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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炜的诗(9首)

2011-12-31卢炜

诗歌月刊 2011年7期

  美梦
  
  那只每天在我的窗下撅着屁股
  觅食的灰毛松鼠
  或许已成了异类的食物
  从上个星期五起它就不见了踪影
  但愿它是不喜欢我这个
  中国女人的频繁窥视而逃走了
  它一定没有我逃得这么远
  
  唱片里蝴蝶夫人的泣诉比卧室
  壁炉火焰的起伏要大许多
  送法国葡萄酒的洋妞看我签字时
  笑成了善良的胖子
  剥掉冬笋的层层虎皮外套
  切片配上火腿青椒葱花
  我便轻易就回到86年江南的雪天
  初恋的倒影清晰到掌纹……
  我迅速拧开水龙头冲刷锅心的锈迹
  大块的海鱼比羊脂玉还要白嫩
  春意盎然的菠菜胜过我的祖传翡翠
  
  我真的像水彩画上的那只憨猫吗
  他干净的笑容里丝毫没有悬念
  到底是美梦大于现实还是现实大于美梦
  大公鸡的脚——那座海岛
  裹藏在我的枕芯里日渐升值
  我总是在梦中朝它的方向潜泳
  
  昨晚我又读了白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
  这个私奔的“葡萄牙人”最幸运的是
  最终她能安静的不知不觉的死在爱人的怀里
  一天也不曾分开的十五年足够奢侈了
  奢侈到百年后甚至千年后人们还要
  一次次的朝拜她的情诗
  奢侈到我愿意用轮椅置换
  我真是个爱做美梦的女人
  在这阳光漏过松林的午日身处美梦
  还在做更美的梦……
  
  
  完美与不完美的界限
  
  我不想再吃斋念佛了
  厌倦了在塔尖正襟危坐
  我的肺部终于开始发酵了
  束身衣只能修改表面的出格
  但里面的波动是无法被束缚的
  
  终于 在虎年
  我果敢的把绣球抛向天边
  并迅速跳进了你带胶的网
  风起云涌
  一个远古的旧梦被重温
  
  褪去名贵的羽毛更性感
  卸掉金色面具的笑声更灿烂
  你的肩头比头等舱更惬意
  写情诗的夜晚比限量版爱马仕光鲜多了
  我的眉心被你吻成八月十五的月亮
  
  你藏青色毛衣外套上的洞穴
  毫无痕迹的消失了
  又能把整条苹果皮天衣无缝的
  绕回到原位
  还能让拔丝山药拉成千丝万缕
  二十年后我依然能重操旧业
  
  拿出诗人的气场
  原来现代版万里长征竟然就是从
  一个房间转移到另一个房间
  我同样可以在双人床右边的小书桌上
  从早到晚点击着我的梦中江山
  
  完美与不完美的界限本来就很神秘
  我不想再发疯篡改不完美与完美
  尽管某个人一再怂恿我一起篡改
  尽管你这个受益者已做好了
  我再发疯时你又变成受害者的准备
  但我已习惯了在黑暗中
  踮着芭蕾步顺着你的梦呓寻找
  我的白色睡袍
  
  
  藕
  
  之前从没有如此亲近过你
  刚开始我只是想到了洪湖赤卫队
  他对你偏爱的程度让我
  现在不得不开始怀疑
  你真的是我的前世吗
  
  之前我确实特别喜欢你的花朵
  我的好朋友女画家黄兴华
  她一直只画荷花
  我也刚巧出生在你的花期
  所以父母为我取的乳名叫亭亭
  
  你宽阔青绿的叶子
  曾经是我初恋的雨伞
  那个腼腆的农民的儿子从自家的
  水塘里把你揪出来哄我开心
  那甜脆的笑声至今还有回音
  
  母亲怀我时跟奶奶去观音庙烧香
  因太劳累爬到莲花座上休息
  引来众尼姑的恐慌
  老尼姑曾经为补观音娘娘脸上的金粉
  从莲花座上摔下断了腿
  
  瘸腿老尼姑扶起跪地哭求观音饶恕的
  年轻的母亲
  阿弥陀佛 施主莫担心
  有福的人自然上得了那宝座
  你肚子里的女儿命好啊
  
  已经有好几个人说我面若观音
  以至于我为此与“肖邦”怄气三天
  我退回他送我的36岁生日礼物
  一枚纯白色观音像小挂件
  因为我一直只想做他的维纳斯
  
  误入商界等于身陷污泥
  暗无天日的博弈之后
  我们不仅还能保持纯真无瑕
  还都收获了饱满的“籽儿”
  这也许就是老尼姑所说的好命吧
  
  他几乎每天都离不开你
  为了成全他对你的欲望
  我用各种方法打扮你
  炖汤 醋熘 凉拌 清炒 蜜汁 卤味……
  他还说我圆润的手臂很像你
  
  我和你一样藕断丝连
  以至于他与我的前夫变成了兄弟
  他们经常背着我喝点小酒
  申诉我的条条“罪行”
  并谋划让我的高血压彻底治愈
  
  如今我心甘情愿被俘万里之外
  但我和你一样藏有很多条暗道
  那一行行诗句能通向所有我神往的地方
  那是我们内心最丰富的出口
  尽管表面上我们都很平静温顺
  
  我一生都住在水边
  你一生都住在水里
  我现在开始深信不疑他的谬论
  你就是我的前世
  我就是你的来生……
  
  等我
  
  我够不着你
  这万里长度的孤独
  我够不着你
  海拔相同又有什么用
  我够不着你
  海与海相通又有什么用
  
  不指望通过一杯花雕就能握住你的手
  不指望沿着肖邦的月光就能寻到你的梦境
  不指望用我的画框就能捉住你
  不指望从海里就能打捞你的热吻
  不指望顺着我的诗歌触角就能
  向你输送我或快或慢的心跳
  
  你已用身体在这座海岛上
  盖过很多次戳了
  可我依然探测不到你的体温
  此刻这黏着我的海风或许是刚从
  你的怀里一路滑过来的
  但我还是闻不到你的气息
  
  我够不着你
  只好下决心把自己从这座岛上
  连根拔起向你迁徙
  像昭君出塞一样浩浩荡荡
  请在旧梦的入口处等着我
  要穿着那件红衬衣并吹着弯弯的口哨
  
  失明的光明
  
  蜜月还没开始
  我就必须带着口罩与大墨镜去
  投靠心理医生
  是悬崖勒马还是纵身一跳
  我胆战心惊的不知所措
  只好心甘情愿接受满脸猥琐狡猾的
  心理医生的审讯
  结果我用隐私加10张大额人民币
  仅仅兑换了一包女式香烟
  
  我轻易就中了LOVE+USA的剧毒
  甚至没有解药
  如今只能面朝大海的方向反复
  吞吐神秘完美的烟圈
  打发锥心蚀骨的疼痛
  我上次抽烟的时间是2003年1月15日
  那是我初次见到“肖邦”的夜晚
  
  陷进蝴蝶夫人凄婉飘渺的情网
  挣扎在钢丝绳上还要竭力保持芭蕾姿态
  我真的学不会歇斯底里的迸发
  哪怕就一次也痛快些
  眼泪终究是退不回原位了
  
  只能求助36计
  我无法面对自己向世俗挑战的“杰作”
  是自己色盲? 是自己分裂?
  还是材质本身有瑕疵
  现在我必须为自己的出格买单
  而从此我再也不敢义无反顾的寻找
  已经失明的光明了
  
  蜜月
  
  无法承受的万里之痛
  使我患上了抑郁症
  尽管晕车我还是要去机场接你
  我必须再次检验自己初次
  见到你时的那种眩晕的感觉
  
  晚点已是天经地义的特权
  阴霾迅速瓦解于你推着
  行李车的出口处
  我又一次确定自己没有色盲
  大海是蜜月的起点
  
  从海到长江到新安江到西湖
  到“威尼斯”到东湖到“威尼斯”
  最后回到海
  这是属于我们的蜜月地图
  我终于找到柔情似水的依据了
  
  在新安江畔
  当灵魂彻底裸露着相对
  经过短暂剧烈的排异与阵痛之后
  我们在喜出望外中兼容了
  
  脱胎换骨的时光
  是宝来到宝马再到保时捷的蜕变
  这是我们最甜蜜的信号
  倒时差成为一种奖赏
  我反复咬紧牙关为你喝彩
  地久天长
  
  诗歌只能解救一部分
  另一部分已在长长的冬眠中濒临窒息
  或许是格林童话中的睡美人
  在等待百年后一个解除咒语的Kiss
  
  因爱情才神圣
  因生命才有仪式感或者是
  堕落感
  你顺利找到了钥匙与密码
  
  封冻的锁心终于盛开如新
  是教堂 是诺亚方舟 还是监狱
  高贵紧致的发髻瀑布般散开了
  如同打开珍藏已久的檀香扇
  你的眼神膨胀如伞
  世界被你狠狠地关在门外
  
  你把海带来了
  蝶泳、自由泳、蛙泳、仰泳……
  
  我挣扎的双臂在海面上时隐时现
  是毁灭还是诞生
  我已迷失方向
  
  你把火车带来了
  呼啸着翻山越岭地动山摇
  是侵略还是维和
  我已无路可逃
  
  你把钢琴带来了
  每一节阶梯都击中我
  致命的要害
  是抵抗还是招安
  我已无可救药
  
  你把云带来了
  天堂一次次把我吸进又吐出
  是前世还是来世
  死去又复活
  复活又死去
  
  海或进或退
  沙滩或推或揽
  子夜的发条缠绕到日出
  不懈的号角依然在扩充在加速
  沉溺于弹性十足的陷阱
  哪怕就是最危险的暗算也无需救赎
  
  从此我的诗歌也变得曲线饱满
  原形毕露了
  不过我们不能太挥霍了
  因为我们任重道远
  我们必须要陪伴地久天长
  
  春节
  
  分水岭是
  2011年1月19日
  10个小时加20分钟
  就准点完成了一个转世的过程
  
  依然靠海
  却不再是炽热的海
  依然林木繁茂
  却过于高大挺拔还总是遮住了
  金色的光芒
  天空依然湛蓝得无可挑剔
  却总是蓝不进我的瞳孔里
  陌生的笑容随处可见
  却尴尬得无可奈何
  我的衣装引来一次次赞叹
  却削减不了我的孤立无援
  斑斓的购物车里拥挤的像爆米花
  却都咀嚼不出熟悉的滋味
  松林边的房子很美妙
  却不能安置我活跃的灵魂
  
  有诗歌有画笔有钢琴
  有你阳光纯正的眼神
  还有你白雪公主一样白皙的女儿
  我没有借口不安居乐业
  盛开的花围裙穿梭在厨房于书桌之间
  就像窗外每天陪伴我的那只松鼠总是
  穿梭于草地与高高的松枝之间
  我生疏的手艺还有可救药
  胖乎乎的饺子可以勉强安慰春节
  
  我没有理由不一次次流泪
  快乐竟然会如此的没有理由
  新鲜的日子不讲道理的就把你变成了
  你自己的真正的女王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统治时光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忘记一切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想起一切
  
  是因为我是女人?
  还是幸福本身就与眼泪密不可分?
  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泪花绽放
  这里也有海还有像海一样的湖泊
  它们是否也已汨汨流入了我的心里?
  
  归宿
  
  被卡了近8年
  终于绕出“肖邦”的键盘了
  只有爱上另一个男人才能
  稀释这降调的疼痛
  镜子里的女人也真的不年轻了
  
  来不及用望远镜我就
  把手心递给了你
  我天生就不喜欢楷书和押韵
  行草使我赢得多么痛快啊
  我甚至确信我去拉斯维加斯也能赢
  
  没有人知道我全身暗藏利刺
  而且刺尖向内
  我被自己的刺牢牢钉在诗歌里
  不能自拔
  我现在开始为你写诗了
  
  漂洋过海后的时间居然
  矫情到可以刨光
  太美好了也会感到压抑
  只好偶尔折磨一下自己
  再与自己和解
  
  把自己豢养在归宿里
  能防止大脑干燥吗
  眼睛又靠什么保湿
  我不敢轻易握杯
  那座岛总是从红酒里浮出来
  
  我的口味开始变得清淡
  憨胖的莲藕侧卧在砂锅里
  它密布的暗道被周末贯穿着
  我试图用笔做浆
  却再也划不回越来越远的蓬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