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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低碳生活的伦理意蕴

2012-03-20李建华韦柳春

武陵学刊 2012年2期
关键词:良知正义大气

李建华,韦柳春

(中南大学 应用伦理学研究中心,湖南 长沙 410083)

低碳生活是通过降低、减少日常生活中的碳(主要是二氧化碳)排放量从而实现低耗能、低开支、低污染目标的新兴生活方式,它是人类在经历了“自发低碳社会—高碳社会—和谐低碳社会”之后作出的理性抉择[1]。作为人类理性反思的结晶,低碳生活具有浓厚的伦理意蕴:生态正义是低碳生活的伦理依据;生态消费是低碳生活的伦理诉求;生态良知是低碳生活的伦理保障。

一 生态正义:低碳生活的伦理依据

低碳生活的提出是人类理性反思的结果。人类的发展史既是一部碳资源、碳能量的发掘、利用史,也是一部碳废料的排放史。人一方面出于生存和发展的目的从自然界中获取碳能量和碳资源,另一方面又将利用后的碳废料排放到自然界中,在“人—碳—自然”关系中,自然界不仅是人类生产生活所需要的碳资源、碳能量的供给者而且是碳废料的接纳者和承受者。通常情况下,“人—碳—自然”系统处于动态平衡之中,人类对碳资源、碳能量的发掘利用程度、对碳废弃物的排放与自然生态的承载能力、自净能力相协调。然而当人类对碳资源、碳能量的发掘利用程度、对碳废弃物的排放超过了自然生态的承载能力、自净能力的时候,碳与人、碳与大自然之间原有的平衡状态被打破,碳不仅之于自然界成为了生态问题,而且之于人成为了社会问题。在采集狩猎文明时代,自然“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服从它的权力,因而,这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纯粹动物式的意识(自然宗教)”[2],由于“稀少的人口、分散的社会形式、以自然材料为工具(壶、篮、箭和矛)和对‘肌肉力量’的依赖,狩猎采集人对环境的影响一般很小并且是区域性的”[3]。进入农耕文明时代后,人类出现了畜牧业和种植业,粮食稳定供给,人口数量增加,但受生产力水平(主要是生产工具制造水平)限制,人类的生产活动基本上处于原初状态,有限的碳排放主要来自日常生活,气候、环境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因此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的。随着蒸汽机、纺织机的发明、使用,人类进入了工业文明时代。在技术理性(工具理性)的指导下,人类大量发掘、使用化石燃料,促使生产、生活的动力来源得到了极大改善,社会财富迅速积累,人们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统治、征服、控制、支配自然的欲望随之成为了这一时代的精神[4]。然而,事物有其两面性,工业文明在给人类带来方便和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问题和困扰:全球气候变暖、臭氧层破坏、森林锐减、大气污染严重、酸雨蔓延、农作物减产……高碳生产、生活模式已经把人类置于大气生态危机的阴霾中。《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的签订,“巴厘岛路线图”的制定,坎昆气候会议的召开即是人类对由高碳生产、生活模式所引起的大气生态危机的认同和回应。直面工业革命以来大气生态环境恶化的现状,作为理性存在者的人不得不对传统主客二分思维模式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重新定位,对高碳生产、生活方式进行反思。“低碳生活”即是在此背景下提出来的。低碳生活作为一种经验事实在人类历史上早已有之,然而作为一个指向未来的应然性概念则是在人类遭遇“高碳危机”后才提出来的。“高碳危机”是指进入工业社会后人类由于采用高碳耗、高碳排的生产、生活方式而导致的自然生态的恶化以及由此引发的次生问题和冲突。高碳生产、生活模式所带来的危机及其次生问题和冲突不仅破坏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正义,而且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不正义。

人与自然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是生态正义的第一要义,是构建低碳生活的前提。人与自然究竟如何实现统一?生态整体主义伦理观认为:“人作为大地共同体的普通公民、生命共同体的普通成员、生态系统的普通物种、生物链条上的一个普通环节、自然世界的一部分,参与到生态整体当中,并由此构成人与自然的整体关系。在这种人与自然的整体关系中,生态整体本身被认为是自然存在的最高目的且拥有最高的价值,生态整体的和谐、美丽与稳定被看作是最高的善,而人则作为生态共同体的一个普通成员为生态共同体的存在和实现生态整体本身的善承担着不可推卸的道德责任。”[5]生态整体主义伦理观把人看作是自然的一部分,固然没有落于人类中心主义的窠臼,然而却陷入了“泛道德主义”的泥沼,作为自然(生物)意义上的人并不具有道德,更无道德责任可言,如果把人看作是自然的一部分,如同水、大气、土壤一样,表面上的确论证了人与自然的统一但实质上却以人的自然属性遮蔽或者消解了人之为人的社会属性。因为,倘若承认了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要对生态整体担负道德责任,那么也就承认了与人处于平等地位的自然的其他构成部分(水、土壤、大气等)也具有道德,拥有道德责任,这事实上是陷入了“泛道德主义”的误区。因此,“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应该对自然负责”这一命题在生态学意义上是成立的,在伦理学意义上则不成立。

针对生态整体主义伦理观的困境,我们需要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重新思考和定位。一方面,人在自然生态系统中是一种对象性的存在,人把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其他存在物当作对象的同时,该对象也会把人作为对象。另一方面,人具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作为一种具有劳动创造性和自主思维能力的社会动物并不仅仅停留于得到本能层面的原始欲望的满足,而会追求更高层次的发展和自我价值的实现,这种发展和自我价值的实现主要是通过劳动达成的。“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自身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6]因此,劳动既是人改造自然的途径,也是人实现自我发展和完善的方式;劳动过程既是一个作为对象的自然被作为主体的人的主体化的过程,也是一个作为主体的人被作为对象的自然的客体化的过程;人既把自然界作为对象表现自己的本质,又把自己当作对象表现自然界的本质,在这个双向互化的过程中人与自然实现了统一。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与自然之间为什么会出现对立呢?原因在于人在劳动过程中认为自己是自然界本质的存在物而不再是把自己看成是表现自然界本质的对象,与此相应,自然界也不再是人的自然界,而蜕变成了支配人的异己力量,从而把人和自然的本质割裂开来。高碳危机所带来的被动局面即是由于人类在“大自然一直被认为只对人类具有工具价值而人类却被视为是内在价值的惟一拥有者”的传统价值观的指导下[7]253,在追求高层次发展与满足的过程中,把作为碳资源、碳能量的供给者,碳废弃物容纳者的大自然当作无关紧要的“他者”,把自己当作大气生态环境的主宰和本质存在,不假思索地把人与大气生态环境的本质割裂开来所造成的。因此,针对眼下高碳危机造成人与自然对立的局面,我们需要重新弥合人与大气生态环境的分裂,在劳动过程中务必把以前作为“他者”的大气生态环境纳入到“我”之中,既把大气生态环境作为对象表现“我”的本质,又把“我”当作对象表现大气生态环境的本质。因此,低碳生活作为对高碳危机理性反思的结果,作为指向未来的生活方式抑或概念,不管是作为一种补救措施还是防范手段都必须建立在生态正义的第一要义——人与自然的统一基础上。人与自然的统一是构建低碳生活的前提,如若否认人与自然的统一,那么低碳生活就既没有构建的必要,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生态环境的使用、保护主体间的平等与公正是生态正义的第二内涵,低碳生活的构建是以大气生态环境的使用、保护主体间的平等与公正为基础的,其主要有两层涵义:其一,所有主体都应拥有平等享用大气环境资源、清洁大气环境而不遭受资源限制和不利大气环境伤害的权利;其二,享用大气环境权利与承担大气环境保护义务的统一性。从性质上看,大气生态正义可分为程序意义上的正义、地理意义上的正义和社会意义上的正义。所谓程序意义上的大气生态正义强调同等待遇问题,即国际、国内大气生态公约、法规、制度应当是普遍适用的,每个国家、地区、个人在涉及与自己相关的大气生态环境事务时,都享有知情权和参与权,此即大气生态利益的分配正义。地理意义上的大气生态正义强调在大气生态环境问题上付出与所得是对称的,即容纳碳废弃物的地方应该从产生碳废弃物的地方得到补偿,此为大气生态利益的补偿正义。社会意义上的大气生态正义强调在整个社会中保障个人或群体应得大气生态权益的重要性,即不同国家、民族、团体、群体承受大气生态风险比例相当,此乃实质正义。从时空上看,大气生态正义包括大气生态种际正义、大气生态代际正义、大气生态代内正义。大气生态种际正义就是指人与大气生态之间保持适度、适当的开发与保护关系,保持人与大气生态之间的协调关系,既不能为了人的利益而破坏大气生态的持续存在,也不能因为保护大气生态而置人于死地,这也是大气生态伦理的主要内涵。大气生态代际正义是指当代人与后代人在利用大气生态资源问题上应保持恰当的比例,既不能为了当代人的利益过度利用大气生态资源而使后代人无大气生态资源可用,破坏甚至毁灭他们的生存基础,也不能为了子孙后代的需要而使当代人忍看眼前的大气生态资源弃而不用,自绝生存。当然,当今世界所面临的正义问题更多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大气生态代内正义是指在同一时空下享用大气生态资源的权利与保护大气生态环境的义务的对应,既不能只享有或多享用大气环境资源而少尽或不尽保护大气生态环境义务,也不能只尽保护大气生态环境义务而少享用大气生态环境权利;不能不顾大气生态环境主体的经济状况、文化传统、价值观念、社会心理等特质沿用千篇一律的伦理模式,也不能借口特殊性而不着眼于全球大气生态环境的共同好转,甚至损害人类共同利益。其中主要涉及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国际正义、后发民族与先发民族之间的族际正义、落后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域际正义、弱势群体与强势群体之间的群际正义,而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国际正义是主要矛盾。因此,低碳生活实际上牵涉到了大气生态利益的分配正义、大气生态利益的补偿正义、大气生态种际正义、大气生态代际正义和大气生态代内正义,它的构建是以大气生态环境的使用、保护主体间的平等与公正为基础的。

二 生态消费:低碳生活的伦理诉求

生态化的消费方式是低碳生活的本质要求。如前所述高碳危机作为低碳生活的反思对象首先指向的是人与大气生态环境关系的恶化,其次才指向由人与大气生态环境关系的恶化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冲突、矛盾和纷争。从表面上看高碳危机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不正义是由人与自然之间的不正义所引发的,但实质上恰恰相反,人与大气生态环境之间的不正义最先是由人的不正义所引起的。人在大气生态环境方面的不正义主要表现为人在日常生活中把消费主义奉为圭臬,在过度开发、利用碳资源、碳能量的同时排放大量的碳废弃物,造成了大气生态系统的恶化与失调。人的不正义才是导致大气生态环境与人之间的不正义从而引发人与人之间不正义的根本原因。因此,人与大气生态环境关系的不和谐仅仅是人的不正义的表征,实现人的正义才是解决人与大气生态环境的不正义的根本。

低碳生活倡导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从自身力所能及的事做起,控制或者注意个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究其实质就是让人们走出消费主义的泥沼,养成生态化的消费方式。所谓生态化的消费方式,是指对自然生态结构、功能无害(或较少有害)的消费方式,它是在满足人的基本生存和发展需要的基础上、以维护自然生态系统的平衡为前提的一种可持续的消费方式[8]89。

生态化消费方式的核心是实现可持续消费。所谓“可持续消费”是指“提供服务以及相关的产品以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提高生活质量,同时使自然资源和有毒材料的使用量最少,使服务或产品的生命周期中所产生的废物和污染物最少,从而不危及后代的需求”。“对于可持续消费,不能孤立地理解和对待,它连接从原料提取、预处理、制造、产品生命周期、影响产品购买、使用、最终处置诸因素等整个连续环节中的所有组成部分,而其中每一个环节的环境影响又是多方面的”[9]。因此,可持续消费包括消费的可持续性和消费的发展性两层内涵。消费的可持续性不仅要求当代人满足消费发展需要时不能超过生态环境的承载力,而且强调生态环境的使用、保护主体在消费上的平等与公正。消费的发展性则明确指出保护生态环境是以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为前提的,人类不能因为只看到传统经济增长方式可能带来或已经带来的危害,看不到健康消费对于人和自然的积极价值而停止发展、停滞消费。上述两层含义告诉我们:人与自然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人和自然都是目的,人类既不能只以自身的发展、消费为唯一目标而把生态环境当作手段或者将其视为敌对的“他者”,也不能只保护生态环境而自甘滑落到不发展、不消费的“零增长”境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长存与共荣才是可持续消费的应有之义。

可持续消费由绿色消费和适度消费两个维度构成,前者是就消费的性质而言的,后者则是就消费的程度而言的。绿色消费是低碳生活的本质要求。绿色消费是指选购绿色产品、减少生活垃圾、符合生态要求的生活方式。“危害到消费者和他人健康的商品;在生产、使用和丢弃时,造成大量资源消耗的商品;因过度包装,超过商品物值或过短的生命期而造成不必要消费的商品;使用出自稀有动物或自然资源的商品;含有对动物残酷或不必要的剥夺而生产的商品;对其他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有不利影响的商品”[10],均不属于绿色消费的对象,因此也是低碳生活构建过程中要避免的消费对象。绿色消费不仅要求消费对象是绿色的(节约、防污染和健康的),而且要求消费的观念、行为、方式和过程以及结果的“绿色化”[11]。

绿色消费之所以是低碳生活在消费本质上的要求,在于绿色消费合乎低碳生活的人的目的性维度。高碳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非生态消费,非生态消费把本来是为了人的幸福的消费异化为纯粹为了获得身份差异和社会认同的手段,从而造就了一个无穷的欲望序列,以物(财富)的价值代替了人的价值,以物欲的满足替代了人的幸福。绿色消费是对高碳消费所带来的非生态消费不以人为目的的匡正。它“从维护人类社会长远发展的观点出发,坚持消费领域的可持续性,以过简朴和健康的生活为目标,在物质消费中偏爱‘绿色产品’,在选购商品是宁肯多花点钱也乐意买绿色产品,也就是说,消费者从关心和维护个人生命安全、身体健康、生态环境、人类社会的持续发展出发,试图以自己强烈的环境意识对市场形成一股巨大的环保压力,以此引导企业生产和制造符合环境标准的产品,促进环境保护,以实现人与环境和谐演进的目标”[12]。“它不再以物质、财富的无限占有和消耗为目标,不再把消费数量作为个人价值和人生目的的标志,而是以对环境的保护、对社会的责任做为个人价值和人生的标准,自觉地把自身的消费行为纳入整个生态系统之中,积极促进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维护生态平衡。在消费中坚持人的价值,以满足生存、保持健康为目的,尽可能地减少自己消费活动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和破坏,追求人和自然的和谐相处。因此,绿色消费蕴含着一种生态意识,主动放弃了无节制的物质欲望,理性地根据生活需要进行消费,它把对自然的义务、敬重意识和生态意识与自我约束的理念融为一体,充分体现了消费的人的目的性。”[8]93

绿色消费之所以是低碳生活在消费本质上的要求还在于绿色消费合乎低碳生活的自然的生态性维度。“人靠自然界生活”[13],人类一方面从自然中获取消费所需要的资源,另一方面又将消耗后的废弃物复归于自然。自然既是消费的起点也是其终点,人的消费不能离开自然而存在。从消费的起点来看,一切消费都以自然界的存在为前提,自然是人类消费所需资源的供给者。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工业革命后技术理性的高扬,人类从自然界中获取资源的能力日益增强,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传统的生存需要,而逐渐热衷于发展需要和欲望需要的满足,消费主义观念在日常生活中逐渐蔓延。消费主义“把超过基本需求的欲望满足作为消费动机,并视其为人生的根本目的和体现人生价值的核心尺度,以消费更多的社会商品和占有更多的社会财富作为人生成功的标签和幸福的象征,进而在实际的生产生活中无所顾忌、毫无节制的消耗物质财富和自然资源”[14],从而导致了消费规模扩大。大规模的消费一方面需从自然界中攫取更多的资源,另一方面会向自然界排放大量的废弃物,它不仅造成了自然资源的匮乏,而且导致了自然生态系统的紊乱、失调和恶化。从消费的终点来看,正是由于人类从自然界中攫取大量资源超过了自然的承载能力,同时向自然界排放大量的、自然无法消解的垃圾超越了自然的自净能力,从而使自然不再自然。与此相反,绿色消费以人与自然的和谐、可持续发展为旨归,以选择绿色产品为出发点,主张消费观念、方式、过程、结果的“绿色化”,不仅从根源上降低了对大自然中资源的消耗,减轻了自然对碳排放的承载能力,而且从过程和结果方面避免了废弃物的排放和污染,维护自然的自净能力。因此,如果说高碳消费以及非生态消费是使自然不成其为自然的“催化剂”,那么绿色消费则是使不“自然”的自然成其为真正自然的“还原剂”。

适度消费是低碳生活在消费程度上的要求。何为“适度”?学界并无定论。通常情况下,适度消费表征的是一种理念,它是相对于过度消费和消费不足而言的。过度消费是指满足人类基本生存需要以外的超过自然生产能力的消费[15],而“消费不足是指消费不能满足人的基本生存需要的状况”[8]90。过度消费在日常生活中主要有三种类型:超前性消费、挥霍性消费和畸形消费。超前性消费在日常生活中集中表现为,着眼于现在,在“利益最大化原则”的指导下,当代人消耗了下几代人的能量和资源,污染了下几代人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挥霍性消费是一种不以满足基本需要为目标而通过炫耀的方式大量消耗自然资源以获得虚荣心理满足的消费方式;畸形消费则是极少数暴富且素质低下的人所采取的一种非理智的反常消费。不管是超前消费、挥霍性消费还是畸形消费,其最终结果都造成了自然资源的浪费和生态环境的污染、恶化。与过度消费相对的另一极——消费不足也会造成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消费不足通常是贫困的表征,贫困威胁着人的生存,不但会造成人们对环保不关心,而且还促使人们去破坏环境[16]。从环境学的角度看,适度消费是指消费活动必须与自然环境相协调。消费涉及到从环境中攫取资源以及攫取资源的方式,同时还涉及到向环境排放废弃物。无论是过度消费还是消费不足都会增加对资源的压力,都会对环境造成很大破坏。因此,人类应该进行适度消费,以缓和人与环境资源的紧张关系,保持人类消费与环境供给和恢复能力的协调,这也是低碳生活在消费程度上所要求的。

三 生态良知:低碳生活的伦理保障

生态化的消费方式是低碳生活的伦理诉求。然而,生态化的消费方式如何养成呢?方式不外乎两种:其一,依靠他律被养成。例如国家通过出台低碳法律、法规、政策,强制执行;其二,通过自律养成。不管自律还是他律,其目的都是为了培养人的生态良知。一个人只有具备生态良知才可能养成生态化的消费方式,也才可能践行低碳生活理念。生态良知是指人类自觉地把自己当作自然生态环境中的一员,把自身的行为纳入到自然的整体活动之中,在此基础上形成一种维持人与自然生态环境和谐发展的深刻责任感和对自身行为进行生态环境意义评价的能力。生态良知的养成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构建低碳生活所必需的。

生态良知的养成是可能的,原因在于自然生态本身具有系统价值,而作为自然生态系统中最具内在价值的存在者——人本身具有理性,能够认识这种价值。自然生态有三种价值:内在价值、工具价值和系统价值。内在价值是指主体的心理兴趣的满足,这种满足本身就是可欲的,是某种自在的善的快乐。工具价值是某种有利于其他兴趣的满足的东西。客观事物,无论是否有生命,都具有工具价值,有助于主体的兴趣的满足。自然生态系统是一个由内在价值之经和工具价值之纬共同编制的网。尽管内在价值和工具价值都是自然生态系统不可或缺的构成,但二者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自然系统的创造性是价值之母,大自然的所有创造物,只有在它们是自然创造性的实现的意义上,才是有价值的。……凡存在自发创造的地方,就存在着价值”[7]199。“在生态系统层面,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工具价值,尽管作为生命之源,生态系统具有工具价值的属性。我们面对的也不是内在价值,尽管生态系统为了它自身的缘故而护卫某些完整的生命形式。我们已接触到了某种需要用第三个术语——系统价值(systemic value)——来描述的事物。”[7]188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才是最高的价值,它是对自然生态的工具价值和内在价值的超越。

人的内在价值尽管是自然生态环境中最高的,但不可能高过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因为人只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作品,人的内在价值并不是其利益优先于其他存在物利益的根据。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要求我们“既对那些被创造出来作为生态系统中的内在价值之放置点的动物个体和植物个体负有义务,也对这个设计与保护、再造与改变着生物共同体中的所有成员的生态系统负有义务”[7]12。认识到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及其重要性是培养生态良知的前提。然而,客观存在的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并不必然导致人的生态良知,生态良知的产生还在于作为自然生态系统的作品的人具有理性和情感。人是理性存在者,人的理性可分为科学理性与道德理性。科学理性是告诉我们依靠人自身的能力可以采用何种方式来发掘利用自然生态环境以及其中的能量、资源为人的生存、发展服务,其结果是科学的发现、技术的发明、物质的繁荣、消费的活跃;而道德理性则是告诉我们人之为人应该做什么,即如何在自然生态系统中妥当处理人的内在价值与工具价值、人与其他自然存在物之间的关系。因此,人类凭借理性不仅可以认识到人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位置,认识到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对于人的重要性,而且能够将这种认识上升为对自然生态的情感,最后作为意志贯彻落实到具体的生活实践中。因此,人的理性是生态良知之所以产生的关键。

生态良知是构建低碳生活所必须的。首先,生态良知具有普遍性,有助于低碳生活的普及推广。一只燕子并不代表春天的到来,持久地行善才能拥有幸福。同理,一个人过低碳生活并不能扭转全球气候变暖的现状,只有全人类都采用低碳生活模式,全民共同参与、持续参与,高碳危机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低碳”不仅仅关乎某一个个体的生活而且关涉全人类的生存与延续,因此,低碳生活需要在世界范围内推广普及,需要全人类的共同参与。然而,低碳生活能够在全人类推广普及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人皆有生态良知。如前所述,所谓生态良知就是维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深刻责任感和对自身行为进行生态环境意义评价的能力。这种责任和能力是在人运用理性认识自然生态的系统价值的基础上形成的,人是理性存在者,且是自然生态系统中具有最高内在价值的存在者,因此人都能够养成生态良知。反之而言,生态良知对所有的理性存在者都有效,亦即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应当的东西,在类似的情况下,对于其他任何人来说也都是应当的。因此,生态良知作为康德意义上的法则是可普遍化的。

其次,生态良知作为人在生态环境意义上的道德自觉可以弥补低碳生活构建过程中政府强制措施和技术手段的不足。众所周知,低碳生活已成为时下风靡全球的新兴生活方式,许多国家和地区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和方法进行推广。例如,英国政府提出到2016 年所有新建住宅全面实现碳零排放;日本政府在“低碳社会行动计划”中提出在未来3~5 年内将家用太阳能发电系统的成本减少一半;德国政府计划每年拨款7 亿欧元用于现有民用建筑的节能改造,另外还有2 亿欧元用于地方设施改造,目的是充分挖掘建筑以及公共设施的节能潜力……各国所采取的措施尽管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并没有使人们从根本上树立起保护自然生态环境的低碳意识。究其原因在于外在的强制措施或者技术性手段并不能让人们从内心深处树立起低碳生活的自律意识,这种自律意识是生态良知的集中体现。生态良知可以促使人们自觉地践行低碳生活理念,但政府采取的强制措施和技术手段却不能。因此,前者可弥补后者的不足。另外,政府采用强制措施和技术手段推广低碳生活模式需要较高的成本,而生态良知作为一种内化为个人的生活自律,它不需要外在的监督和惩罚,因此与外在的手段和方式相比,生态良知在低碳生活的构建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生态良知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低碳生活构建所必需的,那么如何才能养成生态良知呢?关键要靠个体自己。

其一,要学习、了解自然生态知识,认识到自然生态系统之于人的重要性。生态良知是建立在对自然生态系统充分了解的基础上的。一个不具备自然生态知识的人固然也能做出有利于低碳生活构建的事,但他可能仅仅出于本能的自利而非责任的自律和自觉。因此,学习、了解自然生态知识是培养生态良知的前提。学习、了解自然生态系统的关键在于牢固树立如下观念:人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作品,人与生态自然是统一的,人依赖于自然生态而存在,如若人类毁坏了自然生态系统,那么自然生态系统也将最终毁灭人类。

其二,要树立健康的消费观,并将其贯彻落实到生活小事中,养成勤俭节约、简单朴素、自觉自律、持之以恒的生活习惯。生态良知是后天培育的,生态良知的培育和低碳生活的构建都要求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树立健康的消费观,从自己做起、从身边的点滴小事做起。健康的消费观亦即可持续的消费观。可持续的消费观要求我们在观念上,一方面抵御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的侵袭,另一方面避免陷入不消费、“零增长”的误区;要求在生活实践中从衣、食、住、行等生活小事着手,养成勤俭节约、简单朴素、自觉自律、持之以恒的生活习惯,例如:衣服用手洗代替机洗、就餐少用或不用一次性筷子饭盒、住房选用环保节能的建筑材料、出行多走路少开车、购物自带环保袋等。上述小事皆举手之劳,其关键在于持之以恒。

总之,促使人们形成生态良知是一项艰难的、复杂的工作,需要从观念和行动上下功夫,只有这样,才可能培养起人们的生态良知,也才可能从根本上为低碳生活的构建提供伦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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