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民主模式及其当代价值研究

安雅珍

(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37)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开始了民主政治建设的探索。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提出了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主体思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邓小平同志提出了“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思想。十三届四中全会以后，以江泽民同志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提出了“依法治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的治国方略。党的十六大以来，以胡锦涛同志为首的党的领导集体提出了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的生命，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是提高党执政能力的重要途径;以科学发展观为统领，实现发展社会主义民主与构建和谐社会的良性互动［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主政治建设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此时，回顾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政治建设的历程显得重要而迫切。

一、延安民主模式提出的时代背景

中国共产党民主政治思想是伴随着中国共产党的不断成长壮大而得到丰富和发展的，中国共产党对民主政治模式的探索是伴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发展而不断深入的。自五四运动以来，民主共和思想深入人心，中国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形象地将民主和科学称为“德先生”和“赛先生”。1935年，中共中央率领主力红军北上抗日，到达陕北。1936年，与红二、四方面军会师后，便开始了民主政治制度的探索与实践。自此，延安成为中共中央所在地，以延安为中心的陕甘宁边区便成为中国共产党推行民主政治制度的实践载体。正是在延安，中国共产党提出了新民主主义理论，我们可以把这种新民主主义理论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新民主主义的政治、经济、文化体制称为“延安民主模式”［2］。

(1)政治环境。由于中国共产党党内以王明为首的“左”倾错误思想长期占统治地位，导致中央根据地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中国共产党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得不挥师北上，开始两万五千里长征。当时国民党政府实行专制独裁，采取反共方针，对红军队伍进行围追堵截。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中，当时的整个社会毫无民主可言。

(2)经济环境。以蒋介石为首的四大家族控制着当时中国的经济命脉，其垄断资本和官僚资本的发展为国民党实行专制独裁统治奠定了深厚的经济基础。他们掠夺广大人民的财产，使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3)社会环境。在陕甘宁边区建立以前，延安的社会境况是:军阀争夺，土匪横行，苛政如虎，烟毒遍地，民不聊生，荒凉满目，民主政治的推行缺乏一种安全稳定的社会环境;广大农民长期受地主阶级的剥削压迫，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对民主新思想并不接纳和认可［3］。

二、延安民主模式的内容和特点

土地革命至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根据地大大小小有十八九个，陕甘宁革命根据地面积很小，人口也只有150万，但历时最长，还是中共中央所在地。所以，中国共产党十分重视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民主政治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并成为各革命根据地的榜样。

(一)延安民主模式的内容

(1)延安民主政治模式——“三三制”的抗日民主政权和各级参议制的直接选举制。在各级政权组织机关中，中国共产党员大体占1/3，左派的进步分子大体占1/3，中间分子和其他分子大体占1/3。从组织上说，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的政治系统简单明了，政权分三级，乡政府是最基层的政权组织，县政府是推行政治命令的枢纽，边区政府是行政权力的最高机关。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的选举制度是抗战民主选举制度，各级议会议员的产生，均按照平等、直接、无记名的选票方式选举，议员对该选举区的选民负责，各级政府长官——乡长、区长、县长、边区政府主席，均由各级议会选出，并对议会负完全责任。

(2)延安民主经济模式。延安民主经济模式主要体现在民主财政方面。其一，政府向边区参议会提交财政议案，供大会审议。当时提交的财政议案涉及财政预算、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等方面，提案审议通过后，即交政府办理，效率很高。每次召开边区参议会大会，议员们都会提出大量的财政议案，对边区政府制定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以及监督边区政府的财政工作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例如陕甘宁边区第二届参议会上由党外人士李鼎铭先生提出的著名的“精兵简政”的提案，就得到了中共领导人的高度重视，并将其贯彻于边区行政机构的改革中去，“他提得好，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采用了”［4］。又如晋冀鲁豫边区从1941年到1943年连续进行过两次大精简，精简后的军队后方机关和地方党政机关、群众团体的人数比1940年减少了近1/2，大大提高了政府及相关部门的办事效率。

其二，参议会认真审议边区政府的财政工作报告和概算书，并作出有关决议，用以指导监督边区政府的财政工作。在陕甘宁边区，政府施政纲领和边区临时参议会组织条例都规定有审查边区预算决算的任务和职权。边区政府从1942年到1948年，虽处在战争频繁、环境极其残酷的情况下，仍坚持编制年度财政收支概算，向边区参议会驻会委员会(相当于现在的人民代表大会的常务委员会)报告，请其审查批准。

其三，参议会积极参与边区财政税收政策与制度的制定过程。晋冀鲁豫边区制定统一累进税的过程就充分发挥了参议会的审议和决策作用。当时的陕甘宁边区政府和参议会专门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对边区及区、乡政府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掌握了许多材料。显然，边区参议会的功能没有停留在“监督”、“检查”和“通过”的层面上，而是深入到了财政税收政策的设计与制定层面，这更加反映出边区的财政民主的实在性［5］。延安的民主财政的突出特征是:充分发挥边区参议会对边区政府财政税收工作的决策、审查和监督作用。在边区，征什么税，怎样征税，征多少税，如何安排财政支出，如何制定概算，都是由参议会说了算，而不是由政府说了算。

(3)延安民主文化模式。延安的文化模式主要是指新民主主义的文化纲领，即“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它既不同于封建专制主义的文化，也不是单纯的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文化，而是无产阶级领导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新民主主义文化代表了五四运动以来中国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坚持新民主主义文化的指导，推动中国革命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二)延安民主模式的特点

(1)延安民主模式的最高原则是新三民主义。新三民主义是孙中山在旧三民主义的基础上的发展和丰富，是中国历史上宝贵的精神财富。新三民主义明确提出反帝反封建的思想以及“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在民生方面也提出了“平均地权”“节制资本”的新口号，使“耕者有其田”，对中国最广大农民的土地问题提出了解决方案。还提出了取消不平等条约，废除军阀所借的外债和确定人民的自由权利以及改善人民生活等一系列内政外交方针。这些都与中国共产党民主革命纲领的基本原则相一致，顺应了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发展的历史潮流，成为国共合作的基础。因此，新三民主义能够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根据地的最高价值观和最高原则。

在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民主的具体内容和形式表现为:抗日战争与反法西斯;“三三制”与民主集中制;民族平等与男女平等;直接民权，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与信仰自由，武装抗日自由;民众团体在组织上的独立性;“一揽子”会议形式;批评与自我批评;下级对上级有控告与越级控告权，等等。

(2)延安民主模式是新民主主义的抗日民主制度。新民主主义的抗日民主制度不同于苏维埃政权下的工农民主专制制度。在工农民主专政的政权制度下，只有工人、农民和小部分的小资产阶级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地主、富农、豪绅和广大的资产阶级是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这是苏维埃的间接选举方式。而实行普选的抗日民主制度，是指凡居住在革命根据地的人民，年满18岁，不分阶级、党派、职业、男女、民族、财产和文化程度，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除有卖国行为经政府缉办立案的、经法院判决剥夺公权尚未恢复的、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不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外，其他人都享有这一权利。实行直接选举的方式，大大提高了选举的透明度，扩大了根据地的民主范围，加快了民主政治建设的进程。

在新民主主义指导下的抗日民主制度，实行普选制和直接选举制，其目的就是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以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这是由中国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所决定的。

(3)延安民主模式的具体形式。延安民主模式包括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作为民主的两种具体形式，是政治民主在不同领域、不同层面的具体表现和基本要求。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不能相互替代，党内民主强调“自上而下”，人民民主强调“自下而上”，两者都是中国民主政治建设不断完善的重要途径和举措，今天，这两者的有机互动和良性运行将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发展。以下就两种民主分别作详细的介绍和讨论。

一是党内民主。党内民主又称精英民主，决策民主，是指在党员共同信仰的基础上，为正确的决策和执行而实行的一种制度安排。党内民主是在现行政治制度框架内寻找和培育民主的生长点，其基本内容是:所有党员不论职务高低，都享有党章规定的基本权利和须履行党章规定的基本义务;党的各级领导机关应由选举产生;党的各级委员会实行集中领导和个人分工负责相结合的制度;党内讨论决定问题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党员有了解和直接参与党内事务的权利。党内民主的基本特点是整合性、先导性、主导性和示范性。党内民主对于中国民主政治建设的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党内民主可以保证党的团结，增强党的凝聚力和提高党的战斗力;有助于克服官僚主义和个人集权，从而有效预防腐败;对人民民主起先锋和模范作用。延安民主模式对于党内民主思想的体现非常深刻，最为典型的就是“三三制”的民主选举制度。这种政策因为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才能在当时复杂的阶级构成和社会动荡中经受住考验，并得以顺利贯彻落实，这是中国共产党审时度势的伟大历史创举。

二是人民民主。人民民主又称社会民主，是与党内民主相对的一种“自下而上”的基层民主制度。具体来说，是指在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事务生活中，全体人民在平等的基础上，按照一定的程序和标准，对党和国家的各项事务享有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监督和民主管理的权利，其实质是人民当家做主。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和基层民主制度是人民民主的制度表现。

在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建立以前，中国广大农村地区深受地主阶级的剥削压榨和封建愚昧思想的影响，根本没有享受民主的权利和机会。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下建立的陕甘宁革命根据地里，建立了民主政治制度，并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土地革命。首先是广泛开展马列主义和中华苏维埃宪法大纲的宣传，用知识武装群众。通过出版报纸杂志进行文字宣传，编印了大批学习资料，出版了大批共产主义书籍，分发给广大人民群众;广泛开展座谈会、群众大会，通过报告向群众阐释党的方针政策和路线纲领，使广大人民群众投身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浪潮中。其次是切实解决农民土地问题。土地问题是中国革命的中心问题，土地问题能否得到妥善解决，关系到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能否得到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关系到中国革命能否取得胜利，关系到中国共产党的生死存亡。中国共产党通过土地革命，使广大人民群众获得土地，使农民生活获得保障，并推动了根据地经济的发展，从而使广大农民朋友没有后顾之忧地加入到中国革命的进程中，使中国共产党获得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这是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重要原因。

由于广泛的民主政治的实施和中国共产党民主政府的有力帮助，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的民众团体得到了广泛发展。例如工人有95%加入了工会，农民全体加入农会，妇女70%以上加入了妇女救国会，青年绝大多数加入了青年救国会。此外，各种新的民众团体也纷纷建立并得到快速发展，如儿童建立儿童团，商人建立商会，民主武装也拥有了自己的抗日自卫军。总之，在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每人至少加入一个民众组织，有的还加入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民众组织。这说明在陕甘宁边区，中国的人民民主得到了广泛快速的发展，人民民主的范围得到迅速的扩大，民主思想越来越深入人心。

总之，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作为推进中国民主政治进程的两种重要途径，是“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两种体制的有机结合，这构成了中国延安民主模式的重要内容，对当时陕甘宁革命根据地民主政治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延安民主模式的当代价值

(一)切实推进党内民主，以党内民主带动中国政治的民主化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唯一的执政党，基于这一特殊的现实国情，党内民主便显得更加重要而迫切。党内民主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中国民主政治的状况;党内民主的推进，必将带动中国政治的民主化。因此，党内民主是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内在要求。党的十六大首次指出:“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对人民民主具有重要的示范和带动作用。”党的十七大又明确提出:“党内民主是增强党的创造活力，巩固党的团结统一的重要保证。要以扩大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以增进党内和谐促进社会和谐。”［6］

党内民主的建设主要通过两个方面来实现:首先，要发展中国共产党的党内民主。只有强化中国共产党的“党员本位”思想，才会使广大党员同志明白自身的权利与义务，克己奉公，正确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具体表现为:完善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制度;完善党员权利保障制度;建立完善党内议事和民主决策制度。其次，要发展民主党派的民主。民主党派是中国最具有知识性和前瞻性的群体，虽然在革命时期表现出妥协性和软弱性的一面，最终还是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献计献策，为中国抗日战争伟大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我们应该争取团结最广大的民主党派，并不断扩大党内民主的范围，为建设中国特色政治文明不懈努力。

(二)改革不合理的选举制度，建立更加公正明晰的选举制度和选举模式

选举制度是民主制度的基石，民主选举制度是中国民主政治制度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延安民主模式的选举制度采取普遍、直接、平等、无记名的投票选举制，选举边区、县、乡三级参议会的参议员，组织边区、县、乡参议会。由于当时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占地面积较小，人口只有一百多万，因此民主选举的推行尽管受到一些敌对阶级的反对和抵制，但阻力较小。延安民主选举的推行很好地促进了革命根据地经济、文化和社会事业的广泛发展，成为中国共产党民主政治实践的光辉典范。如今，中国人口多，底子薄，生产力发展不平衡，贫富差距大，中国民主政治的推行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因此对原有的选举制度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完善中国的选举制度，主要应从以下方面来着手:

首先，候选人的选举要真正做到民主。少数可以采取由上级领导直接推荐、任命的方式，但这种方式仅适用于在工作岗位有突出贡献和突出成就的人，更多的还是要通过选举产生，并保证选举的公开、公平、公正，提高透明度。

其次，选举的方法要科学民主。在正式选举中，候选人的简历、成就叙述应与事实相符，坚决杜绝弄虚作假;如有弄虚作假，一经查实，立即取消评选资格，严重的要追究法律责任。

再次，选举的过程要充分民主。建立和完善党内竞选制度，注重选举人的素质教育，确保选举人对被选举人的竞选背景有充分的了解，减少投票的盲目性。

此外，村民自治是我国民主政治建设的伟大实践，基层民主制度已经成为我国基本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我国农村基层民主政治建设在村民直接选举的基础上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如农民群众的参选热情空前高涨，表达了强烈的民主意识和法律意识［7］;目前实行的村官制，确保了一批高素质的大学生群体进入农村，为农村民主建设注入了新的活力等。但同时，在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中也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如:农村“两委”关系不融洽，影响了工作效率;村委、村干部管理不规范等。因此，农村的基层民主政治制度还需要随着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不断丰富、发展和完善。

(三)加强监督机制，有效预防和解决腐败问题

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关系党的生死存亡。中国共产党越是长期执政，反腐倡廉的任务越艰巨，越要坚定不移地反对腐败，越要提高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的能力。党风廉政建设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程。延安时期毛泽东进行的延安整风运动，反对主观主义，反对宗派主义，反对党八股，很好地改善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作风。

在新的历史时期，只有加强对监督机制的构建，建立健全教育、制度、监督并重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才能为实现政治民主化提供制度上的保障。

［1］ 蒯正明.改革开放30年来社会主义民主发展的历史进程［J］.上海党史与党建，2008(11):5-7.

［2］ 荣敬本，罗燕明，叶道猛.论延安的民主模式——话语模式和体制的比较研究［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4:12.

［3］ 荣敬本.延安民主模式研究资料选编［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4:10.

［4］ 姜振逵.浅谈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J］.学理论，2009(07):33-34.

［5］ 刘海涛.党内民主和社会民主是两种民主形式吗［J］.人民论坛，2009(10):1-2.

［6］ 刘称.党内民主:中国政治民主化切实可行的路径选择［J］.理论研究，2009(01):27-29.

［7］ 王光华.村民自治与农村基层民主制度的完善［J］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08(1):8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