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对近代中国农业、农村、农民问题的认识
2012-03-28王亚民
王亚民
(1.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2.吉林师范大学 思想史所,吉林四平 136000)
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直隶南皮人,晚清时代的政治家、教育家、思想家。《张之洞全集》(河北版)保存有不少有关张之洞对近代农村、农民的观念,本文以此为据而探讨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以求教于学界。
一、张之洞对近代农业的认识
张之洞受过正统的封建教育,秉持重农的核心价值理念,然而针对近代中国农业的发展,他也提出了一些颇有见地的观点,简言之:
其一,务本以养民、辅农以兴利。
在治理山西期间,张之洞指出:“大抵晋省要务二十事:一、责垦荒,一、清善后,一、省差徭,一、除累粮,一、储仓谷,一、禁罂粟,此六条务本以养民。一、开地利,一、惠工商,此两条辅农以兴利”(《张之洞全集》卷四,龚书义等编,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02页。下引《张之洞全集》皆为该版本)。晚清时代的中国,“生齿繁,百物贵,仅树五谷,利薄不足以养”①(清)张之洞:《张文襄公全集》(第四册),北京:中国书店,1990年版,第58页。。为此,张之洞提出了“务本以养民、辅农以兴利”的近代农业发展思想,可谓言简意赅、适逢其时。
为落实“务本以养民”的思想,张之洞进一步指出:“固本之计,莫如积谷。积谷之道,莫如多储而专壹聚之。壹则稽核得实,储之多则能御大患”(《张之洞全集》卷五,第120页),不仅如此,而且“今奉饬议出洋学生,分肄农、工、商、矿等学详细章程,以备学成回华传授,实为强本利用之根基”(《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四十,第102页)。
张之洞“辅农以兴利”的近代农业发展思想,包括“开地利”、“惠工商”两个基本点。
张之洞深谙国情、农情,他指出:“盖以中国土地之大,气候温和,于农最宜。先其易者,后其难者,如山乡劝种番薯、羊芋,水泽种苇,斥卤种稗之类;先其轻者,后其费巨者,如畜牧先鸡、鸭、牛、羊,后骡、马之类;先其保已有之利者,后其开未见之利者,如察病蚕,讲制茶、求棉种之类;先其获利速者,后其见效迟者,如种蒲桃取酒,种桐柏取油,种樟取脑为先,求蜂种求鱼种为后之类。能开山地者报官给照,宽期升科。恳海滩者,资本较巨,升科之期尤须从宽。至于沿江沿河沙州,亦造册给照,宽期升科。沿海有蚝有蚬之法,内海有捕海鱼采海味之利,本多而利厚。蒙古生计以游牧为主,酌拟有益牧政事宜,奏明办理”(《张之洞全集》卷五十四,第1436-1439页)。由上可知,张之洞主张多种经营以广开利源,发挥我国农业大国的优势,以解决晚清时代广大民众的温饱问题。
“惠工商”方面,张之洞主张“于汉口设立劝工劝商公所,采取湖北地产所有各物暨人力所成各货,凡有益民用可以贩运远方者,在公所分别陈列,令华洋商民均得纵观。此系仿照外洋劝工场办法,既可以兴商业,亦可以勉工艺,俾省外偏远之区所有地产各物、人工各货得以传播流通,自然制造日精,贸易日盛”(《张之洞全集》卷四十七,第1286页)。毋庸讳言,张之洞提出的“设立劝工劝商公所”主张,颇有现代农业博览会的思想倾向,这在传统农业仍占绝对优势的晚清时代实属先进。
其二,讲明农学,开办农报。
面对近代传入中国的农学、农报,张之洞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他指出:“诚以农务为养民之本,以立富国富民之基。惟讲明农学,必先开办农报,方足以开通见闻,广为劝导,是农报又为农务之根”(《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三十九,第3888页)。以《农学报》为例,张之洞指出:“上海《农学报》大率皆教人务农养民之法,于土性、物质、种植、畜牧、培养宜忌各种新法,以及行销衰旺情形,考核精详,确实有用。均为方今切要学术、治术,自宜广为传布”(《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二十七,第3493页)。重农不仅是农业文明时代的核心价值理念,亦是工业文明时代经济发展的一项重要原则,尤其是作为传统农业大国的中国。然而不同的是,鉴于时代的巨大变迁,近代中国社会赋予了重农以新的形式,张之洞主张的“讲明农学、开办农报”即是其一。
二、张之洞对近代农村的认识
与其他有远见的晚清人士不同,张之洞在关注农业发展的同时,其目光扩大到整个近代农村社会,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这里简要归纳如下:
其一,廓清交案、清丈余地。晚清时代,钱粮问题始终成为突出的农村问题之一。这方面张之洞深有感触,他指出:“案查晋省,上下三十余年,悬积八百余案。上亏国帑,下累寅僚。若不严定责成,断无望交案之廓清也”(《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四十七,第4163页)。不仅如此,而且张之洞认为:“国家田赋有常,若纷纷请豁,正供日亏,亦非为疆吏者所敢出。惟以清丈为第一义,即如阳曲丈量粗毕,余地几倍原额,他处恐亦相近”(《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五十六,第4431页)。张之洞之所以大力整顿钱粮,一方面在于国内自古以来的诸多弊端,另一方面则在于沉重的国外赔款。史载:“所筹稍纾民力,将户部分派各省赔款减免三成办法,及明年五月还期如不足数,商借洋款各节,奉旨:均可准行”(《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四十七,第4163页)。
其二,变通、兴利化俗。变通的发展观念是管理哲学的一个重要内涵,也是一个成功的管理者所必备的素质,这方面张之洞可谓表率。针对巨大变迁后的晚清农村社会,张之洞指出:“窃维今昔情形,实多不同,变通之道,因时而宜,因地而用。近年广东械斗,形同叛逆。相应详请奏明另立专条,从严办理”(《张之洞全集》卷一十四,第384页)。他进一步指出:“办案与戡乱有别,捕匪与御敌不同,仍当酌量重轻,宽猛相济,毋得过为操切”(《张之洞全集》卷一十四,第381页)。不仅如此,而且“剿抚兼用,力筹兴利化俗之策,以期永靖地方”(《张之洞全集》卷十,第270页),这就提出了变通之道与兴利化俗的社会治安主张。
其三,刑乱用重、团丁事主。如果说变通之道与兴利化俗是张之洞所坚持的一项农村管理原则,那么,刑乱用重、团丁事主则不失为另一种重要的思想主张。张之洞清醒地认识到:“目前安内为先,亟宜申刑乱用重之条。习俗相沿扰害农商,仇杀益多,田地为之荒芜,行旅因而裹足,富庶之区渐成衰瘠。亟应择尤惩办,以儆其余”(《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六十七,第4860页)。不仅如此,为了加速社会治安的好转,他进一步强调说:“令团丁事主,皆得自谋捍卫,以辅兵役之不及,庶几良民胆壮,众志成城,凶焰可以稍戢”(《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五,第2843页)。这里尚需指出的是,刑乱用重是一种传统治安原则,而“团丁事主”则是依据时代变迁所提出的新的治安主张。
其四,秉公持平、民教相安。晚清时代,伴随着列强宗教侵略势力的加深,国内民教冲突不断。以山西为例,史载:“晋省民教交涉事件,近年日渐繁多。教堂日横,民怨日深,实属可虑”(《张之洞全集》卷六,第142页)。在这一新的社会问题的处理上,张之洞主张“办理民教交涉事件,必须秉公持平,按律照约,情理允协,方能存政体,服民心,且免使民、教积成仇怨,一发难收,酿成巨祸”(《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六十四,第4743页),“亟应飞札饬查,即便遵照转饬府、县,切实查明,以安民、教是为至要”(《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一十三,第3061页)。诚然,秉公持平、民教相安不失为处理近代教案的一项基本原则,但同时也透示出作为督抚大员的张之洞不畏列强势力的一种民族气节。
其五,人有恒产、群勉为善。晚清农村社会的稳定不仅凭借强有力的社会治安措施,而且也需要及时而有效的社会救济。这方面张之洞深有体会,他指出:“积谷之道,莫如多储而专壹聚之,储之多则能御大患”(《张之洞全集》卷五,第120页),为此,“亟宜因势利导,广行社义仓法”(《张之洞全集》卷八十九,第2395-2398页)。然而如同前代一样,“但公家经费有常,势难概行博济。今拟劝喻各该族人等,自议章程,每年酌予拯济,自不至相率为匪。人有恒产,群勉为善良,永革斗讼之风,力行施济之事”(《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六十七,第4874-4875页),这就提出了人有恒产、群勉为善的农村救济思想。
其六,兴教劝学、安内攘外。在关注晚清时代农村救济的同时,张之洞也觉察到中国广大农村教育发展问题,他提出了兴教劝学、安内攘外的农村教育思想。张之洞意识到:“石田千里谓之无地,愚民百万谓之无民。不讲农工商学,则中国虽广,民虽众,终无解于土满人满之讥矣”(《张之洞全集》卷二百七十一,第9755页),他进一步指出:“综观环球各国三十年来,莫不以兴教劝学为安内攘外之基。崇学者,积治以富强;虚伪者,积衰以贫弱”(《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二十一,第3319页)。在农村教育作用问题上,张之洞坚信“一切劣绅土豪,莠民悍族,均可钤束化导,消患未形”(《张之洞全集》卷二十八,第744页)。
三、张之洞对近代农民的认识
晚清时代,列强的入侵给中国人民带来沉重灾难的同时,也刺激、诱导了民族的觉醒,国人逐渐转向学习西方,传统观念开始发生变化。相对于农业、农村的认识而言,虽然还不是十分明确,但是张之洞不自觉中对近代农民也产生了一定的认识。
其一,重视农民生计的传统意识。如同前代一样,张之洞秉持“民本”的传统观念,重视农民生计。尤其是晚清时代,国家内外交困,包括农民在内的民生问题凸显,这引起了张之洞的高度重视。他指出:“沿途体访,民生重困,吏事积疲,贫弱交乘,当以课吏安民之道,先为深根固柢之图”(《张之洞全集》卷四,第83页)。不仅如此,而且他又指出:“省河官地,历年以来,渐至淤塞。承筑堤岸,以弭水患而利民生”(《张之洞全集》卷九十四,第2564页),“著名匪乡,必须澈底查办,痛加惩创,方足以消内患而安民生”(《张之洞全集》卷九十二,第2506页)。最后,张之洞指出:“窃惟国家理财之道,莫如核经赋足,经赋之道,莫如无旷土。辟旷土之道,莫如养民力”(《张之洞全集》卷四,第102页)。
其二,对农民让权的思想观念。在中西方文化空前碰撞的晚清时代,尽管张之洞在言辞上对来自西方的“民权”思想大加贬斥:“曾文正名为起家办团练矣,其实自与发匪接战以来,济以国家之饷需,励以国家之赏罚,而以耿耿忠义、百折不回之志气激励三军,故能成戡定之功,岂团练载?岂民权哉?”(《张之洞全集》卷二百七十,第9723页但是在乡村管理的现实实践中,他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认“农民权力”①这里的“农民”一词,除指代农村基本群众之外,也包括乡村中的乡绅、族长、保长、乡约等各类乡村权势。的存在,且有限度地加以提倡。除了主张“团丁事主”之外(上文已述),他明文规定:“稍予团绅以权,如团内有为匪、窝匪、不安本分之人,由团长会同族长随时禀官究治”(《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一十二,第3034页)。且进一步规定:“至各公耆自立村规,或驱逐出境,或指明送官,各听其便”(《张之洞全集》卷八十六,第2310页)。毋庸讳言,张之洞对“农民权力”的妥协与让步,乃在于对历史发展大势的无奈。毕竟,随着强敌的屡次入侵、国家武装力量的日渐衰弱,以及社会矛盾日渐加深,借助农民自身的力量而实现国家对广大而分散乡村社会的控制即成为历史的必然。以团练为例,张之洞指出:“非举办团练,无以固结民心而辅兵力”(《张之洞全集》卷三十六,第972页)。
其三,开启“农之智”。如果说张之洞在对农民让权方面显得较为保守,那么,在启迪、开发农民智慧方面则表现地较为进步。这集中体现在以下两点:其一,鼓励推广现代农业报刊而“启迪民智”。张之洞指出:“照得报馆之设,所以宣达下情,启迪民智,开内地之风气,传外国之情形,关系视听,极为重要”(《张之洞全集》卷一百四十七,第4163页)。为此,他十分提倡农业报刊的创办与宣传。例如他指出:“上海《农学报》大率皆教人务农养民之法,确有实用,自宜广为传布。将以上两报(《湘学报》、《农学报》)一体购阅”(《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二十七,第3493页)。其二,积极开启“农之智”。张之洞认为:“自强生于力,力生于智。民之智者,国虽危,人不能残其种。种宜土化、农具、肥料,农之智也。”(《张之洞全集》卷二百七十一,第9734-9735页)他进一步指出:“一面利用民田,兴办农学,又设立工艺学堂。庶教导既专,心智自启”(《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三十一,第3605页)。
四、历史的必然、时代特征及其原因
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并非是一种偶然,而是主客观因素共同作用下历史的必然。
张之洞年轻时即为清流派的重要成员,激烈地批评时政,反对外国侵略。在长期担任地方大员期间,积极举办洋务,支持维新运动。戊戌变法失败后,联合刘坤一上奏《江楚会奏变法三折》,从而拉开了清末新政的序幕,又拟定了我国第一个近代教育体制,提出了中体西用的文化主张。由此看来,张之洞不仅知识渊博,为官正直,而且注重经世致用与学习西方,可谓晚清统治集团中少数富有政治远见与经世之才的栋梁之臣。客观因素方面,晚清时代,“外辱日亟,事变日多”。外国巨额赔款、列强疯狂的掠夺、频繁的战乱、吏治的腐败、严重的自然灾害等等,这一切导致近代中国农业发展滞缓、农村社会萧条、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引起了以张之洞为代表的国内有识之士的高度忧虑。
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不仅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而且也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其一,初始性。罗荣渠先生指出,现代化是以工业化为推动力,在全世界范围内导致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全球性的转变过程①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17页。。洋务运动后的晚清社会,伴随着我国工业化的肇始,发展迟缓的传统农业与近代工业化的不相适应渐趋显现,史载:“工商皆间有进益,惟农事最疲,有退无进”(《张之洞全集》卷五十四,第1429页)。此种历史情形下,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可谓我国乡村现代化的最初思考,亦是我国农业、农村、农民问题亦即三农问的最初萌芽。
其二,传统与现代共存。就近代农业的认识而言,虽然秉持传统的“农本”意识,但张之洞却能够顺应我国历史发展的大势,提出开地利、惠工商而辅农以兴利,倡导讲明农学、开办农报、设立劝农劝工公所,发展我国近代农业生产,从而奠定整个社会稳定的基础。就近代农村的认识而言,张之洞主张推行传统保甲体制的同时,又适应历史时代的变迁,提倡团丁事主、稍予团绅以权、公耆自立村规等;主张保留社学、书院等传统教育的同时,又试图以新式学堂逐渐地代替它们(《张之洞全集》卷二百七十一,第9739-9740页);主张推广社仓、宗族自治等传统救济方式的同时,又倡议利用现代通讯技术,以达到“早为储备”的目的(《张之洞全集》卷四十四,第1198页)。就近代农民的认识而言,尽管张之洞还未走出旧式农民观的窠臼,视农民为乡愚(《张之洞全集》卷五十四,第1436页),表现出一定的保守性与传统性,但是在乡村管理的现实实践中,他不得不顺应近代社会的巨大变迁,在一定程度上对农民让权,积极开启“农之智”。由此看来,张之洞对农业、农民、农村的认识,可谓是保守与先进、传统与现代的交融。毋庸讳言,这是由晚清这个继往开来的时代所决定的。
其三,富有爱国思想与民族精神。针对晚清发展滞缓的乡村社会,张之洞呼吁:“照得富国之本,耕农与工艺并重。至于工艺尤为西国擅长,中华百工朴拙相因,以致民智日拙。兹特招选绅商士庶子弟,分别入农、工两学堂肄业,心智自启,将来成效渐著,收回利权,富强之基实有赖焉”(《张之洞全集》卷一百三十一,第3605-3606页),为此,他总结性地指出:“综观环球各国三十年来,莫不以兴教劝学为安内攘外之基。”(上文已述)由上可知,张之洞力主兴教劝学,举办新式农工学堂,学习西方先进科技,从根本上富国强民,拒外辱而收利权,这无疑体现出张之洞振兴国家、反对外国侵略的爱国思想与民族精神。
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不仅特点鲜明,而且其背后不乏原因所在。简言之:
其一,个人原因。张之洞受过严格的封建正统教育,他五岁进入私塾读书,四书五经读毕,治学刻苦,十六岁应顺天府乡试,名列榜首,二十七岁入京会试,最终定为一甲第三名(探花),如此之下,自然地形成了儒家化的知识结构。例如就晚清社会变迁而言,张之洞认为:“夫先博后约,孔、孟之教所同。而处今日之世变,则当以孟子守约施博之说通之”(《张之洞全集》卷二百七十,第9726页)。在这种旧知识体系的潜在约束下,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必然带有保守的一面。
其二,时代与民族原因。在中华民族思想发展史上,晚期是一个转折性的时代,尤其是从此开始受到西方思想文化的全面冲击。这一历史时期,近代中国社会发生急剧变革,思想文化活跃且趋向转型,体现在乡村社会领域,则是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认识的产生,带有初始性的历史特点;另一方面,在这一历史进程中,中华民族传统的忧患意识、经世致用而又善于变通的民族品格在近代西方文明的冲击下,也开始充分地体现出来,促使人们思考晚清时代渐露端倪的农业、农村、农民问题,只是中华文明独立而连绵发展的特性决定了其接收异文化必然有一个渐进的历史过程,这体现在张之洞身上,则是传统与现代并存,且富有爱国思想与民族精神。
五、结论与启示
有学者指出,“三农问题”是现代化进程中两种文明并存和差别而产生的政治社会问题,这一问题具有普遍性,任何一个由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国家都会出现这一问题。而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这一问题表现得尤其突出,这是由中国现代化的特殊性决定的①徐勇:《现代化视野中的三农问题》,《理论月刊》,2004年第9期。。毋庸讳言,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晚清时代,伴随着洋务运动而导致的我国近代工业化的启动,尤其是甲午战争之后国内工业的渐趋发展,新出现的近代工业文明与传统农业文明区别而并存,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渐露端倪,这逐渐引起了国内先进人士的早期关注,张之洞不失为代表性人物之一。
在上述实证分析的基础上,我们一般认为:
其一,尽管张之洞对晚清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不乏历史的局限,尽管张之洞对晚清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是各自为体,远未形成一个系统,然而作为晚清思想家的张之洞,毕竟较为全面地阐发了这三个方面的思想主张。我们觉得:初始性、传统与现代共存的特点,使得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具有承前启后的历史作用,不失为探究现代三农问题的起点。
其二,晚清时代,几千年来在世界上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华夏文明,在东西方列强一次次疯狂的侵略下逐渐走向式微,天朝大国的尊严一去不返,国家利权大量地丧失,民族危机空前严重,此种历史情形激发起了民族的觉醒,反映在乡村社会层面,则是对农业、农村、农民落后状况的觉察与忧虑。毕竟,农业、农村、农民的近代化发展是整个国家振兴的根本所在。换言之,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认识不失为晚清时代中华民族开始走向自觉的一种体现。
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张之洞对近代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对于今天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不乏启示。
其一,农业发展的变通观念。顺应历史发展大势,在传统农本与农商思想的基础上,张之洞相继提出了务本以养民、辅农以兴利、讲明农学,开办农报等近代农业发展思想,尤其是兴地利、惠工商而辅农兴利的思想,明确指出近代农工商一体的发展趋势,突破了传统农林牧副渔的发展导向,这种农业发展的变通观念对于今天农工关系的深刻变迁富有启示,有助于人们理解当代工业反哺农业的重要历史意义。
其二,农业技术、人才培养、农村改造的同步推进。张之洞重视近代农学,倡导农工学堂的推广,主张劝农劝工公所的举办,呼吁农学报的宣传等等,这无疑有利于传播西方先进科技,加强农业信息交流,跟踪市场前沿,改变人们的农业理念,激起人们的科技意识,达到农业技术、人才培养、农村改造同步推进的目的,这种发展效果亦为当代落后地区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所需要。
其三,萌动中的近代农民意识。晚清时代的张之洞,看到了中国传统农业的落后,看到了近代农村发展的迟缓,看到了农民生活水平的低下,为此,他在不自觉中初步提出了“重视农民生计”、“启迪农之智”,尤其是“团丁事主、稍予团绅以权、公耆自立村规”有关农民权力的思想,尽管仅仅是开始且十分简陋,但是毕竟开始区别于传统的“民本”观念,呈现出一种近代农民意识的倾向。毋庸讳言,这对于今天社会主义新农民观的树立不无启示。
张之洞的一生(1937-1909)几乎贯穿了整个晚清时代,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对这一历史时期农业、农村、农民的认识,既是其传统经世致用观念与近代中体西用文化观的应用与拓展,又是变革传统而适应近代化的早期努力;既是现代三农问题的起点,又是一种历史发展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