢”,是娱神、祭神之歌曲。其内容既可反映帝王们的功业治乱,也是自古以来风俗礼仪之体现。而到了汉代,祭祀仪式更趋繁复,郊庙歌辞也日渐程式化、系统化,并为汉以后的统治者所继承、效仿。更重要的是,汉代统治者举行的郊祀与庙祀,既是一种宗教行为,也是建立与维护汉代大一统帝国的社稷行为。而郊庙歌辞的创制,体现了汉代人的政教与乐教,是国家意识形态的表现,对稳定汉代社会政治结构起到了一定作用。

在先秦两汉韵文文体中,还存在以审美为目的的宗教表达,如楚辞与游仙诗。屈原作品中的神仙思想,呈现了鲜明的个性色彩。作者以审美的眼光来塑造各类神灵。在《离骚》中,屈原的神仙思想迥然异于普通的神灵崇拜。他不是祈求神灵的庇护,而是融入了屈原的个人情绪。作者或对这些神灵进行质疑与批评,或命令、驾驭神灵为自己服务。在《天问》中,屈原对自古以来的神话传说进行了质疑与考问。屈原对原始宗教、天命论的怀疑与批判,使得他作品中的神灵形象充满了屈原自己的思想因子,呈现出独特的文艺特色。再如屈原的《九歌》,《九歌》本是沅湘一带民间用来礼神娱神的乐歌,兼歌、乐、舞于一体。闻一多《“九歌”古歌舞剧悬解》认为,屈原的《九歌》是一出原始歌舞剧,《东皇太一》和《礼魂》是这出歌舞剧的序曲和尾声,称之为《迎神曲》与《送神曲》。也有学者认为“《九歌》是古傩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物”,“是傩戏见于史籍的最早记载”[4]。屈原对之进行了改造,既保持了《九歌》的巫歌本色,又渗透了屈原的个人情感因素与语言风格。然而,屈原对《九歌》的改造,不是出于祭神祈福的实际需求,而是借祭神的巫歌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愫。例如《国殇》,是为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而唱的祭歌,作者在文中歌颂了将士们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与爱国情怀,也表达了作者内心的哀伤。在《东君》、《少司命》中,屈原对东君、少司命的形象塑造体现了屈原的政治理想。可见,屈原作品中的神灵形象是其个人审美观念的投射,是屈原按照自己的审美需求而塑造的,带有鲜明的自主创作意识。

以审美为目的的宗教表达,还体现在以游仙为主题的诗赋作品。屈原的《远游》将古老仙话传说诗歌化,已初具游仙诗的雏形。汉代游仙诗的创作较多,如汉乐府中的《吟叹曲·王子乔》、《平调曲·长歌行》。这些作品不是为寻求神灵的庇佑而作,而是企羡神灵的生存状态,并以此作为人生的美好归宿而加以歌颂。再如汉赋中的神仙意象,也使一些汉赋带有游仙性质。司马相如的《大人赋》,所谓“大人”即是轻举远游的“仙人”。司马相如对“大人”遨游天际的恢弘气势进行了渲染,以至汉武帝阅后“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这正是文艺审美的效果。可见,这些作品中的宗教表达不是以实用为目的,而是附着了作者的个性情结,具有文艺上的唯美特色。

二、说理与叙事:散文文体的宗教表达

先秦两汉散文中的宗教表达主要有说理与叙事两种方式。用理论阐释宗教理念的作品有诸子散文与道教经典。先秦散文如《老子》、《庄子》等诸子作品,其丰富的哲学思想为后世道教所吸收。此类作品既是宗教文学之本体,也是宗教思想之载体。《老子》、《庄子》作为道家著作,其哲学思想对道教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在道教创立之初,道徒们就把老子奉为教主,将《老子》称为《道德经》。两汉以来,不断有道教徒对《老子》进行宗教性阐释。《老子河上公章句》、《老子想尔注》正是道徒利用章句、注释的方式改造《老子》中的哲学思想,使其成为宗教教义。非唯如此,在对《老子》哲学思想进行改造的同时,道教徒们也把老子这个历史人物进行神化,认为“道”“聚形为太上老君,常治昆仑”[5],这样老子与哲学术语“道”合二为一,演变成了道教的开山圣祖。

唐天宝元年,庄子也被道教徒尊为南华真人,《庄子》易名为《南华真经》而成为道教经典。《庄子》论神仙与养生,强调出世、避世的人生态度,符合道教徒的心理需求。其言鬼神之实有、谈浮生若梦、论修炼长生,皆为道教所吸纳并成为道教教义的理论依据。而且,《庄子》对神人、真人的服饰、行为、生活环境进行了描述。其文想象奇特,辞藻优美,表达出神人超凡脱俗的意境,成为道教徒建构神仙世界的先声。如《庄子·逍遥游》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6]塑造了一位冰清玉洁、高蹈避世、逍遥自在的神人形象,因其语言优美,想象奇巧,意境瑰玮奇幻而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庄子》运用大量寓言,构建了奇特的神人世界,在展现道家思想,为道教徒提供理论依据的同时,也因其“意出尘外,怪生笔端”[7]的艺术魅力,具有高度的文学价值。

东汉时期出现了两部道教经典理论著作:《太平经》与《周易参同契》。《太平经》的出现标志着道教的正式形成,是早期道教纲领性的著作。《太平经》的核心内容以“奉天地、顺五行”[8]1081为本,“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而多巫觋杂语”[8]1084,强调“天地之性,万物各自有宜。当任其所长,所能为,所不能为者,而不可强也。”[9]《太平经》是以甘忠可的《天官历包元太平经》为基础扩展而成,并非成于一人一时一地。故而《太平经》的思想驳杂,既上承先秦原始宗教、老庄哲学之遗教,又受当世阴阳图谶、神仙方术之影响。《太平经》在文体发展方面的价值较高。《太平经》主要是对话体、语录体形式的散文。除了语录体散文形式外,《太平经》中还出现了许多口诀、歌谣、谚语等。这与《太平经》的宗教性质有关。《太平经》中有许多修炼方法,因为早期道徒们的文化水准较低,师徒间的传授方式为口耳相传,故而将那些复杂的修炼方法编撰成顺口溜性质的口诀或诗歌,更便于道教徒记忆,并有利于扩大其影响。这种传教性质的作品在诗歌美学上的价值不高,但其促进了诗体的发展。例如《太平经》中的《师策文》、《道毕成诫》可算是中国最早的“七言诗”。

《周易参同契》是道教丹鼎派的经典著作,作者是道徒魏伯阳。据葛洪《神仙传》记载,魏伯阳乃“高门之子”,具有较高的知识水准与文学修养。魏伯阳在《周易参同契》中运用了比喻、比拟等创作手法阐释道教理论,使干枯的理论显得生动有趣,具有一定的感染力与说服力。该书论述养生及炼丹术,暗示炼丹要领,多用诗体表达。《周易参同契》中有三言、四言、五言诗,还有辞赋。其中以五言诗最多,对五言诗的形成与发展做出了贡献。可见,早期道教徒善于利用多种文学手段阐述道教理论。《太平经》与《周易参同契》的出现,在思想理论与创作手法两方面为道教文学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先秦两汉的宗教思想还以叙事的方式散见于史书中。《史记》与《汉书》对先秦两汉的宗教思想及其发展历程有详细记载。《史记》中的《封禅书》记载了自古以来帝王祭祀山川之历史;《秦始皇本纪》、《孝武帝本纪》对秦汉时期盛行的神仙方术之风、秦始皇与汉武帝求仙的经历都有细致描述。这些文字不仅让后人了解到秦汉时期的宗教风尚,也体现了司马迁本人的宗教态度。《汉书·五行志》专门记载用阴阳五行学说来推验祸福,指导政治的事件。班固在《五行志》中对创立这种史书体例的理论根据进行了简略的梳理,他说:“昔殷道驰,文王演《周易》;周道敝,孔子述《春秋》。则《乾》《坤》之阴阳,效《洪范》之咎征,天人之道粲然著矣。汉兴,承秦灭学之后,景、武之世,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阴阳,为儒者宗。宣、元之后,刘向治《谷梁春秋》,数其祸福,传以《洪范》,与仲舒错。至向子歆治《左氏传》,其《春秋》意亦已乖矣;言《五行传》,又颇不同。是以?仲舒,别向、歆,传载眭孟、夏侯胜、京房、谷永、李寻之徒所陈行事,讫于王莽,举十二世,以传《春秋》,著于篇。”[10]1316其《汉书·叙列(下)》也云:“《河图》命庖,《洛书》赐禹,八卦成列,九畴逌叙。世代实宝,光演文武,《春秋》之占,咎征是举。告往知来,王事之表。述《五行志》第七。”[10]4243可见,班固设立《五行志》的思想源头是儒家经典《周易》与《春秋》。这正是汉儒用阴阳五行学说对《周易》、《春秋》里的灾异之言进行附会并加以改造,形成天人感应学说的实践。《五行志》以阴阳五行学说为基础,记载了大量神奇、怪异、惊悚的画面。这些荒诞无稽,充斥着迷信、宗教色彩的故事,在古代中国承载着历史叙述的功能,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思想体系。

三、从神话到仙话:道教文学之形成

上古神话是先民原始信仰的另类记载。例如《山海经》本为地理书,因其记载了许多古老的神话以及书中浓厚的巫教色彩,反映了先民们的宗教思想,而被认为是巫觋之书。袁珂认为,“《山海经》确可以说是一部巫书,是古代巫师们传留下来,经战国初年至汉代初年楚国或楚地的人们(包括巫师)加以整理编写而成的”[11]。袁行霈也认为《山经》是巫觋之书,《海经》是秦汉间的方士之书[12]。正因为《山海经》的巫书性质,其思想内容对后世道教产生了深远影响。《山海经》以神话的形态提出了长生不死的信仰。书中有许多关于“不死之山(《海内经》)”、“不死之国(《大荒南经》)”、“不死之药(《海内西经》)”、“不死民”的记载,这种长生不死的信仰是道教修炼成仙、长生不老的理论基础。尤其是书中记载的西王母,经两汉方士、神仙家的改造,成为道教神仙系统的女仙领袖。《山海经》中的西王母相貌极丑陋,似兽非人,《山海经·西山经》曰:“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13]59而道教小说《汉武帝内传》中的西王母摇身一变成为年轻貌美、地位尊贵、长生不老的女仙。西王母形象的演变,是神话宗教化的结果,深刻体现了道教或神仙家的思想理念,也展现了从神话到仙话的演变历程。《山海经》中的此类神话,为以神仙信仰为核心的道教提供了原始依据。再有同书《大荒西经》记载有“灵山十巫”,袁珂认为“灵山盖山中天梯也。”这十个巫师在灵山“上下于天,宣神旨、达民情”[13]454,虽然采药于灵山,但非普通的巫医。《山海经》记载的神、巫及其超常的能力、神奇的方术,再加上富于瑰奇色彩的神境仙山,既是道教神学的远源,也为道教文学的发展拓展了空间;既具有宗教意义,又有较高的文学价值。

《淮南子》也记载了许多古老的神话。《淮南子·天文训》“共工与颛顼争为帝”[14]167、“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14]233等是对自然现象进行解释的神话,对道教教义中的宇宙生成论有较大影响;《览冥训》更是集中记载了众多神奇的故事,如“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风雨暴至,平公癃病,晋国赤地。庶女叫天,雷电下击,景公台陨,支体伤折,海水大出。”[14]443“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撝之,日为之反三舍。”[14]447诸如此类,旨在证明人们如果能“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那么在“遭急迫难”时,才能“精通于天”[14]447。这正是汉代天人感应思想观念的体现。而这类神话因其想象的奇特瑰丽,成为宗教文学的精华。淮南王刘安的人生经历也被附会了浓厚的神仙色彩,据说其撰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专“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及邹衍重道延命方”[10]1928。在道教神仙传记中,刘安最终也得以位列仙班。

将神话宗教化,体现了道教或神仙家的思想理念,也展现了从神话到仙话的演变历程。故对《山海经》、《淮南子》等作品中的神话进行研究,有利于探讨道教神仙思想、神仙谱系的源头。而中国第一部仙话专著——刘向《列仙传》的出现,则对道教神仙谱系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

《列仙传》记载了自古以来71位仙人及其修炼方法。这些仙人来自各个阶层,既有中原部落的首领,如黄帝;也有地位低贱者,如赤松子“为神农时雨师”、甯封子“为黄帝陶正”、偓佺乃“槐山采药父”、冠先以“钓鱼为业”、陶安公为“六安铸冶师”、汉生是“长安中渭桥下乞儿”等;也有历史人物,如老子。刘向认为潜心向道之人,不论贵贱,只要善于“服食养生”、“导引行气”,皆可修炼成仙[15]。《列仙传》将上古神人、历史人物、民间传说人物改造成修炼得道之仙人,是典型的仙话作品,反映了西汉时期新兴的神仙信仰,开启了仙传的创作模式,对道教神仙谱系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列仙传》叙事简洁生动,文字古雅秀丽。文中记载的仙话故事,情节奇特曲折,想象丰富,具有较高的欣赏性。尤其是书中的游仙故事、人神相恋故事如江妃二女、王子乔、萧史等,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典型,成为后世戏曲、小说的创作素材。

将神话改造成仙话以服务于道教的作品,还有以汉武帝求仙活动为主题的系列小说,分别为《汉武帝别国洞冥记》、《汉武帝内传》、《汉武故事》及《海内十洲记》。这些仙话既对神话人物的形象进行了改造,也对神话事件及其精神内核加以附会与渲染。例如《汉武帝内传》对汉武帝夜会西王母的场景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渲染。在此基础上,道教徒创造了一个以西王母为核心的神仙系统。如上元夫人、玉女王子登、许飞琼,还有历史人物董仲舒、李少君、东方朔,都是这个神仙谱系里的重要成员。这些仙话的建构,糅合了史传、小说、博物志、神话等要素,以汉武帝的求仙活动为线索组成一个个相对紧凑的叙事文本,是早期道教徒为确立、提升其教派地位而撰写的宣传资料。两汉时期出现的仙传与仙话小说,将自古以来的神话人物、神话故事附会于历史人物,将“神”改造成“仙”,将神话思想改造成符合道教所追求的理想境界,这正是道教文学得以形成的体现。

[1]孔颖达.礼记正义[G]//十三經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1454.

[2]孔颖达.诗经正义[G]//十三經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

[3]郭茂倩.乐府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1-2.

[4]林河.《九歌》与沅湘的傩[J].中华戏曲,第12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247-262.

[5]饶宗颐.老子想尔注校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3.

[6]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28.

[7]刘熙载.艺概[G]//刘熙载文集.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61.

[8]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9]王明.太平经合校[M].北京:中华书局,1960:203.

[10]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1]袁珂.中国神话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18.

[12]袁行霈.《山海经》初探[J].中华文史论丛,1979,(3).

[13]袁珂.山海经校注[M].成都:巴蜀书社,1996.

[14]何宁.淮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8.

[15]王叔岷.列仙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7.

[责任编辑:郑红翠]

Religious Literature in the Pre-Qin and Two Han Dynasties

LIU Xiang-lan
(Department of Chinese,Sun Yat- 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China)

The religious expression of verse in the pre-Qin and two Han Dynasties shows practical and aesthetics styles.Religion in Shijing reflect the people's reality;those god images and religious ideas in chuci and han yuefu reflect the author's personal aesthetic taste.On the other hand,religious expression of prose are used two ways about reasoning and narrative.Lao Tzu and Zhuangzi and early Taoism classical writings describes the author religious ideas by reasoned approach.Religion and religious activities in the pre-Qin and two Han Dynasties are unfolded to the later by the narrative form in Shiji and Hanshu.Ancient myths and fairy figures were religiously reformed by people in Han Dynasties,thus forming Taoism literature.

religious expression;immortal image;Taoism literature

I209;B925

A

1009-1971(2012)03-0090-05

2012-02-19

2010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项目、中山大学青年教师培育项目(10WKPY50)、2011年广东省社科青年项目(GD11YZW05)

刘湘兰(1973—),女,湖南攸县人,副教授,文学博士,从事汉魏六朝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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