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群众体育运行中的社会精英:一个乡镇门球协会精英群体的个案考察
2012-03-06胡科
胡 科
自古以来,地方精英就是各种权力、各种关系在基层交织与联系的纽带,也是维系地方关系,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在基层群众体育发展过程中,社会精英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不少社区的群众体育活动开展就是通过社会精英动员实现的;并且,社会精英通常还是基层群众体育组织的建设与维护者;而透过社会精英在基层群众体育发展过程中的行为所折射的却是地方社会的关系互动以及地方社会建设的真实场景。本文通过实地考察湖南大栗港群众体育发展过程中的社会精英行为,试图以此来阐述地方社会精英与基层群众体育发展的互动关系,通过地方社会精英与基层群众体育发展的互动关系来反映基层的文体生活场景。
1 社会精英
1.1 社会精英的内涵
在西方政治社会学传统中,精英一词是分析社会分层、社会结构的核心词汇。社会学的创始人之一马克思·韦伯就曾以经济、声誉、权力为三个观测角度来考察一个社会的经济、文化和政治三大领域的不平等现象[1]。虽然韦伯未曾明确提出精英概念,但其提出了“三位一体”的社会分层标准,依据经济、声誉、权力资源等标准对社会不同群体进行了相应的阶层划分;事实上,那些在“名、利、权”等方面占据优势资源的人就是文化、经济、政治等领域的精英。韦伯还认为,三类优势资源占有群体可以实现相互转化,诸如,经济资源优势群体可以凭借其优势的经济资源获取文化、政治等领域的资源,从而使自身同时获得“名、权、利”等方面的优势;同理,文化、政治资源占有者也可以凭借自身的资源优势实现相应的转化。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为后来的精英分化理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二战以后,帕雷托等人发展了政治精英理论。政治精英理论以社会的异质性为逻辑起点,认为现代社会的不平等主要是个人与生俱来的生理性差异决定的,即基于自然差别。社会成员归属于哪个社会层次取决于他们天生的能力和才干。帕雷托解释说,如果在人类的各种活动中,我们像在学校中对各门课程考核时打分一样,用指数表明每个人的能力,那么,我们就可以把那些在各项活动中获得最高指数的人划归为一个等级,即精英人物。而精英概念正是在天生的能力和才干基础上提出的,它并不表示由社会地位所确定的特定集团,而是指那些具有特殊才能、在某一方面或某一活动领域具有杰出能力的人[1]。帕雷托试图用其发展的“精英循环”理论来说明社会系统——特别是其中的政治系统——维持平衡和稳定的机制。比较马克思·韦伯与帕雷托的观点,我们不难发现,韦伯强调的是精英生成的社会资源基础;而帕雷托强调的则是精英形成的先天条件;二者分别是从社会、自然这两个不同角度来理解精英的本质的。如果结合韦伯与帕雷托二者的观点,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对精英比较完整的解释:精英既指那些具有特殊才能、在某一方面或某一活动领域具有杰出能力的人;也指那些凭借自身能力在社会实践中获取了政治、经济、文化等一个方面或多个方面优势资源的人。
精英概念的提出,只是对社会群体做出了“质”的区分,这种“质”的划分并没有统一的量化标准。依据不同的“质”的标准可以将精英分成不同类别。依据精英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资源优势,可将精英划分为政治精英、经济精英、文化精英等;依据传统与现代的分类标准将精英划分为传统精英与现代精英[2]。传统精英,是指在那些以名望、地位、特定文化中的位置乃至明确的自我意识为前提而形成的精英。传统精英多存在于传统记忆较强,受传统文化影响较深的农村社区之中;现代精英,大致是指在市场经济中脱颖而出的经济、技术能人,诸如私营业主、建筑行业的包工头、养殖大户、工程师等;依据与现行体制的关系,可划分为体制内精英与体制外精英。体制内精英一般指现行行政体系内的精英,他们一般掌握了一定的政治资源,具有一定的行政权力;体制外精英则是现行行政架构以外的社会精英群体;依据自利与公益等不同属性,可将精英划分为自利型精英与公益型精英。自利型精英是指那些以“经济理性人”价值取向的社会能人;公益型精英则是指那些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热衷于公益事业的社会能人。
虽然,从不同角度,依据不同“质”的标准对精英可以做出不同类别的划分,但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不同类别的精英身份可能是重叠的,诸如政治精英可能既是体制内精英,同时还是公益型精英;同一精英由于具有多种资源优势,可能既是政治精英也是文化、经济等领域的精英。在基层,人们常说的精英通常并非严格意义的学术概念,而是指那些在社会生活中,具有某些独特的资源,具有某些方面的特长,能够对其他人产生较大影响的社会群体;通常将基层社会的政治精英、经济精英、文化精英统称为社会精英。在本研究中,我们提及的社会精英,实际指向的是基层社会的草根社会精英。论及的政治精英,并不必然具有很高的行政职位,只是他们尚处于当前的行政体系之中,具有一定的行政能力,诸如街道社区的主任,农村基层的村委干部等,都可认为是政治精英。经济精英同样也没有严格的经济评价标准,指的是那些基层社会中,经济资源占有较多、经济能力比常人强的精英分子,诸如私营业主、养殖场老板、包工头等;文化精英则不必然指向那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某些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成员,在其生存的社会空间内,具有比常人更为丰富的社会经验、生活知识,我们也将这部分人视为基层的文化精英,诸如,老艺人、技术人员等。
1.2 体育中的精英、体育精英、体育骨干、体育积极分子
在基层群众体育的发展中,必然会有一部分精英分子参与其中。其中有一部分能人,他们可能直接参与体育运动,也可能从来都未曾参与过体育运动,但一直都在为基层体育事业发展做出贡献,这部分精英,我们将其称为体育中的精英,这种类型精英的划分所依据的是他们与体育活动之间的互动关系的强弱。
体育精英是以体育知识、技术资源为分类依据的,是指具有某方面体育知识、技能特长的人。按照韦伯的分类标准,体育精英当从属于文化精英的范畴,基于本研究是相关体育问题的研究,为了区分体育特长的文化精英与其他文化精英,特意从文化精英范畴内抽象出体育精英这一概念;体育骨干是以功能作为区分依据的,是指在民间体育组织的骨干成员以及其他一些在体育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社会成员,依据2002年颁布的《农村体育工作暂行规定》[3]所做的界定,体育骨干包括社会体育指导员和组织、指导群众开展体育活动的体育教师、教练员、裁判员及其他志愿者等。《农村体育工作暂行规定》明确了体育骨干的基本职责:动员、组织群众参与和开展体育活动;宣传体育科学知识,传授体育技能;指导群众进行科学锻炼;引导群众进行合理的体育消费。
体育积极分子是以态度作为区分依据的,是指在体育运动参与过程中,主观态度表现较为突出的那些社会成员,体育积极分子或许不是体育精英,也不是体育骨干,却是积极主动从事体育运动的那部分社会成员,或主观上有较强意愿推动群众体育发展的人。
2 个案情况介绍
本研究采取个案研究法。个案的材料为2010年1月、2010年5月、2010年11月三次对湖南大栗港镇门球协会的调查、访谈所得。
大栗港镇位于桃江县城西部,“桃马公路”30公里处,由原来的大栗港乡、筑金坝乡、栗山河乡三个乡合并而成。现有行政村23个,总面积172.5平方公里,总人口68 308人,是一个农业大镇,2009年人均收入4 937元,全镇虽有企业200余家,但规模均较小,外出打工人口较多,留守现象普遍。
自1991年镇联校退休肖姓教师首次将门球带到大栗港,至今门球运动已在大栗港走过了近20年的发展历程。20世纪90年代,在没有场地、没有经费、没有器材的艰苦条件下,几位退休教师自制门球器具,利用农民的晒谷场地练习门球。几位教师几乎走遍了大栗港的各个村落,也在各个村留下了门球的火种。后来一次偶然的参赛机会,改变了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轨迹,在桃江县第三届“重阳杯”门球比赛中,大栗港组队参赛,获得了比赛的金牌,一举轰动了全镇,门球获奖带来了良好的宣传示范效应,群众逐渐在接触、认识门球运动的过程中体会到了门球运动的乐趣与魅力,门球运动也逐渐为当地群众所接受与喜爱。进入21世纪,在二位教育系统退休干部,一位联校校长及门球协会其他负责人的积极领导与推动下,大栗港门球运动发展迅速,门球事业不但蓬勃发展,也逐渐融入了当地百姓的生活。全镇现有门球队19支,门球场12个,注册会员224人,全年举办比赛近500场,全镇门球覆盖率74%。
大栗港镇门球运动的飞速发展,是多种有利因素复合作用的结果,但精英分子的积极推动却是最为重要的致因之一。
文化精英甲:他是桃江县大栗港镇教育系统的一名退休干部,男性,中共党员,74岁,一生经历丰富,先后担任过桃江县二中校长、伍家洲区党委书记、大栗港镇联校校长。20世纪70年代末一次意外中导致腰部受伤,在县城医院治疗一个多月以后回到了大栗港,此后一直在大栗港联校工作。他身材魁梧,笑声爽朗,具有较强的社会交往能力,人缘关系好,在当地具有较高的声望,属于德高望重之人。当地政府、教育部门的不少领导均为他的门生故吏。由于早年腰部受伤落下的病根,他虽然被选为镇门球协会副主席,但却从未真正上场打过门球比赛。他加入门球组织一方面,是出于对镇公益事业的热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具有较强的领导能力、社会影响力,加入门球协会能够较好地为门球发展做贡献。在协会,他主要负责门球各项赛事的具体事宜、门球知识与技能的培训以及经费的筹集与使用。
文化精英乙:他是为桃江县大栗港镇教育系统的一名退休干部,男性,中共党员,66岁,为大栗港本地人,在大栗港教育系统工作了大半辈子,退休前曾担任大栗港镇联校人事管理科长、镇联校副校长等职务;比较热爱体育,其三个儿女有两个在当地教育系统从事体育教育的工作。他生活简朴、乐观积极,具有较强的集体主义精神,热衷于公益事业。多年从事人事管理工作的经历使他养成了收集材料,整理材料的生活爱好,文字能力比较强,生活中偶尔“做诗抒情”;从事镇联校副校长的工作经历使他积累了较为广泛的人脉,当地不少教学系统教师、乡镇干部均为他的学生。2004年,在当地退休教师的影响下加入了镇联校的门球队,从此爱上了门球。2006年被镇门球协会选为协会秘书长以来,一直担任协会秘书长的工作,在协会主要负责起草拟定年初工作计划、年终工作总结;负责镇门协年赛的场次、场地、人员安排;此外还负责对外联络、接待、收集整理档案、主编门球文化走廊刊物等工作。除了担任协会的秘书长工作,HYP还是联校门球队的主力队员,同时也是门球比赛的裁判员。
政治\文化精英丙:丙为现任的大栗港镇联校校长,41岁,中共党员,男性。他系新时代成长起来的年轻干部,年富力强,组织协调能力强,在当地教育系统具有较高的威望,2007年加入门协,现为大栗港镇中心学校队的一名主力球员。出于对门球事业的热爱,他虽不在门球协会任职,但却利用自身在教育系统的影响力,积极筹措体育资源,推广门球运动,对于大栗港门球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政治精英丁:他系大栗港朱家村新当选的村支书,52岁,中共党员,男性。作为新任村支书,他干劲十足,为了本村各项事业的发展,鞠躬尽瘁、任劳任怨、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关心老年人工作。上任伊始便将空闲的学校改造成漂亮的村委办公楼,在办公楼内设立村文化室,组建青年篮球队、中年妇女腰鼓队、秧歌队、跳舞队,动员全村劳力修建了朱家村门球场。他上任以来,朱家村的面貌焕然一新,全然一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景象。
从上述几位精英的个体情况,可以归纳出他们的几个共同特征:
第一,党员的身份。党员身份,一直都是社会学者研究精英的重要变量。作为一个党员,既要忠诚于祖国、忠诚于社会主义事业,也要始终严守党的纪律,以国家、人民的利益为重,在工作中还必须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积极率领群众发展生产、建设社区。事实上,基层的许多社会公益事业均是由党员模范带头实现的。
第二,较强的工作能力。精英往往就是基层社会的能人,他们往往在某方面具有超于常人的能力,因而,精英在目标达成方面具有非常高的效率。
第三,较高的社会威望。能力是决定一个人能否高效达成目标的要素条件,威望则是一个人能否有效影响、动员其他人的要素条件。精英能否在群众体育发展中发挥好的带头作用,与其自身威望具有较强的联系,较高威望的人,往往受到群众的尊敬与信赖,群众对其认同感强,在群众体育动员中往往能够一呼百应、事半功倍。
第四,丰富的社会资源。在社会网络中处于核心的位置,人缘好,交际广,具有较为丰厚的社会资本。
第五,具有较强的公益精神。乐于奉献,不计个人得失,积极参与各项公益事业。
3 精英动员的逻辑
群众体育是一种社会性的文化活动,它的发展是建立在一定的社会群体参与规模之上的。在社会生活实践中,除了小部分具有较强体育意识的社会群体,他们是依靠自我价值提供驱动力参与体育活动,其他大部分的群众则是依靠不同类型的动员技术,被动的整合到群众体育活动中来。群众体育的动员既是群众体育发展的重要技术手段,也是群体活动参与者由被动参与转向主动参与的重要转化途径。在我国长期的群众体育发展实践中,形成了不同类型的群众体育动员模式。既有以国家行政力量主导的国家动员模式,也有在计划经济时期形成的以单位为单元的单位动员模式,单位动员模式同样也是建立在行政主导、资源控制等机制之上的;还有依靠市场力量驱动的俱乐部动员模式;更有基层社区中依靠精英分子个人的资源动员所形成的精英动员模式。
当前,精英动员越来越成为基层社区群体发展的重要动员方式。这种类型的动员方式更多的凭藉了精英分子自身的资源优势、关系网络、个人能力等因素,由于精英动员更多的凭藉了精英自身的社会资源,因而,这种动员较之于动用行政权力动员的国家动员、组织动员表现出更高的整合度,其动员的效率与效益均要高于国家动员、组织动员等动员模式。当然,由于精英动员所凭借的是社会个体的动员力量,使得这种动员很难形成大规模的动员态势,因而精英动员往往只发生在基层社会的小规模活动之中。
而在不同的基层社区中,由于社区的性质、社区的社会结构、关系结构、资源构成以及精英分子自身的资源占有量的差异使得不同的社区中,精英动员具有动员过程、动员手段等方面的显著差异。对于精英分子而言,精英动员逻辑的选择既取决于社区的性质,也取决于精英分子自己的特征。在大栗港的个案研究中,精英分子的精英动员策略是具有显著特色的,这一特色是与大栗港的基层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关系紧密相连的。
3.1 “业缘扩散”
业缘关系是以人们广泛的社会分工为基础而形成的复杂的社会关系。与血缘关系、地缘关系不同,业缘关系不是人类社会与生俱来的,而是在血缘和地缘关系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虽是一种工具性的社会互动关系,但在社会互动中,依然是一种较为重要的社会关系形式,具有较高的社会动员能力。
从大栗港镇门球运动的发展来看,其发展较为巧妙的利用与发挥了业缘关系的社会动员作用,使得门球运动沿着业缘这一关系网络快速延伸、发展。
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是从教育系统起步的,从20世纪90年代初几位退休老教师的自娱自乐,到门球在大栗港教育系统的普及开展,再从教育系统向其他系统以及基层农村的扩散,整个门球运动的发展过程都离不开教育系统以及教育系统文化精英分子的积极推动。
门球协会秘书长认为:大栗港门球的蓬勃发展,得益于教育系统这大半壁江山;教育系统门球的繁荣,则得利于政治文化精英丙担任镇联校校长以来的锦上添花。近年来,他校长多方筹集资金投入门球运动场地的建设与开发,只要是在门球运动上需要花钱,他均是有求必应、鼎力相助,在他的榜样示范下,连他下面学区的校长也同样不吝惜门球的活动开支。
在与大栗港门球协会秘书长的深度访谈中,我们了解到了校长利用联校的业缘关系大力发展门球运动的若干故事:
2006年,镇联校门球场进行改建,校长亲自出面择地选址,在他的积极活动下,只用了2千元便租下了月亮湾屋组一块价值2万元的黄金宝地,租期为25年,场地面积超过标准球场几百个平方米,场地建成后,校长又筹集经费对场地进行植树、栽花、种草等美化工作,新修成的镇联校门球场成了一个有水、有电、有洗手间等设备相对齐全、冬暖夏凉,且有浓厚门球文化气息的花园式门球场,在这里,每年承接了几百场次的门球比赛,现在这块新建的镇联校门球场已经成为全镇门球活动的中心。作为中心校的一名门球队员,他更是身体力行,积极上场比赛。每年,他均会单独举办教育系统门球巡回邀请赛,由下属各学区轮流承办举行比赛,通过轮回比赛的形式,将门球文化带到了各个学区的村落,吸引了一大批年轻教师和青少年学生参加门球运动。
校长依靠担任镇联校校长的工作优势,以业缘为关系纽带,首先将门球运动在大栗港镇的教育系统普及,通过下属各学区教育单位轮流承办门球赛事,又将门球运动带到了大栗港镇的各个村落,通过业缘扩散,门球运动由教育系统逐渐扩散到其他行业系统,走进农民的生活。
3.2 “地缘互动”
地缘关系,是指人类社会的区位关系或空间与地理位置关系。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占有一定的空间或位置,由此形成了人们之间的地缘关系[5]。在基层,地缘关系主要表现为邻里关系、村(社区)与村(社区)的关系、乡镇(街道)与乡镇(街道)的关系等;地缘关系按照亲疏远近也有“差序格局”的表现,地缘影响也是由近及远的;一般而言,地缘较近的区域之间,互动关系较强,相互影响的程度较大。在中国的乡土社会,地缘与血缘关系通常是交织在一起的,有时候,地缘与血缘关系是重合的。
大栗港门球协会的精英们十分重视通过邻里、村与村等地缘互动来进一步发展门球运动。
从门球队在各村的发展来看,门球也是通过邻村传邻村的方式发展的。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首先集中在大栗港集镇这一狭小区域,后借助于教育系统的扩散,带到了大栗港下属的各片。在同片的具有地缘关系的各个村落之间,门球运动是借助地缘关系进一步扩散的。
2002年10月,德茂园组建了德茂园门球一队,2003年1月,在德茂园门球的影响下,邻近的黄龙咀、大栗港相继组建门球队,随着区域的进一步扩大,邻近的周家湾也于2004年6月组建了门球队。
不少村民在调查中反映,我们村就是受到隔壁村的影响才建门球场、组织门球队的。
正是这种邻里的影响,使得门球在大栗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逐渐扩展到全镇的17个行政村。当前,蓬勃发展的大栗港门球已经将影响辐射到邻近的乡镇了,相邻的乡镇纷纷派代表前来大栗港参观学习,按照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模式发展门球。
3.3 “血缘延伸”
血缘关系,是以血统或生理的联系为基础而形成的社会关系。血缘关系是人与人之间先天的联系。比较重要的血缘关系有种族、氏族、宗族、家族、家庭[6]。由于传统和文化的作用,我国一直比较重视血缘关系,目前而言,家庭是最为主要的血缘关系单元。由于血缘关系是建立在先天血统基础之上的关系,因而,它比其他任何一种社会关系都要紧密,其互动的程度最大。在基层的体育发展中,家庭成员的体育态度往往对其家庭的其他成员的影响比较大,尤其是父母的体育态度,对儿女的影响尤为深重。
在大栗港门球的发展中,精英分子比较敏锐的捕捉到了血缘关系在门球动员中的作用,通过血缘关系,不断扩大门球组织的成员。
3.4 “官逼民促”
群众体育的发展必须建立在一定的群众体育意识之上,没有体育意识,就不会有体育参与的主动性。为了动员群众参与体育运动,我国政府曾经通过运动式动员、媒体宣传、树立典型等多种动员方式,试图扩大群众参与体育的热情。在大栗港朱家村,除了运用常规的动员方式外,村上的精英分子创造性的实践了一种叫做“官逼民”的群众体育动员方式。球会秘书长向我们诉说了朱家村“官逼民”参加门球运动的故事:
近几年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极大程度地改善了朱家村的基础设施。逐渐富裕的农民,纷纷盖起了宽敞明亮的小楼,直通大栗港镇的水泥路也拉通通车了。随着物质生活的逐渐丰裕,新上任的村支书以及村委几个干部开始谋划朱家村的精神文明建设问题。在他的主导下,村文化中心、老年科协、青年篮球队、中年妇女腰鼓队、秧歌队、健身舞队相继成立。2008年11月的一天,他召集全村的老年人开会,在会上,他指着村委大院一块可以留下的空地说:“这里要修建一个门球场,希望球场修好以后,各位老年朋友都来打球……”,会上,还向在座的老年人介绍了其他村门球发展的情况以及门球运动的益处等。最后,他加重语气说道:“明年开春我要举行邀请赛,到时会邀请其他各村的门球队到我们村来比赛,你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啊……”。村支书的苦口婆心渐渐变成了一道“政令”,毫无准备的且与门球素不相识的老人们张口直笑,却也被村支书的一番话“逼”得盛情难违。第二天一早,村里的老人纷纷带着工具来到了村委大院,在几辆工程车的配合下开始了修建门球场的工作。不到半个月,在村委指挥、全村老人的义务参与下,一块崭新的标准门球场地修建成功。随即,村支书又划拨专门经费,委派专人前往县城购入各种门球器具。门球器具购置回来,全村老人都跃跃欲试、争先恐后接近门球,球场充满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看着老人们这么快进入角色,村支书倍感欣慰。为了让老人彻底迷上门球这一运动,村支书决定乘热打铁,专门请到门球协会几位门球水平较高的老人来为朱家村的老人传授门球知识、技能。他深信,只有让这些老人感受到门球的趣味,他们才会真真的爱上这项运动。而感受门球的趣味,必然需要掌握基本的门球知识、技能。就这样,在村支书的一番逼迫下,朱家村的门球队于2009年正式组建起来,成为大栗港门球协会下属的第19支球队。虽然大栗港最晚组建门球队,但朱家村后来者居上,发展迅速,不到两年,就闯进了县门球比赛的决赛,最后荣获季军。
“官逼”是大栗港通过精英主动动员发展门球的一种形式,还有另外一种精英被动动员发展门球的形式,那就是“民促”。大栗港镇好几个村的门球都是通过“民促官”才发展起来的。
随着门球运动在大栗港的蓬勃发展,各个有门球队的村竞相举办邀请赛,将其他队伍邀请到本村来进行门球比赛,邀请赛、巡回赛的举办使得门球一时间在大栗港的各个村落热闹了起来,门球也成为了大栗港老人们茶余饭后的公共话题。看着有门球队、门球场村的老年人生活如此多姿多彩,几个尚未组建门球队的村落的老人坐不住了,纷纷抱怨,老人们的抱怨就传到了村委干部的耳朵里了,村民的不满使得村委干部也坐不住了,给村委造成了无形的压力,在这种压力下,村委几次开会,商讨门球场地、门球队的建设事宜。就这样,通过老人们的闲聊,将门球话题提升到了关爱老年人的高度,舆论的力量给村里的干部施加了压力,通过“民促官”的形式,村落精英被动的卷入了门球的发展中来。
3.5 “同龄影响”
在基层的社区之中,同龄关系是一项比较重要的人际关系。一般而言,同龄群体由于出生在共同的时代,经历了相同的社会时间与历史时间,其生命历程受到过相同历史事件的影响,其人生轨迹可能比较相似,因而,往往在同龄群体中,他们的价值取向更为接近,更容易找到共同的话题,彼此更容易相互影响对方。
对于退休以后的老年人而言,由于与儿女之间存在比较严重的代沟,因而,往往在精神上处于比较孤独的弱势地位。他们的这种孤独往往通过同龄群体之间相互的慰藉而减弱或化解。因而,老年人更愿意把时间打发在与同龄群体的闲聊过程。
从项目特点与年龄结构看,门球运动的从事者以60岁以上的老年人居多,门协的224名会员中,60岁以上的占了142名。在这142名会员的发展过程中,较大部分是通过同龄群体的相互影响而加入门球协会的。不少村在发展门球会员时,较多的依靠了老年协会的作用,甚至一些村直接将门球协会与老年协会二者合为一体。门球协会秘书长坦言:作为一项适应老年人身体特征的体育运动——门球,我们主要是在老年人中发动开展的,只有老年人,才会有相同的爱好,才会有共同语言。在以后的会员发展中,虽然也要发展青年、少年群体,但老年人作为主要群体,不能放松对他们的动员和发展。
3.6 “由老及幼”
作为一项运动强度较小的体育运动——门球,先天性的契合了老年人的身体特征,也成为了老年人健身的主要运动形式之一。基于门球运动参与群体较强的年龄特征,甚至容易使人产生一种误解:门球就是老年人的专利。在生活中,确实很少看到年轻人参与如此休闲的运动。在与一些青年人的交谈中,他们均表示没有过打门球的想法与冲动。并笑称:现在还不到打门球的年龄。
在大栗港,尽管门球运动的参与者以老年人为主,但球场也不乏青年身影的出现。在门球协会注册的224名会员中,有82名会员的年龄是在60岁以下的,其中县六中队、筑金坝教师队、中心校队、镇中心小学队这4支队伍的平均年龄在40岁左右,县六中最年轻的队员32岁;中心校队最年轻的队员35岁;镇中心小学队,10个队员中,有7个队员的年龄在40岁以下。对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的镇联校校长系中心校队的球员,年龄只有41岁。在大栗港的门球球场,还有一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球队,那就是平均年龄只有13岁的少年队。大栗港门协的秘书长为了充分调动少年学生参加门球运动,竟然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种叫做“童叟赛”的比赛形式,将老年队与少年队安排在一起比赛。这种以老带幼的比赛形式使赛场充满了天伦之乐。组织者表示:就是要通过这种以老带幼的形式,进一步地把门球普及到青年群体、少年群体之中去。
3.7 “先城后乡”
由于长期的城乡二元分治体制,导致了广大农村地区的公共服务发展水平远远的落后于城市区域。就群众体育而言,城市区域在场地、器材、组织、管理等方面都要优于农村。由于基础的差异,发展群众体育,实现城乡统筹发展,必然不能以绝对平均的模式去推进,而是要通过部分区域优先发展,通过先发展带动后发展,实现全面发展。
大栗港门球协会几位负责人也充分认识到门球运动的发展必须走“先城后乡”的发展路径。在门球的发展推广中,首先考虑的区域是大栗港镇这一基础较好的区域,重点动员的对象则是镇上的一些退休居民。青山是大栗港政府所在地,也是全镇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里优越的地理条件,使得这块区域成为了大栗港门球的重地,在这片土地上,建有4块标准门球场,活跃着7支门球队,球员81人,2006年以来,在县一级的门球比赛中,共获得了4个第1名、3个第2名、3个第3名、1个第4名、2个第5名。在大栗港镇门球发展初具规模之后,再积极地将其推广到农村村落中去。大栗港门球实行的“先城后乡”方略取得了显著成效,农民会员逐年增加,截止到2009年,农民会员已达到92名。
4 精英行动的策略
在基层的群众体育发展过程中,起到骨干作用的精英分子不仅要发挥自身的资源、能力优势积极地动员群众参与到体育运动中来,他们还必须为了群体活动的规模发展、持续发展争取群体活动开展所必须的其他一些资源条件。在这种为了群体活动可持续开展所获取其他资源条件的过程中,精英分子通常又会选择性的采取一些行动策略。精英分子行动的策略无非是为了进一步地降低群体活动的运行成本、扩大群体活动运行的资源来源。
4.1 “与精英结盟”
不同类型的精英,能力各异、资源优势各异。在当今社会分工不断精细化的背景下,仅仅依靠某一领域精英的个人能力是难以实现复杂环境下的组织目标的。有效实现组织的目标,必须走精英联合的道路。通过与不同类型的精英分子结盟,能够将不同资源优势的个体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具有多领域资源优势的强大整体。通常而言,一个具有较强工作效率的体育组织当具有一个数量合理、比例恰当的精英结构。在一个理想化的体育组织中,当同时拥有体育、文化、政治、经济这四类精英。体育精英的存在能够为体育组织解决专业化的知识、技术问题;政治精英的存在能够为组织解决组织合法性问题,并且能够使组织与政府形成良好的互动关系,还能为组织从行政体系中争取发展所需的政治资源;经济精英的存在能够为组织解决存在、发展所需的资源问题;文化精英的存在能够使得组织的生存、发展环境得到进一步的优化,既可为组织提供生存、发展策略,又可为组织提升文化品位。
图1 本研究理想的体育组织精英结构示意图
考察大栗港门球协会内的精英构成情况,笔者发现其精英构成尚未达到理想化的结构。
图2 大栗港门球协会的精英结构示意图
从精英构成来看,大栗港门球协会的精英群体由文化精英、政治精英、体育精英所组成,协会基本没有经济精英。从精英数量来看,文化精英的数量最多,政治精英、体育精英较少。
由于大栗港门球是以教育系统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教育系统的文化精英几乎全部被动员加入了镇门球协会。这些人包括大栗港镇退休、在职的联校校长,县六中的校长,镇中心小学的校长等,除了教育系统的行政领导,不少骨干教师也被发展成为协会的会员。正是因为大栗港镇门球协会吸纳了如此之多的文化精英,他们为门球运动的发展出谋划策,不但推动了镇门球运动的发展,还有效地提升了门球运动的文化品位。
尽管大栗港门球协会拥有数量众多的文化精英,但协会的精英结构中缺少经济精英这一群体,没有经济精英作为后盾,协会的发展也就没有坚实的经济资源基础。
协会缺少经济能人,协会发展所需的经济资源就只能依靠文化精英甲和乙动用自己的关系网络去筹集。
甲和乙文化精英等门球协会领导事实上也意识到了缺少经济能人对门球运动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当笔者问及,是否考虑过将镇上的经济能人发展成协会会员时,文化精英乙答道:
“有过这样的考虑。但镇上经济能力一般都是处于发展事业的黄金阶段,往往没有时间来从事门球运动。尽管如此,协会还是在留意这些经济能人,一旦有恰当的时机,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吸纳到协会来。除了努力发展经济能人会员,协会也打算进一步的提高协会政治能人、体育能人的数量,我们计划将更多的政府现职、退休人员动员到门球运动中来。”
可见,一个体育组织的精英结构对于体育组织的运行态势具有极为重要的决定作用,为了获得最佳的体育组织运行效率与效益,体育组织必须尽可能地改善自身的精英结构,只有较为优良的精英结构,才能有效地应对组织运行与发展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资源问题。
4.2 “向政府报喜”
作为在基层开展的以老年人群体为主的门球运动,一般不会遭遇合法性危机;但与政府发生良性的互动关系,既可进一步的为草根体育组织披上“合法”的外衣,也可以通过与政府的良性互动,从政府那里争取一定的体育组织运行所必需的政府资源;另外,与政府的互动,还可以进一步的增强门球发展的归属感与认同感,进一步的扩大门球运动的影响力,这对门球运动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对于门球协会的精英分子而言,政府的重视与表彰被他们视为最高的荣誉,也成为他们从事公益的动力源泉。
从大栗港门球发展的历程来看,门球由个人行为上升到组织行为,继而受到政府重视,与门球协会精英所开创的一种独特的与政府打交道的行为模式“报喜”不无关系。
20世纪90年代末,县里举办第三届“重阳杯”门球赛,大栗港组队参加,竟然意外地获得了第1名,从县里回来后,受到了镇政府领导的亲切接见,这给予了球队精英巨大的精神激励,从这以后,他们决定成立门球组织,大力开展门球运动,以争得更多的荣誉。镇领导一次最平常不过的接见,从此改变了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轨迹。此后的大栗港门球在县比赛中屡创佳绩,而每次获奖回来,他们均会以“报喜”的形式向政府领导传递获奖信息,政府领导也借此机会给予门球队员表彰,表达对老年人关怀与重视。
2010年10月,大栗港门球队再一次在县门球比赛中获得优异成绩。10月20日中午,门球队员在文化精英甲、乙等球协领导带领下,从县城凯旋报喜。秘书长回顾了当时的情景(图3、图4):“一下车,早已在公路上迎候的队伍在镇领导的带领下,在雷鸣般的鞭炮声中把我们接到政府大院。我们手捧七块耀眼夺目的奖牌,先做了一个简要汇报后,镇党委莫书记及在家的领导和我们合影留念。莫书记激动地说‘可喜可贺!2006年、2008年我镇两次夺得了比赛的半数奖牌,在我们县占了半壁江山,这次又包揽了教育杯比赛的1、2名和农村杯赛的前5名,在全县可谓是一统江山啊,你们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绩,我代表全镇7万多人民感谢你们,代表政府、党委感谢你们’,言罢,从口袋拿出7个红包奖励门协及其获奖队员。紧接着,安排酒席,宴请门球队员。”
回忆起那一幕,门球协会副主席深情的说道:“面对那感人肺腑的一幕,更使我们深深的感受到了以莫书记为首的党政领导对门球、对我们老年人的重视与关爱。”
“向政府报喜”的行动策略,无形之间提升了大栗港镇门球协会的知名度,也使门球协会精英获得了更高的自我认同感与归属感,进一步的激励他们的工作热情。还为大栗港门球协会争取到了每年5 000元的活动经费。可见,“向政府报喜”具有着解决草根体育组织合法性、激励不足、资源困境等问题的良好功效。
图3 鞭炮声中,获奖队员向政府报喜
图4 报喜后与镇领导合影
4.3 “向企业化缘”
在大栗港门球发展过程中,尽管门球协会几位精英竭尽所能筹集资金,却仍然遭遇了十分严重的资源困境问题。门球协会秘书长向我们述说了门球协会收支的大体情况:
“门球协会没有太多的来源,主要来源分为每个会员每年10元的会员费(3 000元左右);会员资源捐助的款项(没有固定数目,视具体捐赠情况而定);镇政府每年补贴一部分经费(每年大概5 000元);县老年协会给予一部分活动资金;企业赞助。协会每年的开支大约在8 000元左右,主要为颁奖、活动费用。在球协,几位领导不但是不拿工资的义务劳动者,每次捐款还是捐款数目最多的会员人,他们甚至将一些政府给予个人的奖励也捐献给了球协。由于经费紧张,球协领导在日常工作中均十分节约,每次办公、出差都是自掏路费,餐宿都是自己解决;每次球员比赛后的宴请,都是自购材料,借用联校的食堂自办伙食。
他坦言:协会没有经济条件特别好的经济能人。反倒是门协的退休教师,因为每月有稳定的退休工资,比之其他农民会员,经济上还略有优势。正是因为经济条件的制约,一定程度对门球运动的进一步发展造成了阻滞。
为了解决球协的资金紧张问题,文化精英甲、乙等几位精英骨干,几度利用自己的个人关系,去镇上几个企业“化缘”,2006年,两位老人通过个人关系找到了当地的两家企业,游说下来,为协会筹集了8 000元的资金。2008年,文化精英甲找到县老年协会,通过多次沟通,也曾弄到一笔2万元的经费。这两笔资金维持了协会好几年的运转。2010年,文化精英甲、乙两位老人再次找到了大栗港镇的自来水厂、冶炼厂、镇建筑公司、乡镇泵业等几家企业筹集协会发展资金,几次上门,商谈下来,几家企业主均表示愿意每家资助门球协会1~2万元。得到了几家企业主的承诺,两位老人均激动无比。两位老人计划用这笔资金搞一次大规模的门球比赛,以进一步地宣传大栗港镇门球协会这几年的门球工作成绩。当前,举办大规模赛事的相关事宜仍然在商谈中。
精英“化缘型”供给体育产品的模式是周秀平等人在研究河北太行山区村庄公共产品的供给案例中提出的[7]。对于公共产品供给不足的社区而言,精英分子动用个人关系、社会资源向社会、企业化缘,筹集公共服务资源,以此来满足基层群众的公共服务需求。精英分子在这一过程充当了公益性的“化缘人”。通过“向企业化缘”进一步地拓宽了草根体育组织的经费来源渠道,为体育组织的生存与发展筹集到了更多的经费。
4.4 “设立潜规则”
当我们向门球协会秘书长问及:“你们队伍发展这么快,是否有什么针对性的动员策略”?秘书长笑答:
“我们没有刻意的去发动群众。我们的比赛很多、形式多样,比赛时,经常会吸引大量的群众围观,群众看多了,有兴趣了,自然而然的就会加入我们的门球协会。大栗港门球协会每年有近500场在各村落社区循环举办的门球赛事,每次比赛都像一次门球文化宣传大会。通过比赛,门球文化被带到了大栗港基层的各个村落,队员们身体力行的比赛,无形中吸引、感染了当地围观的观众,不少观众就是在这种长期的观赛中不知不觉地了解了门球、爱上了门球,最终成为了场上角逐的队员。”
为了充分调动球员的积极性,提高门球比赛的趣味性,文化精英甲、乙二位老先生绞尽了脑汁。按照他们的观点:既要能把群众引进来,还得把群众留得住。
为了吸引群众、留住球员,他们既照章办事,也灵活地依据本地特征设计乡土赛制,开发出了团体赛、邀请赛、升降赛、夫妻双打赛、单打赛、童叟赛、淘汰赛、分区赛、分行业赛、分地域赛、分小组赛、交叉赛等名目繁多的比赛形式。此外,他们还根据农村与农民的特征,制定了一些带有浓郁乡土特色的“潜规则”,诸如:其一,参赛队在少人参赛的情况下,不能做弃权处理,可以由对方选择在“外队”请外援或由其中1人打两个球,甚至两人打4个球,但外援在同一次比赛中不能有双层资格;其二,教练可兼任多个队;其三,对新队员的违例,可以原谅1~2次;其四,对行走有困难的病老队员,“10”秒放宽;其五,年终名次奖金压低,但奖牌力求“客气”,纪念品发放面宽到康乐球员、长期卧病在床停赛的早年队员等;其六,在特殊情况下,门球协会能调动队员、调剂队员之间的余缺,保证建制队的“生存”,等等。正是通过这些富含人情味的“潜规则”既照顾了初练者的情况,又提高了门球运动的趣味性,使得老年人每日流连于球场。
任何一项体育运动,要真切的融入到基层社会中去,必然需要切合基层社区的社会生活实际。现代竞技运动是以理性为核心价值所发展起来的具有较强制度刚性的规则性运动。由于运动的制度刚性,使得大量起源于西方社会的体育运动在走入中国社会的过程中,遭遇到了种种阻力。要化解这种“本土化”过程中的阻力,必然需要对严格的竞技规则实现一定的本土化改造,使得既不丢失原有运动特质的基础上,又能较好地适应中国基层社会的需求。只有这样,现代化的竞技运动才有可能进入到群众的日常生活之中,而只有在真实的根植到群众的日常生活之中后,现代的竞技运动才有可能获得更为强健的发展动力。对于在基层开展的群众体育活动而言,必然需要有一定的规则意识,这是保证活动顺利开展的重要前提之一。但任何规则性的运动形式,必须真正融入本土后,才会焕发出勃勃生机。大栗港的门球“潜规则”的设立,使得门球这项源自西方的体育项目实现了真正意义的本土化,遂为当地群众所接受和喜爱。
5 精英的功能分析
5.1 筹集体育发展资源
资源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物质基础,在社会经济活动中经由人类劳动而创造出财富或资产的各种因素均可称之为资源。从宽泛的角度理解,资源可以指向人类存在与发展所需的经济资源、文化资源、组织资源,资源的狭义概念一般指向经济资源。经济资源短缺,可能是我国大部分基层社区在发展群众体育过程中都曾遭遇过的难题。化解基层体育发展的资源难题,筹集体育发展资源过程凸显了精英分子的重要作用。
除了少数基层社区,具有数量众多的经济能人,他们有实力,也愿意提供基层群众体育发展所需的全部经济资源;其他大部分的社区,都将由其他类型的精英分子来承担筹集体育发展资源的重任。基层社会的精英分子,通常通过个人的社会资本、社会关系,为体育组织向社会、企业等广泛筹集体育发展资源。在大栗港,文化精英甲和乙不但承担了门球协会发展的日常工作,一直都在积极努力筹集体育发展资源。
5.2 提供公共体育服务
在我国,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元化的体育需求与政府有限的公共体育服务矛盾仍然突出。自从我国实行地方财税改革以来,乡镇一级政府的财政收入锐减,财政收入的减少,必然会使得地方政府在公共体育服务方面的投入受影响,如此一来,使得基层发展群众体育的形势更加严峻。像大栗港这样拥有6万余人口的乡镇,镇政府虽然重视老年人工作和群体工作,但每年实际的投入经费只有5 000元,人均不到0.08元。近几年,虽然中央一级政府正在积极实施“全面健身工程”、“农民健身路径”,一定程度改善了部分基层社区的体育硬件条件,但从整体来看,政府体育服务供给不足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在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远不能满足群众体育需求的环境下,极有可能孕育一大批草根精英分子,他们依靠自己的能力去整合资源,替代政府向民众提供服务。草根精英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政府公共服务职能的缺陷。在大栗港,包括门球协会主席在内的所有7个协会委员,全部都是积极投身于公共体育服务供给的义务工作者,他们为了大栗港群众体育事业的发展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不但不拿一分钱工资,反而还是协会每次捐款最多的会员。正是他们这种积极投身公益、无私奉献的精神,为民众提供了大量公共体育服务。
5.3 促进基层社会整合
传统的中国社会是乡土社会,乡土社会的社会整合是依靠先赋性的整合要素,诸如血缘、地缘等实现社区整合的。正如费孝通所描述的: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一代一代的下去,不太有变动。以农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态,迁移是变态。乡土社会在地方性的限制下成了生于斯、死于斯的社会。依靠传统文化的滋养,不大流动的农民在一个没有陌生人的环境中走过了从摇篮到坟墓的生命历程,而且世代如此。水利、生产、安全等方面的需要,使人们聚居成大小不一的村落,在村落里,民众守望相助,形成了高度整合的社会有机体。但这种在中国延续了上千年、高度整合的社会生活方式,在经历了近代以来一系列频繁的政治、经济、文化冲击后,早已分崩离析、摇摇欲坠了。政治斗争的冲击,重塑了地方的权力结构,使得延续数千年的“长老统治”为深入基层的国家统治所替代;外来经济的冲击,打破了自给自足的地方经济形态,人们不但愈加经济理性,也不得不挣脱传统的经济束缚,外出寻求更好的经济生活;西方文化的冲击,彻底击碎了几千年以来维系人们生活、生产的价值体系,传统已经在基层失落。高度整合的基层社会为原子化的社会形态所替代。虽然依旧是熟悉的社会,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含情脉脉、守望相助。个体与个体、家庭与家庭之间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界限。
如何修复失落的传统,将原子化的个体再度凝成一个有机的整合体?近年来,不断有学者开出“社区建设”这一方子,方家建议从修复社会关系、重塑基层治理结构、再造地方文化等方面着手来重新打造一个高度整合的基层社会。在这一重新整合基层社区的过程中,基层社会的精英分子无疑是最为重要的领导者和建设者。精英分子依靠自身的动员能力,能够有效的将原子化的群众组织起来。精英动员的体育运动,虽然不能独自担负起修复社区、整合社区的重任,但却是社区建设的一个重要途径。体育运动以及由体育运动所结成的无利益纠葛的社会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就是在将原子化的个体凝结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通过精英分子的积极运作,各区、各村的老年人被吸纳到门球协会这个体育组织之中,依靠组织的维系、活动的凝聚,原子化的个体再度凝聚成有机联系的整体,彼此交流情感、相互增进认同;有效地促进了基层社会的整合。
5.4 增进公共空间生成
在人类的生产、生活实践中,有两类关系场域,一类是私域,另一类是公域。家庭是最为典型的私域形式。在家庭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人们在匮乏和需要的驱使下共同生活在一起,共同维持着个体的生存和种的延续。公域是对私域的超越,公域既可以表现为地理的空间形式,也可以表现为关系性的空间形式;在这个由自由驱动形成的公共领域内,人们可以随意地表达自我,形成公共意见,获得共同利益;公共空间是原子化个体凝结成有机体的主要场域,是人们交流情感、形成社会关系的重要场所。一个有机整合的社区必然具备发达的公共空间,从某种程度说,公共空间即是社区整合的具体形式。
在基层社区,存在形式多样的公共空间形式,诸如公园、茶馆、体育场、宗庙等等。体育锻炼场所则是最为主要的公共空间形式之一。在体育锻炼场所,人们聚集在一起,进行锻炼。锻炼主要是为了健身,但健身的过程常常有闲聊相伴。实际上,在基层社会,闲聊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互动方式。通过闲聊,人们既交换了信息,也交流了感情,还结成了良好的社会关系。公共空间即是在人们的聚集锻炼、闲聊过程中生成、壮大。大栗港的文化精英通过动员群众参加门球运动,无形中增进了公共空间的形成:其一,生成新的公共空间。随着基层门球运动的发展,门球运动逐渐被精英分子推广到大栗港镇的各个村落,新增的门球场地逐渐成为人们新的聚集场所;其二,优化公共空间。在大栗港,麻将、买码是农民打发农闲时光主要的集体性娱乐方式,农闲的农民经常聚集在一起玩麻将、买码,使得基层社区渲染了浓厚的赌博气氛,滋生了诸多不利于社会和谐的因子。门球运动的推广,虽然没能完全消除麻将、买码等不良的公共娱乐行为,却也使得部分民众从此远离了麻将、买码,迷上门球的民众茶余饭后思考、讨论的都是门球,公共话题里不再有麻将、买码的成分,这无疑起到了优化社区公共空间的作用。
5.5 盘活增值社会资本
社会资本是由嵌入在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中的资源组成的,当行动者希望提高目的性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时,他们会动用社会资本。具体来说,社会资本是指,一个共同体之内的个人、组织通过与内部、外部的对象的长期交往互利合作形成的一系列认同关系,以及这些关系背后积淀下来的历史传统、价值观念、信仰和行为模式。基层社会的各种社会网络、亲情网络、村民小组、邻里组织、村落组织中布满了社会资本。精英分子,在具体的社会实践中,为了实现某一特定的目的,必然会将散布在各个群体,各种社会网络、亲情网络、地缘关系、业缘关系中的社会资本动员起来。这将导致原本分散且没有发挥效力的社会资本在精英的整合下,得到了聚集,并发挥了最大化的效力。
6 结论与进一步的思考
通过大栗港这一个案的考察,我们呈现了精英分子在基层群众体育发展过程中的动员逻辑与行动策略。作为一个中部地区的普通乡镇——大栗港,实际存在诸多不利于群众体育发展的因素,诸如:地方政府财政收入少,用于基层群众体育发展的资金短缺;群众体育基础设施薄弱;民众虽已温饱,但尚未小康,为了致富仍然在疲乏的劳作;外出打工人口多,留守现象普遍。然而,正是在这样一个群众体育发展受到多重约束的普通乡镇,依靠地方教育系统的支持,依靠文化精英的积极动员,群众体育的发展呈现出蓬勃的生机。可见,地方精英分子对于群众体育的积极介入,可以较大程度地超越既有体育发展条件的制约,使基层群众体育在资源相对匮乏的条件下实现超越发展。
在大栗港,教育系统的精英分子较为巧妙地利用了当地社会的关系特质、行政系统的科层制度,通过发挥业缘、血缘、地缘等社会关系网络的作用,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群众体育的地方性动员;为了获取政府的认同与支持,也为了获取自身行动的激励,大栗港门球协会的精英分子创造性的开创了一种独特的与政府互动的方式“向政府报喜”。为了更多的获取市场资源,他们又充分利用自身的威望、社会关系向当地的企业化缘,为门球协会的发展争取到了更多的资源;为了更好地维系门球协会的运行,精英分子极力地完善自身的精英结构,通过与精英分子结盟,较好的化解了门球协会运行的各类资源问题;改造门球运动规则,使得门球运动更好地适应当地社会的实际,则是有效的实现了西方竞技运动的中国本土化、地方化,使得一项强调竞争的竞技运动由于参与的扩大,获得了更大的群众基础。在大栗港门球运动的发展过程中,精英分子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们的积极行动不仅拓展了基层群众体育运动的发展空间,同时也起到了促进基层社区发展的积极作用。
大栗港门球协会的精英考察虽然是一个个案,但从这一个案却可以引发基层群众体育发展的诸多思考。对于在基层社区群众身边开展的体育活动而言,政府、体育组织是重要的推动力量,但更应发挥基层社区精英分子的重要作用来推动基层社区群众体育活动的开展。对于根植于基层社区的精英分子而言,由于他们自身的能力、自身的资源、自身的社会关系等方面的优势,他们能够更好地在基层社区中构建一个群众体育的网络,这种高度整合、富含感情要素的网络是政府的行政权力所无法编制的。
对于基层社区的群众体育发展而言,当重视培育、发现、利用精英分子的作用。而要有效发挥精英分子的效力,有两点则是必须予以重视的:
第一,转化精英:让各类精英成为基层体育骨干。基层的精英分子是地方社会的能人,他们超强的能力以及占有的优势资源对于基层群众体育的开展具有积极的作用。大力发展基层社区的群众体育,必须重视基层社会的各类能人,只有将他们发展到群众性体育活动中来,将他们转化为体育精英,成为群体运动的骨干分子,他们所蕴含的精英效能才能有效地在群体运动发展中发挥作用。这种转化精英的行为,既可以依靠政府的积极介入而发生,也可以依靠基层社区群体活动中已有的精英分子动员产生。相对于行政力量的转化,精英分子对精英分子的动员、转化的功效要更为显著。
第二,联合精英:让各类精英结盟基层体育组织。一个组织是否能够良性运转,较大程度受制于其是否具有稳定的资源获取途径。对于资源来源途径相对单一的草根体育组织而言,在难以获得政府重视、获取政府资助,也不具备整合市场资源能力的困境中,依靠精英分子来化解资源获取的难题无疑是一条有效的途径。建立稳定的资源获取机制,必须仰赖于精英分子的组织化建制,只有将各种资源优势的精英分子聚合到体育组织中来,形成优良的精英组织结构,才可能为组织稳定的提供组织运转所需的各类资源。因而,联合精英,使精英结成联盟,是将原子化的精英组合成精英团体的必然之径,也是群众性体育组织良性运转与发展壮大的重要结构性要素。
[1]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2]贺雪峰.村庄精英与社区记忆:理解村庄性质的二维框架[J].社会科学辑刊,2000,(4):34-40.
[3]农村体育工作暂行规定[EB/OL].www.sport.gov.cn.
[4]周秀平,刘林,孙庆忠.精英化缘型供给[J].调研世界,2006,(5):2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