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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榘身后事

2012-02-11整理/孟昭庚

文史月刊 2012年4期

整理/孟昭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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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曾有一部风靡全国的名叫《民国最大的谋杀案》的电影,演的是蒋介石“谋杀”韩复榘的故事。

笔者当时曾给这部电影的编导写信,对“谋杀”一词提出质疑,认为编导是将诱捕与谋杀相混淆,将电影取这样的名字多有不妥。

作为军人,守土有责。抗战初期,身为第五战区上将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的韩复榘,在日军进攻山东时张惶失措,为保存实力,不组织所属军队和民众奋勇抵抗,而是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短短几日,便使省会济南,重镇兖州、泰安成了日军囊中之物,造成山东北部防务全线崩溃,按战时军律,你说该不该杀?我说:“该杀!”

一、当代大儒梁漱溟谈起韩复榘时,称他读过孔孟的书,有些古文功底

1904年,韩复榘14岁时,娶本县北庄头村书香门第高家之女高艺珍为妻。高艺珍长韩复榘两岁,其五叔即为名人高步瀛先生。高步瀛先生,光绪20年中举,后东渡日本留学,辛亥革命后,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司长。鲁迅曾与他同在社会教育司共事,时任佥事,为其下属。鲁迅对高步瀛的学问和人品有很高评价。

韩复榘婚后第三年,韩父托人将16岁的韩复榘荐入本县县衙任贴写(即司书),专管录写公文。

韩复榘生前死后,始终被各种传言包围。过去曾广泛流传说韩复榘乃目不识丁一莽夫,还编造许多笑话贬损韩氏父子的不学无术和惊人的无知。最典型的莫过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广为流传的相声《关公战秦琼》,说的是韩复榘在任山东省政府主席时为其父庆寿唱堂戏,寿公乱点戏文,要让关公与秦琼比试武艺,弄得戏班艺人哭笑不得的故事。事实上,韩复榘的父亲早在1925年农历12月21日就病殁于北京西城后毛家湾7号寓所,而韩复榘是1930年9月才就任山东省政府主席一职,哪有可能在济南为其父庆寿?

可见这个故事纯属信口雌黄,无稽之谈。相反,史料上倒有这样的记载:韩复榘初任山东省政府主席时,亲自编一首《早起歌词》,让人谱上曲子,令省府、市府、县府各机关公务人员朝会时跟党歌一道唱:

黑夜过去天破晓,

朝日上升人起早。

革命旗,高飞扬,

看青天白日,

满地红照耀……

当代大儒梁漱溟在韩复榘先后任河南省、山东省政府主席期间,恰在此两省搞乡村建设试验,韩复榘为梁漱溟的乡村建设试验提供了诸多方便。多年后,梁漱溟谈起韩复榘时,称他读过孔孟的书,有些古文功底。

二、三个“夫人”

韩复榘是中国近代史上大军阀之一,从上个世纪20年代后期至1938年1月韩复榘被蒋介石以“违抗命令,擅自撤退”的罪名处决为止,这10年期间,韩复榘叱咤风云于西北、华北、中原各地。他与许多军阀一样,私生活极不检点。在他一生中,除元配“管家夫人”高艺珍之外,先后公开迎娶的还有“外交夫人”纪甘青和“娱乐夫人”李玉卿这两个小妾。

高艺珍对韩复榘发迹曾有过帮助,又是结发夫妻,给韩家生兒育女,韩复榘对她感情很深,发迹后并没有像其他军阀那样弃妻另娶。在韩复榘当上省主席、跨入上流社会以后,高艺珍已年迈色衰,又是小脚,自己也不习惯、不愿意在社交场合露面,便在韩公馆管理家务,故有“管家夫人”之称。

韩复榘的第二夫人纪甘青,原名叫徐水仙,是河南漯河一带的名伶,唱得一口好听的河南坠子。1928年,蒋、桂、冯、阎四派联合北伐时,任讨逆军第二集团军第三路军总指挥的韩复榘驻军漯河,在一次听戏时,看中了刚20岁出头的徐水仙。

徐水仙长长的身条,杏眼柳眉,樱桃小口,银铃一般的嗓子令人陶醉。韩复榘对徐水仙一见钟情,三番五次请她去唱堂会。对韩复榘的企图,徐水仙心知肚明,明白他就是要把自己弄到他身边当姨太太。像徐水仙这样人才出众的青年女艺人,在那个军阀混战的乱世之秋,很难做到守身如玉,不依靠有钱有势的人做靠山,要想站住脚跟卖艺是很难的。徐水仙当时的庇护者是当地的税务局长田连仲,俩人平时不断来往。现在徐水仙被有枪有炮有兵的韩复榘看中要纳为小妾,田连仲也不敢出来与韩复榘相争。徐水仙畏于权势,只好嫁给韩复榘,做起二夫人来。就在那一年年底,经冯玉祥保荐,38岁的韩复榘当上了河南省政府主席,真可谓是双喜临门!韩复榘非常高兴地给二夫人徐水仙改名为纪甘青。

纪甘青说坠子书练就了一副好口才,为招徕顾客又学会了热情甜蜜的社交辞令,很懂得维护人际关系。韩复榘得到纪甘青,如获至宝,到哪里都带在身边。韩复榘性格非常暴躁,与同僚交谈中常常因话不投机暴跳起来,往往弄得袍泽下不了台。这时,只要纪甘青在场,出来说句笑话,逗个乐子,气氛马上就会缓和下来。平时常与韩复榘接触的人,都知道纪甘青有这种笼络人心的本事,所以称她为韩复榘的“外交夫人”。后来,韩复榘在武昌伏法,赶去武昌为他收尸的就是这位“外交夫人”纪甘青。这是后话。

韩复榘的第三夫人是济南章台名妓李玉卿。李玉卿本是江南良家女子,后来为生活所迫,流落到山东济南当了妓女。因为她长得标致,成为济南名妓,人称“红菊花”。

1930年,韩复榘刚到济南任山东省政府主席时,听说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名妓“红菊花”李玉卿,心里直痒痒,很想把她弄到手。省“参议厅”参议姚以价摸准了韩复榘的心思,牵线搭桥,撺掇李玉卿到韩复榘的招待处为韩复榘陪宿,最终做了他的第三夫人。李玉卿出身青楼,又生就一身娇态,嫁给韩复榘之后就是陪韩复榘吃喝玩乐,因此得了一个“娱乐夫人”的雅号。

三、韩复榘被处决后,高艺珍忍受着社会舆论的压力,带领四子一女颠沛流离,四处逃难

韩复榘共育有四子。高艺珍为他生育了三个儿子:长子韩嗣燮、次子韩嗣烺、三子韩嗣辉,四子韩嗣煌为李玉卿所生。在韩复榘被蒋介石处决之后,高艺珍让二儿子韩嗣烺代她写信给三夫人,说三夫人还年青,可以改嫁,但是孩子姓韩,必须留下,不能带走。三夫人不同意,后经过法院判决,孩子判给了韩家。

纪甘青没有生育。

韩复榘这四个儿子的名字都是高步瀛给起的。

韩复榘还有一个女儿,叫韩嗣虑,名字也是高步瀛给取的。韩嗣虑并不是韩复榘的亲生女儿,因为韩复榘生的都是儿子,很想要个闺女,就把他五弟的女儿过继了过来。

长子韩嗣燮,毕业于北平中国大学,原有轻微的神经分裂症。后来因为父亲被蒋介石枪毙一事,受刺激很深,病情逐渐发展,越来越严重,只得长年住在精神病院,最终死在精神病院。

韩复榘被处决后,高艺珍忍受着社会舆论的压力,在那动乱的年代,带领四子一女颠沛流离,四处逃难,吃尽了苦头。次子韩嗣烺怕受牵连,将名字改为韩子华,有一段时间又叫高子华,最后还是以韩子华名世。韩子华是韩复榘所育四子中,现在唯一健在的儿子。

1935年,韩子华进入济南私立齐鲁中学就读,并未就读山东最好的中学省立一中,因为韩复榘说了,省主席的孩子去公立学校念书,别人会说闲话。齐鲁中学是私立教会学校,韩子华因此打下了很好的英文基础。

1942年夏,韩家母子逃到北平,韩子华才得以在中国大学上学。韩子华入中国大学不久就结婚了,妻子是他父亲当年麾下一位师长谷良民的女儿谷一之。

谷良民和韩复榘是拜把兄弟,韩子华和谷一之的婚姻是两家父亲指腹为婚。

谷良民认为韩家虽然出事了,但做人一定要讲信义,于是他特意派人把正在读高中的女儿谷一之从重庆送到北平来跟韩子华完婚,还带来好多钱。这对落难中的韩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韩子华在沦陷的北平中国大学就读两年,自觉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之下做“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便与表弟一起去重庆。他和表弟徒步从河南走到湖北襄樊,再从襄樊到宜昌,然后坐船到了重庆。他们走到半路,日本投降了!韩子华和他的表弟千辛万苦到了重庆,去找重庆的教育部沦陷区学生安置委员会。以前这个委员会是管沦陷区学生吃喝和安排上学的,但是现在却让韩子华他们碰了壁。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说,日本都已经投降了,哪还有沦陷区?你们还来重庆上什么学?你们还是回北平去吧。没办法,韩子华只得去找冯玉祥。在冯玉祥的帮助下,韩子华被教育部安排进了武汉大学。当时武汉大学在四川乐山,韩子华在武汉大学上了两年学。1947年,武汉大学从乐山搬回武昌,韩子华正好毕业,便回了北平。一到北平,韩子华就去找北平市市长何思源。何思源曾在韩复榘任山东省主席前后,长期担任省政府教育厅长,颇为韩所信任。何思源见到韩子华,十分为难地说:“现在这么乱,工作一下子不好安排。”当时北平已是人心惶惶,何思源也顾不上为韩子华安排工作,没多久他自己也被免去了市长职务。

四、大儿子受刺激长年住在精神病院,三子一女学有所成,为新中国效力

1948年底,解放军包围了北平城。高艺珍开始考虑是否要跑,如果要跑,是去台湾还是去美国?她一时拿不定主意。韩子华对母亲高艺珍说:“父亲是被蒋介石杀死的,我们还跟着蒋介石跑干嘛呢?有人去台湾是为了转道去美国。人家有钱,咱们去得了美国吗?况且,哥哥还住在精神病院,每月要花一大把钱!”高艺珍觉得韩子华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做逃走的打算。

1949年2月北平解放后,韩子华考进了吴玉章任校长的华北大学。华北大学是培养地方干部的,学制为每期三个月。平津卫戍区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聂荣臻考虑到部队战士的文化水平低,便号召知识青年参军,以改变连队战士的文化结构。

韩子华响应聂荣臻的号召,从华北大学直接报名参军,立即便随部队开赴山西、宁夏去打仗。接着又去了朝鲜,在朝鲜,韩子华立了三等功。

抗美援朝结束后,韩子华转业到兰州电力局工作,家也从北京迁到了兰州。1956年,兰州电力局创办电力技工学校,韩子华担任了教导主任。

1957年,韩复榘元配妻子高艺珍在北京病故。

1957年“反右”时,开始没韩子华的事。可到了1958年春,因为单位里“右派”人数不够,为了凑数,便把有出身问题的韩子华给凑了进去。韩子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右派分子”。

1979年,韩子华获得了平反,摘去了“右派分子”的帽子。1984年被调到民革甘肃省委员会任秘书长。

韩家三子韩嗣辉在成都读了中央军校(前身为黄埔军校,当时也有叫中央军校为黄埔军校——笔者注),这是中央军校在大陆上举办的最后一期。韩嗣辉毕业时,正好赶上四川解放,他也就被解放军解放了。他先后在西安运输公司及黄埔同学会工作。

韩家四子韩嗣煌在新中国刚成立时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电力学院研究生部(现华北电力大学)当教师,后来去奥地利做访问学者,回国后在民革北京市委任秘书长。

韩家女儿韩嗣虑毕业于北京电力专科学校,是一名高级工程师。

五、执教于清华大学数学系、发现了华罗庚这位数学天才的熊庆来教授感叹道:“想不到韩复榘竟有这样聪明的孙子!”

在韩复榘的子孙中,最杰出的还要数他的长孙韩念国。

韩念国是韩复榘长子韩嗣燮的儿子。韩念国的父亲有精神病,母亲与他的父亲离异出走后,他便跟着年迈的祖母艰难度日。

1950年,韩念国在北师大二附小(现北京实验二小)五年级甲班就读。1952年,韩念国因学习成绩优异被保送到北师大附中。上中學后不久,他就显示出对数学的特殊爱好和非凡的理解力。教数学的韩满庐老师和班主任李广钧老师对他进行引导,使他在中学就学习完了大学二年级的数学课程。

1958年,韩念国高中毕业,被郑州大学数学系录取。就他的高考成绩而言,应该进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但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他能进郑州大学之门就已属不易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进校三个月之后,学校竟劝其退学。毫无疑问,韩念国的家庭出身是他被退学的重要原因。

韩念国退学后,经朋友介绍,被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录用为一名实验员。

北京天文台在大山里,在那个年代,韩念国在这一小块儿“政治死角”里,安然地学习、研究他心爱的数学。

在天文台这个顶级学者集中的地方,一名高中生无疑只能敬陪末座,然而却有不少天文学专家频频向韩念国请教数学问题,韩念国在天文台渐渐小有名气。

韩念国在数学方面的造诣引起爱才的天文台领导的注意,把他引荐给中国现代数学之父熊庆来教授。20世纪30年代之初,熊庆来教授执教于清华大学数学系时,就慧眼发现了华罗庚这位数学天才,眼下他对韩念国这个年轻人十分赏识,他曾对其女儿感叹道:“想不到韩复榘竟有这样聪明的孙子!”

熊庆来大师的孙女儿、著名旅法力学博士熊有德回忆说:“他(韩念国)不时地会来拜访我们家的老爷子,和老爷子谈数学。老爷子的文章也不时地寄给他,他有什么文章也会寄给老爷子看,这种友谊一直延续了很久。”

韩念国利用业余时间在熊教授门下学习一段时间后,于1962年毅然报考北京大学研究生。只有高中学历的他竟奇迹般地被破格录取为北大数学力学系程民德教授的研究生。

韩念国爱好广泛,是一个全才。他爱好游泳,每天早晨坚持在校内游泳池游500米;他喜欢欣赏交响乐,推崇柴可夫斯基;他爱唱歌,会唱《外国名歌二百首》里所有的歌,而且是用美声;他会拉手风琴,常拉《多瑙河之波》;他喜欢画画,尤其迷恋俄罗斯油画;他爱下棋,曾获全国高校围棋冠军。

韩念国的这种表现,在当时的政治氛围下,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白专”的典型。

1966年,“文革”开始了,韩念国被认为是“白专学生”,加之家庭出身问题,很快被开除了团籍。

1968年,韩念国研究生毕业后回到天文台。此时,政治运动的风暴早已席卷了这个离现实生活最远的学术单位。他的归来,恰好给天文台送来一个批判对象。“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思想极端反动”、“走白专道路”的韩念国一时成为众矢之的,遭受到一次次的批判。

这时中国科学院的研究所里,当权派靠边站、造反派打内战,大家忙于斗私批修、劳动改造,没人关心科学研究,有成果也无处发表。韩念国却不失时机地做了一件事。“文革”后期,在韩念国周围聚集了六名优秀的中学毕业生,他们组成了一个研究学问的小组。

韩念国决心帮助他们。他专门给他们开了基础数学的课程,并编写了讲义。在他的引导下,六名青年自学了大学数学基础课的全部课程,并开始学习研究生课程,还进行了一些博士生的研究训练。

改革开放以后,这六位没读过大学的中学毕业生均走出国门继续深造。他们的名字和后来的职业是:张荷环、王世林——美国硅谷软件工程师;程汉生,在芝加哥一家软件公司工作;王明——纽约州立大学数学教授;钱涛,在澳大利亚新英格兰大学任教;陈新元——美国软件工程师。他们将韩念国尊为恩师,不时回国探望他。

1999年9月20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长篇报道,对“六人小组”及辅导老师韩念国的事迹作了详细追记。

1969年,美国阿波罗飞船登月成功,在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下,北京天文台等研究机构开始追踪美国这一试验计划。韩念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美国飞船的轨道计算,他计算的成果得到熊庆来教授的首肯,这使中国科学家能有效地对美国飞船进行即时观测和拍照。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以后,中国学术界对外联系开始恢复和建立。首先是一些美籍华人科学家访华。首批来华的是由任之恭、林家翘率领的代表团。在国内,则由钱三强教授出面,组织了一次合作研究计划。著名应用数学家、美国科学院院士林家翘教授提出星系动力学研究课题,韩念国和天文台另一研究人员参加讨论并具体分析计算。因为韩念国在此之前已经得到了一些结果,这次合作研究自然很顺利地完成了,结果发表在《中国科学》上。韩念国还和另一人合作,翻译了林家翘教授的专著《星系螺旋结构理论》。

1978年,韩念国与数学家陈景润一起成为副研究员,是中科院“文革”后第一批被破格晋升的12名青年研究人员之一。

20世纪80年代初,韩念国以访问学者身份到美国进修。一天,他开车在洛基山上兜风时发生交通事故,身受重伤,经抢救获救,但视神经受到损伤,视力几乎丧失。回国后,他提前退休。

韩念国的两个女儿先后留学并移居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