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银杏温暖的城市
2012-02-11许岚
许岚
一粒干瘦的果实
温暖地握紧我守望的掌心
熟透了的银杏
目光慈祥且静美
每天清晨
用一张张名片浸润阳光
叩开我快乐生活窗棂的
是她紧促的呼吸
使我贫血的痛苦日趋激烈
一叶叶生活滋补良方
围绕我四季的锅台打转
灼醒了我冻僵经年的写意……
熟透了的银杏
背影渐渐老去
多像我那永恒流动的母亲
我也终将绽放为一滴水的精神
在母性潺潺的河流里
一路升腾
——题记
其实,成都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蓉城、锦官城雅称,还应该叫银杏城的。
如果说芙蓉花是一个灵动小巧的成都美女,那么,成都银杏则是一位沉稳思索的老者了。
银杏,是我国珍稀的古老树种,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树种。它生长健壮,寿命极长,但结果较慢,小时候听说它叫“公孫树”,公公种下树,到孙子才能结果子呢,就觉得漫长得简直叫人绝望。读书以后才知道银杏是现存种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遗植物,是恐龙时代的遗老,但它比恐龙幸运多了,侥幸地逃过了第四纪冰川劫难,成了活化石。
中国最老的银杏树据说在山东莒县浮来山定林寺,高26米,胸径近4米,号称“天下第一银杏”,相传为鲁公与莒子会盟处,至今已三千余年。四川泸定也有一棵胸径4米的银杏树,相传为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时所栽。扬州天宁寺的银杏树,传说是东晋谢安种植的。北京潭柘寺的古银杏旁,当年年年长出葱茂的小树,乾隆爷看见了龙颜大悦,说这象征皇家子孙繁衍茂盛,一高兴,就封了它个“帝王树”。而位于成都百花潭公园的一棵唐代银杏,主干有三个人合围那么粗,且形态优美,被人们称之为“白果大仙”。 每到冬天,老银杏虬枝错节,似乎已经干枯了,看不出一点点生机。春天,第一场春雨下过,嫩叶一下就冒了出来,一千多年的老树,就像一位龙钟的老人,突然返老还童,发出爽朗的笑声,甩一甩头,树冠青青,逐渐亭亭如盖,形如巨伞。
在我国,成都银杏栽培历史尤为久远。生长在成都寺庙、公园、学校、街道、民居院落及成都附近乡村的上万株古银杏,是成都历史文化名城活的证物,记录了成都的沧桑岁月。成都人民特别喜爱银杏,春夏,它那浓密翠绿的叶丛给人以视觉美感,深秋白果累累,子孙满堂,喻示着丰收,尤其那扇形小叶,霜后耀金,灿若云锦,随风摇曳,为园林增添无穷魅力,是摄影家们表现的题材之一。在成都,专门有几个银杏园的。后子门的白果苑,中医学院附近的白果林,天回镇的银杏园,人民公园的银杏林。李时珍在《日用本草》中是这样介绍银杏的:“原生江南,叶似鸭掌,故名鸭脚。宋初始入贡,改呼银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本草纲目》又云:“银杏,二月开花成簇,青白色,二更开花,随即卸落,人罕见之。”想象一下,早春二月时节,寒冷的夜半二更天里,银杏花前呼后拥地争先恐后地一簇簇开放,不等天明,它们便纷纷坠落,即便是早起的人们,也只能看见满地落英缤纷,却看不见它们在枝头的笑容。这情景,与“昙花一现”相比,更多了一种神韵。
古代诗歌多托物起兴,所托之物,也多为植物。“杨柳依依”、“蒹葭苍苍”、“参差荇菜”、“食野之萍”……这大约符合人类早期农耕文明的特征。楚辞比诗经华丽多了,也多用香草美人作譬喻。但无论是诗经还是楚辞,里面都找不到银杏的影子,甚至连唐诗里,也几乎无人提到银杏。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我颇有点为银杏鸣不平。
银杏古老、银杏高大雄伟、银杏叶片漂亮、银杏果实可食……仅就这些优点,银杏似乎也不应该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被文人骚客所冷落啊!据说,在古人类遗址和古墓中,都不曾看见银杏,说明古人很少将银杏当做食品。古书记载“白果食满千个者死”,还有记载说“昔有饥者,同以白果代饭食饱,次日皆死也。”或许,正是这可怕的后果,才让人们对它敬而远之的吧。
到了宋代,银杏才开始作为贡品向朝廷进贡。欧阳修诗云“绛囊初入贡,银杏贵中州。”进贡给皇上的白果,要用红色丝绸包裹起来,真是够宝贝金贵的。张无尽诗中记载“鸭脚半熟色犹青,纱囊驰寄江陵城。城中朱门翰林宅,清风明月吹帘笙。玉纤雪腕白相照,烂银壳破玻璃明。”银杏初熟,即以纱囊相裹,送往城内富豪权贵家中,也许,当时银杏的价值刚刚被发现,还属达官贵人享用的稀罕之物。
在我小时候,故乡村井边有两棵古银杏,每年白果上市时,院子里的孩子们会兴高采烈地凑在一起炸白果吃。将白果放入用钢丝网做成的小笼子里,然后架在炉火上烤,等到白果在钢丝笼里噼啪有声、炸裂开来,那就是熟了。撒上少许精盐,趁热剥开来吃,清香无比。不过大人早就叮嘱过银杏有毒,不可多食,因此即便是馋嘴的孩子,也都知道节制自己的馋欲。可惜,如今再也无法看到银杏的身影,童年的快乐生活已经成为记忆。
如今,我居住的小屋是市委的一座小院,一个单元的六楼。由于是最高层,推开窗户,随眼可以看见一排整齐高大的银杏树,夏天它用一片绿荫为我遮挡酷热,用晒干的银杏叶泡壶老茶,在酷暑、浮躁的七月天清凉、去火;到了秋天,还可以随手摘下熟透了的白果,炖鸡汤喝,以求养生延年。
金秋季节,是成都银杏最热闹和最受尊敬的时候。市民们将遍地的银杏叶当做最美丽的景致,或与亲友相约银杏树下,品茗聊天;或漫步于锦江河畔,欣赏满眼的金黄;或带上照相机,捕捉这灵动的瞬间。太阳出来,微风吹过,扇形叶子飘然而下,有如漫天飞舞的金色蝴蝶,刹那间铺了一地黄金,把成都装扮得色彩斑斓、绚丽多姿,诗意盎然。而华西医院的银杏大道,绝对是绝佳的去处。两旁炙热燃烧的火焰,让前来看病和探访的人,心中涌动着一种暖流,再大的苦痛,一瞬间便轻松了许多。
其实,在成都,看银杏最有趣的过程,要算是在老巷子采风,邂逅银杏的感觉。你从斑驳的院门往里看,院子窄窄矮矮,却幽深得很,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住在里面。穿过院门往里走,光线暗淡,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仿佛来自记忆深处。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小天井,一棵巨大的古树拔地而起,浓密的树冠在房顶的空中,呈宝塔形绽放,真有点“胸有凌云志”的感觉——在这样平凡无异的地方看到如此雄壮的乔木,反而让人对院落的主人和过去肃然起敬。因此,我还是觉得,与成都老院子长在一起的银杏,才更有银杏的灵气和安详。
到了宋代,银杏便开始频频出现在诗文中。比如梅尧臣诗“鸭脚类绿李,其名因叶高。”张舜民诗“何人栽银杏,青条数尺间。”陆游诗“鸭脚叶黄乌桕丹,草烟小店风雨寒。”杨万里诗“深灰残火累相遭,小苦微甜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伴金桃。”兆补之诗“五百年间城郭改,空留鸭脚伴琼花。”刘伯温诗“银杏子成边雁到,木犀花开野鸳飞。”
诗中的“鸭脚”就是银杏叶。你如果试着将叶柄与叶片成直角折一下,就会发现,它像极了一只步履蹒跚的鸭脚,因此古人又将银杏称为“鸭脚树”。
其实,在我看来,银杏叶更像一把打开的折扇,秋天捡几枚金黄的叶片夹在书中,可作书签。既可把玩,又可赠友。欧阳修就曾收到梅尧臣寄给他的银杏叶,他还特地赋诗说:“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鸭脚虽百个,得这诚可珍。”诗情友情,俱在其中了。
在一次社交场合,交换名片时,我看见一位女士取出的名片,竟是一枚玲珑的银杏叶,大小正与名片相似,女主人的姓名身份,就印在银杏叶片上。这样细巧的心思,大约只有成都女子才会有吧?还有好多成都人,把银杏落叶开发、包装成旅游商品,让观光客带回去,成都将给他留下更加具象、更加优美的回忆。
今天,古典婉约的成都,被银杏这位顶天立地的巨人,热烈的绚烂和温暖着,园林部门对银杏的栽培与科研也有了新的发展。对古老的银杏,都挂上了保护牌,加强养护管理,采取复壮措施,让这些见证成都历史的寿星与名城共存,有规划、有计划地广种银杏,让银杏成为成都植物的主调之一。
我们每一个生活在成都的人,也必将在银杏充满母性的光芒中,幸福和感悟的活着,如银杏贝叶般彩蝶当空起舞!
责任编辑 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