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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午茶

2011-12-29

好日子 2011年3期


  上学了,就别来找我
  文·蒋方舟
  当学生的,特别怕自己的“亲友团”到学校来慰问自己。这种怕,是有缘由的。妈妈们已到了“女人四十一朵花”的年龄,普遍发胖,在自己家里看倒也亲切。到了学校,我们的身份从儿女到观众,好像在看自己的妈妈演戏一样,这才发现她演得蹩脚。
  同学们如果穿上校服,远看就像一个娘生出来的。妈妈一来,就完全地泄漏了家庭背景。
  可是,不管自己的妈妈怎样不如别人的妈妈,比如打扮不入时,不会讲普通话,也是不能更换和退货的,还必须要爱妈妈,不然就不道德。
  妈妈们到学校,一般干三种事:送衣服,送早餐,送文具。虽然很温暖,但没一件是体面而且受到亲生儿女热烈欢迎的。
  送衣服的家长提着装满棉裤棉袄的塑料袋,出现在教室门口。儿女从教室里一出来,便急忙扒下他们的衣服裤子,怕耽误上课,动作格外粗暴。最后再做些琐碎的动作,比如挽裤脚,系鞋带,总之都需要跪下来才能够完成。儿女们不知所措地戳在同学们视线里,不知是该一块儿跪下来,还是该直愣愣地等着这些工序快点结束,于是赫然变成了一副冷峻的脸孔。
  送早餐的家长一般赶在上课之前,提着面包或者小笼包来啦!偶尔也可以看到超级温暖的场面:妈妈提着保温瓶,里面装着野鸡人参鹿茸汤。妈妈把孩儿叫到假山后、树荫下,总之是—些避人耳目的地方,急急忙地催她的孩子,快点把独食吃下去。
  送文具的家长理直气壮,因为没带文具的全部责任都在小孩一方,于是戳着他的太阳穴:“你个小迷糊蛋!” 完成送货任务后,还要磨蹭一会儿,胆大的甚至溜达一圈,看看墙报上有没有自己孩儿的名字。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场考察其孩儿的真实状况。
  还有另外的缘故来的,比如跟小孩要钥匙的,喊小孩看牙的,更有相当一批人,既不喊小孩出去,又不进教室来,只是趴在窗台上,手搭凉棚,是纯粹的观光客。
  总有一些眼睛奇尖的同学发现有人,总有些记忆力奇好的同学,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一个裤腿,就能判断出是谁的妈妈光临了,并大声喊出来: “谁谁谁!你妈来了!”
  
  真正的富翁不炫耀
  文·倪匡
  曾提及一个国际级的电影大亨戴塑胶跳字手表,这很正常,他不需要借一只手表来炫耀他的身份。谁都知道他是谁,谁又知道戴了满是钻石的手表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呢?
  人惯于炫耀自己没有的或自己缺少的东西。不但在物质上,在精神上也是如此,一个人若是随时随地都在说自己是多么幸福,那么这个人非但不幸福,还可能十分痛苦。
  一个人在说话之时,总喜欢引经据典(俗称“掉书袋”),其学问大抵也高深不到哪里去。同样,若是说起话来夹杂英语的,则其人的英语程度,和他夹杂的英语多少成反比,也就是:夹杂的英语愈多,程度愈低。这现象十分有趣,是不?
  真正的富翁都不炫耀财富,非但不炫耀,而且恶为人知。有人拿了“富翁排名榜”去问富豪的,得到的答案都是:哪有这样的事?或者是:是吗?怎么我自己不知道?诸如此类,因为他已有,就不必再炫耀。
  炫耀这种现象,由来已久,可以说是人的天性,不必非议,此处挑明,并无贬意。
  明白有这种现象的存在,对于处理人际关系,很有用处,尤其是涉世不深的青年,可以不为对方的表面所迷惑。
  曾有一个小富翁被老千所骗,人家问他怎么会上当的,他苦笑回答:“老千看起来,派头比我大得多。”
  毛病就出在“看起来”上头。看起来有的,是老千拿出来炫耀的,而那正是老千没有的。
  明白这一点,自然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尊重别人的恐惧
   文·吴淡如
  著名导演阿莫多瓦在他的奥斯卡得奖之作《悄悄告诉她》里,有个片段很有意思:男记者送一位勇于接受任何危险挑战的女斗牛士回家,女斗牛士发现厨房里有蛇,吓得涕泪纵横,歇斯底里地冲出家门,回到男记者的车上,要求他帮忙。男记者看尽了女斗牛士对付蛮牛时的英勇,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怕一条小小的蛇,却也很诚恳地对她说:“我尊重别人的恐惧。”
  这一幕戏十分体贴,让我很感动。
  它也让我想起一位男性友人的分手故事。他说,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坐云霄飞车,有一次和女朋友参加公司的旅行团,相偕到东京去玩,到了迪斯尼乐园,女友却坚持要搭云霄飞车,而且还一定要他相陪。结果一下来就吐了满地,心里更是怨上加怨,回国后两人就分手了。
  “你爱我,所以你一定要……”很多人对情人都有这样的要求。可能是“孝敬父母”,也可能是“借我钱”,也可能只是“打蟑螂”或“跑跑腿”……
  爱人间彼此总有要求。有要求,不是不对,只是常常把话说得太硬,处理得不够细腻,忽略了对方听这话时的心理感受和当时状况。
  相信你也必然赞同:最妙的要求,不是胁迫,而是让他自愿。
  在任何感情关系中,被强迫的,都是假的,都有副作用。
  如果你对他要求十件事,他通通办不到,那他一定不是好情人。但如果他只有几件事办不到,就尊重他吧。一个懂得尊重你的恐惧的情人,一定是好情人。他的爱一定比他的要求多。
  
  母亲的礼物
   文·杨澜
  有一种情节每次都让我感动。
  那就是在新婚前夜,母亲拿出自己平生最心爱的首饰,放到即将出嫁的女儿手中,无论这位母亲是粗手粗脚的农妇,还是养尊处优的贵妇,无论这件首饰是粗布中包裹的银簪,还是锦盒中收藏的项链,在母女双手相握,四目相视的瞬间,一个神圣的仪式就完成了。那件神秘的饰物,明天将出现在新娘的身上,给她勇气和胆量去担当婚姻和命运。
  我的婚礼临近的时候,母亲一直在翻箱倒柜,口中喃喃地说:“真是找不出什么东西。”然后就见她坐在一堆什物中发呆。
  父亲说:“给女儿些钱,让她自己去买件喜欢的东西,不就得了?”妈妈立刻摇头:“女人的事,不是钱的问题。”父亲不解地走开,为了自己不是女人而庆幸。
  看得出,母亲很懊悔。她当年结婚时,外祖母曾经送给她一只红宝石别针。文革时,被定性为“资产阶级”的外祖父家被抄,他们一生的积蓄被抢掠一空。在北京工作的母亲也受到牵连。为了避免惹出更多的麻烦,她只有狠狠心把这只心爱的别针扔进了抽水马桶。
  “为什么不藏起来,那么小的一件东西。”我仿佛听到哗哗的水声,心疼地问。
  “往哪里藏?随时会有人来检查,或揭发,与其被他们抄去,不如……”母亲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在以后的20年中,靠工资维持一家老小生计的父母谈不上有什么积蓄。母亲也曾在百货商店的首饰柜台边流连,感叹那些成色不佳的珠宝敢要那么高的价钱。然后,空手而去。
  直到后来我工作了,母亲才买了几件小小的首饰,但是它们似乎都不足以成为女儿的新婚礼物。
  终于,母亲在一些旧物什当中找到一只木雕彩绘的圆形别针。它由6朵立体雕刻的小花簇成,古朴而生动,色彩经久不退,特别适合别在旗袍的立领中央。那是母亲在少女时代花零用钱在上海城隍庙买的。当时,她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是学校里最漂亮、最活跃的女生之一……
  “那时候真有精力,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是美丽的。”母亲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把别针递给我,她手背上皮肤已经开始松弛了。
  我接过这件特殊的礼物,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它因为朴素无华而躲过劫难,又因为缀满梦想而得以久藏。这不正是婚姻的秘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