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的三重功能及其和谐发展
2012-03-31李红伟
李红伟
(华中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科学技术的三重功能及其和谐发展
李红伟
(华中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科学技术可区分出三重功能,在不同历史发展阶段表现为不同重点方面,即作为“纯粹的”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科学技术的各种功能之间既有联系、协同方面,也有矛盾、冲突方面。中国科学技术发展要正确处理科学技术各种功能之间关系,既要坚实基础科学研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更要有利于和谐社会建设。
科学技术;生产力;意识形态;民生科技
对于科学技术,我们不能局限在生产力、物质财富理解,必须有更为全面和清醒的认识,这是我们科学发展与和谐社会建设的前提和基础。科学与技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在此我们把科学技术既作整体考量又作具体分析,探究其历史发展进程中依次演进的三种功能。中国科学技术发展要正确处理作为纯粹的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科学技术与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既要促进生产力发展也要有利于和谐社会建设。
一、作为“纯粹的”科学技术
亚里士多德将知识分为生产知识、实践知识和理论知识三类。生产知识包括工匠、匠师的经验知识、技艺技能,这些以满足生活、生产物质需求为目的的知识为亚里士多德所不耻。古希腊所说的实践知识同我们现在所说的生产实践知识不同,主要指公民的道德生活与政治实践知识,是为了正确行动而追求的知识。理论知识最为亚里士多德所推崇,包括形而上学(或说是第一哲学、神学)、数学、自然科学,其中的数学和物理学比较接近于我们今天所说的自然科学,更严格讲只有物理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然科学。因为数学不像物理学、生物学那样以自然存在为研究对象,它更像是一门类似哲学逻辑学的人工语言工具。但亚里士多德更倾向于把形而上学、数学、物理学作为理论科学一同讨论,是因为这三门学科共同的以自我为目的的超脱性和真理性吸引了他。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们出于好奇、惊奇开始了关于月亮、太阳、星辰现象以及宇宙生成的思考,这些智慧的爱好者“是为了免除无知而进行哲学思考,显然他们是为了认识而追求科学,而不是为了任何实用的目的。并且这一点是由事实加以确证的;因为那是在几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以及提供舒适和娱乐的事物都已得到保障时,才开始寻求那样的知识的”。[1]亚里士多德强调基于社会闲暇和舒适基础上的科学“非功利”特征,也是科学真理性的社会保证。“因为为了认识的缘故而选择认识的人将会最确定地选择最真实的知识,而那就是最可知的知识”。[1](P19)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基于个别具体事务经验基础之上的关于一类对象的一般判断才是真正的科学知识,离感觉最远的最严格的科学几乎都是处理第一原理的。“天文学既不能处理可感觉的大小,也不能处理在我们上面的天,因为可感觉的线不是像几何学家所说的那样的线”。[1](P66)按照如此标准,因为各门科学只是截取存在的某一方面开展研究,如物理学只是研究存在的物理方面,而形而上学以存在本身为研究对象,形而上学成为“科学之科学”典范。
亚里士多德“纯粹的”科学理想在古希腊较少受到社会政治、经济干扰,但在现代社会的各种功力诱惑、压力下“纯科学”理想越来越难以实现。“国家这部分社会结构的控制的扩展,引起了对其绝对忠诚的要求。科学家以及所有其他人都被要求不能依附于任何这样的制度性规范,即从政治权威的观点看与国家规范相冲突的规范。科学的精神特质规范必定被牺牲掉了,因为它们的要求与政治上所强加的有关科学有效性或科学价值的标准背道而驰。”[2]不可否认,科学存在于社会之中,必须发挥其应有的社会功能以换取社会支持,赢得科学的长期、稳定发展。另一方面,科学必须坚持自己的相对独立性,坚守自己独特的精神气质,因为这是科学的内在价值所在。科学一旦失去了自我的独特精神气质和内在价值,那么其社会功能和外部价值实现就无从谈起。“因此纯科学的提升被认为可以防范这样一些规范的侵害,它们会限制科学可能的发展方向,而且会威胁科学研究这种有价值的社会活动的稳定性和连续性”。[2](P353)默顿归纳出现代科学的四种精神气质,即普遍主义、共有性、无私利性以及有组织的怀疑态度。科学的这四种精神气质,并非现代科学的完全真实写照,而是科学社会有序运行的理想规范。
无私利性是“纯粹的”科学精神气质的核心,也最容易为人所诟病。“求知的热情、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对人类利益的无私关怀和许多其他特殊的动机都为科学家所具有。但是,对不同动机的探讨似乎被误导了。其实,能够说明科学家的行为特征的,是对大量动机的制度性控制的不同模式。因为一旦制度要求无私利的行动,遵从这些规范是符合科学家的利益的,违者要受惩罚,而当这个规范被内化之后,违者就要受到心理煎熬”。[2](P373)无私利性通过对科学家个人私利、偏见的祛除,力求科学知识的普遍主义和共有性,实现科学的首要价值——真理追求。无私利性作为科学共同体的行为规范和科学的精神气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作用既不是要约束科学家从事科学活动的动机,也不是要否定应用科学于物质世界的功利目的,它是保证知识产品具有客观性和公正性的手段。[3]对于科学的外部经验证实与内在逻辑完备的无私利性真理追求,维持科学社会有序运行的最大制度保证就是实行严格的同行评议和实践检验。
常见“纯粹的”科学说法,但很少见“纯粹的”技术说法。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技术以外部需求为目的,与感觉经验相关,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技术的这种外部性和非理性,注定了其处于知识的最低等级层次,相比于理论科学来说技术不够基础和纯粹。但是,如果不是把技术与科学相比,而是把古代技术与现代技术相比,我们就会发现古代技术相对“纯粹的”方面。技术可寻根到古希腊的“techne”,techne可翻译成art,有技艺、技巧、审美含义。古代技术不像现代技术那样追求改造世界的巨大力量,不以大规模的批量化商品生产为目的,而是以生活为导向的多元技术、生物技术。古代技术不以经济效率为最高目的追求,常常伴随个人宗教冥想和审美追求,比如中国建筑雕梁画栋的文化体现以及西方哥特式教堂的上帝信仰。古代技术活动作为一种创造性劳动而非劳作(labor),手工艺人看重他们付出心血劳动(work)后的工艺作品(works),在西方历史的13、14世纪达到了它的顶峰。从古代技术的生活化、审美化追求来说,古代技术相对于现代技术来讲是一种较为“纯粹的”技术。
在萨顿看来,不仅古代即使对于现代来说,科学在本质上仍然是纯粹的真理追求。科学带来的物质财富不过是人类科学努力的副产品,而非科学本质所在。“真理的发现比任何财富都更有价值。这和美的发现与创造非常类似,在这两种情况中,报酬是同样的,即宁静地沉思那些令人心灵愉快的事情所带来的报酬。”[4]文学类型的或非科学类型的旧人文主义者狭隘、扭曲地理解科学,看到了科学实用主义、功利主义弊端,却没有认识科学的人文精神实质。科学家应该更多地了解文明史、科学史,理解科学生命的人文意蕴,让科学焕发出人性光辉。“只为了得到信息和职业培训的目的而讲授科学知识,那么这种从纯技术的观点看来有用的科学知识的学习就失去了一切教育上的价值。没有历史,科学知识可能会有害于文化,同历史相结合,用敬仰来调和,它将会培养出最高尚的文化”。[4](P49)
二、作为”生产力”的科学技术
中古盛期,伴随城市、大学等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对于科学技术的理解悄然变化。罗吉尔·培根认为掌握真理有权威、习惯、成见、虚夸四大阻碍,要认识真理必须进行实验。相对于依据权威的理论推理来说,罗吉尔·培根更看重经验、实验的证实。“没有经验,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充分被认识。……推理作出一个结论,并使我们承认这个结论,但并没有使这个结论确实可靠。……所以,凡是希望对于在经验背后的真理得到毫无怀疑的欢乐的人,就必须知道如何使自己献身于实验”。[5]把科学技术奠定在经验、实验基础之上,而不是幽闭在古代权威理论的玄想、冥思、推理之中,在思想认识上为科学技术的实际应用、自然改造开辟了道路。三百五十年后的弗兰西斯·培根承继了罗吉尔·培根思想,从他妨碍真理达成的“种族假象”、“洞穴假象”、“市场假象”、“洞穴假象”可看出罗吉尔·培根的影子。但是,弗兰西斯·培根作为近代实验科学的吹鼓手,比他的前辈罗吉尔·培根的历史影响更大,他的“知识就是力量”名言是“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原始表达。
“在科学被当作一种具有自身的价值而得到广泛的接受之前,科学需要向人们表明它除了作为知识本身的价值以外还具有其他的价值,以此为自身的存在进行辩护……随着科学的成长,资源也必须增长以使科学能够持续发展。正是在这一点上,宗教和经济结合起来为科学的‘功利性’提供论证”。[6]与古希腊哲学家轻视技术、鄙视劳动不同,新教伦理将世俗职业劳动和创造视为荣耀上帝的天职,赋予了道德尊重和宗教意义。清教奉行功利主义原则,知识按其有用性、实用性来评价,因为改善人类物质生活在上帝眼里就是善行。社会功利业已成为科学的评判标准,科学更多的在技术层面上要求、认识、理解,科学成为技术的婢女。近代科学早期的科学功利主义不同于我们今天的“纯粹”物质利益,还包含着赞颂、皈依、服务上帝的精神希冀,这是早期科学一方面要挣脱宗教羁绊另一方面又要寻求宗教庇护的矛盾表现。
1662年,国王查理二世“以彼等探索自然之卓著劳绩证明自己真正有恩于人类”特许皇家学会成立。皇家学会承继弗兰西斯·培根科学功利主义思想,在章程中申明“我们只有增加可以促进我国臣民的舒适、利润和健康的有用发明,才能有效地发展自然实验哲学,特别是其中同增进贸易有关的部分”。[7]环球航行、世界贸易、殖民地开拓需要天文学家的图表、物理学家的钟摆,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成为英国第一个享受国家补贴的科学机构。社会经济发展刺激经验自然科学进步,胡克作为皇家学会的监管人“他被要求考察制砖、玻璃、制皂和制盐以及制糖等行业的工艺流程,如果可能,还需要提出改进的建议”。[6](P195)虽然胡克集发明家和科学家于一身,但是当时的科学理论研究与实用技术发明之间仍然缺少直接、确定的联系,弗兰西斯·培根“知识与力量合二为一”的科学技术理想难以实现。直到19世纪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化学、染料、电力、卫生、健康方面的技术进步愈来愈明显地依赖科学进展,科学才逐渐成为引领科学技术进步的领头羊,科学与技术呈现出融合统一的趋势。
科学的功利主义主张为近代科学奠定了合法化基础,赢得了社会文化支持和大众尊重。而当科学取得社会体制的牢固基础后,它就不再急于显示自身实力和寻求外部肯定,它确信自身已经具备自足、自主的独立力量。当有人提问本·富兰克林的新发现有什么用处时,富兰克林反问“一个新生儿有什么用处呢”?这一回答表达出科学家的自信:基础科学作为一种自足的善,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发挥它各种各样的实用效果,最终为人类带来利益,“而由于对科学自身的目的来说,自主性在任何时限的研究中都是必须的,所以自主性也是保证科学所可能具有的长远‘应用’效果的必要条件”。[8]现代高新技术企业为确保其技术优势和市场垄断地位,不仅要从事见效快的应用研究,也不得不致力于长远的基础科学研究,如贝尔电话实验室、通用电气公司因基础科学研究而赢得诺贝尔奖。过分强调科学的功利主义追求和生产力属性,可能会限制科学想象力的自由发挥并最终扼杀科学长远发展和应用,所以有区分科学与技术、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呼声,以确保基础科学优势地位和自主发展。当然,现代语境下对于纯科学、基础科学的强调和支持,不同于古希腊哲学家的理论偏好和哲学兴趣,背后隐藏着深远的科学功利主义动机。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马克思高度评价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伟大历史作用。但是马克思所强调的生产力并非大工业生产的机器设备自身,而是纳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互对立同一关系的经济范畴。对于科学技术伟大历史作用,必须从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对于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社会制度变革的视角理解,“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保证自己生活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9]有学者常常根据马克思以上所言,推论马克思是一位技术决定论者。如果说技术决定论就是强调生产力对于生产关系的基础性决定地位,肯定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对于社会发展、人类解放的伟大历史作用,那么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是一位技术决定论者。如果说技术决定论就是隔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辩证统一关系,一味地尊崇科学、技术,盲目追求生产力的话,在这一意义上说马克思不是技术决定论者。
马克思欣喜于科学、技术的每一进步,这不仅是在科学、技术进步的自身意义上,更重要的是其对于人类解放的社会革命意义。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指出:“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任何一门理论科学中的每一个新发现,即使它的实际应用甚至还无法预见,都使马克思感到衷心喜悦,但是当有了立即会对工业、对一般历史发展产生革命影响的发现的时候,他的喜悦就完全不同了。”[10]研究科学而没有陷进科学,是马克思作为革命导师不同于一般学者地方,也反映出马克思对待科学的正确态度。“尽管他专心致志地研究科学,但是他远没有完全陷进科学。……但是,他把科学首先看成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看成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而且他正是把科学当作这种力量来加以利用……”。[11]
三、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与意识形态关系的最早揭示可追溯到马克斯·韦伯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关系研究。在确定价值理性目标的实现过程中,人们致力于工具理性手段的不断发展和完善,以至于遗忘了价值理性目的,工具理性颠覆、取代价值理性出场。以科学技术为代表的生产力工具理性就是如此完成它对于政治意识形态价值理性的地位颠覆并取而代之。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霍克海默继承韦伯思想,提出科学是意识形态观点,“不仅形而上学,而且还有它所批评的科学,皆为意识形态的东西;后者之所以也复如是,是因为它保留着一种阻碍它发现社会危机真正原因的形式”。[12]霍克海默的意识形态认定不拘泥生产力与意识形态相对立的概念定义,而是基于其掩盖社会真实本质的客观作用。霍克海默和西奥多·阿道尔诺在《启蒙的辩证法》中道出了启蒙的吊诡,被启蒙摧毁的神话又被启蒙确立为自身的产物,启蒙推翻了宗教神学统治却确立了科学的至尊地位,“通过理性化的劳动方式,消除人的本质以及把人变成单纯的功能等做法从科学领域进入了经验世界……今天,大众的退步表现为他们毫无能力亲耳听到那些未闻之音,毫无能力亲手触摸到那些难及之物,这就是祛除一切已被征服了的神话形式的新的欺骗形式。……社会的现实条件迫使劳动者墨守成规,迫使劳动者对诸如压迫人民和逃避真理这样的事情麻木不仁”。[13]
《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代表人物哈贝马斯的名作,是针对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技术的解放力量转而成了解放的桎梏”结论的辩论。在肯定科学技术与意识形态之间的相互关联、密切联系上来说,哈贝马斯与马尔库塞没有差异,但是哈贝马斯更强调科学技术意识形态与传统意识形态的不同和差异。如果说哈贝马斯是科学技术意识功能论的弱化表达,那么马尔库塞则是科学技术意识形态功能论的强化表达。马尔库塞指出:“在技术的媒介作用中,文化、政治和经济都并入了一种无所不在的制度,这一制度吞没或拒斥所有历史替代性选择。这一制度的生产效率和增长潜力稳定了社会,并把技术进步包容在统治的框架内。技术的合理性已经变成政治的合理性。”[14]对于舒服、平稳、合理、民主却不自由的发达工业文明的社会控制新形式,马尔库塞悲观认定“没有什么东西表明,这将是一个好的结局”。
哈贝马斯的科学技术意识形态论是从他论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观点起步的,这不同于将生产力经济基础与意识形态二分对立的通常认识。在哈贝马斯看来,十九世纪后二十五年以来,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了两种引人注目的发展趋势:一是国家干预活动增强,二是科学成为第一生产力。这两种发展趋势不是毫不相关而是具有内在逻辑的相互支撑,正是国家政府看到了科学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社会作用,科学技术的发展成为国家政府的强力意志和主动选择,科学技术渗透到生产生活、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科学技术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统治形式,“只要国家的活动旨在保障经济体制的稳定和发展,政治就带有一种独特的消极性质:政治是以消除功能失调和排除那些对制度具有危害性的冒险行为为导向,因此,政治不是以实现实践的目的为导向,而是以解决技术问题为导向”。[15]与马尔库塞不同,哈贝马斯更详尽地分析了科学技术意识形态不同于传统意识形态的新特征。一方面,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意识形态性较少”,更为理性很少“迷惑”;另一方面,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理性特征使其更为隐蔽更大欺骗性,不但使统治合理而且被统治也变得舒适。哈贝马斯基于韦伯的“合理化”概念,对劳动和相互作用作根本区分,寄望“交往理性”来制衡“劳动”目的理性的活动,与马尔库塞作为“精神领袖”的学生运动分道扬镳。
马克思在高度肯定科学技术伟大历史作用同时,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条件下科学技术应用的负面后果作了深刻揭露和批判,对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某些意识形态统治功能有所揭示,“我们看到,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却引起了饥饿和过度的疲劳。新发现的财富的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根源。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16]资本主义发展了科学、技术及其社会生产力,但是所有这些不是从属于工人,而是从属于机器、资本的主人——资本家。资本主义的科学、技术及其生产力成为与工人相对立的力量。在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科学通过机器的构造驱使那些没有生命的机器肢体有目的地作为自动机来运转,这种科学并不存在于工人的意识中,而是作为异己的力量,作为机器本身的力量,通过机器对工人发生作用”。[17]这里的异化不是黑格尔意义的概念异化,而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过程。
马克思揭露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应用的负面后果明确区分科学与科学技术资本主义应用的差别,区分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与其行使某些意识形态统治功能的不同,如果说科学是价值中立的,那么,科学的社会应用却不是价值中立的。如果说科学是不分阶级的,那么,科学的技术以及生产应用却是有阶级属性的。科学、技术及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本身并没有过错,关键是如果要想科学、技术及其社会生产力造福社会,就必须使科学、技术及其社会生产力的应用掌握在社会大多数劳动者而非少数资本家手里。机器本身并不具有天然的压榨工人形式,机器的设计、使用更是由人所决定的;只不过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机器掌握在资本家的手里,才成为压榨工人血汗的武器,“……这些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因为机器就其本身来说缩短劳动时间,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延长工作日;因为机器本身减轻劳动,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提高劳动强度;因为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因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财富,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如此等等,……”。[18]
科学、技术、生产力从历史的长远发展来看终归是人类的基本解放力量,虽然它们在某一历史片段的现实中常常不得不表现为直接的非人化。从本质上来说,科学、技术、生产力不但不是与人相对抗的力量,它恰恰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展示。如果我们对科学、技术、生产力作如此的人类学理解,它们作为人的科学就是理所当然的,“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因此,自然科学将失去它的抽象物质的方向或者不如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并且将成为人的科学的基础,正像它现在已经——尽管以异化的形式——成了真正人的生活的基础一样;说生活还有别的什么基础,科学还有别的什么基础——这根本就是谎言”。[19]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科学并非是一种先验存在,它只能扎根在现实生活中,终归是一门人的科学,并将体现为为人的科学。
科学技术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而是具有丰富内涵的历史过程。作为“纯粹的”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科学技术和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之间不是截然的对立而是有机的统一,它们分别展现出科学技术在其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不同功能、维度和特点。作为纯粹的科学技术,因其“纯粹”和“超越”为发挥科学技术生产力作用奠定深刻理论基础。作为生产力特别是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不仅发挥出改造自然世界的巨大力量,也因其思想方法渗透到社会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方方面面,也就具有了论证社会统治合理性的意识形态功能实现。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是晚期资本主义科学技术发展的一种新的社会职能,它的实现还要有赖于科学技术的真理性和生产力功能的有力支撑。科学技术社会功能的实现并不是由科学技术自身决定的,而是在一定社会历史文化下的展开,是一定社会制度下的社会实现。我们不仅要看到科学技术的真理性以及改造自然世界的生产力功能,还要看到作为生产力特别是第一生产力的经济基础对于社会意识形态的深远影响,特别是要警醒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的拒绝批判维护统治的保守层面。在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历史进程中,科学发展观以及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就是要确保科学技术的人性化发展方向,使我国的科学技术发展走上一条和谐健康的可持续发展道路。
四、中国科学技术的和谐发展
中国的现代化起源于鸦片战争的“被现代化”,这注定了中国科学技术现代化过程中的现代与传统、科学与人文之间的价值冲突,也注定了中国科学技术发展的独特价值追求和特色发展道路。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既要面对由落后的农业国向工业国转变的巨大现实压力,又要承受兴起于西方流传国内的“反科学”后现代思潮挑战。我们要正确认识、处理科学技术各种社会功能之间的辩证关系,确保科学技术走上一条人性化、可持续发展道路。
首先,必须清醒认识中国社会现实国情,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我们必须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的第一生产力功能,促进科学技术成果迅速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中国缺少科学传统,科学知识不够普及,公众科学素养较低,特别是科学思维、科学精神尚未深入人心,常常有各种各样变换名目的“伪科学”惑众,也有假借后现代名义的“反科学”鼓噪。胡适在《科学与人生观·序》讲,“我们要知道,欧洲的科学已到了根深蒂固的地位,不怕玄学鬼来攻击了。几个反动的哲学家,平素饱餍了科学的滋味,偶尔对科学发几句牢骚话,就像富贵人家吃厌了鱼肉,常想尝尝咸菜豆腐的风味:这种反动并没有什么大危险。那光焰万丈的科学,绝不是几个玄学鬼摇撼得动的。一到中国,便不同了。中国此时还不曾享着科学的赐福,更谈不到科学带来的‘灾难’。”[20]我们要坚定“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以科学技术进步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提高国计民生和国际竞争力,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奠定坚实的科学技术基础。
其次,为科学而科学的基础科学、纯粹科学是应用科学、技术研发基础,基础科学、纯粹科学研究与应用科学、技术研发没有必然矛盾,他们在长远目标上常常是一致的。科学技术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一方面受市场需求吸引,另一方面受科学技术基础研究的内在刺激、促动。出于纯粹自然科学真理探索的自然科学基础研究没有实用功利追求,但是这些自然最深层次的物质运动规律揭示常常带给我们最深远的社会变革和经济发展。1953年,沃森和克里克发现了DNA双螺旋的结构,但是,他们并不能预料DNA重组技术应用前景。在当今科学技术一体化时代,没有自然科学的基础研究做基础,技术研发、技术进步就会落空,科学技术的生产力功能就难以实现。中国近代相比于西方国家的落后,其深层次原因就是西方科学革命后的技术获得了科学原理支持,而中国的技术成就还是在经验技能的层次上展开,东西方的技术发展出现了层次上的差别。国人至今仍把“科”“技”连用,不注重科学与技术之间的区别,其实质就是把科学定位在技术理解,这种功利主义科学观有碍我国科学技术的长远发展。
再次,科学技术的意识形态功能是法兰克福学派针对晚期资本主义的社会批判,对于我国这样一个科学技术尚不够发达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可能具有某种警醒、启示意义,但避免长官意志、人情关系加强科学管理仍是我们政府治理和社会管理的重要内容。在我国科学技术的历史发展中,科学从来就没有取得过独霸天下的统治地位,而是常常受制于政治形势和领导意志。“文化大革命”中有“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口号,把科学进步与政治革命对立起来,以政治名义压制、迫害科学技术及其知识分子。改革开放后,我国科学技术迎来了发展的春天,科学技术在我国经济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政府决策中违背决策程序的“拍脑门”工程屡见不鲜,某些地方部门家族关系、裙带关系盛行。科学技术在我国政府治理、科学决策中所起的作用还远远不够,某些政府管理部门、管理干部距专业化、职业化的现代要求尚有很大差距。发挥科学技术的第一生产力功能,加强科学管理、科学决策,把我国的国民经济搞上去,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是中国这样经济、文化尚不发达的发展中国家的正当政治追求。
最后,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归根结底是以满足人民群众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为目的,我们要大力发展民生科技,让广大人民群众共享科学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成果。一方面,科学原理具有普遍适用性,不分种族,没有国界;另一方面,技术研发、工程实践深刻影响人类生活,改变社会伦理关系,牵涉价值取向、社会公平。我们既可以把有限的科研经费花在整形美容研究,也可以花在流行病控制研究,科学技术的优先发展战略体现“为什么人而发展”的价值取向。我国“两弹一星”、国防科技进步,为我国经济建设、国泰民安保驾护航,这是民生科技价值追求的重要基石。我国着眼世界科技前沿的研发,是我国科技进步、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它可以促动、带动我国民生科技发展。在中国科学技术现代化的伟大进程中,我们应当平衡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威望科技与民生科技,使现代科学技术真正造福大众,带来社会公平,营造和谐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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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范弟]
Science & Technology's Three-dimensional Functions and its Harmonious Development
LIHong-wei
(CollegeofPoliticalScienceandLaw,CentralChinaNormalUniversity,Wuhan,430079,China)
There are three-dimensional functions of science &technology,which express different focal points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developmental period:science &technology as"the pure",science &technology as"productive forces",science &technology as"ideology".There are both coordination and confliction among various functions of science &technology.We need to deal with relations among various functions correctly in China's development of science &technology.We need to strengthen basic science research,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e forces,and benefit the construction of harmonious society even more.
science &technology;productive forces;ideology;people's livelihood science &technology
G301
A
1672-934X(2012)05-0005-07
2012-07-23
李红伟(1963-),男,河北任邱人,华中师范大学政法学院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科学技术哲学、技术社会学、科学技术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