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圆圆:我亲爱的老女孩

柏邦妮

我心中的高圆圆，始终是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是2006年，我采访她。她坐在高脚椅子上，穿着牛仔裤和T恤，脏脏的球鞋。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乖乖地把录音笔举在胸前，特别听话；以为别人没注意，脚一直轻轻摇晃，就像我们小时候上课，在课堂上百无聊赖时做的那样；声音特别轻，但是特别清楚。那时候她应该刚结束一段恋情，能量不是特别足，她说自己刚刚破碎，还在拼凑那些碎片，还能看见世界的黑与白，但是已经没有那个劲头去拼那个黑与白了。

后来，想想她的这些话，不由得有些心疼。

感觉那个时候的她，二十七岁，活得还很紧绷。自己适不适合这个圈子，这种生活，这个行业，都还不太明确。还在自己隐秘的小世界里默默地对抗着什么，比如拒绝高跟鞋，拒绝很多戏，面对无聊的看客，心生不满，在一夜之间删除了自己所有的博客。

我一直都非常喜欢圆圆，喜欢她难能可贵的干净和单纯，和那种不为了做人的小小清高。做访问的时间久了，会慢慢地磨损对那些光彩夺目的明星的好奇，因为太多的人表里不一，太多的人急功近利。于是我慢慢地也都接受了这些人世的无奈。但是，当我们看见一个人干干净净的美好，干干净净的成功，干干净净的生活，证明干干净净是有可能的，哪怕是在当下的中国，哪怕是在娱乐圈，还是会由衷地欣赏，并且被鼓舞。

我对她仍是有一点点担心。大真似伪，我听过很多人质疑她装纯。那时的她，像细白的瓷器，我老是担心一不小心她就碎了。但是有一次，我看见了她的能量。那次拍照，是颜志雄和她拍，她如疯如神，进退腾挪瞬息万变，撩人也撼人，百无禁忌。那不是我以前心中的圆圆。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的她，美得像個女巫。她身上有源源不断的可能性，不是细巧单薄的，是浑厚壮大的。她身上有风暴一样的力量。

然后就是看着她越来越美，越来越时尚，越来越从容，格局越来越大了，质地也越来越厚了。就是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她无需证明什么，岁月证明了她；她无需别人欣赏，但是自有人欣赏她。她就是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少女时代的莫名忧郁渐渐消失，喜眉笑眼，毫不拧巴，内心越来越茁壮和坚强。不是凡俗的小草花，长出细弱的根须来，也不是薄命的胭脂花，只有一小抹色彩。亲爱的高圆圆，你越来越像一棵开花的树，清秀的，风姿楚楚的树。

我已经不太会爱上什么人了，也不太会在文字里拿热情当能量了。但是我发自内心地爱圆圆，爱她的真和纯，爱她的周到和柔软，爱她至今一如往昔的毫无架子，爱她心疼别人，爱她能为别人做到的都会认真去做，爱她的善良，爱她的敏感，爱她在内心深邃的地方，深刻地思考一些本质的问题。我学会了爱她，于是不再用某些问题折磨自己，但是，也从不停止思考。

有的人只是美丽，而有的人美好。最终决定了一个人质地的，还是人格魅力吧。有的人有魅力，有的人有人格，但是有人格魅力的人不多。高圆圆是其中之一。

最近我的新书《老女孩》出版了，我拍摄了一些小视频，其中有高圆圆。她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就是个老女孩。

我问她：“怎么看待老女孩？”她说：“其实老女孩的老，不是真的老了，这个老是一层保护壳，保护着内心的女孩。”然后，她微微地仰着头，好像头顶笼罩了一层洁白圣洁的纱，她说：“我特别喜欢你写的一段话，这段话变成了我最近信念的一部分——你写：彼此等待的时间里，慢慢有了信仰。信仰就是相信美好的会美好下去，该在一起的总会在一起。等待并不苦涩，和没有希望相比。”她还说，“爱情，是不能妥协的。”

六年过去了，我们见识了这个世界更多的黑与白，见识了更多糟糕和无奈，但是亲爱的老女孩，你终究还是有那个力量去拼这个世界的黑与白的。不要混沌的灰色，信念还在你心里。

你说：“我是不能妥协的。”

真好。

小满摘自《东方文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