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把骨头
2011-12-29刘勇强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11年3期
说老实话,那姑娘朝他露齿一笑的时候,尹德朝的心还是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的,那笑像个糯米汤圆,一下子滑到他的喉咙口去了,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往那张胖嘟嘟的脸上啃一啃,一定会很有味道的。那牙齿也白白的,还齐整得很,舔一舔,会是什么味道呢?他说不上来,可他估计那味道绝对不会错。
然而,当眼睛一落到李秋水那矮小的身子,他还是犹豫了。我的妈啊,这个李秋水的头只抵到他的肩膀上,其实他清楚自己的身高也只有一米六一、六二左右。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矮瓶子呢?我娶个矮瓶子回去,当夜壶提啊?来之前,尹德朝美好地想,给我一个高个的女人吧,高个的女人生下的小孩一定是高个的。他对高个的女人特别有好感,总是用钦佩的目光看她们。可惜在他们那个地方,别说是看到高个女人,就是一般个子的女人通常也是见不到几个的。事实出乎尹德朝的设想,他的情绪就非常低落。呆在那儿,便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双手胡乱地绞着衣角,跟个怕羞的女孩似的,双脚也不知往哪儿放地在桌子底下划来划去。
黄菊铭看情形有些不对劲了,便一脚踢过去,正好踢在对面尹德朝的大腿上,尹德朝疼得像个皮球一样弹跳起来。看黄菊铭眼里像是要喷出来火来,他自觉心虚地低下了头,重新坐回到条凳上。不等尹德朝坐稳当,黄菊铭的第二脚又飞过去,尹德朝又一次蹦跳起来,他狐疑地看着黄菊铭,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踢他。
黄菊铭站起来,朝他努努嘴,身子往门外移。尹德朝跟在了后面。
在李秋水家猪棚里,黄菊铭对着一只’大黑母猪撒尿,尹德朝也摸出了自己的家什,撒尿。黄菊铭冷冷地说,德朝,你自己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还要挑三拣四。你不答应下来,等会儿李秋水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尹德朝听黄菊铭这么说,一股热尿就憋了回去,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有过多少回的相亲,都是在他的犹豫中失败了。但他就是有些不甘心,便嚅嗫着说,那……秋水……短得像把夜壶……
黄菊铭骂道,你懂个屁,矮有矮的好处,做衣省料,矮脚鸡婆勤生蛋,你自己三寸丁谷皮,还想找个晾衣竹竿不成?
你要不喜欢,那也行,撒完这泡尿,我们跑路。黄德铭又说,然后将一口唾沫吐在大黑母猪的耳朵上。
尹德朝急了,菊铭大哥,我们再看看,好不好?
黄菊铭挖了挖鼻屎,不置可否地哼哼了两声。
重新回到李秋水家的堂房里坐下后不久,李秋水又朝尹德朝露齿一笑。这一笑,把尹德朝彻底吸引住了。妈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再不答应,这个女人恐怕就要鸡飞蛋打了。矮就矮吧,矮,我还能压得住她,要弄个高我几十公分的,说不定我还不是她的对手呢!这么一想,他的心就像花一样徐徐地绽放开来,把李秋水装了进去。
德朝啊,我把秋水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李秋水的娘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再j叮嘱。
尹德朝说,中。
她有什么不对,你管打管骂,只是不要嫌弃她。李秋水的爹说。
尹德朝说,中。
等秋水有了孩子,你们要回来啊。李秋水的娘关照。
尹德朝把头点得像风中的一面小旗,嘴里连连说,中。中。中。事实上,尹德朝现在没心思听李秋水的爹娘唠叨些什么,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赶快离开李秋水的家,早点回家,早点把李秋水摁在炕上,做他梦里常想做的事……
你他妈的是不是我老乡?尹德朝的手指一直戳到了黄菊铭的额角上。
黄菊铭的冷汗涔涔地下,他尴尬地点着头说,那还用说,不是老乡,我才不愿意去干这个事,你不掂量掂量,我才挣了你几个钱?
尹德朝气恼地说,你把我当老乡也不会弄个傻子给我当老婆。那李秋水只是脑子不灵光,我也就认了,可她什么都不会干,还到处给我丢人现眼……你这不是作弄人是什么?你以为我老尹好欺侮啊!……尹德朝捶胸顿足地说着。说着说着,他眼泪下来了,鼻涕也下来了。整个人也哆嗦成一团。是的,他都被气疯了——刚娶进家门才几天的李秋水原形毕露:她的一头白发露出来了,居然是染过的;她的胸瘪下去了,里面塞了不知什么东西。这些还好忍受。可能是路途遥远的缘故,从李秋水的老家大隆到尹德朝家的望祉,整整二千多里地,隔了好几个省分呢。李秋水累坏了,也不知什么原因,结果就诱发了她的精神病。一到尹德朝家,她就疯疯颠颠了,先是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光,精赤着身子在屋子里跑。尹德朝的家人看不下去了,想阻止她的疯狂举动。但哪里知道,你一堵,她就更加起劲,举着一把菜刀杀出重围,由屋里跳到了屋外,后来,她索性跑上了街一面嘴里高喊着,我是新娘李秋水,我是新娘李秋水,一面举着菜刀张牙舞爪……
尹德朝娶回的新娘是个疯子,像风一样传遍了当地。不少乡里乡亲,都咯咯咯地笑。尹德朝一家的脸面给丢光了,纷纷埋怨尹德朝不该让他们出丑,说你要出丑出在外面,我们也管不着。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个丑给带到老家来,弄得他们上上下下都没面子。让人点点戳戳的,几多无味?
尹德朝也非常地懊恼,本来是想给家里挣点面子的,出门在外打工的他,终于也有能力娶回老婆了,被人称为矮冬瓜的他可以扬眉吐气了,没料到眉没扬,气没吐,却往自己头上浇了一勺粪。尹德朝开始的时候,还天真地以为李秋水只是一时发病,是因为路途上劳累而引起的,等安静下来就会好的。但过上几天,看看架势不对了,因为把李秋水从街上强拉回来后,她好像傻得更厉害了,居然在屋里到处大小便。
尹德朝的家人不干了,说,尹德朝,你再不把这个疯女人弄走,索性连你也一起赶出家门去!尹德朝的头“嗡”地一下。他马上找媒人黄菊铭算账。这个黄菊铭,口蜜腹剑啊,口口声声说帮他这个小老乡的忙。结果却弄了个套子要他往里钻。
黄菊铭暗暗叫苦不迭,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个李秋水是个病人,而且还病得不轻。李秋水要嫁人的消息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的。这个朋友有一次喝酒时和黄菊铭说,他的一个大隆的工友说起,有个叫李秋水的姑娘想要嫁人,希望嫁得远一点,因为姑娘和父母磕磕绊绊的。这个朋友知道黄菊铭是在做媒人,于是将这当作一个信息传递了。
黄菊铭马上想到了尹德朝。他帮尹德朝做过好几回媒了,但尹德朝很挑剔,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后都黄了。黄菊铭很恼火,可尹德朝嬉皮笑脸的。尹德朝说,黄哥啊,挑老婆总得挑个称心的,挑不称心的,钱花出去不安心。那钱是血汗钱哪。这话不假,尹德朝在建筑工地上干泥水小工,每一分每一厘都是用手和肩挣出来的。
黄菊铭明白尹德朝的心思,他想找个年轻点的,个儿高一点的,脸面上说得过去的女人。他警告过他,不要睡梦里想热屁吃,你自己一没钱,二没相貌,能找个可以做快活事,可以生孩子的女人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你还痴子望天塌?尹德朝说,黄哥,你看过的女人多了,你帮我留个心就得了。
那个李秋水条件不错,二十三岁。小学读了五年。现在在家务农。长的吗,也还过得去。只是人有点呆板,见了人总是笑嘻嘻的,一笑,那齐崭的白牙就在阳光下闪……这些,都是黄菊铭自己去侦察过的。他觉得和尹德朝挺般配的。于是便和尹德朝说了。尹德朝一听就来劲了。二十三岁,那可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啊,还有这样的好事?他催着黄菊铭尽早动身,他要亲自去看一看二十三岁的一笑就露白牙齿的李秋水。
去了,看了,后来经过黄菊铭的两大脚,总算把事情搞定了。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却不想李秋水自己露馅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黄菊铭才有些恍然大悟,怎么就没想到李秋水是个疯子呢?可能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他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他挺佩服李秋水的爹娘,这么一个疯子也能嫁出门去。他怪自己疏忽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黄菊铭这一回在小阴沟里翻了船,连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有些纳闷。但事情出了,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妥善处理掉。
尹德朝说得很干脆,李秋水他要退货,李秋水是伪劣产品。他无法一下子干脆利落地将李秋水退回到大隆,,于是他只能将她退到黄菊铭那里。
黄菊铭这时就哑巴吃黄连了,他不情不愿地还给了尹德朝一万块钱。早先尹德朝给了他一万五千元。除掉李秋水家要走的3000元彩礼,本来他已经把一万块钱都存进银行了,现在却要吐出来。黄菊铭心痛得不得了。可他还是使了一个巧,他说德朝,你要将李秋水退我这里可以,但她也得吃饭啊,你总不能放个活人来啃吃我吧。
尹德朝这时候考虑得最多的就是把李秋水退回去,越快越好,有点像避瘟神的样子,所以对于黄菊铭提出的额外要求。他也爽快地答应了。
黄菊铭不是没想过把李秋水往她大隆家里退的念头,但他想退了,也就能拿回2000元,而且要拿回这笔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他赔不起这份功夫,也输不起这张脸。要传出去,会让道上的朋友笑疼肚皮的,黄菊铭都在搞什么名堂,连个傻子都瞧不出来?还有,他算过一笔账,将李秋水养几天,等到稳定下来,再给她找个人嫁出去,同样可以挣一笔钱的。都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他还是不想浪费这个资源。
李秋水是不能养在家里的,但这个人又是必须看住的,一不小心,她就会做出出格的事来,要是脱光了衣服满大街跑,他黄菊铭叫她姑奶奶也来不及。黄菊铭想了个办法,把她安排在汽车站旁边的一个小旅馆里。他对旅馆老板茶红说,茶红哎,她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从小缺点心眼,爹娘托我给找个合适的人家。高个的茶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奚落他说,你说话像嚼灯草,明明是个傻子,还说缺点心眼,你让她住下来,没问题。但你得多付钱。
黄菊铭赔着笑脸说,钱的问题可以商量,但人你得给我好好看着。要照顾好。她在这里,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几个月。
茶红说,这个我不管,她哪怕是住到死,我也是不管的,我反正是看一天就一天的钱。
黄菊铭捏了一把茶红的脸蛋,说,你一天到晚就是钱钱钱,素质也太差了。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茶红打掉他的手说,你捏我一下也是要付钱的。说完,自己开心地嘿嘿嘿笑起来。
李秋水在旅馆里像只鸡一样地被圈养着,黄菊铭放出眼光来替他物色男人。他说残疾的、半傻的都可。到后来,条件降低到只要对方是个男人,又愿意出钱买老婆的,就行。
还真找着了这样的人。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鳏夫,名叫吴康恩,老婆死了有十来年了。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这年过了春节就不安分了,逢人就说,他老婆托梦给他了,让他可以找个相好的了。他也梦到新老婆了,二十多岁,不爱说话,爱笑,一笑,那一口白牙齿就全露出来了……别人听过了也就当耳旁风一样吹过去了,这个老花痴。发什么神经,还要二十多岁的姑娘,还白牙齿露露的。你吴康恩不是富翁,你只不过是一个环卫所扫垃圾的,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啊!
但黄菊铭一得到这个消息。像吃了一壶酒似的眼热心跳起来,他亲自跑到了吴康恩那里。
老吴哪,我有个亲戚的孩子,还真符合你的条件,你去看看。他脸上带笑地说。
吴康恩喜上眉梢,他一本正经地说,姑娘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了?黄菊铭说,姑娘二十三岁,原先在家里务农。不安心,跑城里来了,现在一家旅馆里帮忙。
吴康恩还想问姑娘更详细的东西,黄菊铭拖了他的手说,老哥啊老哥,你自己去过过眼,看看就知道称不称你的心,我在这里说得再多,也是白搭。
李秋水在旅馆里呆了二十来天,脸变白了,人也胖了不少。她好像有点清醒过来的样子,看见人就偏过半张脸,冲人微微一笑。她一笑,就把她最美好的部分露出来,那就是她的白牙齿,细小而齐崭,就像碎玉米似的。她的动作,有点像古装戏里的丫头。吴康恩一看,身子就酥了半边,说话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他嘻嘻嘻地笑。一笑,那两腮就瘪下去,他眼睛看着李秋水,喉咙口皱皮打盖的喉结却动弹个不停。
黄菊铭看在眼里,便劝他说,老吴,这李秋水长得是不错的,但就是缺心眼,他爹娘怕嫁给年轻人受欺侮,所以托我给他找个瓷实的,年龄大一点的,懂得疼她。吴康恩说,我喜欢缺心眼的,要是她八面玲珑,盛气凌人,我吃不消的。
黄菊铭还是提醒他说,她有时候还犯傻,爱认死理。
吴康恩笑得合不拢嘴地说,认真点好,顾家。
黄菊铭看吴康恩满心欢喜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把握,于是他挑逗他说,李秋水她人小,可胸大,屁股大,用起来会很舒服的,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吴康恩听了,就有些羞涩出来,他用力咽了咽口水说,那倒是小事,关键是她人要好。
黄菊铭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个老棺材,还假正经呢!可嘴里吐出的却是比蜜甜,老哥啊,要不,你们先接触一下,然后再确定。他笑嘻嘻地说。
吴康恩第二天就找黄菊铭了,他说,这个李秋水,我要定了。
味道好不好?黄菊铭和他开玩笑。
吴康恩脸上有一抹羞晕洇开来,他点点头说,好的好的。他把李秋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摸的时候,他听见李秋水吃吃吃地笑个不停。她一笑,吴康恩的精神就特别亢奋。他有一种错觉,以为老婆又回来了。
茶红对黄菊铭刮目相看,她说菊铭啊,你的嘴巴像蘸了蜜,哄得老棺材直流口水,像李秋水这么一个大傻子也卖得出去。黄菊铭瞪了她一眼,纠正她说,是嫁出去。
嗨,老头他花了多少钱?茶红好奇地问。
黄菊铭摆摆手说,这是生意经,不好透露的,我的原则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茶红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你呀,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生怕别人抢了你的饭碗,你放心,我是不会说的。再说,我怎么说得过你呢?茶红又一次咯咯咯地笑起来,直笑得胸部颤颤的,黄菊铭忍不住摸了一下。茶红跳起来,黄菊铭,这回,你真的要付钱了!
黄菊铭的得意是一览无余的,吴康恩给的一万一千块钱,现在已经安稳地躺在银行的金库里了,原先吴康恩只答应给一万的,但黄菊铭说,李秋水爹娘养李秋水不容易,多给几个吧,让他们什么时候也好来瞧瞧你这位老女婿。吴康恩不情愿地说,别以为我开着银行,那个李秋水。怎么说也就是半傻子。黄菊铭不乐意地说,李秋水要不是有这个缺陷,会轮到你来享用?人家才二十三岁,你都可以做她爷爷了。吴康恩最后咬咬牙给了。那钱你别自己贪污了,以后我丈人来,我是要一笔一笔问清楚的。他认真地说。
去你奶奶的。黄菊铭暗暗嘀咕,表面上,他却谦恭地把李秋水的身份证、户口证明什么的全交给吴康恩,你放好了,这样李秋水就是你的老婆了。吴康恩像接宝贝一样地接过了,他小心地对着光线照,一一瞧过了,然后藏进自己的口袋里。
钱是挣到手了,但黄菊铭还是不踏实,他怕李秋水犯病,她一犯病,那些到手的钱很有可能又要被拿走了。他那些天总是忐忑不安,深怕有一天吴康恩会像那个尹德朝一样,找上门来,给他退货。
但叫黄菊铭琢磨不透的是:那边李秋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的病像是一下子好了。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吴康恩都没有找上门来,连个电话都没打来。他暗暗惊讶,莫非这李秋水是服了吴康恩?他想只要时间越长,他就越有办法把责任往吴康恩身上推。他到时会说,你吴康恩瞎了眼了?李秋水要是犯傻病,你会把她领回家?她这疯病原本是轻的,但到你家后,就慢慢变重了……他知道这样做很不道德,但他没办法,只能这样做。他得把花在李秋水身上的成本给收回来。千做万做,蚀本生意不做。谁叫吴康恩做了冤大头呢?这世上总归有人要做冤大头的,而且是他心甘情愿要撞上门来的。这么一想,他就心安理得了。
那时候,因为忙着其它的生意,他渐渐地把李秋水和吴康恩忘记了。
黄菊铭担心着的东西还是来了,在吴康恩领走李秋水后的第三个月多一点点的时候,吴康恩家来了十几个人找他。实际情况是他们抬着李秋水来了。李秋水连同一床棉被被人绑在一块门板上,嘴巴里还塞上了一块毛巾,尽管被绑成这样,但李秋水还是努力地挣扎着,她一头的汗水,额角上的青筋也爆出来了,眼睛里全是愤怒……
在那群人中,黄菊铭没有看到吴康恩的身影。来的都是他的子女和亲亲眷眷,他们开批斗会一样地围着他,说,你黄菊铭是人不是人,弄个傻子让吴康恩受罪,吴康恩一个人受罪也就算了,现在弄得我们一家大小都跟着受罪!你说怎么办?
黄菊铭心里苦得要命,这时候钻l叶J他脑隙的是这样一个念头:我的妈啊,那些钱又要泡汤了。想到要往外掏钱,就像割他的肉一样让他觉得痛。听了大半天,他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李秋水到了吴康恩那里,老是喜欢翻来覆去说一句话,我男人叫尹德朝。他不但在吴康恩那里说,还对所有见到的人说。吴康恩纠正她说,你男人叫吴康恩,不是尹德朝。李秋水却坚持说尹德朝。吴康恩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尹德朝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他的前夫?于是想从她嘴里得知有关尹德朝的情况,她却一问三不知。吴康恩就有些气恼,一恼,就动手打李秋水,打得李_秋水哇哇痛哭,但她哭过了,喊过了,照样会对所有的人说,我男人叫尹德朝。吴康恩于是便再打。下手也更重了,常常把李秋水像一团麻花那样扭来扭去。你想想多别扭,如果是跟不认识的人说,那倒是无所谓,反正人家也不认识吴康恩,但和熟悉吴康恩的人说,那等于在扇吴康恩的耳光。吴康恩打李秋水的次数一多,她隐藏着的疯病又犯了,经常赤身裸体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有时候甚至走到大街上去。吴康恩和子女是分开过的,她窝在家里倒还好,但她这么往外走,他的那些子女们就受不了了。于是勒令吴康恩把李秋水退回去,说他妈的黄菊铭这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吴康恩是个要面子的人,说带都带回来了,还是让我管着她吧。他也有些念着李秋水的好,李秋水不犯病的时候,他还是喜欢的,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身边,他的活力就足了,不像平时,总是对着一尊前妻的画像发呆。但子女们不依,说,你是不是怕黄菊铭?你怕黄菊铭,我们不怕。
趁李秋水又一次脱光了衣服在街上飞奔的时候,他们联合起来抓住了她,用一床棉被替她遮羞。怕她反抗,用绳子将她绑在门板上。然后一齐送到黄菊铭那里,这个场面是很吸引人的,他们的身后,马上簇拥起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就像在游行似的。
那你们说怎么办?黄菊铭态度诚恳地说。这种场合他或多或少地经历过,知道自己千万不能上火,一上火,那等于把自己往死里推了。
一个穿着皮茄克的人站出来说,很简单,要么把李秋水的疯病看好,要么换个正常的人来。
黄菊铭清楚那两个条件,他一个都答应不下来。换给他一个健康的人,那等于他要损失一万多块,给李秋水看病,那更是无底洞。他想到该用他曾想过咱勺耍无赖的办法了。于是他细眯起眼睛说,叫吴康恩来,吴康恩不是瞎子,当初他是怎么领走李秋水的?皮茄克说,李秋水那时候还没发病。黄菊铭说,这就对啦,他是到你们家才发病的。祸根还是在吴康恩身上。
皮茄克跳了起来,指着黄菊铭的鼻子说,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把你的鼻子割下来下酒吃。黄菊铭心里有些虚,嘴上还是很强硬,说,李秋水到吴康恩家病重这总是事实吧。皮茄克冷笑了几声,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孩,吴康恩会上你的当,我会上吗?告诉你,李秋水生下来就是一个傻子,这是医生说的。
是哪个医生说的,你叫他出来跟我说。黄菊铭开始强词夺理。
皮茄克一挥手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说,怎么解决。
没办法解决啊。黄菊铭双手往外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相。
好,给我砸,把这个婊子养的家里通通砸光。皮茄克大声地说。来的人摩拳擦掌。
黄菊铭一看情形有点不大对头了,连忙拦住说,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动武干什么,动武能解决什么问题?
限你十分钟内作出决定,我们等着。皮茄克凛然地说。
你总该把吴康恩叫来才对,吴康恩不来,那事解决不了。黄菊铭将声音压低说。皮茄克想了一下。然后对一位穿红衣服的小青年说,把那老棺材去叫来,现在像个缩头乌龟算什么?
人越涌越多,有人悄悄报了警,警察过来了。警察一到,黄菊铭的腿脚就软了,他细声细气地说,我们有点小矛盾,自己能解决的,就不麻烦你们了。皮茄克也没好气地说,我们是私事,自己会解决的。警察看他们双方这么说,就没趣地走开了,但警告他们说,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想聚众斗殴啊?你们少给我惹事!
皮茄克赔着笑脸说,我们保证不惹事,我们只是来论理。
吴康恩佝着腰,好像有点怕难为情地过来了,绑在门板上的李秋水晤唔唔地叫着,眼里还淌下了泪水。吴康恩看了,心里觉得有点痛,便训斥皮茄克说,你绑猪啊,绑猪也不是这么绑的。皮茄克回嘴说,就你当她人,我看她比条猪还不如。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吴康恩犟着头说。
皮茄克冷笑着说,今天你还敢带这个疯女人回去,我打烂你的头!吴康恩的脸涨得像个充足气的红气球,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女人一样嘤嘤地哭起来。人群中有人呵呵呵地笑着。
黄菊铭将皮茄克拉进了门,悄悄说,叫他们都走吧,有事我们好好商量……
老子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损失,我得找尹德朝。黄菊铭咬牙切齿地想。吴康恩事件,搞得黄菊铭有些灰头灰脸的,那个李秋水不但又给丢了回来,而且吴康恩的那笔钱也被重新讨了回去,黄菊铭死活想留下3000块钱,说吴康恩,你这只老王八,不能白白睡了李秋水三个多月,你得付钱。
吴康恩唯唯诺诺,说是不应该白睡,确实不应该白睡,我吴康恩怎么会做这种赖皮事?
皮茄克不依,说这钱是他的钱,吴康恩做不了主的。现在黄菊铭已经知道他是吴康恩的小儿子了。黄菊铭在钱的事上也咬得很紧,决不松口。皮茄克说,黄菊铭,你给不给?不给,老子到派出所去,就说你拐卖人口,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黄菊铭明白,皮茄克不是吴康恩,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处的。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做这门生意,万万不可和皮茄克一般见识。那钱就当没挣过,或者就当自来水白白地流掉了。
皮茄克欢天喜地地走了,闹了一闹,便把吴康恩的一万一千块钱给搞到手了,他没想到扫大街的老爹还存有私房钱。吴康恩哭得很伤心,他是不愿意李秋水离开的。他央求黄菊铭说,如果近阶段李秋水还没嫁出去的话,最好租给他。换了平时,黄菊铭马上会说,好啊,你出租金。但现在他怕了这个看上去一副可怜相的老头了。他一口回绝,要么,你再拿一万一千块钱,重新把李秋水领回家。吴康恩垂头丧气地走了。临走,他抱住李秋水说,你要记住,你男人叫吴康恩,不要想着那个尹德朝了。李秋水冲着吴康恩一笑,白牙齿就露出来了。
茶红笑话黄菊铭,菊铭啊,当初我问你李秋水卖了多少钱,你还保密,现在好了,大家全都知道了。你这个生意真肥,教教我怎么做,让我也来试一试。
黄菊铭有气无力地说,好茶红,连你也来看我出洋相,我得出一个结论了,李秋水要嫁就嫁到远方去,不能够就嫁在眼皮底下。看来,还是你和李秋水有缘78917d04942e1752bd1e162f44bef583分,她又要来你这里了。
来就来,不过,她现在疯得这么厉害,你得加钱。茶红爽快地说。我把她养好了,到时候,你再想办法把她嫁出去。
黄菊铭黄着一张脸说,这个活宝,看来以后也要嫁一个跟她差不多的活宝。
茶红说,你早就应该这样了,两个人半斤八两,就摆平了。谁也别嫌弃谁。
李秋水在小旅馆里养着,一看到她。黄菊铭的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气,由她便想到了尹德朝。
有一天,他终于去寻尹德朝了。尹德朝不在工地干泥水小工了,他的一条腿瘸了。某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吃完中饭的他心血来潮,去玩工地上的拖斗车,一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那拖斗车也不过三米多,下来后他就成了瘸子。他现在在帮人看工地,也就是做值夜的人。尹德朝见黄菊铭找他,有些奇怪,说黄哥找我干什么?给我做媒啊?
黄菊铭恶作剧地说,是啊,给你弄个美人来了,看你要不要。
尹德朝黯然神伤地说,黄哥,我没得这个福气了,都是残疾人了,这辈子不指望讨老婆了。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挂下来了。黄菊铭去时是气势汹汹的,他是去问罪的,当然得这副样子,他准备把尹德朝骂个狗血喷头,然后再让他摸点钱出来。但看他瘸着一条腿艰难移动的样子,他的火一点点地退回到心腔里。但那件事情还是要和他说清楚的,他说,德朝啊,那个李秋水怎么办?
尹德朝的脸一下子变得蜡黄,就像受了巨大的惊吓,黄哥,你总不会让我和她重新结婚?
黄菊铭咧开嘴笑得开心,瞧他的那副熊样,他说,这个人,我还养着,我压力越来越大了。要不,你干脆给他退回娘家算了,把当年给的3000元彩礼要回来,要个千儿八百的也合算。
尹德朝的头一阵乱摇,黄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哪里能走几千里路,这事我办不了哩。要办,你去办。
黄菊铭叹了一口气说,看你这样子,我也不好开口,去李秋水家里,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黄哥,我也没钱。现在这份活,勉强图个肚饱穿暖。尹德朝连忙表态,因为急。他的鼻子上还沁出了汗水。他怕黄菊铭不相信,特意补充说,一个月给我1000元,夜班补贴210元,总共才1210元,寄回家300元,其余的就是生活费了……
黄菊铭说,你腿残了,没弄上钱?
尹德朝哭丧着脸说,工头说我是自己贪玩才摔坏的,他一概不认账。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他用力地擦着眼睛。
黄菊铭又叹了一口气,说,德朝,我看你还是要另外想想办法,靠干这个能有什么出息呢?还不如和我一样干干这个,干这个总比你守夜好。
尹德朝说,黄哥,你教教我。
黄菊铭说,你凡是听到周围有人要老婆的话,你和我说。介绍一个,我给你提成。
尹德朝的眼睛突地一下亮了。
在回家的路上,黄菊铭狠狠地掮了自己几巴掌,你他妈的都在说些什么呀,他怪自己的心软,没有从尹德朝那里拿到钱不算,还劝他干自己那一行。这算什么?做善人啊。但转而想想,他又释然了,尹德朝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成了残疾,能帮点忙还是应该的,毕竟是老乡嘛,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7月的一天中午,瘸了一条腿的尹德朝满头大汗地来找黄菊铭,黄大哥,黄大哥,我是德朝,你快开门哪。
黄菊铭刚刚和老婆亲热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东一句西一句地和老婆聊天,听见自家的门被擂得砰砰作响,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便嘟哝着说,德朝你这个鬼啊,这个时候你来敲什么门?
尹德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黄哥,快起来快起来,我们的生意来了。
黄菊铭一听有生意,顾不得身体的慵懒,一个鱼跃从床上跳起来,老婆恼火地背转了身,留一个硕大光滑的大屁股给他。黄菊铭笑眯眯地在那上面拍了几下,带有安慰性质地说,好了,别生气,鱼游来了,我要去捉一捉,晚上,我们再闹,保证你满意。
尹德朝一进门,来不及擦一擦满头的汗水,就迫不及待地对黄菊铭说,黄哥,你手头上有没有女人,有人要想结婚。
就像有蜜蜂在黄菊铭的耳朵上叮了一口一样,他立马瞪大眼睛,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德朝,你说说,说个究竟!
尹德朝这时候才有空抹去挂到下巴上的汗水,他舔了舔嘴唇说,黄哥,有个宁乡的朋友,他表弟在煤窑里干。积了好大一笔钱。原本想弄个女人结婚的,但命不好,煤窑塌了,他被埋在了里面,人拉出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可怜啊,那人才21岁,连女人的腥都没尝过。煤窑赔了不少,有十来万,他家里人准备给他配个媳妇,放出话来,说谁要找着了,他们给一万块酬金
他人死了,怎么结婚?哪个女人会跟他?黄菊铭满肚子的疑惑。
尹德朝一拍屁股说,嗨,黄哥啊,你弄混了,不是让你找个活人,而是找个死人。他们是配阴婚。
黄菊铭泄气地摇了摇头,这个尹德朝,找死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只给活人做媒,从来不做死人的生意。于是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德朝,你这小子,脑子里进水了,你要让人家配阴婚,你应该到有死人的家里去。
尹德朝说,黄哥啊,你干做媒这个行当也不是一天二天了,道上肯定有不少朋友,你帮我打听打听,如果谁家有女人死了,陈大虎家愿意和他们谈谈。他们说过了,如果是年轻的女人,他们出3万;如果是年老一点的,他们出2万……最后,尹德朝补充说,黄哥啊,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在那边是拍了胸脯的,我说我的黄哥一定会把这事搞定。黄哥,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想想办法。那钱,我们可以二一添作五!
尹德朝朝黄菊铭媚笑着,整个人就像刚刚从蒸笼里出来,浑身都是热气腾腾的,那眼里也全是期盼。黄菊铭不敢相信地看着尹德朝,他想,嘿嘿,给这小子一点颜料,他就开起染坊来了?他一直以为尹德朝在他和他说过那番让他留心生意的话后,会把这个忘得一干二净的,他对他还是很了解的,他是一个胆怯的人,就是掉片树叶,他也会抱着脑袋逃窜,现在没想到他不但把他说的当了真,还自作主张替他答应下来。他斜着眼说,德朝,这事,你自己想办法,我做不了主。
尹德朝“扑通”就给他跪下了,黄哥啊黄哥,你不帮我,我就死路一条了。尹德朝眼泪汪汪地说,黄哥,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上班的那个工地的工程差不多要结束了,老板说过了,让我自己想办法找出路……我太想要这笔钱了……
黄菊铭“呸”地往地上唾了一口,他恼羞成怒地说,尹德朝啊尹德朝,你小子胆子倒不小,这种事情你也敢打保票?你和他们说定什么时候给他们人?
尹德朝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说,快则二三天,慢则一个星期。
礼金呢?黄菊铭摸摸胡子问。
尹德朝惊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黄哥,什么事都瞒不住你,这是3000元钱,事情成了,再拿那7000元……
黄菊铭当仁不让地把那3000元钱塞进自己的裤袋,德朝,本来我不想帮你这个忙的,看你可怜,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就是心软,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就帮你这一回忙吧,不过,下不为例。你赶紧和那边说,正在找,别急,心急吃不得热粥。
尹德朝心急火燎地跑出去了,他要到那边给回音。
黄菊铭马上和乾县的老林联系,老林是他多年的朋友,黄菊铭当年干这个行当还是受他的启发。老林在电话里笑起来,菊铭啊,你也终于干起死人这个活来了?这个利润高得很,但也不好干,烫手。黄菊铭说了尹德朝的事,说都是我的这个小老乡给惹出来的麻烦。老林理解地笑了,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一来电话,我就知道你要我帮忙。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那人叫麻二,承包了兰宾人民医院的一个太平间,买尸体只有找他。生意成不成的,你自己和他去谈。
黄菊铭当天下午就去了兰宾,在兰宾人民医院太平间外的那间小屋里,他见到了麻二。麻二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脸上坑坑洼洼的,布满了麻粒,就像被砂子枪正面击中了一枪似的,他有五十来岁,当他听完黄菊铭的来意后,爱莫能助地一摊手说,你来晚了,前天来,我手头上还有一个,但叫人弄走了。弄到屏南去了,那里一个年轻人生病死了,家里要给他配个阴婚,希望也是生病死的,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个得肝癌死的。一谈就成了,那女子三十多岁,家里得了3万多元……
麻哥,劳驾你再想想办法。黄菊铭诚恳地说。
麻二哈哈大笑,黄先生,老林没和你说过我这个人吗?我手头上如果有货,不要说是朋友来,就是素不不相识的人来找我,我也会给的,可现在没有,你总不至于让我到病房里去催病人死吧!
黄菊铭赔着笑脸说,麻哥是爽脾气,我当然知道,我也是急得不得了,才上蹿下跳的,我的朋友答应人家了,都怪他不懂事。
麻二拍拍黄菊铭的肩,小兄弟,再等等吧,等等或许就等到了。这死人的事是天天发生的。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抬一具进来。你回吧,有了动静,我第一时间给你电话。
黄菊铭想,也只好这样了,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尹德朝给他打电话,问,黄哥,那事妥了吗?
黄菊铭破口大骂,都是你这小子惹的祸,老子替你揩屁眼!
尹德朝委屈地说,我是打着你的牌子去和人说的,要不打你的牌子,谁会信我?
黄菊铭接连等了三天,都没等到麻二的电话,他有些心慌,不知道这麻二是不是把这事放在心上,想自己在道上混了那么久,有了良好的信誉度,要这件事办不成功,那他以后的生意就会大打折扣,而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候,他在心里就特别地痛恨尹德朝,如果没有这个家伙的越俎代疱,他也断然不会这样狼狈,在做活人媒这件事上,他一直是胸有成竹的,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但该死的尹德朝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黄菊铭就有些尴尬,但这怨不得他,当初是他给了尹德朝这个权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去弥补尹德朝带给他的不良影响。他甚至有过给麻二打电话的念头,但拎起话筒,他又放弃了,他不想让麻二看出他的慌张,同时,他也受不了他的奚落。
他打电话给道上的其他朋友,想请他们也留心一下。那些朋友都很奇怪,说黄哥啊,你现在也干起这个来了,那利润确实高。黄菊铭心里恼火,嘴上却是轻松的,说,都是尹德朝这个王八蛋。向人解释,那是需要一番口舌的。为此,黄菊铭浪费了不少的唾沫,但别人未必全信他的。
该等的电话没等来,不该来的电话却来了。接到那个电话,黄菊铭就更加恼火了,电话是茶红打来的,她打的是一个求救电话。茶红疲惫地说,冤家,你自己来收拾吧,那个李秋水我管不了,你快来,再不来,她恐怕还会闹出更离谱的事……
放下电话,黄菊铭就狠狠地骂出一句,德朝,你这个王八蛋!可他不敢怠慢,因为他清楚,不是碰到十万火急的事,茶红是不会打电话给他的,和茶红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对她知根知底。于是他立马骑了摩托车赶到了茶红那里。
李秋水的病又犯了,天知道她的哪根傻经让人给拨动了。来旅馆住宿的人是不会把李秋水当病人的,这一天,李秋水尾随着一位客人进了客房。客人以为是服务员,也不注意,等到李秋水脱下自己的衣裤时,那客人还是没当回事。客人走南闯北多了,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他以为李秋水是个暗娼。于是他就熟门熟路地把李秋水压在了床上。他原本以为完事之后,给几十块钱也就解决问题了,哪想到那事还没好,李秋水就乱喊乱叫起来。没等他醒过神来,李秋水就大小便失禁,一时,弄得客房内臭气熏天,客人吓得魂飞魄散,夺门而逃……李秋水则在客房的床上太跳特跳裸体舞,边跳边噢噢乱叫……
茶红吓坏了,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叫了几个服务员,想制止住疯狂的李秋水,可谁都无法近李秋水的身。茶红无奈之下,只得打了黄菊铭的电话。
黄菊铭一看到那情形,肺都要气炸了,这个李秋水,真是个祸根,自从她出现,我就没一天好日子过了。他冲着茶红开火,你是死人啊,你就不会阻止她?多叫几个人,把门撞破,把她给我绑起来。茶红哦哦哦地答应着,她也被吓坏了。她叫了几个住在旅馆的客人帮忙,敲玻璃窗的敲玻璃窗,撞门的撞门,一阵忙乱,总算冲了进去。
进去后,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李秋水摁住了,但她好像还不服气,依旧拳打脚踢,按说,几个人抓她不是问题,但她将大小便都弄到身上,全身上下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人近身不得。有人从旁边的橱里拿出一条棉被,用头顶着扑过去,将李秋水扑倒了,然后用棉被死死裹住。李秋水人动弹不了了,嘴里却骂骂咧咧的,骂一阵,接着就呼天喊地。死了爹娘一般,那凄惨相就像有人在奸她似的。
把尹德朝这个家伙叫来,这个活宝还是由他来处理,随便他怎么处理,反正我再也不想管这个李秋水了。黄菊铭头痛欲裂,当即和尹德朝打了电话,让他火速来他那儿。
尹德朝兴奋得透不过气来了,黄哥,那事妥了?我来,我来!
黄菊铭没好气地骂道,这个小狗卵能做什么事?他怕李秋水再闹出什么来,等那批抓她的人一散,他就喂了她一把安眠药。李秋水像一头猪那样安静了,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尹德朝如约赶来,他没想到等着他的不是他要的东西,而是那个叫他头痛不己的李秋水。
黄菊铭说,德朝,这个李秋水还是你自己想想办法,我管不了她了,她的疯病越来越重了。
尹德朝的心凉到了极点,他苦着脸说,黄哥,我不是不肯想办法,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把她退回老家吧,我一没钱,二是身体也不许可。
黄菊铭气急败坏地说,那我不管,反正李秋水是你自己娶来的老婆!你不管,谁管?
尹德朝也脸红脖子粗了,嗬,你猪八戒倒打一耙了?你要搞清楚了,如果不是你,李秋水会是我老婆吗?要怪只能怪你!
黄菊铭龇了龇牙齿说,你当初不催我,我会上心看的。你一催,我就乱了神,来不及细看了。尹德朝拍着自己的屁股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细看,就随便弄个傻子塞给我?他跳起来好像要和黄菊铭搏斗的样子。
茶红看不下去了,她拦在两人中间说,你们两个人不要吵了,再吵也解决不了什么,你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地想一想。
黄菊铭给自己下台阶说,其实,她李秋水有病,我肉眼哪里看得出来,我又不是孙悟空,再说,他逢人就说自己的男人叫尹德朝,我只有把她还给你。
尹德朝拧着脖子说,你不和我提李秋水还好,你一提,我就来火。
茶红说,好了好了,你们想想办法吧,我和你们实话实说,从今天开始,李秋水是不能再住在我这儿了,她要是哪天再给老娘来这么一下子,老娘就别开店了,谁还敢住到这里来?谁都不来了,我怎么办?我就准备着喝西北风去了。
两个面红耳赤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来,都蹲倒在地,开始商量起李秋水的出路来。
把她丢了就得了。尹德朝说,领个她不认识的地方,放了她。
黄菊铭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清醒时,你在哪里,她一清二楚。她一说,你往哪里走?
尹德朝看看睡得安详的李秋水,你不是喂了她药吗?继续给她喂药,她一直睡着不就没事了?
黄菊铭听了尹德朝的话,眼前猛地一亮,他想趁李秋水还昏睡着,把她卖了。把她卖了,还能有一笔收益,要真随便找个地方放了她,那他又是蚀了一票。可是,卖给谁呢?他在脑子里盘来盘去,盘到后来,他想到了麻二。李秋水往那太平间里放上两天,也就睡死过去了。他顿时高兴起来,为自己想到这么一个主意而额手相庆。他说好了好了,德朝,我想我们还是干脆把她卖了,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
尹德朝狐疑地看着她,你说卖给谁,谁会要她?她一醒来,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黄菊铭撇撇嘴说,你个死脑筋懂什么?我们要卖就趁她还睡着。他和他说了麻二。
尹德朝的眼睛放光了,黄哥,还有这样的人?
黄菊铭不想和他啰嗦,只是叮嘱他赶快行动,他唤茶红马上去弄了一个大的编织袋来,然后将李秋水装进去。茶红说,你们要干什么?黄菊铭说,你这里不能呆,我们就送她去老家。茶红说,关照她爹娘,这种人以后不要再放出来了。黄菊铭笑笑说,你要是她娘就好了。
茶红一拳打在黄菊铭的背上,闭起你的乌鸦嘴,老娘怎么会有这种疯女儿?
当他们租车赶到麻二那里时,麻二一听,开始还把手掌拍得呱呱响,等看到从编织袋里拖出来的是一个活人时,他的脸色就变了,他的一双又白又大的手一阵乱摇,黄兄弟,你们搞错了,我这里只收死尸,我不收活人。我把活人卖给谁去?
黄菊铭接住他的衣袖说,这个人也只剩一口气了,在太平间里呆上几天,不就是死人了?
麻二横他一眼,兄弟,你这个话就说得没有道理了,活人怎么好让她等死呢?让她等死,等于间接杀人,这种事我麻二是决不干的。这方圆几百里,你去打听打听,我麻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人你们带回去吧。你们要让她等死,是你们的事,我不管!等她断了气,你再送过来!……
哦,对了,黄兄弟,前几天,你不是要跟我买女尸吗?等她死了,你不用送过来了,你们自己派用场好了!黄菊铭又羞又恼,他什么时候受过别人这么大的羞辱?可是在麻二面前,他们也不敢发作,这件事毕竟他们做得理亏,声张出去,没他们的好果子吃,于是两人只得将红白相间的编织袋重新抬回到车上,小三卡载着他们突突突地往回开。半路上,黄菊铭翻来覆去地想着麻二的话。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不成不成,这种事不能做的。他的心怦怦地跳。这时,小三卡刹了一下车,那个搁在他们腿间的大编织袋便动弹起来。黄菊铭的眼前浮着李秋水大小便满身却张牙舞爪的身影。他厌恶地踢了踢编织袋,编织袋动得更厉害了。
杀了这个李秋水,不就一了百了了?这个念头就这样猛地钻了出来。当然,这并不是说黄菊铭此前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这样的念头常常是一闪而过。他顾忌着什么,是的,杀一个人不是杀一只鸡,他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在心里盘算着。到后来,想杀李秋水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他告诫自己的是:这个人必须由尹德朝来杀,自己万万不能动手。哪怕以后事情穿帮了,也有尹德朝顶着。
尹德朝大吃一惊,他预料不到黄菊铭会起杀念。黄菊铭是嬉皮笑脸和他说这个事情的。他说,德朝啊,我知道你现在最想什么。尹德朝“扑哧”笑了,黄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会知道我最想什么。黄菊铭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想得到你朋友的一万块钱。尹德朝想,还真让黄菊铭蒙着了,他叹口气说,你黄哥不帮这个忙,这一万块钱就像鸟儿在天上飞,我只有看的份,打不下来,便拿不到。
黄菊铭一本正经地说,德朝啊,钱是放在你手里了,就看你想不想拿。
尹德朝翻着眼皮问。怎么拿?
黄菊铭努努嘴说,把李秋水做了,不就什么都有了,你的烦恼没有了,你朋友那边的事也给落实了,钱也挣到了。尹德朝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害怕地说,黄哥,你不要和我开玩笑。这杀人的事可是随便好做的。我不干。干了,恐怕脑袋也会搬家。
黄菊铭皱了皱眉头,德朝啊,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做什么事?李秋水把你逼到这一步,你不这样,你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尹德朝说,李秋水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疯了,我总不至于也会疯。
黄菊铭哈哈大笑,他说,你说话像吃灯草,轻巧得很,那李秋水总是把你是他男人整天放在嘴上,别的女人听到了,会怎么想。别的女人一有想法,你尹德朝哪怕长到1米80,人家也是对你有看法的。这个李秋水可是个大傻子,尹德朝和他结婚,说不定这人也是个大傻瓜!
尹德朝也是想反驳的,可他经不住黄菊铭的嘴,他三说二说,就犹豫了,尤其是黄德朝翻来覆去地说,你尹德朝原本一直好好的,为什么和那个李秋水一接触,你的霉运就来了?这个女人要是一直缠着你不放,你想想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就不是弄残一条腿那么简单了。尹德朝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没娶李秋水之前,他好歹还是一个整劳力,干什么活都是一把好手,她一来,他连这点起码的生存条件也丢失了。
黄菊铭看尹德朝心有点动了,他继续给他打气,德朝啊,你不能把李秋水当人看,你把李秋水当人看,你自己就不是人了。李秋水现在至多是一条癞皮狗,你不杀她,她迟早也会死的,你杀了她,是帮她的忙,让她早点到天堂里去享福。下辈子投胎做个正常人。还有,你杀了她,就能得一笔钱,你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
尹德朝夹着眼睛说,黄哥,那你可以自己动手。
黄菊铭摸摸尹德朝的头说,德朝啊德朝,你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你忘了,你和李秋水是夫妻,你杀她,等于是你们夫妻吵架,你失手弄死了她,她犯病,乱发脾气,你不让她发脾气,想阻止她,一不小心,就伤了她……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了不起,可我弄,事情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李秋水要是我老婆,我早就动手了。
尹德朝无话可说,他拼命地抽着烟,把烟抽得滋滋作响,他拿烟的手在轻轻地哆嗦。
黄菊铭在尹德朝的背上拍了几下,说,好吧,既然你决定不下来,那就算了,你把李秋水带走吧,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尹德朝一把抓住了黄菊铭的胳膊,黄哥,你不能走,我照你说的做还不行?
杀李秋水是在一个出租房里,那房是黄菊铭租来的,在城郊结合地。杀李秋水其实是很容易的,她就在编织袋里睡着觉,如果不是她的鼻孔里还有气息,没人会把她当一个活人看待。但尹德朝却下不了手。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黄菊铭也心虚得很,他买来了一瓶当地的土烧,和尹德朝对喝,喝得醉眼朦咙时,尹德朝就用自己粗壮的双手,扼住了李秋水的喉咙,只是几分钟,李秋水的鼻孔里就没有了气息。尹德朝掐李秋水时,黄菊铭借口撒尿跑了出去。
尹德朝骑在还软绵绵的李秋水身上,他拍打着她的脸说,李秋水啊,你不要怨我,我是帮你忙,送你去过快活日子,接下去你就有福气了,不像我,还要在这世上受苦。
你妈逼的李秋水,你不疯多好,现在你都该为我生下儿子了。你是疯子,你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自己疯,还要害我,叫我跟着你倒霉……尹德朝每说完一句话,就拍打一下李秋水的脸,李秋水的脸被拍得通红。
黄菊铭目睹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腿脚也软了,但随即,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故意咳嗽了几声,然后走进屋内,悄悄地说,德朝,时候不早了,该差不多了吧。
尹德朝像被枪击中一样地凛然一惊。
照尹德朝的意思,是想把李秋水的尸体卖给那个麻二,麻二是有营业执照的,买卖双方都放心。但黄菊铭反对,黄菊铭说,你小子昏头了,你以为麻二是个善人?他什么样的尸体没看见过,李秋水脖颈上的掐痕他一眼就能看出名堂来,我们去,等于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往派出所一打电话,那我们俩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年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尹德朝点头称是,但马上他又忧愁起来,黄哥,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黄菊铭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你他妈的天生就是穷鬼,我叫你这样干,就是为了自己干,我们不但要挣那1万块,我们还要挣那3万块。麻二能干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干?自己可以赚的钱,为什么要让麻二这老棺材去赚呢?你马上和你的朋友打电话,叫陈大虎家里马上带了钱过来,看人。
尹德朝恍然大悟,他欢喜地耸着肩胛说,我怎么就没想到我们自己也可以干呢?黄哥啊黄哥,真有你的。
黄菊铭细眯着眼,他不看尹德朝,心里却全是鄙夷,他妈的这个猪脑壳,会动脑筋也不会落到眼下这地步。
陈大虎家来的是他二哥,自称陈雷子。他看到李秋水时,有些疑惑,说这女子怎么啦?尹德朝说,她生肝癌死的,早晨刚刚咽气。我们就给你弄来了,这是我们黄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搞来的。
陈雷子冲黄菊铭感激地笑笑,说黄哥,真的麻烦你了。
黄菊铭说,你先看看人。
陈雷子摸摸李秋水的皮肤,皮肤是有弹性的,摸摸她的脸,是光滑的。于是他就满意地说,这下,我小弟的媳妇算是有着落了,难为你们了。黄菊铭让尹德朝把户口本复印件、身份证什么的全给了陈雷子,然后说,我们做事都讲究个信誉,不蒙人,也不哄人。这个李秋水,我们对她家人做了好长时间的工作,花费也不少,这个你要给我们考虑一下。
陈雷子点点头说,好,这个钱也是我们应该出的。从他嘴里得知,怕陈大虎找不到媳妇,他们托了不计其数的人,没想到找个死人,比找个活人难多了。
陈雷子和来的人把李秋水欢天喜地地接走了,留下了总计四万一千元的人民币。尹德朝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连眼睛都发绿了。黄菊铭得意地说,德朝,路是人走出来的。要是不用李秋水去换这些东西,你现在会怎么样?尹德朝想不出来,可他也不想去考虑这些东西,李秋水现在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眼下考虑得最多的是如何和黄菊铭分钱。
黄菊铭知道尹德朝在想什么,看他贪婪地盯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人民币,他就微笑着说,德朝,这钱,你来分。你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
尹德朝愣了,他估料不到黄菊铭会让他分钱,于是便谦虚地说,黄哥,还是你来分,你分多少,我都没意见。
黄菊铭坚持让尹德朝分,他的理由是,这是卖你媳妇的钱,你不分谁分?尹德朝拗不过黄菊铭,便反复地搓着手皮说,黄哥信我,我就做回主。我看这样吧,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谁也不吃亏。
黄菊铭在心里狠狠骂道,你这个小王八蛋,这样的话,亏你开得出口。居然想跑到我黄菊铭头上拉屎拉尿了,你反了你。但他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好像很赞同尹德朝的意见似的,但他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德朝。
尹德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想了一下说,黄哥,要不这样吧,你花的精力比我要多,你就多拿2000块钱吧。
黄菊铭还是不说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尹德朝,尹德朝吃不准黄菊铭的意图是什么,他只能尴尬地僵在哪儿,半晌做声不得。后来,他嘟哝着说,黄哥,还是你来分,我不分了。
黄菊铭说,还是你分,你分得不错的,只是你应该再想想。你得多少,我又得多少。我这是在考验你,做生意嘛就得讲一个公平。
尹德朝在心里又重新盘算了一遍,然后说,黄哥,我看这样吧,你拿6,我拿4。总共四万一,你6成的话是二万四千六,我4成是一万六千四。
黄菊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尹德朝的目光有了赞许的成分,德朝,你这回的算盘算是拨得八九不离十了,我看这样吧,我拿二万五,你拿一万六,都来个整数,省得零票找来找去的不方便。
尹德朝微笑着的脸僵硬在那儿,他的脸一阵红一阵青,黄菊铭说,德朝,这是我们两个人合作生意的开头,来日方长,到时候我不会亏待你的。谁叫咱们是兄弟呢!听了黄菊铭的这句话,尹德朝硬将一团火塞回到心窝里,但他的双腮却往里紧了紧,心里冒出来的是,这个铁公鸡,你也太会算计人了,有朝一日出门会被车撞死!
临分手,黄菊铭关照尹德朝,这些天,你不要来找我,等陈大虎那边完全没了动静,我们再接触。
尹德朝不以为然,他想,这个黄菊铭,看上去一团和气的,实际上比谁都要坏。
黄菊铭说,你不要不小心,这种事马虎不得。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尹德朝不高兴地说,知道了,你黄哥什么时候说过的话没道理?
说尹德朝和黄菊铭没有一点顾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也知道做这种事的厉害。当有人再一次找到尹德朝,希望他能帮他找一个像李秋水那样的女尸时。尹德朝警惕地说,你怎么知道李秋水?
来找他的人露着一口黄板牙笑得抑扬顿挫,说,尹兄啊,道上都说你有办法弄到新鲜的女尸。尹德朝白了脸,说,你弄错了,那个李秋水是我的一个朋友弄来的,也是凑巧,正好碰到有个病死的。来人咯咯咯地笑着说,我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求你还是帮我想想办法吧,有消息通知我,我会出个好价钱的。
尹德朝往黄菊铭那里打电话,说到了这个事。
黄菊铭说,这个事你做得对,一定要装聋作哑的,不要认。他们如果再来的话,到时候你就和他们说,要活的有,要死的没有。
尹德朝把头点得像风中的瓦楞草,但一放下电话,他便想到了那个黄板牙,事实上。黄板牙出个好价钱的话一直萦回在他脑子里。如果有一具像李秋水那样的女尸,他会出什么价钱呢?比上次卖李秋水要多还是少呢?有了这样的念头,尹德朝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女人身上瞄,走在大街上时,他会情不自禁地把撞人他眼帘来的女人当作一具尸体来看待,要是这个女人死了,能卖多少钱呢?女尸能卖大价钱这个事实,就像一支强心针打入了尹德朝的体内,有很多时候,他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他被这个事情搅得茶饭不思。
当然,他的目光是有选择性的,确切地讲,更多的时候,他在街上,目光四处寻找着那些流浪的女精神病人,因为他清楚,只有那些人,别人才不会关注。如果是一个正常人,什么时候都有人关注的,再说,那些正常的人,他也不容易接近。但街上流浪的女精神病人也不好找,而且有的话,你明明在前一天看到她,第二天就不见了。她们有的也许是送进了收容所,有的也许是到别的城市去了。尹德朝便很沮丧。他也几次对自己说,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弄不好,会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杀人的事,不是小事。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你尹德朝的小命也会报销的。
然而,如上的这些想法往往是暂时的,这些想法过去后,接下来便是完全对立的一些想法,妈的,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我老是怕东怕西的,能挣什么钱?等我有了钱,就不怕没好女人找上门来了,不要看我瘸着一条腿,老子照样比健全人活得开心……是的,他受不了这个诱惑,所以当黄板牙又一次前来,并且开出有比李秋水条件更好的女尸的话,给四万五的价钱时,尹德朝不禁怦然心动,妈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子豁出去了!别人能做,为何我尹德朝就做不得?他当时对黄板牙说的一句话,你等等,有消息了,我会马上通知你。
黄板牙拍拍尹德朝的肩,兄弟,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不会叫我失望的。你啊。我一看,就是干大事的。然后他笑呵呵地走了。他明白尹德朝肯这样表态,那就表明他心动了,他心动了,当然有戏。
这一回,尹德朝没有把黄板牙来的情况透露给黄菊铭,他想这个黄菊铭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他看不得他那副斤斤计较、唯钱是命的奸诈相。还有,黄菊铭毕竟做生意有些年头了,底子厚了,他可以连着一段时间不做生意,但尹德朝才刚刚起步,他必须做,不做,哪来的钱。说实话,自从一次性拿到一万五千元钱后,他马上厌恶了眼下正做着的守夜活,那还叫挣钱吗?这一次他物色到了一个老是在垃圾箱里掏食物吃的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他跟踪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发现她晚上就住在一座大桥的桥洞里。一个深夜,是个下雨天,风又大,他摸黑过去,用一根钢丝勒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往上提,她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这样看上去,那女人好像是自己上吊死的,这一招,是他从电视里看来的,想不到现在派了用场,然后他把她装在了一只编织袋里,拖到了自己的出租房里,他在那里给她换了他事先准备好的衣裤,把她弄得像个准备出丧的样子。他打电话让黄板牙来。黄板牙第二天一早便来了,一验那女尸,觉得很满意,尹德朝还假模假样地给了黄板牙一张身份证和一张户口复印件,那都是从路边小摊那里搞来的。说是这女人的身份证明。
黄板牙轻蔑地笑了,尹兄,你这小玩艺我不需要了,我那里有的是,我只要货。他付清了四万五千元钱后,便带着那具尸体走了。
尹兄,有货再通知我,我那里是多多益善。
尹德朝挥挥手说,你以为是挖泥巴啊?到处都是。
那个夜里,尹德朝失眠了,他一遍又一遍地从床上爬起来,数那些崭崭新,显然刚从银行里拿出来的百元新钞,他一会儿把它们归拢,一会儿又把它们打乱,再后又一张张平摊在床上,再一张张地数一遍,一直数到手臂发麻。但他乐此不疲。他想,你黄菊铭有什么了不起?你能干的我就不能干?你别自以为是,老子干得比你还好呢!嘿嘿,老子尹德朝要么不出手,一出手都是大手笔……同时,他也有些奇怪,那么好的营生,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早干几年,老子现在也是大老板一个了……还好,现在干也不晚……后来,他就搂着那些钱睡着了。
黄菊铭有一天打电话给尹德朝,问他有好些日子不通音讯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尹德朝心花怒放,嘴里的声音却是哀愁的,黄哥啊,有什么法子,我还在工地上守夜,不守夜,没得饭吃。
尹德朝依然在工地守夜,这是事实,他都喜欢上干这个了,因为他发现做这份工,特别适宜他晚上出去,寻找那些流浪的女精神病人。
黄菊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德朝啊,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再干守夜这种活了,还是跟我学生意吧,做做媒人是不错的,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尹德朝心里想,屁,老子才不想跟着你干,跟着你干,只能吃你的热屁。可从嘴巴里吐出的却是,黄哥,等我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就来找你讨饭吃。黄菊铭知道自己也是虚与委蛇,并不当真的,所以他信口开河地说,你我是兄弟,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口。什么时候有空了,过来玩啊。
玩个屁,老子现在哪来闲功夫?尹德朝暗暗发笑。
那些日子,他物色到了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精神病人,他看见她在公园里脱掉了裤子到池里去洗澡。有人报警,把她送进了收容所。尹德朝以为这一次再也见不到这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精神病人了,想不到她从收容所里逃了出来,出现在一个倒闭的工厂厂区内,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三四个流浪儿,他们在那儿安营扎寨。尹德朝一看到她,全身的热血便往脑门上冲,他激动得手脚直哆嗦,我的妈呀,看来老子的财运要来了,我的财运要来了。他琢磨着怎样把这个漂亮小女孩身边的流浪儿赶走。只有赶走了他们,他才能收拾那个女孩子。如果有好几个围在她的身边,他无论想做什么也是做不成的。这一个能卖多少钱呢?他问自己,肯定要比桥洞里的那个要多,因为她还是少女。尹德朝为此寝食不安,连做梦都想着怎样接近那个女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了。那是个奇瘦奇长的男子,他问尹德朝还认识不识他?尹德朝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三四遍,还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那人说他姓印,是大隆人,他来找尹德朝是受李秋水的爹娘所托。他告诉尹德朝,他前年娶李秋水时,他还吸过他三根烟。同时,他又对尹德朝说,你的丈人丈母要来,他们想看看李秋水,不知道李秋水是不是有孩子了。走了有几年了,音讯都不通一个。
尹德朝突地就愣住了。
那人继续说,尹德朝,你丈人丈母说了,我一找到你,就让你打电话给他们,电话就打到村长家。村长会通知他们的。他们想李秋水了,他们三年没有见李秋水了。他们想听听李秋水的声音……
尹德朝失声叫道,啊呀,李秋水她——死了!
姓印的直愣愣看着他,好像在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见他的模样不像是在和他逗着玩,他顿时严肃起来,一迭声地问:李秋水死了?李秋水怎么会死,她才二十多岁怎么会死?
尹德朝蒙了,他直恨自己,干吗要和他说实话?就告诉他,等会儿他会打电话过去的,把他从他身边骗开不就了事了,为何偏偏要告诉他真相!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于是他只能胡乱搪塞说,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她发疯病,在街上到处乱蹿,被汽车撞死了。
姓印的张大了嘴巴,他着急地问,李秋水被汽车撞死了?就在几天前?我的妈呀,她的丧事办了没有?
尹德朝气得只想掮自己的耳光,你他妈真是笨到家了,怎么会顺着对方的意愿说下去?他被逼得走投无路后,继续编织谎言,哎,这位兄弟,秋水的丧事刚办过,办得可隆重哩!人就葬在我老家望祉。
姓印的埋怨尹德朝说,你这个人做事不通情理,李秋水死了,怎么能不通知她爹娘呢?说什么也得让他们见一眼。他摸出电话,当即往村长家里打电话,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会儿,他把电话递给尹德朝,你丈人来了,你和他说说话吧。
尹德朝这时候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用一杆枪把这个姓印的家伙给一枪撩倒了。要他多嘴多舌的干什么,他不就是传个话吗?传话传到后来怎么变成干涉他家里的事了?这好像没有道理,但他来不及想别的,他得应付那个二千里之外的丈人老头。
老头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要吓我!
尹德朝哭丧着脸说,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假。
那你为啥不通知我们?老头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尹德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都不敢说话了,深怕一说,会露更多的馅。
老头的声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太太的。大概换了李秋水的娘,她喘气喘得像拉风箱。她顿了顿说,你个娃娃不懂事,秋水托给你了,你不顾她了,咋给弄丢了?
没等尹德朝听清什么,手机里的声音又变成了男声,老头把话筒又夺过去了,他说,秋水被撞死了,赔了多少钱?最后他对尹德朝说,我们要过来,我们要过来看看,一定要看秋水一眼。再不看,我们永远都没有看的机会了。
尹德朝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像有成百吨炸药在他脑中炸响了,把他炸得体无完肤,那个姓印的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只有丈人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我们要过来看看,过来看看!
黄菊铭从尹德朝嘴里得知李秋水的爹娘要来,便满腹的疑惑,等尹德朝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黄菊铭气得跳脚,差点又举起脚踢尹德朝。他骂个不停,你有毛病啊,你就不会说,一切都好好的,改天他们会过去看他们的?骗他们一下也是,哄他们一下也是,脑子没病的人是不会告诉他们李秋水死了。李秋水死了也就死了,你和他们说,过门一年多就死了,这也没有什么,你还要说她就在前几天死了。还偏偏说是让汽车撞死的。你不是逼着他们赶过来,他们赶过来干什么,是来分钱的,谁都知道人被汽车撞了,是要赔钱的,这个钱赔了,凭什么你尹德朝一个人拿。你他妈的也太会胡诌了,连说个谎也漏洞百出。你这事,你自己去办,我帮不了你了。你他妈的,自己死就得了,还要连累我?
尹德朝双手朝黄菊铭作着揖说。黄哥,你是我大哥,你也知道我脑子笨,不会说话,我要会说话,事情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渡过了这个难关,我做牛做马都听你的。
黄菊铭说,你以为这是小事啊,这事人命关天。李秋水的爹娘要是发现你是在骗他们,他们肯罢休?他们肯定要闹事,一闹,这事便扩大,你杀李秋水的事就要露馅,到时候,你就准备被枪毙吧。
尹德朝痛哭起来,黄哥啊黄哥,你要救我,我也不想杀李秋水,我是听了你的话才杀她的。
黄菊铭啪地甩了尹德朝一巴掌,他压低嗓音说,你他妈的就不能声音低点,开口杀人,闭口杀人,你以为你厉害啊。尹德朝住了嘴,时不时地抽泣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说,黄哥,我看我只有逃,逃了,他们就是来了也找不到我!
黄菊铭气恼地说,你就知道逃,但你能逃到哪里呢?只要一查实李秋水是你杀的,你就逃不了,全中国都会有通缉令追着你。还有。你老家的人能逃得了?你只要一逃,你全家的人都会跟着你受苦。我警告你,你动这个念头,等于把我也拖下水,我可不会饶了你。
尹德朝泄气地说,那怎么办?我总不能赔个李秋水给他们。
赔钱你是少不了的,等他们一来,你得主动和他们说。李秋水被汽车撞赔的钱,也有他们的一份,争取变被动为主动。稳住了李秋水的爹娘,你就有活命的希望了。还有,你得和他们说,让他们少来人,不要呼啦啦一下子来几十个人,那时候,剥你的皮赔他们也不够,人越少,事情愈容易解决。黄菊铭慢慢地给尹德朝出着主意。
黄哥,李秋水爹娘在电话中说了,他们还要看李秋水最后一眼。尹德朝看着黄菊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黄菊铭又暴跳起来,你他妈的真是有毛病,什么事都做不了,你就不能和他们说,李秋水已经埋在土里了,看不到了。
我丈人说了,这一次不再看李秋水一眼,他们这辈子就再也看不到李秋水了。所以要来看。他还说,这次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尹德朝挤牙膏似地说着。
黄菊铭背着手,在尹德朝的眼前旋来旋去,他被尹德朝的轻率搞得精疲力尽,他不无悲哀地想,完了,完了,我这一次要死在尹德朝的手里了,早知道这家伙是这个样子的,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合作。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现在哪怕把尹德朝煮了吃了,也不解决实际问题,因为他和尹德朝都无法阻止李秋水的爹娘来。他想,接下去要做的事就是把李秋水的爹娘伺候好了,让他们看不出什么破绽来,那才算大功告成。但能不能哄住他们,他黄菊铭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因为李秋水的爹娘不是李秋水。他们比谁都正常。年纪轻轻的李秋水死于非命,他们一定会刨根究底。如果他们想看李秋水一眼,那是他们根本无法做到的,他们也不清楚现在李秋水身葬何处,哪怕经过搜寻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去刨开坟墓,即使能刨开坟墓,李秋水恐怕也只剩一副尸骨了,能看出谁是谁?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来个移花接木,弄个假的糊弄他们一下,但这样假的哪里去找?黄菊铭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找个脸被搞坏的比较好,李秋水不是出了车祸吗?就说脸被撞坏了。这么一想,他的心稍安。他寻思着该去找个身材矮小一点的女尸体,到时搪塞一下李秋水的爹娘。
主意定了以后,黄菊铭拍拍手,像是要拍掉手上的尘土似的,他对尹德朝说,你自己想想办法,去弄个替代李秋水的人来。到时候你用被裹住她的身体,冒充一下……
尹德朝细眯起眼,他钦佩地向黄菊铭竖起了大拇指,拼命地恭维他,黄哥啊黄哥,你的脑子就是活泛,叫你那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盘算,嘿嘿,主意就来了。我看那个诸葛亮也不过如此。
黄菊铭细眯着眼,若有所思,对于尹德朝说的,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尹德朝开始往有女人死掉的家庭跑,先是看条件,要看那些身材比较小的,看中了,就和人家谈条件,说是租用一下尸体,租个一二天,租用费照算。但大部分人家都把他赶出去了,以为碰到了一个神经不大正常的疯子。有个别心动的,问她租用尸体干什么。尹德朝不肯说。不肯说,人家也就不愿意了。跑了方圆好几百里数十家人家,都没有成功。尹德朝就很沮丧,看丈人丈母要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心狂跳起来,他甚至想,如果租不到,到时候就去扒坟去了。但他知道扒坟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做到的,特别是大多数人家都是用水泥浇灌的,他的心又灰了。尹德朝急得六神无主,这时,他就想到了活人,想到了那个在那个废旧工厂里住着的漂亮小姑娘。他立即情绪高昂起来。他特意往那里去了一次。一看,差点晕倒,哪里还有小姑娘的踪迹,那里已经被推平了,好几台铲车挥舞着巨臂在那废址上碾来碾去。
他妈的,早不推晚不推,偏偏在这个时候推。尹德朝恼火极了,可他也无可奈何,他茫然地在街上晃着。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拉住了尹德朝的胳膊,大哥,陪我一起玩玩,好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嗲声嗲气地向尹德朝撒娇,尹德朝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自从有了钱,他隔三岔五总是要去按摩院洗浴中心洗头房去找这些人。
多少钱?他脱口问道。
100元。女人说。
我会做得很好的,不骗你。女人歪着头又说。
尹德朝的心怦地一动,他想到了李秋水。就拿她当李秋水吧。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谁叫她自己撞过来了呢?他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那个衣着清凉的女人,女人冲他妖媚地笑着……尹德朝的心莫名其妙地绞痛了一下。
尹德朝给黄菊铭打电话,他说黄哥,你快来,有要紧事商量。
黄菊铭说什么事?
尹德朝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点过来,反正是好事。
黄菊铭也不知尹德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便不乐意地说,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尹德朝说,快好了,快好了,你还是过来吧。
黄菊铭赶到尹德朝租住的地方,看到了那个自称是露萍的女人。
尹德朝对露萍说,你好好伺候我大哥,伺候好了,我给你加钱。
露萍给黄菊铭抛了一个媚眼说,这位大哥,我看着你面熟啊,一看就是个好人,我保证叫你舒服。她心里是欢愉的,和尹德朝做过一回,这个矮壮的瘸腿的男人给了他100元,后来又做了一次,他又给了她100元。他说我还有一位大哥要介绍给你,他比我更有钱。露萍说,那你叫他过来,我好好伺候你们两个。
黄菊铭和那个露萍才做到一半,露萍的人就软瘫下去,汗涔涔地下,脸白得像一张纸,黄菊铭吓了一大跳,说德朝,你搞什么鬼?
尹德朝神秘地一笑,并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露萍便滑倒在黄菊铭身边,像是死过去一样。
黄菊铭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结,他不解地问,德朝,你搞什么名堂啊?
尹德朝咯咯咯笑得开心,他摇头晃脑地说,黄哥,我们俩是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上回杀李秋水是我下的手,今天轮到你来杀这个女人了,这个女人接下去就是李秋水了……
黄菊铭像是不认识地看着尹德朝,这个每一个部位都显得矮壮粗糙的男人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的汗也涔涔地下,像那个露萍一样。德朝,不是让你找个尸体吗,怎么找个活着的小姐来了?尹德朝脸一横说,活着的和死去的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一把骨头?你快点动手,是掐死她,还是压死她?
你放心,我给他吃过安眠药了,杀她比杀只鸡还轻松。他继续说。
黄菊铭哆嗦着说,德朝,我从来不做这种事的。
尹德朝撮撮黄菊铭的脸说,哦,黄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从来不做这种事情,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做这种事情,万一事情穿帮了,你是不是想把什么事都推到我的头上?其实,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谁也别想蹦谁!你动手吧。你动了手,我们就扯平了,谁也别嫌弃谁。
黄菊铭手拼命地摇头,德朝,你饶了我吧,我不敢杀啊。
尹德朝将他的双手摆到了露萍细细的脖子上。呐,你就这样,用一用力,她就走了,就这么简单。他给他做着示范。
黄菊铭一阵惊悸,胃里的东西直冲喉咙口,他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尹德朝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菊铭,他想这个黄大哥也真是,怎么就这么胆小呢?要是那个露萍,他不给她吃药,这个黄菊铭还不一定打得过她。想到这个,他就嘿嘿嘿地笑起来。他说,黄哥,李秋水的爹娘一到,你要在我身边啊,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心安,胆子也大了……
黄菊铭牙齿格格格地打着抖,他哆嗦着说,德……德朝,你出去,你……你在,我……我下不了手。
尹德朝拍了拍黄菊铭的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好好好,我出去,给你五分钟时间。
屋里只剩下了黄菊铭和那个裸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露萍。黄菊铭怔怔地看着她,想到这个他压根儿不认识的叫露萍的女人,转眼就要成为一坨毫无生气的泥巴,他的心怦怦直跳。这个女人不是李秋水,李秋水是疯子,而她不是,她和他隔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凭什么要杀她?想到一杀她,警察马上会找过来,那他以前所做的不全都露馅了?全都露馅了,他还能自由自在地挣钱?他的好日子才开个头。不能这么干,千万不能这么干。
屋外尹德朝在拍门,好了吗,好了吗?
黄菊铭打了个冷噤。
尹德朝推门进来了,当他看到黄菊铭还傻坐着没有动手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拉过黄菊铭的手,把它们拉到了那个露萍的脖子处,黄哥啊黄哥,你个没用的家伙,呐,你一用力,她在睡梦中就进天堂了
黄菊铭缩回了自己的手。
尹德朝讥笑他道,黄哥啊黄哥,原来你是只缩头乌龟,我还以为你挺厉害呢,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他再一次捉住黄菊铭的双手,重新把它们放在了露萍的脖子上,你今天想逃也没门了,你不能老是要我干坏事,而你却什么也不干……
黄菊铭突然就发作起来,他连想也没想就扼住了尹德朝的喉咙,他用的力是那么地大,那双手就像铆钉似地焊在了那里,尹德朝仿佛一只螳螂那样不断地蹦跳着,他发不-出声音来。他跳了一阵,便不跳了。他不跳了,黄菊铭的力气也耗尽了,他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尹德朝跟着倒在了他边上。
黄菊铭试着用手去探尹德朝的鼻子,哪里还有什么气息。他只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起来,他不停地拍打着尹德朝的脸,德朝,德朝。你他妈的给我说话啊……他妈的德朝,是你逼我这样的!你为什么要逼我,你是个王八蛋。他嘶声力竭地哭喊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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