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刍议典籍英译中汉语音乐美的缺失

2011-12-29谢华丽

考试周刊 2011年18期

  摘 要: 古典诗歌与散文充分利用了汉语对声韵律的利用与对声音平仄的调配,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语音音乐性传统。典籍英译中通常注重意义的翻译,忽略了语言音乐美的传递。本文拟以《天净沙·秋思》英译为研究个案,从译文是否忠实于原文及是否能传递原曲的意境两方面分析,说明汉语音乐美在典籍英译中的缺失。
  关键词: 典籍英译 汉语音乐美 缺失 《天净沙·秋思》 个案分析
  
  一、前言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其文字与文化传统独具魅力,而作为华夏文明精髓的典籍浩若沧海、灿似明珠,是全人类共同的宝贵精神财富。由于英语是世界上广泛应用的语言,典籍英译——把中国典籍翻译为英文,对于弘扬民族文化、促进中西文化融合、保持中国固有的文化身份,展现中华民族的文化活力来说,有着深远的历史意义和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关于典籍英译
  中国典籍通常文字精练、思想深邃,具有浓厚的本国文化的底蕴和色彩。因此典籍英译具有穿越历史时空和跨越地域文化两大特点,既需用异国的文字再现出本土的传统文化,又要使译入语读者领略异国文化的瑰丽美妙。在典籍英译中如何忠实地传递中国文化的意、韵、味,使异语读者不仅了解中国典籍的“名”,而且能够体味中华文化的“道”,也成为了典籍英译的焦点问题。作为一种符号,中国典籍作品是意义、风格和功能的总和。典籍的美是其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文体、韵律、选词和语气等合起来构成典籍文本独特的风格。只有在尽力再现这些形式的基础上,才能忠实地传达原作的内容。
  三、汉语言的音乐美
  典籍中语言形式美的一大特色就是极富音乐性,其音乐素质异常突出,而构成音乐性的主要因素为声韵、声调、音步。汉语是单音节语素语言,通常一个音节一个汉字,单念时,每个音节的时值大致相当。它的音节都能分成声母和韵母两部分,声母由辅音充当,韵母结构简单而整齐,而且全由乐音充当,声韵组合规律性,没有清浊塞音,这使得它在使用押韵这一节奏方式时,韵与韵之间的相互响应比较明显、响亮、和谐。中国古典诗歌从《诗经》到元曲,句句韵、隔句韵、一韵、换韵、交韵、首句入韵与首句不入韵、平声韵与仄声韵等,押韵的方式不断变化,但押韵这一汉诗的基本特征在古典诗歌中一旦形成,便从来没有改变,以至对汉语文学来讲,基本上是“无韵不成诗”。汉语元音音高的升降和音长的总和形成了声调。汉藏语系中的语言是有声调语言,音高具有区分意义的作用,而印欧语系中的语言大多是无声调语言,因而很难利用音高这个十分重要的语音要素形成其语言的音乐性。四声高低曲折,富于变化,而在音高变化的基础上,汉语言就出现了平仄律、抑扬调。平声字发音时间长,仄声字发音时间短;平声字是高调、扬调,仄声字是低调、抑调。平仄的搭配调节,实际上是声音的抑扬、高低、长短的搭配调节。正如启功先生所言:“汉语诗歌特别重视平仄、高矮,高矮相间,如同颜色的斑斓,这样拼成的诗句才好听,才优美。所以要谈汉语构成,先得说汉字,先得说汉字的声调。高高矮矮、抑抑扬扬的汉语诗歌是有音乐性的,诗句的音乐性正来自单字的音乐性。”[1]频频出现的明亮元音,高低起伏的声调,明快协调的节奏,使汉语言犹如音乐旋律,富有入耳动听的美感。
  中华典籍虽包括诗、词、曲、赋等多种形式,但均对格律要求较为严格,如《诗经》基本上是四字一句;《楚辞》以六言为主,每句中衬以“如、之、而、其、于、兮”等虚字,节奏舒展活泼;乐府诗中有杂言,但五言是主流;《古诗十九首》全部采用五言形式;唐代以后形成的近体诗以五言、七言为主,分律诗和绝句,每首诗句式整齐划一,律诗还要求对仗;后来的词曲虽有长短句的变化,实则为格律诗的变体,仍未脱离整齐的局面,不过是整齐中略显变化,以求更加和谐;赋也是如此,它吸收了散文的结构和一些散句,多用骈体,形成一种散、韵文的混合体。此外,我国古代散文中经常出现排偶句,这是汉语言形式美在整齐中求变化的典型手法。不少散文佳作,如庄子《逍遥游》、李斯《谏逐客书》、李密《陈情表》、韩愈《进学解》等都以排偶句式作为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字句形式整齐,句间节奏整齐,句末协韵整齐,加上声调的高低起伏、口型的开合齐撮,所以典籍作品读起来朗朗上口,和谐优美,富于音乐美。
  在对声韵律的利用与对声音平仄的调配上,产生了汉语十分丰富的节奏形式。古典诗歌与散文充分利用了汉语这一优势,形成了自身独特的语音音乐性传统。
  四、典籍英译中音乐美的缺失
  本文拟以《天净沙·秋思》英译为研究个案,从译文是否忠实于原文及是否能传递原曲的意境两方面分析,说明典籍英译中音乐美的缺失。
  1.《天净沙·秋思》的原文分析
  下面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的原文:
  枯藤老树昏鸡,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小令总共二十八个字,描绘了一个漂泊天涯的游子秋日黄昏行旅的图景,表现了游子悲秋怀乡、难以言喻的惆怅心情,让人读之而倍感其苦,咏之而更感其心。小令前三句全由名词词组铺排而成,共十八个字,九个名词词组,九种景物(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有机地连缀在一起,无需一个动词,不借助语法的凝聚力,却勾画出一幅萧瑟苍凉的秋景。九种景物,从动静的角度看,“枯藤老树”是静物,“昏鸦”则是发声的动物;“小桥、人家”是静止的,“流水”则是动的。随着视线的移动,景物动静不断变化,相互交迭,不同的场景天衣无缝地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衬托出了断肠人的那种颠波流离、孤苦无依的境遇及哀惋凄苦的多重心态,使得下句“夕阳西下”能够很好地承接连贯下去,只用笔锋轻轻一转,自然而然地导出了诗人的心理感受:“断肠人在天涯。”顿时令人拊胸扼腕,潸然泪下。整首小令在句式上整散互用,结构上长短交错,语气上缓急谐调,读来朗朗上口,嘤嘤成韵。
  2.《天净沙·秋思》的译文分析
  作为脍灸人口、历代传诵的名篇,《天净沙·秋思》有好几种英译本。由于原作者在诗中不拘于语法,仅用名词建构意象,就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因此不同的译者对该小令有不同的理解,也产生了不同的英译本,本文选取了其中两种译本进行分析。所有这些译本,均乃大家之作,各有特色。笔者仅就译文在“音乐美”的缺失方面谈一点看法。
  译文1:Autumn
  Crows hovering over rugged old trees wreathed with rotten vine——the day is about done.Yonder is a tiny bridge over a sparkling stream,and on the far bank,a pretty little village.But the traveler has to go on down this ancient road,the west wind moaning,his bony horse groaning,trudging towards the sinking sun,farther and farther away from home.[2]
  (tr:翁显良)
  翁译是带诗意的散文释义,共由三个句子组成,没有了明显的韵律和节奏,失去了原文外在的美。原文的前三句,共十八个字,写了藤、树、鸦、桥、水、家、道、风、马九种事物,一字一词,一字一景,真可谓“惜墨如金”。但是,凝练而并不简陋,九种事物名称之前分别冠以枯、老、昏、小、流、人、古、西、瘦等表现各自特征的修饰语,使各个事物都带上了鲜明的个性,又使本来互不相干的事物,在苍凉的深秋暮色笼罩下,构成了一个统一体。在结构上,原文前三句整句排列,结构相同,字数相同,句式工整,是一个鼎足对。这种结构安排给人一气呵成、痛快淋漓的酣畅美和明快的节奏感。后二句是散句。这就使得整个曲子构成了整散相间、长短结合的形式美感,显得节奏明快又曲折迭宕,从形式上显示出了人从清爽舒逸到落魄无助的生存境遇,造成了强烈的反差。而这种形式体现在翁译中全都被掩盖了。翁译将前三句九个名词词组之间平行、并列的关系变成了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并将事物的铺排变成了情形的罗列。如果把翁译的第一句回译过来,就变成了“乌鸦在盘绕着枯藤的老树上翱翔——天快过去了。”译文所表达的意义与原文的意义相去甚远。原文的“小桥流水人家”回译过来,即“那边闪闪发光的小溪上有一座小桥,在远处的河岸边有个小村庄。”原文的“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在译文中成了一句话。译文把原文中隐性的词语连接变为显性,增加了许多表动作和状态的词语以及介词、连词等,有的地方甚至还作了内容的增添或修改,各部分环环相扣,形态外显,表现了叙述的层次顺序和思维过程的轻重缓急,从而失去了原文整散相间、长短结合的音乐美感。
  
  译文2:Autumn Thoughts
  Withered vines,olden tree,evening crows;
  Tiny bridge,flowing brook,hamlet homes;
  Ancient road,wind from west,bony horse;
  The sun is setting,
  Broken man,far from home,roam and roams.[3]
  (tr:赵甄陶)
  总体上来看,赵译保留了原文结构和形式。如译文仍然采用原文“adj+noun”的结构,九个意象之间仅用逗号连接,全诗基本上与原文词序相同。但未能在韵律方面译出原文的神。原文中,鸦、马、涯押尾韵ā,家、下押尾韵iā,从而形成1、3、5句押韵,2、4句押韵的隔行押韵,而且平仄相间,韵律辉映,如果用原曲调唱出,苍凉凄切,一定会令人拊胸掩面,催人泪下。这就从形式上体现出天涯游子凄楚悲怆的内心世界和沦落他乡彷徨无助的客子之悲。而赵译除第4句外,1、2、3、5句全用/s/音押韵,读起来让人有微风轻拂的感觉,失却了原文的悲切之情。恰如清人沈德潜在《说诗日卒语》中所言:“诗以声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扬抗坠之间。读者静气按节,密咏恬吟,觉前人声中难写、响外别传之妙,一齐俱出。”“东真韵宽平,支先韵细腻,鱼歌韵缠绵,萧尤韵感慨,各具声响,莫草草乱用。”汉英两种语言的音和韵均能表现出一定的意义,如低元音给人以低沉、圆润感。高元音则表示轻微、清晰、遥远和尖锐等意思。长元音具有暗示空间宽阔、时间较长、速度缓慢、态度庄重和思考深沉等特点,而短元音则有空间狭小、时间短促、生动活泼、心情愉快等特点。[4]所以,将中国古典诗词译成英文,也当讲究韵律和韵脚,以体现原文的音乐美。
  五、结语
  众多典籍之所以能传诵千古,其语言的音乐美功不可没。汉语对音乐性的追求这一传统已经积淀为一种民族文化心理,恰如中国古代文论中所强调的“文气”,其很大程度上是由音节间的平仄搭配、声韵重叠,音步间长短、抑扬、缓急的合理组合,句子间的对偶、排比及段与段之间的协调等因素体现出来的。这种音乐美在深层次上体现出中国人“生命的神采姿致,精神的照射”,其美好神奇,正如苏联著名诗人吉洪诺夫所言:“只有用音乐才能传达出中国语言的声音,只有用音乐才不会把它损伤;从这声音里,可以隐约地听到钢铁的沸腾,猛虎的低啸,奔流的浩荡。”[5]
  通过以上对《天净沙·秋思》译文的分析,我们可以尝试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典籍翻译中,要想传递中国古籍所包含的各种信息,要想保留中国古籍所蕴涵的特有美学价值,要想使译语读者能够比较清晰地看到中国古籍所传递的原发信息与异域文化,以便使西方读者能从中窥见一点“中文原文的模样”(宇文所安,2003:14),蕴涵着丰富形式符号的典籍英译除了考虑词、句、语篇等的意义之外,汉语言的句式、音韵、节奏、形体、格调、韵致,即语言的音乐美也需进行审度。只有显出原文的形,逸出原文的味,才能表述中国文化中个性化的精神内容和形态,在译语读者面前再现原文本的美学价值,再现中国的艺术和创作语言水平,使汉语语言文化渗透到他者文化之中,并与之相互融合。
  
  参考文献:
  [1]启功.汉语诗歌的构成及发展[J].文学遗产,2000,(1).
  [2]黄国文.从《天净沙·秋思》的中译文看“形式对等”的重要性[J].中国翻译,2003,(2):21-23.
  [3]顾延龄.马致远《天净沙》英译赏析[J].外国语,1993,(2):12-14.
  [4]傅惠生,李林.典籍英译应注意有意味形式的研究[J].中国外语,2007,(5):107-111.
  [5]转引自周柳燕.略论中华语言艺术的特质[J].湖南商学院学报,2002,(1):109-110.
  
  (作者系中南大学翻译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