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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电影《白毛女》交错的生命轨迹

2011-12-29周小平

北京纪事 2011年6期

  大概没有哪一个故事能像“白毛女”那样,从1945年创作至今被改编成话剧、歌剧、京剧、舞剧,并拍成黑白电影和彩色电影芭蕾舞剧,并一直被人们喜爱。也没有哪一部电影像《白毛女》那样与我的生命轨迹不断交错着……
  上小学时,我看的是黑白电影版《白毛女》,田华演喜儿,陈强饰黄世仁。地主恶霸黄世仁逼死佃户杨白劳,污辱其女喜儿,喜儿被迫逃入深山成了“白毛女”。 电影结尾处“八路军来了,白了头发的喜儿走出山洞”,小朋友高兴地拼命鼓掌,从这儿理解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1969年我上初中一年级,有了芭蕾舞剧《白毛女》,我没钱去剧场看,但从同学那儿借了电影小人书,可好看了。有一阵班里女生流行刻剪纸,有人得到全套芭蕾舞剧《白毛女》剪纸,一共8张。我花了好长时间一剪一刀刻了全套,夹在书里,是我最宝贵的“财产”。
  初三时,有了电影版的芭蕾舞剧《白毛女》,学校组织我们去看,音乐、服装、演员、舞蹈实在太漂亮了。“除夕,外面飘着大雪,同村人送来了窗花,穿红色斜襟袄衫梳长辫子的喜儿高兴地拿着窗花跳起舞来……”她脚步轻盈,身材修长,莞尔回眸低笑的瞬间,感受到一种温婉的倾诉,有一种流动的美。
  我记住了茅惠芳、石钟琴、刘庆棠的名字。女生都会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不久,学校宣传队计划排练芭蕾舞剧《白毛女》片段,女主角由我们班徐老妹当,男主角由同学闫平演。徐老妹是我邻居,我们原来每天都一起上学,现在她突然成了主角,学校还发了“芭蕾鞋”,我们就不能一起上学了,因为她要早早去学校“练功”。
  徐老妹排练特认真,那会儿也没有光盘,动作得自己琢磨。楼上归国老华侨林爷爷家里有电视,每到演《白毛女》,我俩就小心翼翼地问能否上他家看,得到爷爷允许后特别高兴,还拿来小本本记录呢。盼穿了双眼,终于等到了新年联欢会宣传队的汇报演出。可是大家失望了,演员的腿没有电影里抬得高,舞跳得没电影里齐,同学的掌声就不怎么热烈了。
  很多年以后的同学聚会上,有同学建议重排这段舞蹈。虽然工作繁忙、相夫教子,徐老妹的身材一直保持得挺好,舞蹈动作也没忘,“童子功”还是很重要的。只是演大春的闫平一年前得了肝癌,已经去世了。世事难料,只能感叹人生苦短。
  那年的“五一劳动节”,我们被派到颐和园当观众,那会儿叫“游园会”。在公园里围几个大圈圈,由各文艺团体演出,组织“工农兵学”当观众。我们中学生那个圈,演出的都是各学校精选的节目。
  印象最深的是某中学演出的芭蕾舞剧《白毛女》片断,大春给喜儿送白面那场。看着他们俩幸福喜庆的样子,我们都跟着快乐。我个小,坐第一排,看得特别清楚:喜儿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俏丽的刘海儿搭在前额,高个、细腰、长腿,说不出的妩媚。小红碎花的衣服,红裤子,粉色芭蕾鞋,跟电影里一模一样的。第一次近看芭蕾鞋,原来是普通鞋前面削了一块。“那站得稳吗?”我真替她紧张。女演员跳得特棒,脚尖踮得好,水平比徐老妹版“喜儿”高出一大截,看得我眼睛都直了,羡慕得一塌糊涂,只有拼命鼓掌。
  我的眼睛一直追着她,下场后她往外走,我也赶紧溜出去跟着,看见“喜儿”正买冰棍呢。我站她后面,偷偷摸她的长辫子。她感觉到了,回头笑笑。我有点不好意思,“这得留好多年吧?”“假的,你看只有这一段是我的,后面都是接的。”她没卸妆,夸张的黑眼睛,眼角挑上去,像趴了只小蝌蚪,红腮一大团,远看挺好,离近了有点不自然。“你哪个学校的?”“××中学。”“你演得真好,将来跳专业?”“是,我一毕业就去××部队文工团,已经答应要了,再见。”“嗬,真棒!再见。”
  
  1974年我下乡插队,第二年冬天公社调我去“农民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一些丰收舞、新疆舞,唱京韵大鼓“破四旧不收彩礼”啥的。一天,书记说部队专业文工团来公社演芭蕾舞《白毛女》片段,让我们帮着搭台子、接待,顺便让人家辅导我们。大家一听乐坏了。演出在公社旁边的河滩里,冬天枯水正好搭戏台子。
  虽然是熟悉音乐,背得下来的剧情,看过无数遍的动作,我还是冒着寒风从头看到尾,骨头都冻透了。对于文化沙漠的我们,音乐舞蹈永远是高级“馈赠”。
  演出后,书记叫我们去公社会议室,里面坐着4个军人,全是还没卸妆的主演。女兵柳叶眉、杏核眼,个子不高,长腿细腰。男兵高个宽肩,英俊威武。男军人说:“听说你们排了几个舞参加县里比赛,我们看看。”我们赶紧换好服装,又唱又跳比划了一遍。第一次跟专业演员离得那么近,大家都很紧张。男军人说:“还可以,舞蹈动作有点单调,可以加几个新的。”说着换上黑色轻便舞鞋,作了几个示范动作,随便一个大跳就跃到半空中了,轻轻一踢腿就上了前额。“表演上有些动作不到位,比如……”女军人比划着拿了个“范儿”,腰肢柔软、美不胜收。差不多两个小时,讨论、纠正,直到天黑。“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们议论着,有时候想想老天真不公平,又漂亮、又风光,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到一所中学教语文。有一年教初三毕业班,班主任是李老师,同事好几年第一次与她搭班。李老师和我岁数差不多,个儿不高,脸白白的,头发有点黄,眼睛不大挺有神。她人胖,走路扭扭的,我们笑她“腰里别着块砖”。她是个生活很讲究的人,衣服尽是质地好、有品位的中长款式。
  中午吃完饭,她织毛衣我睡大觉,没事的时候聊天。她烦恼不少:没房子,与婆婆住一起,老为鸡零狗碎的事呕气。一天,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我结婚以前特瘦,去献血,不够90斤给退回来了。”我自豪地说。“我还不是一样,上中学时腿又细又长,小腰一尺八,撑死了80斤,跳喜儿时轻飘飘的。”李老师说。我吃惊地问她“您在哪个学校?”她说“××中学。”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了吧,颐和园游园会的“那个喜儿”,公社指导我们的“女军人”就是李老师。李老师年龄大了不能再跳专业舞,从部队转业上了夜大,后调来中学当老师至今。我们整天混在一起教育孩子、美容减肥,就没想过她是我的偶像。也难怪,“喜儿”成了“喜儿她娘”,腿还是那双长腿,腰可不是那个“腰”了,我们笑着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
  从网上下载了电影芭蕾舞剧《白毛女》,这部我看了无数遍的电影,喜儿、大春、杨白劳、黄世仁……田华、陈强、茅惠芳、石钟琴、刘庆棠……闭着眼睛都知道的故事情节、戏剧冲突,甚至是舞蹈动作,那些旋律已经融进我的血液里,熟悉这部电影就像自己的家门。
  编辑/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