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脱轨的革命
2011-12-29周昂
中国周刊 2011年11期
距离1911年10月22日长沙光复不到十天,一群士兵忽然包围了湖南名绅谭延闿的家,并点名要人。
一幅大难临头的情景,吓得谭延闿惊悸失色、不知所措。随即,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将他塞进一顶轿子,四个军士抬起就走。谭家上下以为凶多吉少,吓得嚎哭起来。
到了都督府,谭延闿却发现,林立的士兵们均向他敬礼——原来,这些人竟是要他接替刚刚被乱兵杀害的革命党人焦达峰,出任湖南军政府都督。
谭延闿根本没有选择。只穿着夹衣的他站在一张方桌上说:“今天的事情,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很害怕。但是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难道因为怕死就不答应你们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显然,辛亥革命至今发生的一切,早已脱离了他预判的轨道。他所能做的,只是在一段未知的旅途中,顺势而为。
宅门叛逆
相传,谭延闿年少时,他的父亲,晚清名臣谭钟麟有一次邀请术士给家人相面。这术士对谭钟麟意味深长地说:“其他不谈,你家三相公(谭延)将来名位、勋业,均在大人之上,只不过,他将来的业绩恐怕走上你的反面。”思想保守的谭钟麟听了十分紧张,从此对谭延闿严加管教,只要他安心闭门读书。
时间一晃而过。1904年,清廷最后一次科举考试,24岁的谭延闿在会试中高中第一名,殿试中列二甲三十五名,赐翰林院编修。消息传来,三湘轰动,谭钟麟从此特别打破森严家规,允许谭延闿的生母——自己的小老婆今后同桌吃饭。
沉浸在欢喜中的谭钟麟,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实当初那位术士之言正在逐渐成真。随着晚清新政鼓噪,按照传统读书人培养的儿子,背地里早已对变法改良充满了兴趣。1904年7月,刚刚夺得“会元”的谭延闿,应邀参观了湖南第一家私立中学明德学堂,当即捐助了经费一千元,并答应以后每年资助英文教员一千元薪水。为此,谭延闿甚至兑换了妻子陪嫁的金器首饰。一个科举及第的士子,却如此热衷于新学,令当地士绅大为震惊。
一年后,谭钟麟病逝,从而有幸没能见到儿子更多“离经叛道”的行为:1907年夏天,湖南立宪派成立了湖南“宪政公会”,谭延闿成为主要负责人之一,他与三十多人联名于当年冬天递呈《湖南全体人民民选议院请愿书》,言辞激烈地警告清廷,若再不设议院、开国会,使民意有所表达,则“压力愈甚,抵力愈大,施者不仁,报者加惨”。
由于在当地的声望及开明的思想,谭延闿于1909年10月当选为湖南省谘议局议长。1911年5月,清廷“皇族内阁”正式出台,被无数人盼以热望的立宪一梦实质上破产。地方立宪派们在一片哗然中,丧失了对帝国最后的信心。谭延闿此时已经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对于时势有一种紧急自卫之意”。
但是,革命究竟是什么?谭延闿不认为就是打打杀杀,他觉得应该是文明地取代现政权。他说,“文明革命与草窃异,当与世家巨族、军界长官同心努力而后可”——纵观帝国,聚集在立宪派中的士绅,是社会的中坚力量,绅权极重的湖南尤其如此。争取到这批人的支持,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革命的阻力和烈度。毕竟,革命的重点不在破坏,而在日后的建设上。
1911年10月10日,谭延闿终于听到了武昌那一枪——革命如期而至。只是,后来的事实与他想象的,似乎不大一样。
革命脱轨
首义爆发,湖南革命蠢蠢欲动。沿着此前制订的方针,谭延闿力促革命文明进行。
10月22日清晨,由革命党人焦达峰、陈作新等组织的武装起义爆发,谭延闿等谘议局人士策动的新军也加入了此次行动。由于之前的宣传得力,革命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仅有的一点反击来自于长沙布政使黄以霖的藩署,当时,焦达峰指挥军队用机关枪围攻,谭延闿急忙阻止说:“我们只取政权,不杀官吏。”随后派兵将黄以霖护送出城,总算保住了这位素有清誉的官员一命。
但是,还是有一些性命没能保住。谭延闿很快听到了巡防营统领黄忠浩被杀的消息,捶胸顿足。此人声望不在谭延闿之下,且对革命抱有同情,甚至一度被视为革命后担任都督的候选者。只是由于治军极严,人缘不好,便成为革命党诛杀的目标。如此草率的杀戮,为革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不管怎样,湖南的革命算是成功了。按照谘议局和部分新军的既定计划,22日一早发表了革命宣言,签署了军政府都督谭延闿的名字——不论资历、声望,还是把握局面的能力,没人能出谭延闿之右。就拿革命前的宣传工作来说,当时革命党人去新军中游说,没有几个人附和,待到谭延闿提倡革命,士兵们才都欢喜地说道:“谭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