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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三事件”非常电话

2011-12-29林玉华

北京纪事 2011年9期

  今年是“九一三”事件发生40周年。
  1971年9月中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上,发生了一桩震惊世人的事件。我军统帅部最敏感的通信系统,顿时笼罩在一片异常紧张的气氛之中,来自蒙古东部沙漠和乌兰巴托的国际电话,牵动着中央高层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三军上下的神经……
  作者时为军委通信兵司令部通信处参谋,真实记录了当时经历的通信联络方面的情况与细节,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紧急电报
  首都北京,迤逦的西山林涛起伏,枫叶泛红。9月14日早晨,瑟瑟的秋风夹着阵阵寒意袭来。8点钟,军委通信兵司令部通信处担负前指作战通信保障的参谋们,像往常一样准时走进作战值班室隔壁宽敞的会议室里,等候由值班参谋汇报24小时以来全军通信系统的重要事情以及处理情况。可是今天与往常不同,通信兵副主任崔伦亲自出席,神情显得格外严肃,待大家坐定后,他宣布说:“请同志们等一等,军委有一份紧急电报,机要局正在打印,文件马上就到。”从他那疲惫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一夜没睡觉。
  通信参谋们个个面面相觑。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机要员送来了《军委发电》。崔伦副主任接过电报,双眼左右巡视了一下,当得知同志们都已经到齐后,他开始宣读电报:
  据种种迹象表明,某社会帝国主义国家有可能对我发动突然袭击。
  经中央军委批准,特发布紧急战备命令如下:
  ……
  电报宣读完之后,崔伦副主任强调讲了几点要求:从今天开始,通信处实行双人值班,各战备要素也要加强执勤力量,进入战备状态。最后他特别强调,要密切注视“三北”(东北、华北、西北)边境的动向。
  接着,李保良处长也对战备通信作了布置。参谋们对如何贯彻执行军委命令进行了简要讨论。细心的同志发现了一个隐隐的奥秘:这样重要的电报必须同时呈报毛主席和副主席林彪。然而这份电报呈报的首长只有毛泽东、周恩来等,却没有林彪的名字。不过这种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就消失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对此提出任何疑问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随后,值班人员进行交接班。当天轮到史祥彬科长和我值班。我随即进入值班室就位,坐在红绿灯闪烁的值班台前。值班台上有两排扳键,只要红灯一亮,顺手扳动键钮,就可以直接跟作战指挥部门或通信保障系统直接通话,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就会源源汇聚而来。
  
  疑问重重
  大约在11点半钟左右,值班台上军4局的红灯骤亮,伴着急促的蜂鸣声,我拿起话机,耳机里传出直属通信团国际载波电话站值机员的声音:
  “报告:我国驻蒙古国大使馆通过国际专线要外交部电话,因国际通话业务已关闭停用,请示是否可以转接?”
  这条国际政务联络线,是在50年代中苏两国友好关系密切发展的时期,于北京经乌兰巴托和莫斯科之间架设的远程直通高频电话,也是两国军政之间的“热线”电话,旨在加强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联系与协调,北京和乌兰巴托之间也安装了这种电话。自60年代初期开始,中苏两党发生分歧,两国关系恶化,中蒙关系也随之变冷,最后导致关系破裂。到1969年珍宝岛事件发生后,苏联军队沿我北部边境陈兵百万,两国关系剑拔弩张,原有的军政联络专线业务也随之关闭,我方与苏蒙两方的“热线”联系即告中断。因此,我方值机人员遇到临时要求启动专线的情况,须向通信值班室请示报告,属于正常的工作程序。
  这是涉及特别通信业务的事情,政策性很强。我马上找到负责国际载波电话业务的参谋。这位参谋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意外情况,而是按常规答复道:“这条专线早已停用,按照惯例,对方不用,我方也不用,也是为了防止泄密。”随即,他将理由向载波站值机员述说了一遍。
  当时,我很着急。心想:我驻蒙使馆破例使用这条专线,一定有紧急情况向国内报告。正在惴惴不安之际,值班台上的红灯“啪”地又亮了,耳机里传来的声音焦急而又恳切,还是刚才那位值机员:
  “参谋同志,我国驻蒙古国大使,说有重大情况要亲自向外交部领导汇报。请答复如何处理?”
  我意识到情况的紧迫性。时间,已容不得再踌躇了,我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是属于外交系统的业务专线电话,应由外交部决定。于是我当即答复对方:
  “请直接接外交部,请示启用处理。处置情况告本值班室。”随后,我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李保良处长和崔伦副主任。
  瞬时间,疾驰的电流穿越蒙古沙漠、内蒙古戈壁、高山长城,在千里电路上流淌。电话接通了我国外交部办公厅,我驻蒙大使馆许文益大使在电话中报告了发生在蒙古国土上的一桩意外事件。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国际载波站值机员向通信值班室汇报:“经接外交部请示,姬鹏飞代部长只是说了一个字:‘接!’刚才电话已经接通了。”
  “好!”我也回答了值机员一个字,然后扳回通话键钮,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紧张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缓下来。可是我的脑子里仍然回旋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秘密会议
  当天上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大楼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个紧急秘密会议。外交部党的核心小组已经得知:党的副主席、被法定的唯一接班人林彪,伙同他的妻子叶群和儿子林立果等,乘一架三叉戟飞机,于9月13日午夜零点32分,由山海关机场强行升空,朝西北方向的天空飞去,目标很可能是苏联莫斯科。周恩来总理得知北戴河警卫部队报告的情况,迅即作出军事部署,又随即指示外交部要密切注意外电报道,研究提出在各种可能情况下的交涉或应对方案。外交部党的核心小组组长、代理部长姬鹏飞已经主持召开了一个上午的会议,内容是分析形势,研究对策。会议对林彪出逃后作出了几种估计:由林彪通过外国广播等新闻媒体发表声明或讲话;或者是暂不露面,由外国通讯社客观报道林彪已到达外国某地;也或者是暂不发表消息,以观国内动静……
  时至正午,正当外交部和毛主席、周总理急待了解林彪出逃后的情况时,我驻蒙古大使通过非常线路给外交部打来了特急电话。原来14日上午8时半,蒙古国副外长额尔登约见了许文益大使,通知有一架中国喷气式军用飞机于13日凌晨2时30分左右,坠毁在蒙古首都以东300公里的肯特省温都尔汗地区。机上共有9人,全部身亡。蒙古国政府对此向中方提出口头抗议,并要求中国政府尽快作出正式解释。为此,我国大使急需向国内报告情况,听候国内指示。然而负责机要工作的同志称,蒙古乌兰巴托电报局因线路情况不好,电报不能及时发出。大使心急火燎,急中生智,决定打破“惯例”,紧急启用已经封闭停用的专线电话,以解燃眉之急。
  外交部办公厅秘书立即将这一特急“电话记录”整理好,推开紧闭的会议室门,快步径直送到姬鹏飞同志手中。姬代部长的目光在电话记录稿的字里行间疾速巡回,顷刻,他抬起头来,脸上绽开了异样的笑容,用一种特殊的语调向在座的同志宣布:“机毁人亡,绝妙的下场!”曾以中国一代名帅叱咤风云纵横南北战场上的林彪,登上了权势盖天的地位,没想到折戟沉沙,暴尸于异国荒野。
  刹那间,会场上气氛活跃了许多。党组决定急速将这一情况报告毛主席、周总理。于是立即联络通知主席、总理办公室的秘书,强调送去一份特急和特别重要的文件。
  午后两点钟左右,周总理直接打电话给姬鹏飞同志说,他刚从主席处回来,向毛主席汇报了发生在蒙古沙漠的情况。总理特别对我驻蒙古大使馆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为了使国内尽快知道有一我机在蒙古境内失事,启动停用的政务电话专线,以最快的速度将情况传回来所表现的机智灵活,表示满意。
  
  非常事件
  自此,封闭两年之久的中蒙政务载波电话专线,围绕着这一非常事件破例地使用了:
  9月15日下午3时,我驻蒙使馆报告:大使及随行人员4人乘蒙方专机前往飞机坠毁现场视察。
  17日晚8时半,大使电告已回到乌兰巴托,并简要汇报了现场情况。
  几个小时后,外交部办公厅主任通过专线与许大使通话,传达了周总理的指示:着其速派人送有关现场材料回京。
  19日凌晨1时,我驻蒙使馆报告,决定派二等秘书送现场照片、目测示意图等材料回北京,并面报详情……
  面对复杂的风云,毛主席、周总理呕心沥血、挥斥雷霆,作出了一系列重要决策。
  叶剑英元帅奉命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作为我军神经中枢的通信系统,几乎在同一时间切断了林彪集团大小干将们的电话联系。党中央随即对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等昔日显赫的大将采取了隔离审查措施。
  很快,通信兵司令部通信处抽调军委一号台话务员,从大量浩繁的话单中,调查林彪、叶群出逃之前与黄、吴、李、邱频繁联络的情况。紧接着,叶剑英副主席又亲自批示,将一号台几位已复员回乡的话务员,从河北石家庄、大城和山东济南等地调回北京,集中力量查清林彪集团成员九届二中全会以来的电话串连活动。
  时间一天天临近国庆22周年的节日,林彪折戟沉沙事件还处在严格保密之中。长安街头成群结队的少年先锋队员还在列队朗诵“林副主席教导我们说……”而我们身在战备一线的通信战士们,则沉浸在日夜执勤的紧张忙碌中。
  正值天高云淡、枫叶尽染的时节,年逾七旬的叶剑英元帅伫立西山,畅怀吟诵:
  铁马南飞叛未成,庐山终古显威灵。
  仓皇北窜埋沙碛,地下应惭汉李陵。
  (编辑  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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