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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城市清洁卫生运动研究

2012-01-28

中共党史研究 2012年9期
关键词:爱国卫生档案馆上海市

艾 智 科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城市清洁卫生运动研究

艾 智 科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采取各种措施广泛地开展卫生运动,这在改变城市清洁面貌上发挥了极为迅速而有效的作用,但并不意味着它在培育普通群众现代卫生观念上也具有同样快捷的功效。卫生运动稍有间歇或是中断时,清洁便很难维持,人们远未形成卫生上的普遍自觉。

新中国成立初期;城市清洁卫生;社会动员;日常习惯

作为一种卫生行为的清洁,在古代便已产生。但作为一种运动的清洁,则是近现代以来的事。①目前,有关清洁卫生运动的研究成果主要有,李静:《抗战后广州清洁卫生运动述论》(《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张晓丽:《20世纪30年代苏区卫生防疫运动述论》(《安徽史学》2004年第4期);肖爱树:《20世纪60-90年代爱国卫生运动初探》(《当代中国史研究》2005年第3期)等。另外,杨念群:《再造 “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一书中亦有不少内容涉及清洁卫生运动。很显然,由于近现代卫生事业的发展,清洁不再只是具有促进个人健康的意涵,它与环境卫生和疾病防治联系起来,并且关乎社会公众的生命与民族的兴盛,清洁卫生也就逐渐成为了国家公共事务的一部分。在一些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城市,清道夫的设置、沟渠的修造与污泥的清除很早就被列为市政工作的重要内容。然而,仅仅作为市政的清洁,往往并不能达到十分理想的效果。要彻底改变环境卫生,就必须采取各种措施,其中清洁卫生运动由于国家的提倡而时常得以开展。不过,清洁卫生运动的发起需要有一定的社会基础,能否顺利展开及实行后的效果如何,都值得认真反思。新中国成立后,群众性的清洁卫生运动在各大城市广泛开展,促进了当时环境卫生的改变。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的清洁运动并非一种偶发现象,它还被冠以 “经常化”的特点。因此,探讨其中的因承关联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地看待和评价当时清洁卫生运动所产生的历史影响。

一、两种不同成效的城市清洁卫生运动

众所周知,清洁卫生运动的目的在于改变环境卫生,促使人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因此,清洁卫生运动对于维护健康的意义不言自明。民国时期,政府就常常介入日常的清洁卫生事务,并试图通过发动清洁卫生运动来促使民众改善环境卫生。到20世纪30年代初,就卫生运动或清洁卫生运动本身的形式而言,一些市民已并不陌生。当时的学者尤济华就指出:“‘卫生运动’四个字近来几年已闹得满城风雨,无处不晓了。政府的法令,规定每年五月十五日和十二月十五日举行卫生运动两次”①尤济华:《什么叫做卫生运动》,《卫生月刊》1934年第2期。。尽管如此,这一时期的环境卫生状况并没有因为卫生运动的发起有太大改观。1944年的 《时兆月报》上有一则介绍清洁卫生的小评论,对于人们的公共卫生习惯有这样的描述:“平时随地拉粪撒尿,行走任意吐痰鼻涕,零食则乱抛其余碎果皮,居家则堆污藏垢。”②醒之:《清洁与卫生合论》,《时兆月报》1944年第2卷第4期。

无独有偶,著名文学家梁实秋先生也有一篇文章曾专门描写了北平的环境卫生,再次印证了当时的清洁状况。其中一段如下:

靠近各处城根,都有垃圾堆,堆得挺高,几乎高与城齐,堆的上面都开辟了道路,可以行车走人!各胡同里的垃圾很少堆在墙角路边,那太不雅观,并且不卫生,为政府所不许。于是,有更聪明的处理办法,索兴 (性——笔者注)平铺在路面上,路面本来不平,不平处正好用垃圾填补,而且永远填补不平,总是有坑洼的地方,所以垃圾可以无限制的往上铺放。老百姓不敢大量的把垃圾倾在路面,官家的人才这样做,负责清除垃圾的人穿着制服摇着铃铛公然在路面上铺垃圾。③梁实秋:《北平的垃圾》,《论语半月刊》1948年第156期。

从梁实秋的这一段描述不难看出,当时北平的环境卫生极为脏乱,其原因也十分复杂。然而,有一点非常关键,那便是:无论普通百姓,还是官家的人,又或是清道夫,他们并不在意将垃圾倾倒在路面的危害性,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同样是北京,时间跨到了1952年,在朝鲜和中国调查细菌战事实的国际科学委员会有一份报告专门描述了当时的卫生状况:

北京大部分仍是一个旧式的城市,有很多狭小、古老的房子和院子。所见到的院子都是每天扫的干干净净,并且从来没有看见垃圾堆着。就是在堆栈里木料或碎铁也是堆的很整洁。六七年前曾在中国住过的委员会委员看见这些改变不禁惊讶。委员会发现售卖的食品,现在总是盖着的。街上卖的茶都盛在带盖的碗里。在公园里有盖着的热水缸。所有的痰盂都盖着大小合适的木头盖,盖上有一根木棍,掀盖时无需弯腰。厕所也是用相同的方法盖着。还有从前极普遍的吐痰习惯现在也大为减少。发现蝇子时随时随地都能找到蝇拍,并且在每个乡村里都可以看到儿童们很有力而有效挥舞着蝇拍。每个人没有例外的对于蝇子都很敏感。④《新中国保健事业和卫生运动之备忘录》, 《人民日报》1952年9月19日。

两者相比较,短短数年时间,北京市的清洁卫生状况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似乎说明,20世纪50年代初的北京市民俨然已在公共环境的认知上具有了较高的自觉性,他们好像习以为常地在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中来讲究卫生。何以出现如此迅速的变化?事实上,类似于北京的情况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其他城市也比较常见。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1949年以后,国家在卫生运动中通过何种途径来规范民众,以至他们的卫生行为逐步 “经常化”,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二、新中国开展城市清洁卫生运动的策略

(一)政治甄别与模范效应

新中国成立之初,鉴于革命形势的需要,国家常常通过对阶级成分的界定与利用来鼓动底层民众的参与热情。这种政治甄别的手段实际上是革命的延续,它也被广泛地应用于清洁运动中。例如,1950年,北京市对龙须沟进行了改造。之所以选择龙须沟为改造地段,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龙须沟是穷苦劳动人民的居住地,这就会使得发动群众变得更为容易,进而也能取得较好的示范效应。对于这种情况,话剧《龙须沟》的创作者老舍先生也有类似的表述,他说:“这个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并不只为通衢大道修沟,而是也首先顾到一向被反动政府所忽视的偏僻地方。在以前,反动政府是吸去人民的血,而把污水和垃圾倾倒在穷人的门外,教他们 ‘享受’猪狗的生活。现在,政府是看那里最脏,疾病最多,便先从那里动手修整;新政府的眼是看着穷苦人民的”①《老舍文集》第1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第313页。。很显然,龙须沟的改造并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公共环境清洁过程,它更深的寓意在于国家因此而团结了底层民众,进而获得了更为广泛的支持,并在其他地段也发起类似的清洁运动。所以,“龙须沟的改造,是改造北京的起点。龙须沟的变化,现在还仅仅是开始。但是,它给我们指出了:北京的市政建设,是为劳动人民服务的。明天的龙须沟,明天的北京,将会变得更美好”②胡嘉编著:《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54年,第83页。。

事实上,类似于龙须沟的改造在其他地区也同样存在。例如,在成都市的全心巷,当时有几十户人,新中国成立前大都从事拉车和帮人洗衣、织布的工作。在爱国卫生运动的影响下,全心巷从1952年开始组织群众彻底清除污水和垃圾。同年,该巷在全国第二届卫生工作会议上被评为乙等卫生模范,荣获毛泽东亲笔题词的奖旗和400万元 (旧币)奖金。③曾遂元:《五十年代爱国卫生运动中的全心巷》,《锦江文史资料》第2辑,1994年,第110页。全心巷的事例具有很强的典型性,因为对穷苦劳动民众生活环境的改造能够更好地激发他们的政治热情。1960年,成都市的人大代表曾祥兰在谈到全心巷时就讲:“解放前周身的力气不晓得往哪里使,一年到头,又穷又病,叫天天不应,求神神不灵,满腔的苦水无处吐。解放后来了共产党和毛主席,生活一天天的改善,在党和政府的关怀教育下,自己起来搞好卫生还不是为了自己好?”④《卫生红旗永远不落,越举越高》(1960年5月15日),成都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27-1-368。可以看出,由于对以底层民众构成为主体的生活环境进行了清洁改造,国家权威得到了进一步的认可。而与此同时,全心巷也年年被树立为清洁经常化的模范。

需要说明的是,政治甄别与模范效应的方式并不仅仅存在于清洁卫生运动中的街巷、地段或单位,它还广泛地被应用个人的评选。对于个人而言,必要的政治条件往往成为关键。如北京市前门区在规定个人爱国卫生运动模范的评选资格时,首先强调了其 “工作积极、响应政府各种号召、群众关系好”⑤《前门区爱国卫生运动卫生模范评奖计划》(1953年1月12日),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39-1-678。等政治背景。模范评选往往产生较大的激励和示范作用。1955年,上海市在进行爱国卫生运动总结时就认为:“模范单位及典型单位起了带头作用,在运动开展初期市会召开了28个市级模范单位动员会议,区分会召开了174个区级模范单位动员会议,号召带头先动,然后组织同类型单位参观学习,对模范单位的巩固提高,和对一般群众启发鼓舞都产生了显著效果。”⑥《上海市1955年春季爱国卫生运动总结》(1955年6月14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3-7。正因为具有这种带头作用,模范效应与政治甄别两者往往会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综合采用,以鼓舞群众广泛参与卫生运动。

(二)基层清洁卫生组织的整合

新中国成立初期,城市清洁组织的发展经过了多次演变和调适。最初的清洁组织是应清洁运动而建立的比较松散的群众性组织。如上海市在1949年12月开始计划实施扩大清洁运动方案时,就要求 “以群众集体力量”成立区清洁卫生委员会和卫生小组⑦《上海市第一届扩大清洁运动实施方案》(1950年1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42-1-227。。按照这一方案,各区设清洁卫生委员会,各办事处成立分会,分会下按旧保区域设卫生组,组以下照旧甲的区域设小组。据后来统计,全市共计20个区会(郊区不在内),107个分会,1425个支会,18824个小组。但这都只是为了行政上完成清洁运动的需要而临时组建的,因而有很大的随意性,一些里弄也因为运动时间的限制,并没有建立起清洁运动组织。⑧《上海里弄群众组织工作总结》(1950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168-1-750。

除了因清洁卫生运动临时建立的清洁小组外,当时上海还有一些其他组织也负责部分的清洁任务。如福利委员会,它最初是以解决邻里居民的水电、安全为主要职责,但福利委员会并无行政权力,只是群众性的调节组织。上海市在成立里弄福利委员会时就指出:“里弄福利会组织必须牢牢掌握阶级路线依靠职工和青年学生做骨干,团结教育影响各阶层的群众。”不仅如此,这次福利委员会成立时还明确宣称其具有清洁的职能,即 “动员督促居民打扫里弄保持经常的清洁,添置垃圾箱、小便池,以及修理道路沟渠等有关清洁卫生工作”。①《本局关于里弄组织总结工作和居民意见综合材料》(1950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168-1-170。这样,清洁卫生便可以被视作一项福利事业来推进,而不是单纯的行政任务。1953年,上海久安里的一份调查显示:“爱国卫生运动,群众认为是自己的福利工作……过去搞卫生是少数干部搞,现在只要干部一摇铃,大家就出动了”②《嵩山区久安里居民委员会调查材料》(1953年1月31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168-1-773。。可见,与行政督导相比,以福利为导向的清洁运动可以实现更好的动员效果。

类似于福利委员会职能的还有工会、妇联和冬防组织,它们都在解决民众实际生活问题的同时也负责清洁任务。不同的是,福利委员会与冬防组织都是应时而建立的,它们成为居民委员会的前身。1951年5月,上海组织成立了居民委员会。这一以城市里弄、地段为区划成立的居民自治组织,在对基层社会进行重构的同时,将清洁卫生设为自己的日常职务。主要是:“组织居民进行本地区内公共居住情况卫生工作;经常进行对居民清洁卫生宣传,动员与督促居民做好个人及室内清洁卫生工作;组织居民扑灭蚊、蝇、鼠、蚤等,并进行反细菌、防毒宣传等;组织居民进行救护训练,处理日常居民轻微外伤及进行简单急救工作”③《上海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暂行办法 (草案)》(1952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168-1-749。。应该说,居委会的出现开始将清洁事务融入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并由此逐渐固定下来。1955年,上海市的有关调查显示,居民委员会在 “组织居民群众兴办各项公共福利事业”,“普遍的经常性的在里弄中进行清洁卫生工作”以及 “设置和修建垃圾箱、小便池”等事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④《上海市居民委员会组织工作情况》(1955年5月28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1-22。居民委员会及其卫生小组的这种作用在20世纪50年代末因为城市 “大跃进”运动而遭到破坏而减小,北京市在1961年总结时就指出:“前门办事处调查九个居民委员会,原有居民小组长以上积极分子610人,现在经常工作的仅有166人……由于基层卫生组织不健全形成了街道卫生不推不动,或者推也不动的状态。”⑤《关于城市基层卫生组织的一些情况》(1961年3月19日),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2-20-1065。

(三)规训与引导

从1949年开始,各大城市在总结清洁工作的过程中,逐步制定了相应的清洁准则和公约。例如上海市到1952年时大部分小学都有了各自的卫生公约,其目的主要是方便 “学校进行讲述与检查”,同时也要求 “家长们加以督促,共同使儿童们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⑥朱霞仙: 《学龄儿童的卫生公约》, 《妇婴卫生》1952年第6期。。除了制定相应的规则和公约外,国家还利用各种途径的教育和宣传来引导民众的清洁卫生行为。在武汉江岸区,1951年至1953年进行卫生常识讲演的次数就超过1600次。⑦《武汉市江岸区人民政府卫生科三年资料分析》(1953年),武汉市档案馆藏,档案号29-1-145。另外,当时的一些学校还让卫生走进课堂,其形式往往包括授课、娱乐等。在上海,金陵中路小学就在每周三分上下午两次进行全校卫生讲话,进而取得了较好效果。⑧《人人爱卫生,个个讲清洁》, 《上海教育 (小学版)》1958年第14期。一些教材中还专门设置清洁卫生的内容,如1950年的一本音乐教材上就有这样的歌词:“我们第一爱清洁,早起要洗面漱漱口,刷刷牙,面盆也要洗干净。忙把手巾挂上去,穿好衣服鞋子,走来见先生。”⑨孟又新编著: 《小学文娱教材》,春明书店,1950年,第88页。这种以娱乐的方式来引导小学生日常卫生行为的途径可能更具实效性。另外,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还常常利用节日氛围进行宣传和动员。1955年,上海的一份卫生计划写道:“在端午节与国庆节各进行全市性的清洁扫除一次。端午节清洁运动的重点要求放在蚊蝇孳生地多的地区,并以改善这些孳生地为主要目标,国庆节前清扫运动以提高市容整洁为主,并进一步巩固和扩大集体清扫人行道的制度。”①《上海市1955年夏秋季爱国卫生工作计划》(1955年6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3-7。在端午节和国庆节发动清洁大扫除,显然是对民众习俗和政治热情两种不同心理的利用。因此,春节、端午、国庆等节日似乎成为了当时国家进行卫生宣传和动员的绝好时机,它在当时其他城市也被广泛使用。

当然,对于城市的管理者而言,在宣传与引导之外,清洁还往往被纳入市容整治范畴进行立法规范。1957年6月,全国人大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条例》中就赋予警察“监督公共卫生和市容的整洁”的职责②《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条例》, 《人民日报》1957年6月26日。。而稍后出台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则对事关城市治安的清洁卫生有了更为详细的规定,对于违反其中事项的要 “处三日以下拘留、六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③《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人民日报》1957年10月23日。。不难看出,为了有效治理清洁卫生环境,国家出台了一些必要的强制措施,这反过来也突显了当时卫生工作的综合性与复杂性。

三、清洁卫生真的成为日常习惯了吗?

政治甄别、组织整合、规范引导等措施在广泛地动员群众开展清洁卫生运动上的实际作用无需再论,这很容易从新中国成立前后城市卫生状况的显著变化上探晓。不过,清洁卫生运动的经常化以及普通市民对它的自觉程度,却是一个应该进一步反思的问题。

1951年,成都的一份报告认为,清洁运动时有不接受劝告及拒绝检查的情况,也有将贴上的 “不清洁”标识随手撕去的情况④《成都市人民政府卫生局1951年清洁运动工作总结》(1951年),成都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27-2-41。。另外,因为各项任务繁重,将清洁事务忽略的情形也比较普遍。成都东城区在1953年进行爱国卫生运动时,有的支会便认为 “工作太多,消化不了”⑤《成都市东城区1953年爱国卫生运动总结》(1953年12月7日),成都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27-2-149。。1953年,北京市在作爱国卫生运动总结时也指出:1万多家饮食行业,其中大部分房屋设备条件很差,职工个人卫生习惯不好,身体不清洁,衣服也很脏,指甲很长⑥《北京市1953年夏秋季节爱国卫生运动总结》(1953年),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2-5-173。。同样是在北京,该市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在1957年3月6日和7日分别到城内7个区检查环境卫生情况时,发现有些由住户负责打扫的街道不能经常保持清洁,有些地方甚至根本不打扫;行人在街道上乱扔果皮,兽力车沿街遗落兽粪的情况仍很严重⑦《北京市检查环境卫生,市内七个区动手改变不卫生的状况》,《人民日报》1957年3月19日。。

另外一种现象是,贫苦劳动人民聚居地区也不一定会因为政府对其进行重点的卫生改造,而使卫生保持自觉的经常化。1951年,上海市在调查工人的居住情况时发现:大多数工人的“房屋四周多垃圾,臭气四溢,成为细菌蚊蝇繁殖地。若遇雨天,泥泞难行”⑧《关于工人住宅问题的调查报告》(1951年12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59-1-306。。同样,上海市蓬莱棚户居民区的一份卫生调查显示,虽然垃圾桶的设置比较普遍,但仍然有37.6%的住户将垃圾倒在路旁、水塘或者随意堆积⑨《上海市蓬莱区的部份棚户居民生活调查》,《上海卫生》1951年第7期。。可见,尽管卫生设施增加了不少,但劳动群众并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养成普遍的卫生习惯。这似乎有悖于最初国家将各种改善环境卫生计划倾向劳动群众的愿望,也恰恰说明了当时普通市民日常生活中对清洁问题的认知水平。因此,无怪乎时人所指出的那样:“随地大小便的主要原因并不是缺少小便池,而是一般人不重视街道卫生”①谷天编:《卫生常识讲话》,苏南人民出版社,1952年,第55页。。

客观地讲,清洁的意义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或许并不仅仅是促进健康,其更大作用还在于以改善环境为契机,发动群众,稳固政治基础。1949年初刚解放时,北平便计划发动一次清洁运动,当时北平副市长徐冰在给市长叶剑英的函件中就表示:“应该把清洁运动看成一个组织和动员群众的运动,一边准备将来建立街政权的群众基础,绝不只是一个扫扫垃圾清除秽土的技术工作。”②《徐冰关于召开各机关部门联席会议成立北平市清洁运动委员会给叶剑英的函》(1949年3月4日),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2-1-112。很快,不只是北平,各地的清洁运动都伴随着城市的接管和建设迅速展开,这一方式在调动群众积极性,夯实政治基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51年春,上海为预防天花而开展了清洁防疫运动,但这一运动很快就“不仅仅是种痘和大扫除了,而是被认做增加人民生产和战斗力量的爱国主义运动了”③《像火一样展开了的春季防疫清洁运动》, 《上海卫生》1951年第1期。。20世纪50年代的一首 《爱国卫生运动歌》唱到:“不分男女和老小,不分工农和士兵,人人动员起来除四害,大张旗鼓讲卫生,改变社会风气,振奋民族精神,除四害就是爱祖国,讲卫生就是爱人民。”④钟雯编著:《大家都来学唱歌》,音乐出版社,1958年,第31—32页。在歌词中,清洁卫生被赋予了多重隐喻功能,国家开展卫生运动的目的也大多在此。于是,将 “打死苍蝇”与 “消灭美国鬼子”或 “特务”联系起来的标语处处可见。成都市在一次卫生运动总结中就明确指出:“使用各种宣传方式把卫生宣传与爱国主义和仇美帝国主义细菌战结合起来,站起来的人民就不能不祛除封建统治遗留下来的既穷且弱枷锁结合起来。”⑤《成都市爱国卫生运动情况分三阶段概略汇报》(1952年),成都市档案馆藏,档案号127-1-86。在这里,保卫身体的意义逐渐被保卫国家所掩盖。1953年,上海北四川区居委会在进行横浜河疏通时讲:“群众的力量真伟大,我们一人一扫帚,就可把美国鬼子嚇倒”⑥《北四川区整理横浜河的经过》(1953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42-1-535。。而在上海国棉二厂,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大扫除时,工人们就直截了当地回答:“大扫除是要叫细菌死光,叫美国赤老死光。”⑦《国棉二厂爱国卫生突击运动月总结》 (1953年),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B242-1-535。显然,这些涉及卫生的话语中无处不包含着消灭侵略者,保卫国家的含义。换言之,积极地开展卫生运动就是直接表达爱国主义情绪的一种绝佳方式。

由上所述,我们不难发现,大力开展清洁卫生运动能够更好地激发群众的政治热情;反过来,群众性运动也成了改善清洁卫生的有效方式。不过,一旦政治任务或各种运动松懈、中止,保持清洁卫生也就无法成为普遍的生活行为。甚至可以说,城市生活环境的清洁程度往往会因卫生运动的波动而发生较明显的变化,而普通市民亦还远未形成在公共卫生上的自觉。由此观之,在这些清洁运动中,卫生的基本含义似乎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表达。人们广泛地参与运动,并不仅仅是基于获取卫生常识和实现健康保障的考虑,而更多的是一种对国家话语的接受与融入。这种在国家话语鼓舞下很快便形成的运动效应并不稳定,其中采用的各种措施也会随着政治热情的减退而逐渐失效,民众的 “自觉”意识也就需要依赖新的模式来建构。这也说明,从某种角度看,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清洁卫生运动与民国时期并无二致,它们在追寻卫生现代性意义上殊途同归,只是由于动员的策略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清洁效果。即便如此,人们长期积累的文化心理和行为习惯,也很难在一时的动员与宣传下得到改变。

(本文作者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重庆 400015)

(责任编辑 王志刚)

Research on Urban Cleaning and Sanitization Campaign in the Early of New China

Ai Zhike

The state took variousmeasures to widely carry out urban cleaning and sanitization campaign in the early of new China.Sanitation campaign played a very quick and effective role in changing urban cleaning appearance,butdidn’tachieve the same effecton training the ordinary people’smodern sanitation concepts.Once sanitation campaign was intermittent slightly or interrupted,urban cleaning was difficult tomaintain,and people were far from forming a universal consciousness on public sanitation.

D232;K27

A

1003-3815(2012)-09-007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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