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可信度的影响因素及其功能
2012-01-29宋卫芳
宋卫芳
(铁道警官高等专科学校铁路与公安基础教研部,河南郑州450053)
谣言(rumor),作为一种非正式渠道的社会信息交流形式,对人们的社会生活有着巨大的影响。它会通过社会成员之间的信息传递而影响公众的态度、信念和行为[1]。在众多谣言研究中,谣言的传播是被研究者关注最多的方面。谣言的传播有阶段性,一般认为谣言的传播有三个阶段,即产生阶段,评估阶段和传播阶段。通常,当个体处于模糊的、不确定的情景中,个体焦虑感比较强,同时又出现了对自身比较重要的话题时,就容易产生谣言[2]。还有研究者认为,不信任的环境、正式交流渠道的缺乏也是谣言产生的土壤[3]。在产生阶段,参与者会有缓解焦虑、驱除模糊性的动机;在传播阶段,谣言通过社会交换的方式进行传播。在这两个阶段中间还有一个重要的阶段,即人们对谣言进行评估。已有研究表明,与假的谣言相比,人们更愿意传播他们认为是真实的谣言[4]。因此人们对某一谣言是否相信会影响到他们是否会对谣言进行进一步的传播。人们对某些谣言是否相信,受到一系列因素的影响。本文拟就影响人们对谣言可信度的影响因素进行整理,并对谣言的功能从个体水平和群体水平两个层次上进行分析。
一、谣言的定义
Allport和Postman(1947)最早在《谣言心理学》(Psychology of Rumor)里将谣言定义为:谣言是一种据称是真实但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的说法,它往往通过人与人之间口口相传。后来,Rosnow(2001)[5]进一步修正了该定义中对谣言传播途径的限制,认为谣言还可以通过印刷品、电子媒介和互联网进行传播。他把谣言的定义简化为一种据称是真实但未经证实的普遍流传的说法。为了将谣言和其他社会信息交流形式区别开来,DiFonzo和Bordia(2007)[6]从谣言产生的情境、包含的内容和社会功能三个方面对谣言进行了更加细致和全面的界定,认为谣言是在模糊、危险或具有潜在威胁的情境中普遍流传的未经证实的说法,它可以帮助人们理解和管理知觉到的风险。从谣言的定义来看,谣言尽管像新闻一样对公众有信息知会的功能,但它缺乏有效的证据来证实其真实性。谣言不是闲话(gossip),闲话通常产生于社会关系网络的互动过程中,只涉及人际交往或个人隐私等方面的内容,其目的在于建立、保持或改变群体关系或规范。谣言与传说(urban legend)也有区别,传说包含与风俗和道德观念相关的内容[7]。
二、谣言可信度的影响因素
(一)态度一致性
一些研究指出,人们是否相信某个谣言在很大程度上与接受谣言者目前所持的态度有关。如果个体认为某个问题是真的,那么如果传出与此话题相关的谣言个体就比较容易相信。尽管在态度的概念中有三个不同的成分,即情感成分、认知成分和行为成分,但是在谣言情境中仅情感成分和认知成分包括在内。有研究表明,种族偏见比较明显的个体,在面对一些有关种族歧视的谣言时他们更容易相信[8]。目前,我国频繁爆发一系列公共危机和社会事件,政府公信力受到严峻考验,有关“政府不维护老百姓利益”的谣言更容易被人们相信并传播。这一点从一些群体性事件中,如重庆的“万州事件”、甘肃的“陇南事件”、贵州的“瓮安事件”中便可见一斑。
在过去对谣言的个案研究和一些描述性研究中,基本上得出了谣言与态度的一致性关系。尽管所有的研究基本上都指出,谣言与态度会有关系,但是还没有研究具体指明在哪类情境下,态度更会促使人们相信谣言。
(二)谣言来源的可信性
大量的研究表明,谣言来源的可信性与人们对谣言态度的形成与改变有着很大的关系[9][10]。一般说来,谣言的来源可信度比较高、比较权威、比较正当时,人们更愿意相信此谣言。研究者通过搜集谣言的定性研究方法发现,把谣言的来源归为可信的是谣言形成的部分特征。Knapp(1944)[11]通过对1089个二战期间的幼儿园进行对比和分类发现,那些“成功”(传播比较广泛)的谣言一般其来源都被归为是可靠的。采用类似的方法,民俗学家Allport(1979)[12]通过对来源为印刷品、档案、学生问卷的谣言进行分析发现,谣言的来源一般被认为是一些地位较高的人或者大家都知道的人。Blake等人(1974)[13]研究发现,在正常情况下,人们把所听到的谣言归因为有权威的来源或者某个权威的媒体。Porter(1984)[14]的研究发现了谣言来源的可信性与谣言的可信性之间有显著相关(r=0.40)。
(三)谣言传播的次数
反复听到某一谣言(听到谣言的次数多)会使人们更加相信谣言的真实性。有许多研究表明人们反复听到的某一话题后,再对其进行判断,他们对这一话题做出判断时自信心就会大大提高。最早有Hasher、Goldstein和Toppino(1977)[15]做了此类实验。在三种不同的实验情景下,让被试回答一些常识性问题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其中的一些常识性问题在三种实验情景中都重复出现。结果发现,被试对那些重复的项目更容易判断为正确的。由此他们也得出“话说多了,人们就会相信”的结论。在谣言情境下,也有研究者通过直接证据证明了这一论点。Weinberg等(1980)[16]通过对校园的枪杀、强奸案件进行研究发现,当他们听到这一谣言2至3次后,他们就容易相信并且进行传播。
也有研究者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来验证这一结论。首先向被试呈现一些谣言,在随后的调查问卷中如果此谣言再出现时,被试一般更容易相信。
(四)针对谣言所举的反例
近来,随着理论的发展,一些研究者关注了怎么有效减少谣言。在减少谣言的有效的策略方面,一大部分策略是减少人们对谣言的相信程度的。较早的一些研究主要采用的是被试间设计:首先让所有的被试接受相同的谣言,然后给某些组的被试提供辟谣的证据,其余组则不提供,最后再测量人们对谣言的相信程度。这类的研究发现,给辟谣证据的组一般对谣言的相信程度会降低。DiFonzo和Bordia (2007)[6]采用被试内设计对于辟谣证据对谣言的可信度影响进行了研究。他们通过8个被试内实验场景发现,辟谣证据在减少人们对谣言的相信程度方面是非常有效的。我国的一些社会性事件也证明了辟谣证据的作用。在台湾“9·21”地震后,针对“9月26日莆田将发生七级大地震”的谣言,莆田市政府利用新闻媒体发表辟谣讲话,向群众详细讲解地震的特征,使谣言在一天内迅速得以平息。与此相反,在我国贵州的“瓮安事件”中,从李淑芬死亡到群众冲击政府机关的6天里,瓮安县的有关政府部门没有提供任何辟谣证据,致使人们更加相信谣言,导致事态进一步恶化。
总之,影响人们是否相信谣言的因素有很多。有研究者发现在重要性和相信程度之间有着很大的关系(r=0.70)。他们认为重要性在谣言的被相信和被传播之间起中介作用。还有研究者证明学历水平与谣言的被相信程度之间也有中等程度的相关(r =0.32)(如图1)。
三、谣言的功能
谣言的功能可以分为个体水平和群体水平两个层次。在个体水平上主要是与个体的认知水平有关,在群体水平上与群体过程有关。
(一)个体水平层次谣言的功能
从个体水平上来讲,谣言可以吸引人们对事件的注意,还原最初的解释,激活知识结构以解决问题,增加人们探索世界动机的功能。Krull和Anderson(1997)[17]结合受谣言影响的一系列认知过程提出了解释模型。模型认为,一件事首先会被注意到,然后给予最初的解释,这些属于自动化过程。谣言可以在几个点中影响到这一解释过程。首先,谣言可以使人们注意到某一事件。例如,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贷款负担信息的披露,使人们注意到了亚洲银行(Continental Bank)即将破产的谣言。其次,谣言可以为人们解释某种社会现象。例如,“政府在拆迁中打死人”的谣言解释了政府在某些民众心中的形象。再次,谣言可以激活人们进一步获取信息的知识结构。有研究表明,某个公司的利润有可能下降的谣言会促使人们对第二天的股市改变进行重新分析[18]。最后,谣言可以通过提供一些减少焦虑的信息使人们坚持对事件的解释。由此看来,谣言在几个阶段上都可以影响到解释过程。
归因理论认为,谣言之所以对个体有意义,是因为这些谣言经常被认为是某些事情出现的稳定归因。Heider’s(1958)[19]认为,由于有理解和预测世界的需要,人们往往会把谣言看作是稳定的归因。如果谣言中没有稳定的归因,那么谣言就不会有认识和理解世界的功能。虽然有些归因是错误的,但谣言仍然是人们认知世界的一种形式。
虚假的联想是指对两个有关联的事物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谣言中稳定的因果归因会产生虚假联想,甚至导致人们将无关联的事物联系起来。比如,在日本大地震和核辐射危机的影响下,我国部分地区听信“盐或许会被辐射污染”的谣言,导致了“抢盐”现象的发生。谣言中稳定的因果归因对世界的预测是属于非回归性(nonregeressive)的。比如,个体实验的研究证明,“好年景利润会上升”会让投资者忽视价格变化的基本规律而作出明天的股票价格也会上涨的预测[20]。
(二)群体水平层次谣言的功能
从群体层次来说,谣言的功能之一在于对模糊情境做出有意义的解释,这主要缘于人们想弄明白事实的真相[21]。对于群体中的一部分人来说,解决模糊性的方法便是对还不清楚的事件作出合理的解释。Allport和Postman[22]在他们最初非常有影响的《谣言心理学》一文中提到:“在一般的谣言传播中,谣言散布者明显的是想寻求事件发生原因、发生行为的动机、问题存在的原因。”最初的解释就是试图弄清事实真相,谣言便是群体成员或群体中一部分人面临不确定性情境时给出的解释[23]。孙嘉卿(2009)[24]等人在研究中指出,谣言本身并非总是模糊的。一部分谣言不仅信息明确甚至出现很多已证实的信息,再者大量的细节描述也在谣言中频频出现。在网络环境下,谣言的一个突出表现是大量使用“科学逻辑”。例如在湖北“石首事件”中,在“酒店又挖出尸体”的谣言中,有“有人看到,两具尸体出现在酒店的下水道里,后被人打捞出来”和“有人看到下水道里有一具骷髅”等更加详细的版本,以此说明酒店厨师确实是非正常死亡,警察的调查结果应该受到质疑,这就使受众更容易相信其真实性,进而成为下一个传播者。可见,虽然谣言是人们面对不确定或模糊情境时给出的解释,但谣言的内容却可能是非常详细的,以致使人们相信其真实性。
谣言在群体层次的另外一种功能是用来应对威胁,它是人们需要控制环境和保护自我形象的一种反应[21]。在威胁情景中,人们可能感觉到他们的幸福或身体面临危险,也可能是个人幸福确实受到了危害,如当员工可能面临失业时。威胁情境还包括健康和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如1999年“9·21”台湾大地震后福建沿海地区出现的“9月26日本地要发生8级大地震”的谣言,2008年汶川地震后各地出现的地震谣言和地震后次生灾害的谣言。
在幸福(健康)受到威胁时,谣言是人们认清形势并采取行为应对威胁的一种形式。由于对事件进行简单的解释有助于人们弄清形势,获得控制感,因此,应对威胁的准备属于“二次控制”[25]。在许多突发性公共事件(社会安全事件、自然灾害、公共卫生事件)中,谣言中通常暗含对社会优势群体的谴责,通过表达震惊和愤怒情绪,使传播者获得控制感,并获得自我定位的相对安全感。人们情绪上感受面临危险也属于威胁情境,在这种情境中,某人的自我感觉或喜爱的东西似乎受到了威胁。在感觉到自我受到威胁时,谣言通常会贬低他人以肯定自己。
四、启示与展望
在谣言及其可信度的研究方面,应该关注以下问题。第一,人们通常对传播中的谣言有多大程度的信任。如果是关于未来特别重要的事件,人们会从兴趣这一态度方面对谣言的可信性进行判断。以后的研究需要详细地描述信任和其他结果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谣言传播与需要多少信任才能影响他人态度和行为。信任和谣言传播的关系可能是线性的也可能是非线性的。比如,当有谣言称某种商品可能含有致癌物时,即使这种谣言可信度很低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购买行为。第二,为什么人们相信谣言。这和谣言接受者的态度、谣言来源的可信性、谣言传播的次数以及针对谣言所举的反例等因素有关,那么这些因素在信任判断中有效性如何,相对权重是多少,还有待进行实证研究。第三,为什么人们不相信谣言却仍然会传播谣言。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常会看到,有些谣言很容易被识别判断出是不可信的,但却仍然迅速被传开,是什么样的心理因素影响着人们传播谣言的行为?又有什么样的社会因素对人们的行为产生着影响?
谣言一旦被人们相信,人们便会对此议论纷纷,在特定的范围内进行传播。在传播过程中,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修正,使之具体化、形象化、细节化。对于公众来说,谣言是一个神秘的甚至不可思议的现象,它具有迷惑性、征服性、激励性。人们一旦介入谣言,就立刻变成谣言集体行动中一员,被迷惑和淹没,从而加剧社会冲突程度。然而,过去有关谣言的研究大都集中于个体水平层次,对于群体水平层次的研究相对较少。事实上,在我国,谣言导致事件恶化的群体性事件并不少见。从贵州“瓮安事件”到云南“孟连事件”、甘肃“陇南事件”,再到湖北“石首事件”、湖南“邵阳事件”、广东“茶场事件”等等,在这类群体性事件中,谣言因子往往异常活跃,在事件发展中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26]。同样,Knopf(1975)[27]研究发现,随着谣言的传播,人群中逐渐形成共同利益,使得原本松散的集群变得更加有力。可见,谣言在群体性事件的动员中,发挥着能量的催化和放大作用。因此,从群体水平层次上探讨谣言是如何发动群众的,怎样可以预防和平息谣言,不仅是学者们关注的问题,更是政府部门应该探讨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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