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组诗)

　　病
　　病是一粒种子 潜入
　　我的身体 然后生根
　　发芽 病把我当成一块
　　肥沃的土地 肆意
　　消耗我的血 和肉
　　
　　病是一块铁 一块
　　梦想成为刀子的铁
　　我发热的身体 像一个
　　火炉 病在里面
　　千锤百炼 锋芒毕露
　　
　　病是一个人 住在
　　我的身体里 从租赁
　　到定居 没有办理
　　任何手续 我的胃
　　我的肠 成为它
　　免费的 日用品
　　
　　病是一剂良药 为我
　　治疗 臃肿的幸福
　　和贪婪的 欲望
　　这些年 我淡定从容
　　与世无争 得感谢
　　我浑身的病
　　疼痛
　　这些年 不是腰疼
　　就是 腿疼胳膊疼
　　弄得我 常常摁下葫芦
　　起了瓢 收复一个
　　阵地 又丢失一个阵地
　　
　　就这样 寒来暑往
　　风风雨雨 被疼痛围剿
　　在疼痛里拼杀 寻找一条
　　舒坦的路 我看似
　　完整的肌肤 其实
　　里面惨不忍睹
　　
　　我常常 拎着一片
　　止疼膏 不知该贴哪里
　　面对 危机四伏的身体
　　面对 四面楚歌的梦想
　　一片小小的 止痛膏
　　心有余 而力不足
　　乌鸦
　　在多年写作中 乌鸦
　　始终是一个 生僻的词
　　被我拒绝
　　
　　夜幕降临 一只乌鸦
　　落在窗前树枝上 是朦胧的
　　月光 让我看见一只乌鸦
　　它的羽毛 比夜色更黑
　　
　　接近悬崖的边缘
　　墓穴的心脏 轻轻落在
　　雪白的幻觉里
　　
　　多年来 我一直
　　被一种幸福的光环 笼罩
　　察觉不到 生活的苦痛
　　
　　在越来越浮华的尘世上
　　一个人所拥有的孤独
　　是他生命的 一部分
　　是他的 财富
　　
　　而我长期拒绝 一只乌鸦
　　拒绝生命中 疼痛的部分
　　我的生活 因此而空虚
　　我的诗句 因此而不真实
　　
　　此刻 一只乌鸦落在
　　窗前 它冷峻的表情
　　向我暗示什么
　　它漆黑的色泽
　　任何事物 都无法篡改
　　
　　当一个人 在雪地上
　　走得久了 他渴望一只
　　漆黑的乌鸦 校正视线
　　最后的镰刀
　　世界上 有很多的金属
　　很多的金属 构成这个世界
　　坚硬的部分 把其中的
　　一小部分 打造成镰刀
　　每年麦子 成熟的时候
　　我们和镰刀 一起走向大地
　　
　　岁月和道路 相通
　　梦想和大地 相连
　　每年 我们都兴致勃勃地
　　走向麦场 享受田野的风吹
　　用淳朴和善良 包扎伤口
　　
　　有时候 贫穷是一种
　　难得的美丽 当我们
　　一层又一层 打开幸福的
　　盒子 却惊讶地发现
　　幸福原来 如此单一
　　一如我们 握住镰刀的姿势
　　从来都 不曾改变
　　
　　岁月 每老去一部分
　　镰刀 就会向记忆倾斜一点
　　这么多年 我的胸口依然
　　隐隐疼痛 我知道
　　那是一把镰刀 最后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