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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史:语言和社会现实的互动实践*

2012-03-31才凤伟

长沙大学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范式概念语言

才凤伟,刘 彤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北京 100872;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

概念史:语言和社会现实的互动实践*

才凤伟,刘 彤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北京 100872;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

概念史是研究概念在时间和空间中的移动、接收、转移和扩散来揭示概念是如何成为社会和政治生活过程的一种方法。在概念史的研究中,存在着“剑桥范式”和“海德堡范式”的区分,前者从概念与修辞之间的关系入手来研究概念史,而后者重点在于考察社会转型和概念变迁之间的关系。总体说来,两种范式都涌现出一些代表性成果,但方法论层面并未达成一致。在当今形势下,概念史研究者通过加强文字和图像关联性的分析拓宽了研究领域。对概念史发展历程和趋势的考察,也为当代中国的概念史研究提供了借鉴。

概念史;语言;剑桥范式;海德堡范式;方法论

克尔凯郭尔指出:“概念,就像个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历史,并且镌刻着无法磨灭的岁月风霜。”[1]

人类的历史是一部语言和文字承载的历史,它们保存和沿承了人类多姿多彩的社会生活。文字的重要性已经无需赘述,而对于语言与社会现实关系的研究,也涌现了众多的研究成果和理论,《比较视野中的概念史》[2]一书从概念入手,通过研究概念的变化为我们探讨语言和社会现实的关系提供了很好的视角和参照。

蒙克在书的引论中指出,概念史的出现表现了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对于“语言”在理解“现实”重要性方面的认可正在日益增长。它的出现突显了语言和现实的张力,同时也架构了语言和社会现实的桥梁。

一 什么是概念史?——主题和范式的选择

对于以概念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概念史来说,这个问题尤为重要。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概念史最早是一个德国术语“Begriffsgeschichte”。从20世纪50、60年代开始,随着“概念”日益受到历史学者和思想史家的重视,逐渐开辟了概念史研究的专门领域。概念史研究的主要内容是通过研究概念在时间和空间中的移动、接收、转移和扩散来揭示概念是如何成为社会和政治生活的核心,讨论影响和形成概念的要素是什么,概念的含义和这一含义的变化,以及新的概念如何取代旧的概念。实际上,概念史的重点在于概念形成的历史过程及其历史应用,以及概念与社会的双向互动,也即概念如何形塑了社会并被社会所形塑。

在概念史研究中,一直存在着以昆廷·斯金纳为核心的“剑桥范式”和以瑞因哈特·考斯蒙克莱克为核心的“海德堡范式”。蒙克认为,这两种范式的出现对于研究来说是有益的。研究者不仅可以据此拓展“概念史”的空间范围,而且还可以确立“比较概念史”的研究框架和研究范式。

具体来讲,昆廷·斯金纳关注“共时性”,专门聚焦于个体“言语行动”的施行。他区分了“以言行事”行动和“以言成事”行动。前者如警告、建议、劝告、嘲笑等,以展示“作者的意图”为特征。后者则旨在描述那些意欲在听众对特定情势的理解方面促成并确实促成了一些变化的“意图”,或至少说明什么是合法的,如说服,使人确信,革命化以及去合法化等。这些词语既包含了“意图”,也包含了“意图”的成功实现。斯金纳的区分向读者透露了这样的信息:“以言行事”可以凭借主体单独完成,而“以言成事”则需要借助外力(他人的配合与合作)才能达到目标。

同属“剑桥范式”的另一位著名学者约翰·波考克(J.G.A.Pocock)则关注语言的历时性层面以及文本本身的历史意义。在波考克看来,历史学家首要的诠释性任务是辨明并重建各种“语言”,以及各种语言的历时性变动。如果“语言”不能脱离文本而被辨明,那么它就不具有诠释性的力量。对于研究者而言,在解析文本的时候,确当的语言身份,确当的抽象层次,是一个需要加以历史验证的问题,客观可辨的文本制约了诠释。

与“剑桥范式”的研究相比,概念史研究中的“海德堡范式”则将概念的变迁与社会的变化结合在一起进行考察,重点在于考察社会转型和概念变迁之间的关系,其代表人物是德国概念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的瑞因哈特·考斯莱克。在相关的著述中,考斯莱克主要论述了概念史的作用以及“概念史”和“社会史”的相互关系。概念既是社会发展的“指示器”也是社会发展的“助推器”,概念史分析有助于我们厘清历史事件的结构和语境。

与语言学方法论的主张相反,考斯莱克宣称,正是“词语”与“客体”之间关系的社会——政治功能才是概念史研究的主题,同时也不能忽略语言的重要意义。在他看来,“社会”和“语言”属于元史性的前提,没有“社会”和“语言”,历史是难以想象的。正是出于这种原因,“社会史”和“概念史”的理论、问题和方法适用于所有的历史研究领域。面对不能回避的语言的“共时性”和“历时性”问题,考斯莱克指出“社会史”和“概念史”均以不同的方式,从理论上预设了“共时性”分析和“历时性”分析的关联:它们都拓展了“言说”和“行动”之间的互动。在这种互动中,一个事件的发生包含了各种“历时性”维度,没有这种维度,“历史”既是不可能的,也是无法理解的。

如果我们将历史进一步细分,那么作为专业领域的“概念史”和我们平时所讲的“社会史”的关系则非常密切。“社会史”和“概念史”具有不同的变化速率,并且是基于不同的重演结构,但正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之间是相互依赖的。“社会史”的学术术语依赖于“概念史”,因为“概念史”能帮助“社会史”来查明以“语言”形式储存下来的经验。同样不可或缺的,为了洞悉一去不返的现实与其语言性证据之间永远难以弥合的罅隙,“概念史”也必须依赖于“社会史”的发现。

除此之外,概念、意义和话语的关系在一些学者那里得到强调,汉斯·恩里克·鲍德克(Hans Erich Bdeker)认为我们必须重新思考概念史中三者的关系。一个“概念”是一个已经“吸融其被使用时的全部意义语境”的“词语”,“词语”因而具有多重的含义。作为思想的载体,词语不仅涉及到“是什么”,而且涉及到“应该是什么”。而意义是固定在词语上的,是一种未被详细界定的认知性实体,其自身反过来可以在与被描述对象的关系中显现。话语是语言所体现的固化的意义规则,“历史”不能化约为“话语”——也即正在发生着的历史与其语言工具存在着差异——决定着“概念史”的方法论和认知前提。总之,“概念史”代表了“思维和言说史”与“制度、事实和事件史”之间的一种结合:思维和演说是制度、事实和时间的概念结构,而制度、事实和事件则是思维和言说的论辩情境。

二 如何来实现概念史的研究?——个案和方法论的探讨

如何来具体实现概念史的研究,在研究中我们又要注意哪些方面呢?这是我们明了概念史主题和范式后需要继续探讨的问题,一些学者的研究给了我们启发——对概念史进行个案研究,同时对概念史研究所涉及到的方法论问题重新审视。

毛瑞若·维罗里(Maurizio Viroli)通过对“国家理性”这个措辞产生的历史追溯给我们提供了如何对概念史进行个案研究的例证。他首先考证了“国家理性”这个概念出现的最初源头,并坚持认为其意义必须在传统的政治语言和16世纪的国家统治语言的语境中来理解。然后,他对“理性”和“公民理性或者政治理性”的概念进行辨析,对比了“公民理性”和“国家理性”的发展趋向,进而得出“国家理性”是作为一种从“公民理性”中沦落的“理性”而被提及的结论。对于国家来说,为什么会铸造并使用“国家理性”这一措辞呢?原因在于他们需要一种新的“理性”概念,这种新的“理性”概念可以宽恕统治者处于维系和扩张国家(统治)的需要而违背道德法则和公民法律。在这种新“理性”概念中,“国家”被理解为“统治或支配”。“国家理性”概念的出现有助于改变“政治”概念的意义和适用范围。从这个例证中我们可以看出,新概念的创造是社会存在的产物,是为了现实的需要而被创造的。它与旧有的观念相联系,往往采用偷换和歪曲原有概念意义的形式,创造新措辞来为现实服务。

博纳德·舒尔茨(Bernhard Scholz)和特伦斯·保尔(Terence Ball)提出了作为一门专门学科的概念史的设想。舒尔茨认为如果将概念史作为一门专门化的学科(以一门专业学科的方式从事“概念史”写作的可能性,而不是把“概念史”研究路径的合法性视为当然的),必须对其隐含的前提有所考虑。舒尔茨试图表明:“概念史”专门化的前提在于我们要选定“人类谈话”的一个支流和一个学科范式,也即在内容和方法方面寻求一个确切的支撑点。人类谈话有很多支流,比如数学、物理、法庭语言和日常生活公私领域运用的语言等,这些支流在概念的明晰方面存在很多差异。“概念史”的研究者应该聚焦于包含具有“经验性内容”和“预期性空间”区分概念的人类支流,如政治。这一点和保尔本人所秉承的英美世界概念史路径对政治语言和政治话语的强调是一致的。除此之外,选择一个合适的研究范式对概念史的专门化来说也是必要的。相对于手段——目的型和因果分析方式而言,基于语义学的范式对概念史研究来说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近年来,按照“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要求,湖区坚持破除旧动能和培育新动能并举,相继关闭了一批“两高一低”的生产企业,进一步加大了绿色生态产业扶持力度。如益阳市按照疏堵结合的方式推动竹凉席加工企业整治整合,关停575家污染严重、工艺落后的企业,整合后引导进入凉席工业园集中发展,既有效改善了区域环境质量,又有效延续了传统产业发展。结合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造,益阳南县推广“稻虾共生”生态种养30万亩,南县小龙虾获批为中国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小龙虾综合产值跻身全国前三强,化肥施用量减少30%左右,起到了良好的社会、经济和环境效益。

与此对应的,保尔比较了英美世界和德语世界概念史研究路径的差异:德语世界关注于概念变迁,而英美世界更强调政治话语史。保尔的重点是对政治话语转型的探讨。在他看来,我们需要追问的问题如下:人们如何能辨认并描述这些话语以及其所产生的特定变化?那些概念的意义出现了变化?这些变化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变化?谁制造或促成了这些变化,他们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制造了这些变化?在制造变化的过程中,他们又使用了什么样的修辞策略或修辞手段?这种修辞策略或手段造成了什么样的一种差别?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提醒概念史研究者对于历史主体语言中的一些问题和假定,一些暗示和偏见,甚至一些谎言和误传保持高度的敏感性。保尔想通过诸如此类的努力,来缓和两种研究路径的紧张和对立,为创立一门专门学科的概念史做准备。

三 如何拓展概念史?——文字和图像的关联

当今学术的发展日新月异,如何能够紧跟时代潮流,进一步拓展概念史的研究领域,是事关学科发展的大事。在这样的背景下,概念史研究者对作为概念史可能媒介的“文字”和“图像”之间的关联性进行了分析,探讨了当前概念史研究中的视觉化、图解化的发展前景。

布莱姆·坎珀斯(Bram Kempers)对位于教皇宫“签署厅”的拉斐尔著名壁画的“诠释史”的探讨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坎珀斯力图表明,以往对这幅壁画解读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考虑到当时具体的语境,也即犯了时代误植的错误,用不是同一时代的概念体系去解释另一时代的事物。具体来说,签署厅作为一个场所,本身就是一个潜在的思想文化聚集地,对壁画的解读就要考虑壁画本身呈现的内容,也要考虑壁画的旁白文字,同时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将这些壁画和文字作为整体放在签署厅这个特定场所下进行全面的诠释。脱离了“概念氛围”的解读必然是误读的。坎珀斯所批判的这种做法在现在也继续存在,典型的做法是用今天的观念和范式去解释过去,所以常常会产生在今天的人们看来非常不可思议的结果或结论。

同样的,罗夫·瑞夏特(Rolf Reichardt)通过剖析刊登有关法国大革命时期游戏的民俗画的研究指出,关于游戏的民俗化图像隐含了游戏的规则,而游戏的规则限制隐含了法国大革命的历史痕迹,它突显的是一种从“黑暗”到“光明”的进步,从“黑暗的中世纪”经18世纪的“启蒙运动”再到“自由”的进步,是一种大众化的、没有终点的、世俗性的进步的历史。

诸多研究向我们表明:“概念史”主要聚焦于文字文献而不是图像文献,从而忽略了大量的潜在的研究文献;一个承载着象征意义的“人物”、“事件”、“地点”同样可以被看作是一个抽象概念的具象表达(用视觉的形式加以图解);通过视觉表达(图像)这一过程,已经被简单化和情感化了的概念,与抽象的原则相比当然更能获得人们的广泛理解。不过,瑞夏特的研究并没有涉及到这样一个疑问:图像是否可以被作为文本来解读?或者图像是否需要一种新的诠释学,一种不同于文本诠释学的诠释学来充实概念史的研究?这一点不但是概念史研究者需要思考的,对于每一个对视觉文化感兴趣的人来说也都是一个既有意义又富于挑战的话题。

四 中国概念史研究之可能?——条件和意义的铺陈

无论是以昆廷·斯金纳为核心的“剑桥范式”还是以瑞因哈特·考斯莱克为核心的“海德堡范式”的概念史研究,国内学术界对此并没有给予足够关注,从事概念史方面研究的学者也屈指可数。考斯莱克曾经总结了概念史研究的历史前提:政治化(Politisierung)、民主化(Demokratisierung)、意识形态化(Ideologisierbarkeit)和时间化(Verzeitlichung)。“政治化”和“民主化”是指概念日益增长的政治意涵,是指概念日益扩大的社会边界。“意识形态化”是指这些概念日益成为一种哲学性和社会性的概念体系的一部分。最后的一个词“时间化”是一种不断变动的时间观。

比对以上的研究前提,正如黄兴涛教授所说,在中国当前形势下实际上已经满足了对中国历史进行“概念史”研究的条件。对中国从前近代到近现代转型社会这段时间的政治和社会文化来说,“概念史”研究特别适用。这段时期里,概念的内涵变化加速,信息和文化传播的逐渐大众化,民众的教育化程度提高,各种主义流行,各种政治派别对概念的竞争性应用等等,已经为“概念史”研究创造了可能。另外,清末民初,“现代思想平台”的搭建,概念的大量界定[3],也为“概念史”研究准备了条件。时至今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在概念史研究方面有所突破,不能不算是一个遗憾。

当然,我们也不能把“概念史”研究局限在政治范围内。作为架构语言和历史现实的桥梁,“概念史”研究方法可以在很多领域发挥作用。我们不仅可以用数个概念来指称一个历史过程,如从现代“种族”、“民族”、“文明”和“主权”等概念的形成和传播看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的产生,同样也可以研究一个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意义发生嬗变的过程,如考察“黄色”这一概念内涵迁延演变的历史轨迹,分析这一转变得以完成的时代背景和文化意蕴[4]。而一个事物或事实在历史时期所具有的不同概念,实际上也都可以用概念史来分析。如我们可以通过探讨农村进城务工人员称呼的变化,从“盲流”、“民工”、“农民工”、“外来务工人员”到“新产业工人”的变化,就可以投射出社会对这一特定群体认识的变迁以及政府主流意识形态对这一群体态度的转变。

在社会发生剧烈变化的今天,概念总是“从社会的视野对经验进行内在地反思”[5],并对“处于社会互动中的语言”施加影响。如果我们在研究或者生活中认识到这一点,就可以把握概念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循环互动关系,为我们进一步认识和理解社会提供借鉴。

[1][2][英]伊安·汉普歇尔·蒙克.比较视野中的概念史[M].周保巍,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3]黄兴涛.清末民初新名词新概念的“现代性”问题——兼论“思想现代性”与现代性“社会”概念的中国认同[J].天津社会科学,2005,(4).

[4]黄兴涛,陈鹏.近代中国“黄色”词义变异考析[J].历史研究,2010,(6).

[5] Kurt Röttgers.Philosophische begriffsgeschichte[J].Dialektik,1988,(16).

B2

A

1008-4681(2012)03-0058-03

2012-03-01

才凤伟(1983-),男,辽宁朝阳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农村社会学。刘彤(1981-),女,陕西西安人,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农村新闻学。

(责任编校: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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