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衍生的不平等世界——沃勒斯坦“世界体系理论”的资本主义研究

孙登峰

(南京大学哲学系，江苏 南京，210093)

伊曼纽尔·沃勒斯坦是从世界体系视角出发重新阐释资本主义，但关于究竟什么是资本主义沃勒斯坦并没有集中的论述。或许是他有意避免如此，他在一篇文章中把学术界现有的考察资本主义的方法分为三种，通过对它们的考察分析他得出的结论是：“迄今所假定的有关资本主义/现代历史性制度的结构和运行过程的所有独特性，在实践中都不如在理论中明显。”[1]所以，他把资本主义看作一个世界体系，通过考察它的起源和历史发展来说明资本主义是什么。而由于这个原因，国内学界在把握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时总是显得模糊、混乱，或者说不够深入。因此，作者试图通过对沃勒斯坦散见在不同著作和论文中的论述进行清理，从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逻辑。在此基础上，分析沃勒斯坦逻辑中的问题。

一、社会体系作为研究的单元

在研究资本主义的过程中，沃勒斯坦首先做的是一种方法论的突围，他不再以主权国家或者国家社会作为研究的基本单元，而代之以社会体系，因为“人们仅能谈论诸社会系统中的社会变迁”。[2](6)沃勒斯坦认为社会体系的特征便是其内部存在劳动分工，这导致各部门或各地区依赖于同其他部门或地区进行经济交换，以源源不断地、稳定地满足本地区的内部需要。社会体系包含局部体系和世界体系。一个局部体系就是一个内部拥有完全的劳动分工、且拥有单一文化结构的实体。世界体系则是一个带有单一劳动分工和多元文化的单位。世界体系有两种变体，分别为是世界帝国和世界经济体系，二者的区别是世界帝国有共同的政治体系，而世界经济体则没有。[3](5)沃勒斯坦认为在16世纪以前的历史上也存在过世界经济体，但它们总是转化为帝国。唯一没有转化为帝国的世界经济体是16世纪产生的欧洲世界经济体，它是一个世界经济体，“各个部分之间的基本联系是经济的，尽管这种联系在某种程度上是由文化联系而加强的，并且最终(我们将会看到)是由政治安排甚至联盟结构而加强的。”[2](12)这个欧洲世界经济体没有转换为帝国，这是因为它是资本主义性质的。而在16世纪，“欧洲不是当时唯一的世界经济体。还存在其它世界经济体。但只有欧洲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从而使它能超过其他的世界经济体。”[2](14)而“在19到20世纪时，仅存在一个世界体系及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3](5)沃勒斯坦把它称为现代世界体系或现代世界经济体。

二、资本主义：政治权力衍生的不平等的世界

前面已经谈到资本主义，究竟什么是资本主义呢？笼统地讲，沃勒斯坦认为作为一个实体的资本主义就是现代世界体系，就是现代世界经济体，就是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和现代世界经济体是一种共生事物，它是在16世纪和当时出现的欧洲世界经济体相伴而生的，二者的产生是现实的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同一过程。这个过程可以表述为，在16世纪欧洲出现了一个欧洲世界经济体，而这个欧洲世界经济体在产生过程中由于某种长期局势的因素造成它天生具有资本主义性质，它是“建立在资本主义方法上的欧洲世界经济体”。[2](125)这个建立在资本主义方法上的欧洲世界经济体正是由于它的资本主义性质使它没有转化为帝国，它逐步巩固下来并扩展到全球，它延续了500年，形成了今天的现代世界体系，今天的现代世界经济体，即今天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沃勒斯坦也曾经使用相反的逻辑，他说：“明确的一点是，在16世纪‘资本主义时代’出现了，它采取了一个世界经济体的形式。”[2](128)也就是说，资本主义作为一个结构实体在逻辑上首先产生，它采取了一个世界经济体的形式，因而我们把它称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称为现代世界经济体，或者称为现代世界体系。当然，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在16世纪只是一个欧洲世界经济体，在19世纪到20世纪它才扩展到全球。这种表述当中隐含着一个“一般的世界经济体”概念，而沃勒斯坦也确实讲过，“以前也存在过世界经济体”，但是作者认为，沃勒斯坦在这里很大程度也仅仅是一种逻辑的表述，因为沃勒斯坦首先讲的是：“世界经济体是现代世界的一个发明。”[2](13)合理的解释是，沃勒斯坦认为，世界经济体是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现实中提炼出的一个概念，然后把它反用到前资本主义社会中去，从而产生一个一般的完整的社会分析图式，即“世界体系分析”。然而，现实的世界经济体只有一个，就是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所以，他说，以前的世界经济体总是转化为帝国，这种世界经济体是存在了多长时间之后转化为帝国的？沃勒斯坦没有讲，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这些世界经济体根本没有在完整的世界经济体的意义上存在过。稍后他说，即使在16世纪，“欧洲不是当时唯一的世界经济体。还存在其它世界经济体。但只有欧洲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从而使它能超过其他的世界经济体。”[2](14)那么当时存在的其它世界经济体又是什么样子呢？他也没有明确讲，而从他后面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在一种涵义非常弱的意义上使用这个概念的，即存在一个“贸易中心”。所以说，现代世界经济体并不仅仅是和以前可能出现过的世界经济体相对而言的一种特指，它是一种专指，世界经济体本身就是现代的。这样我们才可以理解沃勒斯坦为什么说：“资本主义和世界经济体系是两个相对应的共生事物，就像硬币的正反面一样，两者之间无因果关系。我们仅仅是在用不同的特征定义相同的、密不可分的现象。”[3](6)之所以指出这一点，是为了说明，沃勒斯坦在后面论述什么是资本主义时，常常是把世界经济体的特征作为资本主义的特征的，因为历史上只存在一个现实的完整意义上的世界经济体，就是现代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世界经济体的特征也是把资本主义社会和前资本主义社会区别开来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标志性特征。

在此基础上，我们就可以重新发问，这个16世纪诞生的欧洲世界经济体，为什么称它是一个资本主义的呢？或者说，资本主义为什么被称为是资本主义？沃勒斯坦在《现代世界体系》中讲：“欧洲发展和维护的是占用剩余产品的一种新形式，是资本主义的世界经济体。它不是建立在对剩余农产品的直接占用上，不是以贡品的形式(如在世界帝国的情况下)，也不是以封建地租的形式(如在欧洲封建制度下)。现在发展的是另一种攫取剩余品的形式，它建立在更扩大的生产力的基础上(先在农业方面，然后又在工业方面)，运用世界市场机制，并有国家机器的‘人为’的协助(即非市场的)。”[2](28)由这里可以看，资本主义就是指一种新的“攫取剩余品的形式”，沃勒斯坦在另外一个地方表述为“提供另外一种更加有利可图的攫取剩余的来源。”[2](13)这个新形式包含两个方面的特征，一个是作为世界经济体的，一个是作为资本主义的，二者又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仅仅能做一种逻辑上的分离。

作为一种新出现的世界经济体，资本主义的特征是：“它建立在更扩大的生产力的基础上(先在农业方面，然后又在工业方面)，运用世界市场机制。”沃勒斯坦说：“我们正在揭示一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本质特征：即生产是为了在市场中销售，目的在于实现利润的最大化。”[3](15)他又说：在16世纪到18世纪的欧洲“产生了一种世界经济体系。这一体系伴有单一的劳动分工，并存在着一个世界市场；在这个市场中人们为了出售和利润而大量生产农产品。我毫不犹豫地将此称为农业资本主义。”[3](16)建立在单一劳动分工基础上的“世界市场机制”是现代世界经济体，也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的一个核心特征，在这个机制下，经济以世界市场为取向。只有它才能把资本主义和前资本主义社会从根本上区别开来。前资本主义社会也存在某种意义上的世界市场，但沃勒斯坦说：“仅仅是随着16世纪欧洲现代世界经济体系的出现，我们才看到了市场贸易的充分发展及其在经济中的统治地位。”[3](6)这种市场贸易的充分发展及其在经济中的统治地位的重要表现是，远程贸易不再是奢侈品贸易而是寻求最大利润的“必需品”或“大宗物品”的贸易，还表现为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被广泛地分散地形成的一种长长的商品链，而这种商品链正是沃勒斯坦世界体系理论要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

作为一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这个体系的特征又是什么呢？或者我们换一种提问方式，这个新出现的世界经济体为什么被称为资本主义的呢？沃勒斯坦讲，在这个经济体中，资本的使用(投资)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自我扩张成为资本使用的首要目标或首要意图”，使用资本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本，即无限制的资本积累。[4](1)而“最根本地定义资本主义的是资本的无限制积累的驱动力。”[5](311)因为正是在资本的无限制积累的驱动力的驱动下，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中，面向市场寻求最大利润的生产逐渐得到充分发展并占据统治地位。同时也正是在资本的无限制积累的驱动力的驱动下的资本主义的扩张中，资本主义产生了它的第二个特征，而且是更重要的特征，这就是建立在不平衡发展基础的“核心−半边缘−边缘”的体系结构。正是这种不平等的体系结构为西欧提供了一种更加有利可图的攫取剩余的方式，即核心国家与边缘地区的不平等交换。所以沃勒斯坦讲：“资本主义不仅包含所有者对劳动力的剩余价值的攫取，也包含核心地区对整个世界经济体系中的剩余价值的攫取。这在农业资本主义阶段和工业资本主义阶段无不如此。”[3](18−19)

所以总体上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是一个建立在不平等交换基础上的不平等体系，它使体系内的核心国家可以不按比例地占有这个体系内生产出来的剩余价值。而这个体系的形成是体系内部国家和地区由于种种原因长期不平衡发展的结果，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休戚相关最终是建立在这种不平衡发展现象上的”。[1](97)那么问题是，这样一种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上的体系是如何建立起来并保持它的内部稳定发展呢？最终原因在于这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国家政治权力层面。

在分析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形成时沃勒斯坦说：“这个体系建立在两个主要结构上：‘世界’范围的分工和某些地区的国家官僚机器。”[2](50)这里“世界范围的分工”属于这个世界体系的经济层面，它是世界市场存在的前提，它们属于资本主义作为一个“世界经济体”的特征。这种世界范围内的分工和体系内的“核心−半边缘−边缘”结构相对应。那么国家官僚机器在这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首先是避免这个新产生的世界经济体转变为帝国。因为核心国家官僚机器的加强的结果是现代主权国家和国家体系的建立，而“这种国家间体系的运行原则是所谓的权力平衡，即被设计用来确保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将这种国家间的体系转换为单一世界帝国的制衡机制。”[5](305)沃勒斯坦说：在16世纪，“人们曾试图用旧方式获利，但是技术的进步和资本主义成分的增长已经走得太远，已不可能再建立一些能与经济舞台相匹配的政治帝国了。”[2](226)

其次，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政治结构是由主权国家构成的国际体系。在这个世界经济体中，发展了强大官僚机器的核心国家与国家机器力量相对削弱的边缘地区本身就是构成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核心−半边缘−边缘”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一种与经济因素并列的政治因素。沃勒斯坦讲：“现代世界体系的制度化中的一个关键因素，是现代主权国家和国家间体系的缔造，这两者的结合提供了资本主义劳动分工赖以出现的政治框架。”[5](304)而这种政治因素在结构形成期它推动了这种不平等结构的形成，在形成之后它维持了这种结构的相对稳定。沃勒斯坦讲：“核心国家的强大的国家机器是用来削弱别国的国家机器的。这个原因在现代世界体系发展史上是相当重要的。因此，许多边缘国家的命运就是遭到外部的介入，介入的主要形式是战争、颠覆与外交干涉。”[3](21)他又说：“一旦我们注意到国家机器力量上的差距，我们便能明白强大国家对弱小国家、核心国家对边缘国家强制进行的‘不平等交换’的运作。”[3](18)

再次，某种意义上说，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中，政治因素和经济因素交织在一起，是无法完全分开理解的。传统意识形态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要素是自由流动的，政治机器不干涉市场，而沃勒斯坦通过世界体系分析恰恰认为：“资本主义是由生产要素的部分自由流动来定义的，是政治机器有选择地干涉市场来定义的。霸权是后者的实例。”[5](311)他讲，在早期资本主义形成时期，专业化在世界经济体系中的特定的和不同地理范围出现，“这些地区之所以能够专业化，是因为那些市场中的经营主体在其利润不能再扩大之时，企图阻止市场的正常运行。这种利用非市场工具以保证短期利益的企图使经济主体们便转而求助于能够实际上有权对市场发生影响的政治实体——民族国家。”[3](17)而通常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内，“政治力量被用来保证垄断权力(或尽可能如此)。国家减弱了作为中央的经济机构的作用，而更多地变成在其他经济交易中保证一定的进口交换比率的手段。这样，市场的运行(不是自由运行，但毕竟是市场运行)刺激了生产率的提高，产生了现代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各种后果。”[2](13)

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政治因素是作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之被称为资本主义的最主要特征存在的，他说：“资本主义是建立在政治实体使经济利益分配到‘私人’手里的同时，又不断关注经济损失的基础之上的。”[2](462)因此，沃勒斯坦才会认为：“‘世界经济体系’是巨大的由各种政治结构分割的一体化生产的不平等的链条。其基本逻辑是积累的剩余价值被不平等地加以分配，以支持那些在市场体系中能够获得各种暂时垄断的人。这是一个‘资本主义’的逻辑。”[5](174−175)这里起中心作用的是权力，因为垄断获得的不平等分配的基础是不平衡的政治权力，它是这个不平等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能够产生、巩固、并不断发展的根本原因。从这种意义上，资本主义是一个政治权力衍生的不平等世界。

三、过去、现在和不确定的未来

上面我们集中论述了沃勒斯坦从世界体系角度透视的资本主义的内涵。本节我们将在沃勒斯坦论述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发展过程、发展规律以及发展趋向方面进一步阐述沃勒斯坦的资本主义理论，并进一步证明上面的结论。

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是一个社会历史体系，有自己的规则和结构，其发展是一个历史的过程，有开始也有终结。他认为周期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一种主要制度性结构。沃勒斯坦讲：“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就像任何其他体系一样，既有周期性的节奏，又有长期性的倾向。”[5](253)他说：“我们感兴趣于周期，是因为它们既是一种解释历史体系生命的机制，又是这种体系得以运行的机制。”[5](256)沃勒斯坦的资本主义运行周期理论来源于弗朗索瓦·西米昂德的经济周期理论(约250年经历一个上升和下降周期的趋势)和两阶段(A和B)的阶段划分。它主要指的是一种康德拉捷夫周期。有一个扩张阶段，紧接着是一个紧缩阶段。在周期的A、B两阶段中，沃勒斯坦尤其看重第二个阶段，即B阶段或者说收缩阶段，他说：“从作为历史体系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这一角度来看，B阶段是其存在的本质。”[5](265)为什么呢？我们可以从沃勒斯坦对资本主义的第一个收缩阶段即17世纪的分析中找到答案。他说：“如果把17世纪视为大体上覆盖着从1600年左右到1750年这一段时期，它首先就是一个扩张与紧缩的周期模式的范例。”[6](序言,6)通常人们把17世纪的经济收缩称为资本主义的一次危机，而沃勒斯坦并不这样认为，他说：“17世纪的紧缩并不是这个体系的一场危机。正相反，它是该体系巩固的时期。”[6](序言,34)17世纪的危机“不是一场灾难，而是使那些从资本主义体系获益最多的人的财富不断增加的一个重要因素。”[6](序言,34)因为经济衰退导致开支紧缩，剩余价值也因此相对减少，所剩空间也只容得下一个核心国，各国运用国家机器进行斗争，结果就是资本主义历史上霸权国家兴起。霸权国家进一步推动了体系内部的不平等同时又巩固了这种不平等。由此可以看出，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的本质仍然在于一种体系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在资本主义的扩张阶段在地理范围上扩大，而在收缩阶段进一步巩固这种新的不平等。巩固的途径就是建立在国家官僚机器基础上的政治权力。

沃勒斯坦认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中存在结构性的周期运动，但由于它是个历史体系，周期并非循环的，而是上升的。他说：“既然这个体系是历史的，该体系的有节奏运动就不会回到一个平衡点，而只会使这个体系在一个持续点上运动，这被称为该体系的长期趋向。这种趋向，又因为回复性机制的结构混乱所包含的进一步修复的不可能性而达到顶点。”[5](305)资本主义经济的周期运动中，存在着两种上升趋势，这两种趋势决定着这个体系的发展方向是最终走向解体。首先是无产阶级化趋势，就是一种完全的自由劳动，雇佣劳动。资本主义的本质在于延缓这种趋势，因为在一种半无产阶级的社会结构中，工人能够接受的工资最低限度更低，这有利于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沃勒斯坦讲：“自由劳动确实是资本主义的一种界定性的特征，但并非所有的生产企业里的自由劳动都是界定性的。它是中心区各国对熟练工作所使用的劳动力控制形式，而强制劳动则应用于边缘地区较不熟练的工作。因此，两者的结合体现了资本主义的本质。在各地的劳动都是自由的时候，我们将看到社会主义。”[2](126−127)但无产阶级化却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客观趋势，这就造成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中的利润率逐渐减少。第二种趋势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地理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扩张。这根本上是资本无限制积累的内在驱动力作用的结果，它延缓了体系内的无产阶级化趋势。沃勒斯坦讲：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扩张首先“不是寻求市场，而是寻求半无产阶级的劳动力”，“世界体系的地理扩张，通过把注定只能达到半无产阶级化的劳动力纳入进来，对无产阶级化不断发展条件下的利润降低过程起到制约作用。”[4](20)而资本主义地理范围上的扩张在根本上也是以政治国家机器为后盾的，并经常以政治国家军事力量为先导。

今天资本主义已经扩展到全球，这某种程度上预示着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发展已经开始进入到了不稳定时期。沃勒斯坦讲：“我们并非处于资本主义胜利时期，而是处于资本主义混乱的告终时期。”[2](中文序言,1)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世界范围内的反体系运动的兴起。沃勒斯坦为打破建立在政治权力基础上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提供的解决方案首先是一种政治方案，当然这种政治药方包含道德因素。沃勒斯坦明言：“不是世界体系分析能使我‘发现真理’，而是世界体系分析能使我按照我认为更加有利于我们大家作出政治和道德决定的方式，对社会现实作出我认为是比较合理的解释。”[5](导言,5)反体系运动是一种政治运动，它要获得成功首先要夺取国家政权。

沃勒斯坦提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瓦解在于它内部的固有矛盾，他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运作过程中存在两个基本矛盾。首先是19世纪主要的马克思主义者指出来的矛盾。具体内容是：短期内要获得最大限度的利润就需要从大多数人的即时消费中最大限度地攫取剩余价值；而长时期内剩余价值的持续生产需要大众需求，这种需求只有对所获取的剩余价值进行重新分配才能被创造出来。……第二个基本矛盾：不管特权者如何想用扩大特权的享受范围的办法来处理反抗运动，他们都无法在短期内消除反抗运动；但是他们能预见下一次世界经济危机所产生的下一个反抗运动。因此，‘增补’的代价会越来越高，而其好处却似乎会逐渐减少。”[3](35)

沃勒斯坦认为，反体系运动的结果，很可能建立一个相对较为平等的体系，即社会主义世界政府。当然它未必会必然出现，沃勒斯坦讲：“当21世纪中叶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让位于后继的体系(一个或多个)时，我们将看到这后即体系是否会更平等。我们不能预测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体系，但能通过我们目前政治的和道德的活动来影响其结果。”[2](中文序言,2)从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政治权力在沃勒斯坦资本主义世界逻辑构架中的基础性地位和作用。

[1]沃勒斯坦.什么是资本主义？[M].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1,(1):37−43.

[2]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第1卷[M].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3]IMMANUEL W.The Capitalist World-economy [M].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

[4]沃勒斯坦.历史资本主义[M].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5]沃勒斯坦.沃勒斯坦精粹[M].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6]沃勒斯坦.现代世界体系·第2卷[M].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