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思想与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
2012-03-20庞天佑
庞天佑
(湛江师范学院 历史系,广东 湛江 524048)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人文”这一概念最早出自《易传》。《易·贲卦》:“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颖达正义:“观天之文则时变可知也,观人之文则化成可为也。”[1]37《易传》所言“人文”,指的是人类社会的各种现象。中国古代学者不关心抽象的理论问题,不热心虚无缥缈的彼岸世界;而密切关注人与社会中的一切,心系民族的前途与生民的命运,忧患天下的兴亡与国家的盛衰,总结历代治国兴邦的经验教训,思考治国施政的原则与方法,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他们既高瞻远瞩又求真务实,崇德尚礼而立足现实,胸怀大局而重视实际,注重实用而脚踏实地,这是一种深刻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表现在站在时代的高处与历史的角度把握人生,不仅重视生命的终极意义,而且向往在现实社会中建功立业,将对学术问题的探讨与为社会服务融为一体,追求实际功用与实现自身价值密切结合,人生观、价值观与治国兴邦的政治理想彼此联系。我认为,中国古代学者将主体修养与报效国家统一起来,强调经世致用与研究实学,主动担当时代的责任与历史的道统,其人文精神与儒家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 崇德尚礼与治国兴邦
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与上古时代的儒家思想,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儒家经典是中华文明的元典,作为圣人对于治国兴邦的反思与总结,不仅包含圣君明主施政安民之道,而且反映华夏先民对宇宙自然与人类社会的认识,故对于人们的立身与行事有着重要的教化作用。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义。”[2]3197又说:“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3]1609庄子言:“《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4]司马迁进一步阐述孔子的观点:“《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他又称《春秋》惩恶劝善,实为“礼义之大宗”[2]3297,人们从《春秋》可以体察礼义。这些论述揭示出儒家经典的内容,说明了其各自的功能与作用。汉代立五经博士,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经典成为“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5]3589,被视为天地之常经。匡衡宣称:“六经者,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著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故审六经之指,则人天之理可得而知,草木昆虫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5]3343魏征指出:“夫经籍也者,机神之妙旨,圣哲之能事,所以经天地,纬阴阳,正纪纲,弘道德,显仁足以利物,藏用足以独善,学之者将殖焉,不学者将落焉。大业崇之,则成钦明之德,匹夫克念,则有王公之重。其王者之所以树风声,流显号,美教化,移风俗,何莫由乎斯道?”[6]903又说:“前言往行,无不识也;天文地理,无不察也;人事之纪,无不达也。内掌八柄,以诏王治;外执六典,以逆官政。书美以彰善,记恶以垂戒。范围神化,昭明令德。”[6]992章学诚认为:“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礼》《乐》《诗》《书》,与刑、政、教、令,人事也。天与人参,王者治世之大权也。”[7]1-2这类论述充斥中国古代典籍之中。儒家经典反映上古圣人修身立命之道,渗透他们开天创制、经国济世的理念,成为历代统治者经纬天地、燮理阴阳、施政安邦、移风易俗的工具,具有端正纲纪、教化万民的功能,发挥着统一思想、规范学术的作用。儒家思想一方面是华夏哲人修养自身、完善个人道德的内圣之学;另一方面又是圣人贤者治国兴邦、入世经世的外王之学。这种内圣与外王集于一体的两重属性,深刻影响到中国古代学者的立身与行事,其主体修养、学术研究与建功立业、实现政治理想联系在一起。
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包含注重道德修养、崇德尚礼的人生价值观。《易传》强调:君子既应该“自强不息”[1]14,又必须“厚德载物”[1]18,不断增进道德素质。儒家思想把个人道德与治国兴邦结合起来,内圣与外王合而为一,内圣以外王为目的,外王以内圣为根据,内圣为体而外王为用。从修己到安人,从内圣到外王,从道德修养推及治国兴邦,立身与立业密切结合。在孔子看来,德者得也,政者正也,主体修养达到“至德”,即可以参与治国施政,产生良好的社会效果。他强调:“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8]2507《左传》称有德才能治民:“德以治民,君请用之!”[9]1833《礼记》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争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在《礼记》的作者看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彼此联系,“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3]1673朱熹言:“治国、平天下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只是一理。”[10]人无德不立,国无德不兴,德既为人的立身之本,又是国家兴旺之基。只有具备良好道德素质,做好人、成为圣贤君子,才能做好事,承担时代责任,为国家与社会服务,建功立业于天下。故加强主体修养,提高道德素质,成为服务国家、承担天下责任的前提。《尚书》蕴涵为政以德、施行德政的深刻理念。孟子称:“修其身而天下平。”[11]2778又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11]2762有德才能开拓历史,担当起天下的责任。故唐太宗言:“为政之要,惟在得人。”“今所任用,必须以德行、学识为本。”[12]这类论述说明,崇德尚礼为治国兴邦的前提。我认为,将主体道德修养与为国家服务统一起来,强调道德完善与实现政治理想的一致性,指出道德修养是第一位的,这不仅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而且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中国古代以农立国的生产方式,以血缘宗法为纽带的社会结构,决定人们极为重视亲情、注重人伦关系,形成关注道德责任、强调以德治国的传统。《左传》称:“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立德、立功、立言三者彼此相关,而立德则是第一位的。又引子产之语:“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9]1979又指出:“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9]2033所谓“务修德音”,指君主端正道德,尚德崇礼;“以亨神人”,则指治民事神,使人神通悦,既获得神明庇护,又得到百姓拥戴。怎样才能“务修德音”呢?简单地说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顺乎天地法则而生;具体地说是遵循血缘宗法伦理,谨守尊卑等级规范,维护上下礼仪秩序,履行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的各种义务。《左传》说:“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9]2115《国语》称:“夫礼,国之纪也;亲,民之结也;善,德之建也。”[13]君主担负端正天下的责任,更应该为百姓树立道德榜样,其个人品德直接关系政治道德。令狐德棻引述苏绰之语称:“凡人君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故为人君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14]唐太宗总结历代君主治国施政,他指出:“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清,不可得也。”[15]6035王夫之称君主治理国家,必须“道以导之,德以得之”[16]525。中国古代学者对于人生命运、人生价值满怀期待,主张君主以德正天下。有学者指出:“从道德论引导出‘为政以德’的德政论,又以德政论为基础,强调道德修养论和积极用世的人生态度,以培养笃行仁义的志士仁人。”[17]
中国古代学者重视人伦关系,主张效法圣贤,强调为政以德,实现治国以礼,故对圣人之道、君子之德的赞美不绝于书。他们赞赏道德高尚的君子,贬斥道德低下的小人,颂扬圣君明主的业绩,揭露淫君乱主的行为。其考察朝代更替,探讨天下兴亡,关注道德与国家盛衰的关系,重视君主道德对于天下兴亡的影响,注意从道德角度对人物作出评价,这类评价充斥中国古代的历史典籍中。中国古代学者津津乐道、称颂褒扬的君子,指谨守纲纪伦常之道,因应历史大势的贤者。《易传》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1]40“前言往行”指历史著作对于前人言行的记载,而“以畜其德”则指学习历史,提升人的性格气质、思想品德、文化素养等。班彪指出,历史典籍乃“圣人之耳目”[18],通过学习历史典籍,了解过去而认识未来。裴松之言:“畜德之厚,在于多识往行。”[19]这些论述说明,圣贤君子道德高尚,知识渊博,精通典籍,体察事理。中国古代学者对于人物的道德评价,总是将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具有双重意义与作用:一方面对后人进行道德教育,因为对往昔小人的批判包含对现实小人的批判,对前代君子的称道则渗透对现实社会的期待,使人们“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8]2471。另一方面则表达关注现实与追求入世的理想,因为对历史人物的道德评价,蕴涵以他人比照自我与批判自我,实现自我及超越自我的理想。司马迁称其立七十列传,记载“扶义倜傥”的人物,期待“不令己失时”,辅佐君主治国安民,“立功名于天下”,实现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的人生目标[2]3319。
总之,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与儒家思想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儒家经典是上古圣人对于历史的思考与总结,其思想深刻影响中国的古代社会与传统文化。中国古代学者以圣贤为人生榜样,将主体修养与治国兴邦融为一体,把道德完善与服务国家结合起来,实现了人生价值取向与政治理想的高度统一。他们关心现实,重视伦理,注重修养,尚德崇礼,主张自强不息,通过积极入世,报效国家社会,建功立业于天下。其人文精神表现为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反映出对社会的深刻关怀,在不懈追求个人价值实现的过程中,把个体人生融入到国家民族的利益之中。
二 经世致用与研究实学
中国古代学者不追求超脱出世的虚幻理想,不向往荒诞的来生彼岸,而以圣贤作为道德楷模,立足现实而积极进取,服务天下而建功立业。其人文精神以经世致用、治国兴邦为主题,重视探讨实学,强调实际功效。孔子言:“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2]3297司马迁称孔子著《春秋》,“疑则传疑,盖其慎也”[2]487。这说明孔子对待历史问题,持严谨征实的理性态度。儒家经典不著空言、关注实际、尚德崇礼、积极入世,反映出注重实际、取验务实、总结历史经验、为治国施政服务的精神。其影响使华夏民族形成了黜虚崇实、脚踏实地、躬行实践、重视实用的性格,使华夏哲人积淀了实事求是、取鉴资治、经世致用、研究实学的传统。《易传》提出“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1]82;又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1]87。《易传》所言“致用”即为讲究实际功用、谋求现实成效之义,在此之后成为中国古代学者广泛使用的概念。李泽厚把华夏民族关注实际、求真务实、摒弃虚浮、强调实用,称为“实用理性”。他追溯实用理性的由来,指出“血缘、心理、人道、人格终于形成了这样一个以实践(用)理性为特征的思想模式的有机体”,“孔子通过教诲学生,‘删定’诗书,使这个模式产生了社会影响,并日益渗透在广大人们的生活、关系、习惯、风俗、行为方式和思维方式中,通过传播、熏陶和教育,在时空中蔓延开来。对待人生、生活的积极进取精神,服从理性的清醒态度,重实用轻思辨,重人事轻鬼神,在人事日用中保持情欲的满足与平衡,避开反理性的炽热迷狂和愚盲服从”,成为汉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20]31-32。实用理性以是否能够运用于解决现实问题,是否对于人们的实践具有实际的功效,作为判断一切现象包括学术价值的标准,对于中国社会与中国文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其以于世有益或者无补为是非标准,根据这一标准衡量各种事物,即使世俗的、入世的思想始终压倒宗教的、出世的思想,从而避免陷入全民族性的宗教迷狂;也因为以现实为出发点与归属点,注重理论与实际相联系,追求各种与社会有关的实际问题的解决,使我们祖先坦然地面对各种挑战,勇敢地战胜无数的天灾人祸,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文明;但也因为过于关注现实问题、过分注重实际的功效,甚至为了达到现实目的而不择手段,导致学术研究走向功利化,学术沦为政治的附庸,弱化了理论思维的睿智,扼制了思辨哲学的发展。
中国古代学者关注天下兴亡与国家盛衰,追求在现实社会中建功立业。他们以学术研究为国家与社会服务,不做为学术而学术的纯理论研究。儒家总结上古圣人施政安民,揭示“先王得位行道,经纬世宙之迹,而非托于空言”[7]3,成为学者从盛衰兴亡中探讨治国之道,实现经世致用的思想渊源。孔子生活于礼坏乐崩的春秋后期,以总结历史彰明治国之道为己任,强调“告诸往而知来者”[8]2458。汉代儒学由子学演变而为经学,经学虽然主要是指研究经典之学,但也寓含经国济世之学的深意。人们研究儒家经典,主张以经治世,谋求通经致用。刘家和先生言:“经学就其性质或体而言既是关于常道之学,就其功能或用而言又是致用之学”[21]80。邵雍著《皇极经世》,贯通天人古今,考察治乱兴衰的轨迹,反映出对于经世致用的独到思考。朱熹宣称“穷经将以致用”[22],把“穷经”与“致用”联系起来,以“穷经”为手段,以“致用”为目的。因为社会向前延伸的无限性,时代走向进步的必然性,各个时期社会环境的差异性,所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具体情况,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盛衰之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急迫的问题。治国兴邦面临的问题不同,学者关注的重点也不相同,一切以经世致用的现实需要为转移。这不仅导致各个时期经世致用的对象存在巨大差异,而且其表现形式与显隐程度也大相径庭。孟子阐明孔子编撰《春秋》之意,指出其所载并非空言刺讥,而是以切切实实的史实,昭示治国施政的道理。贾谊针对汉初社会衰败、民不聊生的现实,著《过秦论》总结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与教训,为君主治理国家提供鉴戒,谋求“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23]21。杜佑认为“往昔是非,可为来今龟镜”。他面对唐朝后期日渐衰落的国势,不满“历代众贤著论,多陈紊失之弊,或阙匡拯之方”;故根据长期施政治民的经验,结合对历史盛衰的认识,研究从上古到唐代的典章制度,编撰《通典》这一典制体通史,“以富国安人之术为己任”[24]。顾炎武生活于明清之际的乱世,对于学风的空疏痛心疾首,以“明学术,正人心,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25]29,作为自己神圣的职责。
中国古代学者认识到,现实从历史发展而来,古今之间存在深刻的内在联系,故立足现实而总结历史,以古察今与以史论今结合起来,历史的批判与现实的批判融汇贯通,探究经世致用、治国兴邦之道。司马迁继承孔子以史经世的思想,编撰纪传体通史《史记》,总结从上古到西汉三千年的历史。他指出:“《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2]3297司马光认为,“监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是舍非,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跻无前之至治,俾四海群生,咸蒙其福”[15]9607。他总结从战国到北宋以前的历史,编撰《资治通鉴》这一编年体通史,“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15]9608,为统治者治国兴邦提供历史借鉴。宋神宗御赐的《资治通鉴》这一书名,不仅准确揭示出司马光以史经世的思想意蕴,而且正确指出其历史总结对治国兴邦的永恒价值。黄宗羲认为,儒者安身立命,应该博稽六艺,精研史籍,“斟酌当世”[26],旁及百家,服务天下。学者“必先穷经,经术所以经世;不为迂儒,必兼读史,读史不多,无以证理之变化;多而不求于心,则为俗学”[27]。其《明夷待访录》论史与议政相互联系,运用汉、唐、宋、明的典型事例,阐发对于历代兴衰成败的政治见解。顾炎武称:“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徒以诗文,所谓‘雕虫篆刻’,有何益哉?”[25]103其博考百王之典,广综当代之务,探讨“国家治乱之源”,寻求“生民根本之计”[25]246,表达明道、救世的政治抱负。王夫之把史学称为经世之学,认为考察历史是探求“经世之大略”,实现对天下与国家的责任。他指出:“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之无由也,则恶用史为?”[16]156-157其《读通鉴论》《宋论》等史论著作,超越论评盛衰兴亡、探讨政治得失的传统模式,密切联系明末清初的现实发论,以史经世、“匡时”“救世”的理想溢于言表。在中国古代的历史典籍中,“经世”这一概念或指治国兴邦的人生理念与价值取向,或指经国济世的“治道”与“治法”。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从不同侧面反映出中国古代学者学术研究的实用理性。
中国古代学者以经世致用作为研究目的,以实事求是作为治学方法。孔子称董狐书法不隐,赞扬其为良史。孔子所言书法不隐,指真实记载历史,这是求真务实的精神。班固称河间献王刘德:“修学好古,实事求是。”颜师古注:“务得事实,每求真是也。”[5]2410班固所言“实事求是”,是指尊重客观实际,从真实的事实中,总结出正确的结论。经世致用作为研究目的,指针对各种现实问题,展开深入的探讨,谋求有效地服务于社会,总结切合实际的治国之道。实事求是作为治学方法,指搜集大量真实的材料,根据这些材料得出合乎事实的认识。经世致用、治国兴邦与实事求是、求真务实,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因为现实是研究的出发点,而现实世界是真实的,治国兴邦则是实在的,所以必须实事求是,做到求真务实,从客观实际情况出发,不能任由个人冥思玄想,更不可主观臆断而一意孤行。只有博采群言,旁参互证,全面考察,深入研究,才能得出实际有效的方法,实现经国济世的目的,取得经世致用的功效。中国古代学者推崇秉笔直书,赞赏实录信史,反对任情褒贬,斥责颠倒是非的曲笔讳饰。刘勰认为,史著应按实而书,“直笔”“务信”[28]152。刘知几宣称:“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其有贼臣逆子,淫君乱主,苟直书其事,不掩其瑕,则秽迹彰于一朝,恶名被于千载。”[29]249又说:“盖史之为用也,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29]256欧阳修撰《新五代史》,“论次五代,独不伪梁”。他说明“不伪梁”的原因:“夫欲著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篡也,书其篡。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其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30]在欧阳修看来,只有“为言信”,才能“善恶明”。我认为,乾嘉学者整理中国古代文献,主张言必有据,据必可信,无一字无来历,无一字无出处,从大量材料中引出结论。虽然没有高扬经世致用的旗帜,但并未背离经世致用的研究目的。如果说清初学者的经世致用是外显的、直接的,那么乾嘉学者的经世致用则是内在的、深沉的,后者在前者的基础上已进入到更加理性的层次。
中国古代学者以经世致用为研究目的,推动研究领域不断扩大。因为求真求实、入世经世,必然摒弃虚妄浮泛的东西,探讨那些切于国计民生的实学。《子夏易传》宣称:“君子能通天下之志,体天下之变,屈舒用舍,唯时进退者也。”[31]君子具有良好的道德与远大的志向,能够体察事理而进退因时,根据社会发展而决定取舍。这不仅指君子的行为及活动应与时俱进,而且指君子关注的范围与领域也随时变化。时间的推移与社会的进步,文化知识的积累与认识能力的提高,学者需要关注与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研究领域不断拓展而日益扩大。魏征称史官“必求博闻强识、疏通知远之士”,了解“前言往行”、“天文地理”、“人事之纪”[6]992等。在魏征看来,只有具备广泛的知识,才能担任朝廷的史官,为治国兴邦提供借鉴。明朝后期,政治黑暗,纲纪沦丧,社会动荡,生灵涂炭。顾宪成、高攀龙为代表的东林学派,面对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危险局面,奋起批判空谈心性、浮华不实的学风,大声疾呼“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空疏的理学不能适应社会的要求,兴起了以经世致用为旨趣的实学思潮。据统计,晚明时期以经济、经世等字样为名称的著作多达二十余种[32]。明清之际,中国社会经历深刻变化,由西方传教士传入的西学,被这一时期的学者作为经世实学。黄宗羲言:“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33]。他于书无所不窥,潜心研究关系国计民生的问题,涉及众多学术领域。顾炎武遭逢国变,反思明朝灭亡的原因,铭记其祖父“凡天文、地理、兵农、水土及一代典章之故,不可不熟究”[25]155的训诫,从多方面探求利国益民的途径与方法,以期对国家与社会有所作为。其《日知录》《肇域志》《天下郡国利病书》等,探讨疆域、形胜、关塞、兵防、农田、水利、粮食、物产、屯田、赋役、边防等,这些都与国计民生相关。王夫之论史范围,涉及天文、地理、风俗、吏治、财赋等领域,以期有济于致用。这些学者的研究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博大气象。清朝中后期,社会危机加深。魏源入江苏布政使贺长龄幕府,编撰《皇朝经世文编》,研究漕运、盐政、兵政、荒政等问题,为统治者挽救危机服务。鸦片战争以后,魏源“开眼看世界”,编《海国图志》这一域外史地著作,探求“师夷长技以制夷”之道。
总之,中国古代学者以经世致用、服务国家为研究目的,以实事求是、求真务实为治学方法。他们根据时代环境与社会的现实需要,针对治国兴邦的各种问题展开研究,摒弃空言而探讨关系国计民生的实学,以是否有益于世作为价值判断的标准,反映崇尚实际、注重实效的实用理性。中国古代学者把理论与实际结合起来,以学术研究为国家服务,对于国家与社会的进步具有重要意义。
三 时代责任与历史担当
中国古代学者胸怀爱国热忱与报国之志,竭尽所能为天下与国家服务,不仅关注社会现实,着眼于天下大局,心系生民休戚,忧患国家盛衰,谋求天下之利,承担时代的责任,有着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而且传承华夏道统,崇尚万世之名,不求一时之利,不为一时之名,铭记历史责任,渴望建万世之功,有着神圣的历史使命感。他们立足现实而入世经世,憧憬与期待美好的未来,既有博大宽广的视野与恢宏开阔的胸襟,又有崇高的责任意识与勇于担当的精神。在社稷存亡的的紧要关头,在生灵涂炭的危难时刻,总有学者挺身而出,将国家前途与民族命运,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自觉担当报效国家、拯救苍生的神圣责任。他们站在历史的高处,代表时代的精神,或研究学术以谋求经世之道,为治国兴邦作出贡献;或直接投身于挽救危亡的伟大事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我认为,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表现为两个层面:其一是针对现实,脚踏实地,入世经世,注重实效;其二是高瞻远瞩,谋划大局,承载历史,担当道统。如果说前者为人文精神外在的表现,那么后者则为人文精神内在的核心。概括起来是融时代责任与历史担当于一体,把承前启后与立足现实结合起来,以积极进取的态度面对灾难与困境,化危机为转机并不断开创前进的道路。
中国古代学者对于国家盛衰与天下百姓有着深沉的忧患意识。忧患意识是一种关注天下兴亡、心系生民疾苦的社会责任感,建立在对盛衰兴亡转化辩证认识的思想基础之上。《易传》引孔子语:“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孔子认为,安危存亡相互转化,治理国家必须关注这种转化。《易传》又言:“《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是适”,人们应该“明于忧患与故”[1]88-90。中国古代学者不仅强调盛衰治乱向其相反方向转化,而且告诫人们应该居安思危而常备不懈。孟子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11]2714孔子对于天下的动荡不安,心存深切的忧患,力图记载历史,别善恶、寓褒贬,使乱臣贼子惧。孟子又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11]2762孟子提出“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命题,说明其对天下兴亡与人生命运的深刻认识。贾谊深切忧患汉朝天下的凋弊,体恤百姓生活的艰辛,称“背本趋末”为“天下之大残”,而“淫侈之俗”则为“天下之大贼”,认为“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拯救”[23]440-441。宋代积贫积弱,内忧外患交织,学者的忧患意识极为强烈。范仲淹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34]其进则忧其民,退则忧其君,先天下百姓之忧患,后天下百姓之欢乐。李焘的《续资治通鉴长编》、袁枢的《通鉴纪事本末》、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等,都是“忧世”“泣血”之作。在《周易》《尚书》《诗经》等儒家经典中,在《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历史典籍中,在学者文人的文集笔记中,都渗透着对生民困苦的体恤,对国家与民族命运的忧患。我认为,中国古代学者的忧患意识,表现为盛亦忧衰亦忧,进亦忧退亦忧,既忧民又忧君。从忧患形式来说,在太平盛世之时主要是忧盛极而衰,而在动荡危难之际则主要是忧社稷存亡;从忧患对象来说,在民生凋弊之时主要是忧民,而在天下纷争之际则主要是忧国。
中国古代学者主张为未来立言,为异世垂鉴,对于后世充满期待。这是因为现实环境不能实现立功,转而追求扬名于后世,期待自身价值在未来得到实现。陆贾撰《新语》,探讨秦何以亡,汉何以兴,“修篇章垂诸来世”[35]。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述说其编撰《史记》的心迹:“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则,虽万被戮,岂有悔哉!”[5]2735司马迁之所以忍受奇耻大辱,固然是为了完成父亲的临终嘱托,但也是为了给千秋万代留下永恒的精神成果。《史记》记载从上古到西汉中期各种人物的活动,揭示其行为与天下盛衰的关系,期待为未来治国兴邦提供借鉴。刘知几言:“昔丘明之修传也,以避时艰;子长之立记也,藏于名山;班固之成书也,出自家庭;陈寿之草志也,创于私室。”这些“贤俊”,“退居清静,杜门不出,成其一家,独断而已”。在刘知几看来,这些学者的“独断”之作,都有着“立言垂后”的意蕴[29]374。杜佑认为,考察从上古到唐代典制的沿革,总结历代治国兴邦的利弊,不仅能够为当朝服务,而且可以为后代提供借鉴。他指出:“所纂《通典》,实采群言,征诸人事,将施有政。”[36]杜佑所言“将施有政”,即期盼总结前人治国经验,后人能施行于政治实践,为国家民族作出贡献。马端临指出:“典章经制,实相因者也。殷因夏,周因殷,继周者之损益,百世可知,圣人盖已预言之矣。爰自秦、汉以至唐、宋,礼、乐、兵、刑之制,赋敛、选举之规,以至官名之更张,地理之沿革,虽其终不能以尽同,而其初亦不能以遽异。如汉之朝仪官制,本秦规也;唐之府卫租庸,本周制也。”其《文献通考》记载典制沿革,期待“后之君子,傥能芟削繁芜,增广阙略,矜其仰屋之勤,俾免于覆车之愧,庶有志于经邦稽古者,或可考焉。”[37]明清之际,学者经邦济世的理想难以实现,故强调立言不为一时。黄宗羲称:“吾之言非一人之私言也,后之人苟有因言而行之者,又何异乎吾之自行其言乎?”[38]顾炎武称:“君子之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又说:“有王者起,将以见诸行事,以跻斯世于治古之隆,而未敢为今人道也”[39]103。在顾炎武看来,“天下之事,有言在一时,而其效见于数十百年之后者。”君子“立言不为一时”[39]王夫之综论《通鉴》,“立一成之侀,而终古不易”,“鉴之者明,通之也广,资之也深,人自取之,而治身治世,肆应而不穷”[16]956。中国古代学者对未来的期待,实质是对现实关注的延伸,反映出宽广的胸怀与崇高的境界。
中国古代学者有着强烈的担当天下、肩负历史责任的道统意识。道统意识既是担当天下治乱兴亡,捍卫国家与民族利益的爱国精神;又是维护与传继圣人之道,承担文化传承的责任意识。华夏民族虽然经历过无数天灾与人祸,遭遇过各种危机与挫折;但任何艰难险阻都没有消磨我们民族的意志,更没有中断我们民族的文化传统,反而成为凝聚国魂、激励人心的强大精神动力。许多学者面对着危难与挫折,不动摇气馁,不退缩回避,不畏艰难困苦,站在时代的前列,成为国家民族的脊梁,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论语》既述孔子引尧、舜传授之语,又称赞尧、舜、禹禅让传以治道。孔子言:“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8]2535这些言论反映了治国兴邦的主张,表达了对天下兴亡的关注,阐明了对历史传承的认识,包含了强烈的道统意识。孟子在继承孔子的道统意识的基础上,进一步排列出从尧、舜、禹到孔子的圣人之道传承名单。孟子以担当圣人道统、平定天下为己任,宣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11]2699又说:“正人心,息邪说,距镌行,放淫辞,以承三圣。”[11]2715孟子站在时代高度与历史角度,把时代责任与道统担当联系起来。司马迁编撰《史记》,贯通从黄帝到西汉中期三千年的历史,构建出上古以来道统传承的体系。韩愈提出道统说,称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40]。宋代学者标榜远绍孔、孟,近承唐代韩愈及宋初孙复、石介、胡瑗等,以圣人道统继承者自居,形成以修身为人之道为核心内容的理学。张载把承担天下责任,传承往圣道统,追求万世之名,开创千古伟业,作为坚定不移的目标与人生的志向。他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41]在宋代国家危难的时刻,志士仁人既“以直言谠论倡于朝”,又以“名节相高”,以“廉耻相尚”,道统担当意识极为强烈。史称“志士投袂,起而勤王,临难不屈,所在有之”[42]13149。李纲在靖康之变这一紧要关头,不计个人安危,担当天下之任,“负天下之望”,“以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其忠诚义气,凛然动乎远迩”[42]11272。明清之际,神州荡覆,社稷沦丧,山河破碎,生灵涂炭。黄宗羲招募义兵,成立“世忠营”,武装抵抗清兵。顾炎武国难与家仇集于一身,铭记其母“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的遗训[25]172,坚守华夷之大防,遍游北方,广结志士,不屈不挠,图谋恢复。王夫之在参加抗清失败以后,隐居于瑶家山寨,以经史著述为务。这些学者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抗清斗争。在抗清失败、复国无望的情况下,他们痛感有义务表彰明末先贤的业绩,褒扬其为国捐躯的爱国精神,保存故国文献,为本朝留下信史。我认为,中国古代每当国家与民族面临危难之际,正是学者的道统意识彰显之时。道统意识是一种捍卫国家民族利益、继承文化传统的历史责任感,是华夏民族不断逆转困境而走向辉煌的力量源泉与精神动力。
中国古代学者看待历史,论评人物,有着深沉的大局意识。我们可从两个方面考察大局意识:其一是立足于长远,着眼于全局,注意把握大的方面。孔子不因为管仲没有为公子纠死难,就否定其辅助齐桓公治国的贡献;而是高度评价管仲的业绩,肯定其在历史上的地位。他指出:“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中,吾其被发左衽矣。”[8]2511-2512孔子从历史发展大局看待管仲,得出的结论是符合实际的。司马迁考察秦的历史,不因为秦的残暴,及统治时间短暂,而否定其历史贡献。他指出:秦的统一虽然“多暴”,但“世异变,成功大”,这是巨大的历史进步。他批评“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耳食无异。悲乎!”[2]686司马迁把秦置于历史长河中,从大局出发肯定秦的地位与贡献,这是非常深刻的。朱熹宣称,把握历史“大伦理,大机会,大治乱得失”[43],即根据大的方面进行评价。其二是贯通古今,融会天人,把握发展沿革过程,把历史作为相互联系的整体。司马迁编《史记》这一纪传体通史,考察从黄帝到西汉中期三千年的历史过程。杜佑编《通典》这一典制体通史,考察从上古到唐代典章制度的发展沿革。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这一编年体通史,记载从三家分晋到北宋建立1 362 年的历史。郑樵撰纪传体通史《通志》,强调把握历史的会通因仍之道。袁枢改编司马光的《资治通鉴》,选择其中关乎全局、影响最大的事件,归纳为二百三十九事目,附录六十六个事目,成《通鉴纪事本末》。诸如此类都是把历史作为从古到今的发展过程,考察其因袭继承与沿革变迁的轨迹。中国古代学者“重视从长远的、系统的角度来客观地思索和估量事事物物,而不重眼下的短暂的得失胜负成败利害”[20]305的大局意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古代学者传承天下道统,担当历史责任的精神。
综上所述,中国古代学者尚德崇礼,自成高格,实事求是,求真务实。他们心系生民休戚,忧患国家盛衰,着眼天下兴亡的大局,站在时代与历史的高处,自觉维护与传继天下的道统,主动担当国家与民族的责任。其学术研究以经世致用为目的,以期有益于天下、有益于未来,为国家与社会作出贡献,使个体人生价值融入历史长河中,成就无愧于前人与当代的事业。中国古代学者的人文精神,凝聚着学者对自己的人生命运、生命价值、理想目标的追求,反映出学者对社会、现实的重视与关注,对民族、国家的热爱与期待。这种精神包含着不断进取的人生观,追求自我的价值观,报效国家的政治理想,名垂千古的历史期待,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与认真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