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琴海天堂故乡梦
2011-12-29洛艺嘉
北京文学 2011年3期
我去过地中海南岸的突尼斯。那里的建筑一律白色。有个叫西第不撒一的小镇,聚居着艺术家的小镇,所有的建筑都为白色,所有的门窗都是蓝色。那个山坡上临海的小镇,人们叫它蓝白小镇。去过那样的小镇,便不像其他游人对圣多里尼的蓝白色系那么震撼。那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让我深深地感动呢?
我想是纯净吧。那不染纤尘,遗世独立的纯净。蓝天碧海,蓝顶白墙,蓝白交织的光中,一切,连影子、呼吸都是蓝色的。洁净清幽的石板路,不见人影的弯曲小巷,东正教宁雅质朴的白色教堂,全世界最美的伊阿落日传奇,卡马利世上少见拥着深蓝碧海的黑沙滩……那是不需任何其他,任何辅助,就直奔你胸怀的纯净之美。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之所以为圣多里尼感动,也是幻想的羽翼在飞。这里是柏拉图笔下那神秘消失的古文明国亚特兰蒂斯。那灿烂辉煌的古代建筑,高度发达的古代文明,那神秘那遥远的……那最早将这神秘古国告诉给世人的哲学家,他纯净美好的爱情。柏拉图爱情,是年少时的我,那么憧憬的。“我喜欢默默地被你注视,默默地注视你。我喜欢深深地被你爱着,深深地爱着你。”那个注视我爱我的人,那个被我注视被我爱的人,那终于没有说出口的爱,远去了,流水般无情又无奈。
什么都会过去的,盛宴后,我是宁静谦和的女子。容颜也被时光冲洗。时过境迁,笑容都寡淡了。是的,我有的,是心若止水的女子,由灿烂而趋于宁静的笑容。
圣多里尼的蓝天,圣多里尼宁静的气息中,幻想的羽翼却不止息。想象,和一个哲学家的爱情。那时,我们就静坐着,望着眼前的海天一色。言语都中断了。我的思维和他,和这仙境般的美景默默交融。
和一个哲学家的爱情,应该是没有幸福的。也是日常生活中的不幸,才使人深思,才使柏拉图的那个同行,苏格拉底变成哲学家吧。
爱情失败了,哲学家走了。这美景,却千年不变地在此。远处,那青山之上的白房子,多像积雪呀。那高耸于人类之上的雪,是我们的圣地,我们的天堂。是的,天堂,因为我们想象的天堂也不会再出其右。因为,在天堂里,我们只能短暂停留,不能久居。
天空布满阴云的时候,这里还是天堂。那深沉的灰色,更有哲学意味。那该是一个哲学家不露声色的态度。想起柏拉图爱吃的果仁蜜饼。希腊哲学式苦咖啡。
还有那灰色下,阴云边的淡彩。是灰暗生活中的一抹红霞?是绚烂生活中的一丝阴影?人们的态度,决定他们的命运。阴霾中,海变成灰色,变成不是我们烂漫想象中的爱琴海,爱情海。其实,又有什么,只有一张面孔呢?又有什么,一成不变呢?
在这样的美中,这样宁静的单纯中,你也会在懵懂中终归醒悟:为什么,这世上,有的爱,付出是那么轻易,多么不由你自己。而且,没有后悔。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景色,适合回忆,适合遗忘。适合轻轻想起,再轻轻遗忘。
却总会有一些事情,只容想起,不容忘记。
虚梦幻境中的真实,却又让我们有故乡的感觉。是的,故乡,你生活过的故乡,怀念着的故乡。
而我,将在这里居留,至春天的到来,写我的《马德里美人帮》。
有时夜晚,我也会出来散步。遥望冬夜的星辰。在它们的闪烁和静默中,体会神秘与美。
想起看流星雨的你们。想故乡的亲朋。想自己匆促或过于闲适的旅行。
旷漠。些许忧伤。
阳光将在这里开始热烈的舞蹈;山谷中,百里香应季开放。
我有时清晨出门。晶莹的露水紧贴着花朵。那是它们的清晨之梦。
露水也是葡萄的生命之泉。岛上缺淡水,葡萄是放在葡萄藤编的篮子里,等着露水浇灌。
晨曦之下,鸟儿啁啾。
如此纯洁的一天之初。
我任露水打湿裤脚,内心那么快乐。清新的喜悦。
有时会去旺季时也几乎没游人去的阿克罗提岛。朵拉和弗菲曾带我去过那里。从它的山顶要塞,看地震后重建的小镇。那是1956年的地震。古老的军事要塞,在同一年被毁。
这里的遗址,是先民曾在此生活过的证明。那就是柏拉图最先提出的古文明国亚特兰蒂斯。以它名字命名的飞船,飞过太空。亚特兰蒂斯,它的光辉,它神秘的消失,令我心怀激荡。据说,它毁灭于公元前12000年的火山喷发。将阿克罗提的遗迹从整个火山灰里挖掘出来的,是Spyridon教授。是这秘密不能言说吗?一次发掘中,教授坠落身亡。他和他终身耕耘的土地,永远在一起了。
自然界也有它自己想讲的。1707年,一座小岛浮出海面。它叫Nea Kamini,在海湾中心。
突然想起还有迷恋海而想永远栖身在那里的。终于,我感觉出了《碧海情天》,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希腊。
有时也会去Exo Gonia小镇看艺术空间,看那里又来了什么新画作。画廊是在酿酒屋的基础上开的。这里有独特的,以主人的名字命名的安托尼斯酒。“这画廊建得好别致呀。”我赞叹。安托尼斯笑了:“这里原来是个蓄水池。”
慢慢往回走。在路上,看小店里的伙计怎么串相思豆。买套印着圣多里尼明媚蓝白图案的陶瓷酒具。在水果摊买个Zuchinni。这带黄色花纹,看似西葫芦的东西,吃起来,却有哈密瓜的味道。
悬崖绝壁,黑沙滩,半小时内见不到一人。这和我以往的所见太不相同。恍惚中会想:还在地球上吗?
也想着脚下此时的火山。1956年还喷发过一次。不知下次喷发,会在何时。会不会想着想着,就眼见了那壮观?喷发前,会有预示吧?先人生活过的阿克罗提岛,发掘出来后,并没有找到人类残骸。他们是逃走了吗?去哪里了?有种花,据说在火山喷发前,会绽放得美艳至凄绝。是在这里吗?想到马达加斯加,那里,每次火山喷发后,竟会有新物种出现。“我们这里西红柿好,就和火山有关。”Che-lidonia旅店的伙计说,“去年夏天,国际西红柿研讨会就在我们这里开的。”西红柿研讨会?我想到的却是法国南部夏季漫长又过于悠闲的乡村生活;周末早上的集市。西红柿太普通,我没有想尝的欲望。虽然它据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红柿。偶然吃了Keftedes,才知道那是西红柿做的。还不错。当地的特色菜。
有时,吃完橄榄油炒白茄子的午后,不做任何事情。不是没有。是不做。我陪着时光一起行走。它在花间停留,在墙上慢移,在老猫的眼里小憩。
阳光下的葡萄新叶。淅沥小雨。有时觉得自己和它们不分彼此。
乔治·帕帕莱西斯的希腊曼陀林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曼陀林也叫布祖基琴,是希腊用于现代音乐的一种弦乐。
虽然没什么关联,但会忽而忆起班德瑞的音乐。林间的精灵之音。
喝着咖啡,强打精神看书。一边喝一边困。喝完最后一口,书本终于从手中滑落,人睡过去。
我梦到有匹两千年前的俊逸战马,穿越时空而来。轮回转世,它是今天盛放的这朵花,绽开在春天,我的窗前。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