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性语篇分析方法探究

　　摘 要： 语篇分析关注语言与社会的辩证关系，批评性语篇分析弥补了批评语言学的不足，提出语言与社会的之间的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媒介建构的。本文试图从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中介的视角，以Fairclough的语篇三维分析模式和Van Leeuwen的语体分析方法为例，探究批评性语篇分析的方法，旨在为致力于批评性语篇分析的研究者提供一个新的理解角度。
　　关键词： 批评性语篇分析 语言结构 社会结构 中介视角
　　
　　语言学领域的语篇研究在对具体的语言运用进行语言学分析的同时，将这些语言与社会语境中的权利关系和意识形态的研究联系起来，试图建立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联系（田海龙，2009：52）。批评语言学的一个核心特征就是运用系统功能语法揭示文本的意识形态意义，由此建立的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的关系是一种简单的、直接的、一对一的关系。然而，这种对语言结构和社会结构的认识过于简单，不仅没有注重语篇参与社会变革的研究，而且在对语篇反映社会现实、体现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社会作用的研究中，也采取一种机械的文本分析方法。批评性语篇分析认识到这一缺陷，提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是通过媒介建构的。对这个中间媒介的研究构成了批评性语篇分析的中心内容，也发展出不同的研究方法（田海龙，2006），相应地形成了多种批评性语篇分析方法：Fairclough的“语篇实践”方法，Wodak的“语篇历史”方法，Van Dijk的“社会认知”方法，Chilton的“语言认知”方法，等等。本文从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中介视角，以Fairclough语篇分析的三维模式和Van Leeuwen的语体分析方法为例，对批评性语篇分析方法进行探究。
　　一、批评性语篇分析对批评语言学的发展
　　批评语言学最早形成于20世纪70年代，其代表人物有Fowler，Kress，Hodge等。他们将语篇分析方法与关于政治和意识形态过程中语言功能的社会理论相结合，并且吸收了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作为文本分析的有效工具，其特点是在社会环境中研究语言，其理论基础是功能分析，即把语言看作是交际的手段（项蕴华，2004）。批评语言学从语言的角度研究社会问题的思想和方法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一方面是对20世纪西方主流语言学的反叛，它完全打破了以Saussure和Chomsky提出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将语言研究扩展到语言的社会功能方面，使语言研究由静态走向动态。另一方面对以Labov为代表的早期社会语言学（变异社会语言学）提出批评，认为社会语言学仅表明社会结构对语言运用的影响，而未研究语言运用是如何确认、加强和建构这种社会结构（Fowler & Kress，1979）。批评语言学对主流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反叛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20世纪下半叶在西方兴起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强调对文本进行语言学分析，注重通过文本的语法分析来进行意识形态分析，试图建立一种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的直接关系。在这方面，批评语言学与Halliday（1978）的系统功能语法有着密切联系。Halliday通过语篇的三个纯理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将语言与社会联系起来，试图从及物性系统（transitivity system）、情态系统（modality system）和主位—述位系统（thematic system）等语法—词汇层面上进行分析。
　　然而，批评语言学对文本结构与社会结构的关系的认识过于简单，对语篇反映社会现实、体现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社会作用的研究中，采取一种机械的文本分析方法，文本与文本中隐含的意识形态被视为一种固定的、直接的关系，似乎语言结构和社会结构之间、文本特征和社会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一对一的简单联系，而且这种联系一旦建立就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一成不变的。这种通过文本的功能语法分析揭示文本中蕴涵的意识形态及权力关系的方法，忽略了语篇与社会的复杂关系，因而也无法真正认识到语篇与社会的本质关系。
　　批评性语篇分析认识到批评语言学这一缺陷，提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是间接的、通过媒介建构的。批评性语篇分析是继批评语言学之后的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形成于20世纪80年末90年代初，其标志性著作是Fairclough的Language and Power（1989）和Wodak的Language，Power and Ideology（1989）。它继承了批评语言学（Fowler et al.，1979）的批评内核，从社会科学诸多学者对“话语”的研究中汲取营养，坚持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从多种渠道吸收养分来丰富自己的语篇研究，呈现出了“多学科”、“跨学科”和“超学科”的发展特征（田海龙，2006）；另外，批评性语篇分析具有较强的政治参与性，关注社会问题以及对社会实践的强烈参与意识；为了更好地剖析语篇如何反映社会现实、体现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其认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并非简单的一对一的联系，而是通过中介（mediation）连接的。对这个中间媒介的研究构成了批评性语篇分析的中心内容，也发展出不同的研究方法，相应形成了多种批评性语篇分析模式，如Fairclough的“语篇实践”方法，Wodak的“语篇历史”方法，Van Dijk的“社会认知”方法，Chilton的“语言认知”方法，等等。
　　本文从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间的中介视角，以Fairclough语篇三维分析模式和Van Leeuwen的语体分析方法为例，对批评性语篇分析方法进行探究。
　　二、Fairclough语篇三维分析模式
　　Fairclough是一位出色而多产的批评性语篇分析家，自1989年首次使用“批评语篇分析”这个概念到2007年的18年间，先后撰写相关论文数十篇，出版专著十部。总的来看，Fairclough从以Fowler为代表的批评语言学中涉取给养，结合Foucault和Derrida的结构主义理论、Bourdieu的社会学理论和新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并以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为主要的语言分析工具，形成了通过分析语法形式来研究语言、权力及意识形态之间关系的一种话语分析方法（王泽霞，2008）。其语篇三位分析框架有着产生、发展的过程。
　　Fairclough语篇三维分析模式建立在“语篇观”的基础上，坚持语言学理论与社会学理论相结合，认为语篇是语言以口头和书面形式的运用，是社会实践的一种形式。语篇即为语篇实践（Fairclough，1989：15），具体而言，Fairclough的语篇观有两种含义。第一，语篇既是一种表现形式，又是一种行为方式。第二，语篇和社会结构之间存一种辩证关系。一方面，语篇由社会结构组成，并受到社会结构的限制，另一方面，语篇在社会意义上具有建构性，体现了语篇观与社会、意识形态、权力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亚军，2008）。
　　Fairclough的语篇分析模式，修正、继承、发展了批评语言学，认为：“语篇作为社会实践的语言，具有三维概念：文本、语篇实践和社会实践。语篇的这一性质要求批评性语篇分析也必须是三维的：对文本语言进行描述，对文本与语篇结构之间的关系作出阐释，对语篇实践与社会实践之间关系作出解释。”（Fairclough，1992：73）换言之，他认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是由语篇实践充当媒介的，由此形成Fairclough的语篇三维分析模式。大致说来经历了三个阶段：以权力与意识形态为目标的早期阶段（1989），以语篇和社会变化为目标的成熟阶段（1992），以及以全球化为目标的第三阶段（2003）。
　　
　　Fairclough早期的语篇分析模式以权力、意识形态为分析目标，1989年在《语言与权力》一书中揭示了语言与权力，更确切地说，语言的使用与权力的不平等现象，明确了语言与社会的内在关系。在这种语言观影响下，他把文本、交际、社会语境看作是语篇的三大要素。在此时期，依据三大要素形成的三维分析模式称为“作为文本、互动和语境的语篇”三维模式（Fairclough，1989：25）。
　　进入成熟期后，Fairclough（1992）对早期的三维分析法进行了修改，分析目的从权力与意识形态转向了语篇与社会变化。他将处于最高层次的“语境”改为“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将处于中间层次的“互动”改为“语篇实践”（discursive practice），并把原来互动中的生产过程和解释过程改为“生产”（production）、“传播”（distribution）和“接受”（consumption）三个过程。改进后的“语篇三维概念”模式如下（Fairclough，1992：63）：
　　语篇的三维度概念（Fairclough，1992）
　　Fairclough认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是需要中介联系的，即语篇实践，包括语篇的生产、传播和接受的过程。语篇实践分析又称互动分析（interactional analysis），是Fairclough三维分析模式的核心，可以从话语秩序（order of discourse）和互文性分析（intertextuality analysis）两方面进行互动分析。具体而言，话语秩序是以具体方式交织在一起的社会实践所构成的社会秩序的话语层次的体现，也是在具体社会领域使用的所有体裁和话语的集合（ibid：47）。与此同时，当不同的语篇和体裁呈现交织在同一交际实践中就会产生互文性。话语秩序和互文性这两个概念勾勒出了Fairclough语篇分析思想的核心特征（纪卫宁、辛斌，2009）。
　　Fairclough（2003）又进一步发展了语篇分析模式，把批评性语篇分析定位为社会语言学的一部分，更多地从批评社会科学中汲取养分，强调批评语篇分析解决社会实际问题，参与社会变革的使命。此时期的语篇分析模式简化为文本分析与社会分析两个层次。文本分析包括语言学分析和互文性分析，而社会分析则主要指话语秩序的分析，具有较强的操作性。
　　由此可见，Fairclough的批评性语篇分析走的是一条兼容并蓄、超学科的研究道路，是糅合语言学和社会理论的精华而成。其三维分析模式的最低层次的文本分析一方面得益于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理论的运用，另一方面秉承了符号、语言和话语理论领域后结构和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吸收借鉴了Foucault的话语秩序等理论，形成了其独特的语篇分析方法和模式。
　　三、Van Leeuwen的语体分析方法
　　Faiclough认为作为社会实践的话语（discourse as social practice）是由社会结构决定的（Fairclugh，1989），为了阐释这一点，他借助话语三维分析框架进行说明。不同于Fairclough的观点，Van Leeuwen则认为话语和社会实践之间的关系体现为话语本身作为社会实践的一部分，是一种行为方式（form of action），是人与人之间行事的方式。他构建了自己的语篇分析模式，即“语体分析”（genre analysis）方法（Van Leeuwen，1993：194），借助这一中介将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联系起来。
　　根据Van Leeuwen的理解，批评性语篇分析包括语域分析（register analysis）、语体结构分析（generic structure analysis）和对语体结构与语言元功能的相互作用（interplay between generic structure and language metafunctions）的分析（Tian，2008）。具体而言，第一步，语域分析主要借助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分析语言功能在语法—词汇层面上的体现，换言之，概念、人际和语篇这三种抽象的纯理功能必须通过比较具体的语义系统得到体现，分别是及物（transitivity）系统；语气（mood）系统和情态（modality）系统;主位（thematic）系统（朱永生，2001）。第二步，语体结构分析侧重从句阶（stages）层面上，分析文本（text）如何实施言语行为（speech acts），为此，根据不同的社会功能，Van Leeuwen划分出了几种言语行为，如用来陈述（narration）、忏悔（confession）、宣告（declare）、预测（predict）、归咎（ascribe purpose）、要求（command）等言语行为。诸如此类的言语行为，按照相同的语义功能粘合在一起，形成句阶（stages）。介于句阶所表达的不同互动功能，这些句阶具有不同的标注，如陈述插句（narrative episode）、阐述性论元等。根据Van Leeuwen（1993）的研究，这一句阶结构可以实现某一特定语篇实践。第三步，相互作用分析，Tompson（2000）将语言三大元功能细分为经验功能（experiencial）、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语篇功能（textual）和逻辑功能（logical）。语言的元功能不仅通过不同的语域变体（register variable）表现在小句层面上，而且可以通过语篇层面来变现。Martin’s（1997：17）根据语言的四种元功能划分出相对应的四种文本模式，分别为：轨道型、连续型、诗体型和周期型四种，而每一类型都有各自的结构特点，如轨道型文本多呈现总分总的结构特点，简明扼要，因此众多机构文件多采取这种类型的语篇结构进行撰写。通过四种文本模式的分析，旨在将语言的元功能与语体结合在一起，从而更好地将语言功能与语体模式有机结合。
　　四、结语
　　综上所述，批评性语篇分析弥补了批评语言学对语言与社会关系认识的不足，提出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不是直接的、机械的、一对一的关系，而是间接的，通过媒介建构的。并且对此中介体的研究，构成了批评性语篇分析的中心内容，也发展出不同的语篇分析的方法和模式。本文从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的中介视角，对Fairclough的语篇三维分析模式和Van Leeuwen的语体分析方法进行了概述，以突出不同语篇分析方法对语篇与社会辩证关系的不同理解，为致力于批评性语篇分析的研究者提供一个新的理解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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