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块奖牌垫高了什么？

文·本刊特约记者 李长风

在刚刚结束的伦敦奥运会上，中国以38块金牌夺得了参会以来最好的“客场”成绩。在很多人看来，这更能反映中国体育的竞技水平。在上一届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以51块金牌的绝对优势居于奥运金牌榜首位，领先第二名美国15块金牌，这招致众多参赛国对中国金牌“水分”怀疑。

当然，这并不是说现在世界对中国的体育水平认可。实际上，在这届伦敦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这并不是在金牌榜被美国超过后的推脱之词。只要稍稍回顾这届比赛情况，任何一位观赛者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2012年7月29日，中国小将叶诗文夺得女子400米混合泳金牌，并成功打破世界纪录。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赞美，而是部分媒体和教练质疑叶诗文服用禁药讨论热潮。就连一向标榜“独立、公正、自由”的BBC解说员巴尔汀在解说中也暗示叶诗文有使用药物的可能。虽然事后英国奥委会宣布叶诗文是清白的：“让我们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这里诞生了一位非凡的游泳运动员，她在比赛中展现出来的天赋应得到认可。”但新闻发布会时外国媒体的咄咄逼人态势还是让人看清楚了外国人的怀疑态度。

其后，这样的事情几乎成了中国运动员的“标准待遇”。7月30日晚，中国选手孙杨与韩国选手朴泰桓获得男子200米自由泳并列第二名。在颁奖仪式上，中国国旗被放置在了韩国国旗下方。事后，伦敦奥运会举办方解释说，旗杆太短了，所以要上下摆放。但在7月29日柔道男子66公斤的颁奖仪式上，曾出现过韩国选手与日本选手并列夺得铜牌的情形，升旗时日本国旗与韩国国旗是平行排列的。

8月1日晚的乒乓球女单决赛中，世界冠军丁宁屡被裁判罚发球违例，丁宁在表示不解质询后，裁判向她出示红黄牌，并扣分处理。赛后，丁宁放声大哭，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一共只有四套发球，这次比赛有三套被罚，最近两年我的发球从未被罚过，这次也不知怎么了，我总不至于不发球吧？”

8月2日，国际羽联取消了伦敦奥运会四队羽毛球女双组合的参赛资格，其中包括中国名将于洋/王晓理。国际羽联和奥委会的理由是，四队组合“消极参与比赛，未能尽全力争取比赛胜利”。（如果于洋/王晓理赢了比赛就要提前跟另外一组中国选手火拼，而输掉比赛也不会被淘汰。）其后，于洋微博宣布挂拍，并称“运动员的伤病你们懂吗？你们无情的打碎了我们的梦想。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那么复杂，但就是这么不可饶恕。”王晓理控诉奥运赛制：“你们不完善的赛制却要我们买单！”

8月3日进行的场地自行车女子团体争先赛中，中国选手郭爽、宫金杰延续了好状态，以32秒617摘得金牌。然而就在中国队准备为获胜庆祝时，比赛结果却出现了180度大转弯。经过裁判组重新裁定，中国队被认定在比赛中犯规，只能屈居亚军，金牌给了德国队。随后提出申诉的中国自行车队不仅没成功，反而以赛后没有尊重裁判组专员指引为由被罚200瑞士法郎……

这只是中国体育代表团在奥运会遭遇不公的一部分，罗列这样的数据并不是在指责此届奥运会对中国的不公正，笔者想要谈论的，是为什么中国会在外国人的思想里难衬金牌的荣誉。在他们看来，一个国民素质增长缓慢的国家却拥有世界一流的体育竞技能力是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最近和朋友一起看奥运比赛，一位在青少年体检所工作的朋友感叹说：“现在的中学生真应该多看看奥运比赛，激励一下自己久未运动的身体，现在体重超重和近视已成了困扰教育局的两大难题。”

国家体育总局的统计调查结论印证了这位朋友的感慨。根据国家体育总局在京公布2011年国民体质监测公报，在年龄范围为3至69周岁的全国31个（区、县）监测结果暴露出绝对气力和爆出力持续下降，以及超重与肥胖率持续增长等问题。其中，成年人、老年人超重与肥胖率持续增长。2011年，成年人和老年人超重率分别为32.1%和39.8%，比2005年分别增长3.0和4.2个百分点，成年人和老年人的肥胖率分别为9.9%和13.0%，比2005年分别增长1.9和1.7个百分点。自从2000年以来，我国成年人、老年人体重增长幅度大于身高，浮现出超重与肥胖率持续增长。“过去10年，国人增长的体重几乎等同于西方人在过去30年增长的体重。”体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群众体育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梅说。

此外，成年人的气力耐力持续增长，绝对气力和爆出力呈持续下降趋势。表现气力耐力的俯卧撑和一分钟仰卧起坐等指标的均匀数，自2000年以来呈持续增长趋势。2011年，成年人的身体素养中的握力、背力、坐位体前屈等指标均匀数略低于2005年，更低于2000年，呈持续下降趋势；纵跳、闭眼单脚站立、选择反应时等指标均匀数则低于2005年，高于2000年。

而更为严重的是，和周边的韩国、日本等国相比，中国人的身高优势已荡然无存。根据2009年的世界各国平均身高排名，中国男生平均169.7cm、女生平均160.1cm，低于日本男生的171.7cm、女生的162cm，更低于韩国男生的173.3cm、女生的163.2cm。

经济历史学家J o h n K o m l o s和Benjamin Lauderdale曾在《社会科学季刊》上发表的论文中指出：“身高是人类在不同社会经济环境中人体组织是否发育良好的一个指征。”有一门系统的人体测量史学，正是通过身高的实证数据来评估社会环境的变迁。举例来说，中国在19世纪中期的南部囚犯身高大概是164cm，而几乎相同时期的韩国成年男子人均身高161.1cm，成年女子人均身高148.9cm，日本就更符合中国人心中“小日本”的印象，在几乎同一时期，日本男子人均身高为154.7厘米至155.1厘米，那时日本人要仰视我们，而现在，我们却要仰视这两位邻居了。

那么，这样的数据说明了什么？

经济学家研究发现，通常一个国家的人均身高与人均收入密切相关。20世纪后半叶，中国经济虽然快速追赶上发达经济体，但其人均GDP仍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而根据网上的调查结果来看，很多人对身高和体质的对比不认可，这可能是中国人收入和社会地位日益加剧的一种表现。

而排除这些因历史原因造成的问题，我们还能找到两个造成体质差距的原因。其一是，中国正在变成一个由快餐食品组成主要食品构架的国家。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逐渐加快，中国人工作越来越辛苦，同家人共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不用讳言，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人更加经常地在餐馆就餐，吃更多高脂肪、高热量、低营养的食品。甚至一位朋友认为：“每天晚上必须要有一顿应酬饭局，不是你请我，就是我请你，如果哪天这样的情况结束了，要不是这位朋友失去工作了，要不就是去世了。”

另一原因是，中国的竞技体育制度和群众体育都是从苏联学习过来的，这种单调且讲究整齐划一的运动不仅枯燥乏味，挫伤了群众的运动兴趣，还造成了体育的行政垄断。中国体育其实也和其它高度行政垄断的行业一样，有了权力就有寻租的空间。商务部研究院马宇就曾撰文炮轰这种体制：“中国足球的长期落后乃至黑假腐，体制根源就在于目前的体育管理体制——‘一切权利归体育总局’的制度设计，也就是所谓的‘举国体制’……这种体制，在特殊环境和专业因素下取得了某些成功，如乒乓球、羽毛球、体操、跳水等，但它对于体育精神的扭曲、对于国民运动资源的透支，则被忽略了。”

《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称，“我国青少年身体形态方面相比日本韩国存在差距；身体素质方面，我国青少年明显落后于日本青少年，和韩国不相上下，但有些项目，不如韩国青少年。” 由此不难得出的另一个结论是，奥运金牌数与青少年的身体素质成反比，金牌比日韩越来越多，青少年身体素质比日韩越来越差。两者未必有直接的逻辑关系，但体育主管部门重竞技轻群体，则是不争的事实。中国金牌的内核，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升学模式。

从目前获得的资料来看，中国各级政府每年体育经费投入大约在400-500亿元，其中绝大部分都投向竞技体育，投入全民健身方面的微乎其微。让我来算一笔账，伦敦奥运会，中国获得38块金牌，27块银牌，23块铜牌，总数为88块奖牌。而如果按照70%的体育经费流向竞技体育来算，伦敦这个奥运周期（4年）大概要在1120亿元-1400亿元之间，平均每块奖牌的成本投入要在12.73亿元-15.91亿元之间。如果按修建一所希望小学费用大约20万元左右来算，一块奖牌可以修7500所希望小学。

也许看到这里你会发现，88块奖牌确实会被外国人所怀疑，中国人身体素质的上升停滞就像现在中国经济发展变慢一样，说明中国成长模式中存在差失。这就如网上一位评论者所说：“88块奖牌垫高的只是大国的虚荣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