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相信我的文字活得比我长”——对话新华社记者、城建问题研究者王军

2012-01-31

中国记者 2012年10期
关键词:王军新华社北京

□ 文/本刊记者 陈 芳

“相信我的文字活得比我长”
——对话新华社记者、城建问题研究者王军

□ 文/本刊记者 陈 芳

《拾年》8月面市,9月便冲上国内不少图书销量排行榜学术类第一名。这得益于作者王军从《城记》到《采访本上的城市》一路积累的个人品牌。在业内,认可王军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并不是一个很“火”的人。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是他有意而为的吗?出书和日常工作如何平衡?作为一名强调新闻专业操作的新华社记者,他如何自我定位?他怎样评价西方记者的方法及报道取向?

二十年,三本书

王军:在北京分社工作的十多年,正赶上北京掀起了两次大规模的拆除。我在思考改造和保护之间的矛盾、这段历史及其背景,这些孕育了《城记》。

2004年,我到《瞭望》之后特别想知道,北京这场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城市化是以什么样的力量和方式推动的。我相信这是全人类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我花了八年时间回答这个问题。我所有文章自成体系,这就是我的第二本书——实际上是个新闻作品集,第三本书也一样。

在北京分社时和同事刘江一起做过调研,希望能够推动北京城总体规划的修编。在过去50年,拆老城建新城,北京形成了单中心结构,使功能过度集中在中心区之内,郊区成为睡眠的新城。市民每天进出城上下班,造成很多不便和污染等。那时我们做内部调研希望能修改总体规划。经过一些争论,我们的意见占据上风并得到决策层支持:2005年国务院批准,北京变单中心为多中心,保护老城,发展新城。十年了,我个人一直高度关注规划实施情况。为什么?北京是中国几千年都城建设的最后结晶,它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但它消失之后并没有给这个城市带来美好的未来。这都跟总体规划及其实施情况有关。而全国的城市都在学北京,中国的城市化又是最大规模的城市化,所以我觉得北京的标本价值特别大。《拾年》里搜集的是我在不同时期写的文章、提供的一些事实,这和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是相关的。

王军:实际上就是自我的认可。自我的认可建立在对采访对象价值判断基础上。如果采访对象本身特别重要,不仅对中国,甚至对世界而言都是如此,那么我们只要按照记者的方式去操作即可。

《城记》出版了英文版和日文版,并进入学者也大英图书馆的编目。当时推荐这本书出版的康奈尔大学一位教授说,这本书是人类知识体系里必须要有的东西。为什么西方学着也在关注《城记》呢?当然不是因为作者是王军,而是因为书的选题是全人类都应该关注的事情作为全球知名的文化遗产的北京城是如何被拆掉的。

王军:在知道要把城墙拆掉建二环路之后,我感到很震惊,但找不到一本书来弄明白这件事。我还听说过故宫也要拆,这可把我吓坏了。这些促使我走进了这个世界。

后来我采访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陈志华时,他告诉我西方有一本《文物建筑破坏史》,出版之后引起了剧烈反响。那时我就想,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北京的文物建筑破坏史呢?我觉得把这个过程搞清楚,说小了,对自己的工作也非常重要。我刚工作不久就赶上了邓小平南方谈话,城市化推进、房产开发全面启动,北京又一轮拆除也开始了。不了解过去,就无法判断当下。记者最尴尬的就是什么都看到了,却不知如何判断、怎样下笔,因为不了解背景。《城记》就是我花十年为自己的工作搭建的背景。这也确实使我在新华社的工作大大方便了。

王军:这就是记者的工作方式。我并不认为我是专家,我还是记者。专家都是在讨论结果的利弊,而我是在记录一段过程、一段历史。

王军:当然是因为我花费了很多时间,大量的业余时间。最初只是想有一点做一点,在采访的时候能多问就多问一点以前的事,不断积累,然后去找档案,采访当事人。怎样把大量资料和录音管理起来做成一本书,这需要一些方法。我最后是用电脑,用Word大纲来做,通读史料,按编年顺序,很方便。写《城记》的时候,我已经做了100多万字的编年史料了。

王军:我相信如果按照记者的方式写作,大家都会关心,因为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对此我深信不疑。所以后来《城记》出版引起很大反响,我既不会飘飘然,也不会意外。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因为任何人的精力、视野都是有限的。但还好,我选择了一种可控的方法来表现过程,就是用新闻工作者的方法去还原事件过程,平衡运用史料,让事实本身去说话。后来我发现,记者的方法恰恰是任何一个研究历史的人都应该采用的方法,就是论从史出,而不是以论带史,更不是以论代史。所以我在《拾年》的后记里专门写了一段,谈自己的这些感受。

其实自己这么做,也没有太特殊之处。新华社有这样的传统,特别是在分社工作,每个记者分兵把口,要做大量调研报告,不深入钻研,说实在的,工作真不那么轻松。

“我走的就是‘捷径’”

王军:这些都不会影响我,因为我热爱工作,我也接受了薪水比较低的事实,这没关系,也不是我的错。人一生能做一件事情就不错了,但要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我就很幸运,从新闻系毕业,热爱写作,热爱当记者。无论如何我会比司马迁更惨吗?不可能。我一想到司马迁就能安静下来。我去年还到他的祠堂祭奠。他给我很大的力量,他让我知道历史学是一个文明社会最基础的东西,历史学是人文社科之母。

王军:我能取得一些业绩,首先要感谢新华社良好的传统对我的熏陶。我刚入北京分社的时候,同志们开会总是在讨论问题,谈业务,谈调研,那些老记者对我的帮助非常大。《瞭望》的业务氛围也非常好。新华社要履行好国家通讯社的职责,调查研究、忧国忧民的传统不能丢。还好,我是这个传统的分享者。至于这个传统有多大力量,我相信作品就能告诉大家。让我伤感的是这种传统有些式微了。但我相信它总有一天会触底反弹,因为人不仅需要刺激,还需要感动和理性思考。

现在对内容生产者来说是最好的时候,新兴渠道不断增加,对内容的竞争加剧。当然,问题的另一面就是,诱惑也增加了。大家都发微博了,社会还需要记者吗?答案是需要建立坚不可摧的知识体系的记者。我认为,我走的就是捷径。千万别想今天播种明天收获。做内容的人要用做内容的方式去做,这至关重要。

王军:我知道,记者做内容,就和工人盖房子一样,无法偷工减料,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每道工序都要自己做,所以我不可能去搞工作室,或者衍生产品。

我觉得那些商业逻辑和我无关。喊几句口号、受到关注、产生商业机会,这都是浮云,而且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并不新鲜。《万历十五年》里讲的那些文人即如此,先去获得一个好名声,再把这个好名声消费掉。社会是多样的,我承认差异性,但我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做事。我恰恰觉得我需要把时间放在需要我更加集中精力的地方去。我相信等我不在的时候,我的文字还有价值,因此我不会在乎此时此刻。

记者应该提供有质量的交流

王军:社会需要记者不断调查、报道、呈现和我们的生活发生最重要联系的那些事件,给大家提供一个可以交流的机会,我一直认为记者的功能就是向社会呈现事实,使这个社会能够沟通,把事情搞清楚,这样的交流才会有质量。我说我们都是打桌子的人,打完桌子大家把杯子摆上去可以交流,而不是打擦边球的人。有些媒体记者打擦边球当英雄,但我认为中间有做不完的事,我希望从桌子中间开始做。

在中国,我看到很多学术讨论没桌子,就是摔杯子。这种讨论就没有质量。大家要学会用一种有逻辑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才是有希望的社会。我相信如果越来越多的记者信奉这些的话,那么社会就会变得更好一些。

王军:我跟西方记者有不少接触,我欣赏他们做新闻的方法。我自己也力争按新闻的规范来操作。在我脑海里没有监督式报道这个种类,就是报道,但我用平衡的方法。这恰恰是国际通行的记者的职业道德。如果你只采访一边,那就是宣传嘛。我经常看到两个人在“打架”,其实两人都是宣传战士,因为只讲一面。

当然,西方记者看中国,和中国记者看中国,视角会很不一样。我经常跟他们聊,你们看中国总觉得只有半杯水,不满意。但我们就觉得挺多,其实我们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事实,但我们小时候看到的都是空杯子,慢慢才有了今天的半杯水,而你们从一杯水的地方来到半杯水的地方,觉得有很多欠缺。我觉得要了解中国,更多的要从空杯子时候开始观察和思考。

猜你喜欢

王军新华社北京
再创新高
北京,离幸福通勤还有多远?
北京春暖花开
北京的河
视界
可爱的小丫丫
生态景观在城市规划中的应用探索
应用“8K+5G”技术创新国庆阅兵报道——新华社的实践与思考
北京,北京
“刚刚体”走红,新华社“小编”如何专业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