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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架”补义

2012-04-01虞万里

辞书研究 2012年6期
关键词:诗云用典刻本

虞万里

(上海社会科学院 上海 200020)

《汉语大词典》“邺架”条在引述词源韩愈诗后云:后因以“邺架”比喻藏书处。

此种解释虽嫌笼统,却也包含甚广,凡藏书处与书架皆可套用。故《汉语大词典》引清赵翼《哭汪文端师》诗:“邺架签论万,曹仓卷累千。”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欲集全宋词,则亦不过壮观邺架,于本源无涉,亦可不必。”前者系用典性质,后者亦泛指藏书处或书架,不分人我彼此。或许因为古代诗文中多用于称述别人的书架,因而一般人的意识中有一个虚幻的概念,即“邺架”只能用于称美别人书架,含敬意,而不能用以自称,其实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下面引述古人用例来丰富此词义项。

首先是用典性词例甚多。著名天一阁主人范钦《丙辰除夕》诗云:“瞬息韶光逼岁除,凄凉怀抱极怜予。莱庭莫效千龄祝,邺架虚称万卷书。”(《天一阁集》卷二,明万历刻本)范钦所藏远过邺侯,但此用典毕竟是自指家藏。明范鼎遇《德阳县儒学复古经楼碑记》云:“博雅君子之所通考,慧心文人之所裁制,繁盈邺架,重益洛车。”(明杜应芳辑《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二十四,万历刻本)康熙皇帝《挹秀书屋》诗:“书屋无过十笏宽,固非邺架插多般。”古诗文中以“邺架”、“曹仓”对举,或“邺架”与“洛车”连用,皆用此典,不一一列举。

其次是泛指性词例。宋许棐《王文书目序》有“家韩檠而户邺架”(《吴兴艺文补》卷二十三,明崇祯六年刻本),此固是泛指家家户户的一般书架。清方浚颐题《华秋岳钟馗立轴》云:“老馗醉榻上,横倚邺架,一剑系架上。”(《梦园书画录》卷一,光绪刻本)钟馗之书架,固不分人我。清刘榛《贺篑山用眼前无俗物多病也身轻为韵示川如十首》之十:“而且缥缃帙,非为制举应。传家有邺架,前身宁酒星。”(《虚直堂文集》卷二十一《陶斯编》,清康熙刻补修本)此言家传之书,非直为制举而已,故前云“尺寸贵实效,那徒守虚荣”。刘榛和诗如格言,故非有专指。

再次亦用以称自己的书架。此种用法人多少见,致有斥为滥用者,故稍稍多举几例,以示汉语词汇用法之灵活。宋卫宗武《和新篁韵》:“竹君清绝润于玉,谱牒出自淇之澳。移根分种置吾庐,才隔樊墙即家塾。塾之所有无非书,师友摛文剪其芜。此君儿郎趣亦雅,骈头相过纷铺舒,鲜鲜绿色照邺架,骎骎宗祖可方驾。”(《秋声集》卷二)宗武字淇父。《诗·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与其字相应,故其种竹于庐旁。此诗自咏其庐旁之竹,神情毕具,故“邺架”当指其家塾书架。明皇甫汸撰《明中顺大夫思南府知府王公墓志铭》,述人劝墓主出仕,墓主曾曰:

吾有先人之庐足以托处,具区之田足以自给,桑麻橘柚之饶足以比户封,而邺架之书可以委懐,湖山之胜可以展眺,人生行乐,岂在一麾五马间哉!(《国朝献征录》卷—〇三)

是其自称家中所藏书籍为“邺架。”明黄洪宪归田后,修葺先人旧居,颜曰硕宽堂,与友朋宴集赋诗,有句云:“藏书陈邺架,课子薄韦赢。”(黄洪宪《硕宽堂同陆伯生沈曼长周公美儿承玄承昊宴集五十韵》,《碧山学士集》卷十九,明万历刻本)此邺架虽不离用典,却是指硕宽堂中的书架。明熊明遇《义乌连信报平安》诗云:“郎官汝占微垣象,处士吾编邺架书。”(《文直行书诗文》卷十一,顺治十七年熊人霖刻本)殆为自编其藏书也。明张凤翼作《交对问》,自道其闭门结交圣贤之书,云:“问予结交何所有,为言闭门尚嘉友……彼如无我束高阁,我若非伊亦向隅。彼虽从我无所得,我独因之破沉寂。翟门合壁题贵贱,邺架元堪共晨夕。”(《处实堂集后集》卷一,明万历刻本)此无疑指自己藏书书架。明黄虞龙《逐蠹鱼文》云:“自超主人静点坟典,怆然神,顾谓客曰:‘家世邺架,匪朝伊夕,缥缃浩丽,牙签展帙,五车埒富,四库减色。’”(《媚幽阁文娱》卷二,明崇祯刻本)家藏之富而称“邺架”,虽不免有敌邺侯之矜色,却是自指。明魏学洢作《闲居赋》,自述其所居:

空庭昼永,恬浪风骄,秋深多慨,岁暮无聊。抚几席之优游,览林树之招摇。感暇日之匪易,聊揽物而逍遥。其居则柴门晃朗,茨宇废芜,盘涡浴鸭,古壁蛛,草芳木荣,罗生室隅……其书则陆藏邺架,出敩米船,虫注鸟译,鱼贯虵连,蓝本麟史,草薙狐禅。(《茅檐集》卷一)

对照组患者单独采用胺碘酮进行治疗,首次剂量为150 mg,溶于20 mL0.9%氯化钠溶液中,10 min内静脉滴注完成,间隔15 min后可重复用药。根据患者病情变化,可适当减少给药剂量。静脉给药停止后,改口服胺碘酮,每天600 mg,联用7d后,改药量为每天400 mg,同样服药7 d;观察组患者在此基础上,联合服用倍他乐克缓释片,口服,每次11.875 mg,每天服药1次,观察无明显不良反应后,则每2周增加药量,达到目标剂量后可长期口服。

虽属用典,亦为自况。清魏裔介集中则连连自况其书架。《白子行送友人白方玉同州幕作也》一诗云:

白子白子将西征,一剑蒯缑何飘零……就余邺架检缥缃,酩酊一枕到羲皇。(《兼济堂文集》卷十八)

“就余邺架”绝非他指。其《秋思》七律云:

雪霁霜飞夜不明,怯寒兀坐对孤檠。懒翻邺架书千卷,长啸庾楼月五更。(同上卷二十)

秋思独坐,自是在家。千卷之书,所藏不富,不足以言用三万卷之典;且若他人之“邺架”而自己“懒翻”,亦殊失言体。其《秋日雨中吟》之四亦云:

但惜故人少,不知生事微。官贫余邺架,计拙有渔矶。(同上)官既贫,故邺架之书亦不多,与前引诗句相吻。又《甲寅秋九月同勷儿游城东北隅槐川书院有感作二律纪之》,自注云:“槐川,高叔祖也。先高祖衡山令慎斋之胞弟。”诗句有:

旗常功业照雄边,卜筑传闻嘉靖年。一自鹤归华表后,更无人醉晚风前。停云楼暗封蛛网,光赍堂空绝绮筵。尚有遗编留邺架,登临回首欲潸然。

槐川为作者之高叔祖,邺架可以用作尊称,然谓其遗著留在“邺架”,则似直指书院书架,况本有同宗之谊。以上引魏氏自称书架数例,但其并非只用以自指。其《送胡世其归赞皇》诗云:“子为大贤后,郊外有名园。赐书蒲邺架,十载闭柴门。”则明指胡子之书架,可归入敬称义项。

清代名臣张英,因皇上赐书而撰《谢御赐书籍表》,文云:

东观藏书,人间罕睹;西清华本,萟苑争传。印以蝌蚪之天章,紫泥星灿;护以龙鸾之内锦,翠帙云封。赐庐之邺架相辉,总拜君恩之重;宝翰之荣光互映,益昭臣遇之奇。比皇甫之载以一车,士林同羡;似无忌之诏与千卷,奕禩犹荣。(《文端集》卷三十九)

皇上赐书,邺架生辉,固指家藏书架。清曹溶《甲子夏五喜雨二十韵》先云:“性僻山居只索居,时光流转半欷歔。”知乃山居所咏,后又云:“蓬壶非药能医老,邺架无官尚写书。”(《静惕堂诗集》卷三十九,雍正刻本)是指山居之书架。清陈祖法《自叹》诗云:“行年四十病支离,衰老何须霜鬓推。邺架荒迷无故识,匡床欹侧结新知。”(《古处斋诗集》卷七,康熙刻本)乃以形容因老病而不亲书架,当然是自指。至于清万树所作《词律叙》,述其著《词律》时殊少参考之书,文云:

既不比通都大市,有四库之堪求,交游惟明月清风,又不遇骚客名流,无一鸱之可借,只据贺囊之所挈,及搜邺架之所存,惟《花庵》《草堂》《尊前》《花间》……数种,聊用参较,考其调之异同,酌其句之分合,辨其字之平仄,序其篇之短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影印本)

前言贺囊,指积纂所得;后云“邺架”,是极言自己书架中藏书之少,故后文云所存唯某某数种。明清以还,以“邺架”自指家藏书架或藏书者,无虑数十例,篇幅有限,恕不一一。

清李渔《尺牍初征》卷七选录佚名《与朱相公书》:“不孝素无赀可以聚书,故邺架之贫甚于腹□,近□手录数种,恐属邺架弃脔耳。秋间造谒,或挈箧以从。”(清顺治十七年刻本)此函既以“邺架”自指家藏,复又敬称朱相公书架,足见明末清初此词用法之一斑。

词汇在不断被运用的过程中,其词义之引申、扩大、缩小、转移,汉语词汇学早已揭示。而其用法之灵活,人称、对象之转移,则殊少关注。韩愈诗以后,以“邺架”敬称他人书架或藏书,固属用典或用词之常情。但就“邺架”之实质为书架或插架之藏书,则无妨扩大其应用范围,在词义范围扩大的同时,也虚化了敬称的意味。逮及虚化到仅指书架或藏书,无关邺侯之后,则自称他指,不分人我,尊敬谦虚,称情随景,只要辞达文雅,诚已无所不可。

附 注

[1]陈增杰.汉语大词典编纂的几个问题.∥陈增杰.汉语大词典论集.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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