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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影像

2011-12-29沙玉蓉

安徽文学 2011年5期

  
  看山
  
  爷爷是生产队的护林员。那时村民们管护林叫作看山。看山的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得出身好,人缘好,思想好。用如今的话说,就是要德高望重。
  娟认为爷爷肯定不止这三好,他的脾气也好,有耐性,从来不发火,更不打人、骂人。如果村里有人发火,打人、骂人,最后弄到撕扯不开,必得请爷爷去调解。爷爷往那家门前的石凳上一坐,掏出老烟袋叭叭地吸着,接过人家的茶碗咕噜咕噜喝着,心平气和地听完双方激动错乱的讲述,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抹抹嘴唇,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起来。谁对,谁错,为啥对,为啥错,依的是什么老理儿,什么新规,一一摆列出来。摆得双方心服口服,围观的人也点头不止。然后爷爷就扯上娟的手,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爷爷看山的时候,常捡到被黄狼子(黄鼠狼)咬死的鸡,有公鸡,母鸡,芦花鸡,凤冠子鸡等等。他就拎着那血乎淋拉的鸡站在村口咋呼,谁家的鸡遭了黄狼子了?谁家的鸡遭了黄狼子了?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那鸡的主人就挤进来,把鸡认出拎走了。爷爷就拉上娟的手,昂首挺胸地回家了。
  娟是爷爷的小尾巴。尤其喜欢爷爷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人群,接受那赞许的目光层层叠叠地洗礼。她觉得有爷爷高大形象的衬托,自己小小的个头也被拔高了许多。
  没课的时候,娟就背着书包跟爷爷上山,在密密的茅草丛里找块青石板,趴在上面做作业。爷爷就四处转悠,身上背着只粪箕子,冬天拾粪,夏天割草,不拾粪不割草就捡柴禾,下山时粪箕子总是满满当当的。
  有一回,娟的一个造句受到老师表扬,在班里念了好几遍。是这样的:
  满仓满囤——解放前,我们贫下中农一点儿粮食都没有,解放后,我们有了满仓满囤的粮食。
  娟足足得意了好几天,还告诉了爷爷。因为那造句是她趴在山上的大青石上想出来的。可是,娟家里的粮囤已快见了底儿。那时奶奶病着,娘又给她生了个小弟弟,一家人愁得唉声叹气。
  这天,太阳暖暖地照着,娟又跟着爷爷上了山。她趴在一块大青石上写作业。阳光洒在作业本上,把她的眼睛都晃花了,爷爷叫她的时候,她循着声音好一会儿才看清爷爷。
  爷爷站在一片槐树条子后面,斑驳的阴影把爷爷的脸弄得变了形,让娟有种异样的感觉。爷爷说我先回了,你再帮我看一会儿就回家吃饭。娟答应着,看着爷爷一使劲儿背起粪箕,往山坡下走去。这时娟看见,在爷爷的粪箕上,柴草的下面露出一撮鸡毛。她急忙叫道,爷爷,你看那……
  爷爷放下粪箕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娟看清了,柴草下面有一只黄狼子咬死的鸡。现在,它被爷爷藏得严严实实的,一根鸡毛也看不见了。娟诧异地望着爷爷。爷爷看了看娟,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咱庄的。”再看了看娟,又说:“也不知哪庄的。”就低头走了。
  娟站在刺眼的阳光下,感觉有点迷糊。渐渐地,习习山风里飘来一缕淡淡的香味儿,是那种久违了的肉香。接着她的舌头底下生出一些潮润,潮润泉水似的一股股冒出来……娟咽了一口那泉水,心一点一点愉快起来。刚才的诧异就像太阳升起后的雾霭,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不见了。
  长大后娟发现,爷爷是个精瘦矮小的老人,稍稍有点驼背。
  
  十元钱
  
  割草去。还是她们五个女孩一路,娟,群,彩,凤,秀。说好的,近处草不好,今儿个跑远点。她们上了南湖大沟。很快都割了大半草箕,背着,或挎着,顺沟往前走。走走,停停,玩笑打闹一阵子,见了肥厚的青草就割一气儿。慢慢地,距离拉开了。
  后面传来一声喊。脆生生的嗓音,在宽大的南湖大沟上空掠过,一直传到前面的娟、凤、秀的耳朵里。是彩的惊叫,“快看呀,群拾到一张钱!”女孩们迅速聚拢来,群被围在中间,手里捏着一张脏兮兮的钞票。
  钞票磁铁一样吸住了所有的目光。女孩们静下来,脸上轻松的笑渐次消失,目光里的内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都一股脑儿搅和在了一起,泥墙的石灰似的,厚厚的一层,糊在了心里。群最初是喜滋滋的,这会儿显得有些惶惑,有些不安,做了错事一样垂下眼皮。顶着周围目光的压力,她小心地把钱叠好,收到贴身的口袋里。女孩们默默走回各自的草箕前,或背,或挎,慢慢走开。
  从现在开始,那张被群收起的十元钞票,就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点点放大着,遮住了她们的天空。她们的脚步沉重起来,没精打采地走着,对沟里的青草也视而不见。
  娟想:十块钱!能买多少冰糖,多少有机玻璃发卡,或彩色蜡笔?
  彩想:十块钱!我和群前后脚,怎么就没看见?早知道我上她左边去就好了。后悔死了……
  凤想:十块钱!群凭什么那么幸运?她又不好看,又没有亲戚在城里!
  秀想:十块钱!怎么我没捡到,偏偏给群捡到了!多气人,真想揍她一顿!
  群再次落在女孩们身后。想着口袋里的十元钱,又避开了同伴们目光的压迫,兴奋喜悦渐渐盈满了她的眉眼。女孩们拉下的片片青草,在她眼里愈加肥美可爱。她一次次放下草箕,停下来收割。同时脑子里反复预演着一个场景,年迈的爹娘看见十元钱该是多么地兴奋……不知不觉中,草箕已装得像只小草垛。天色渐渐朦胧起来。
  群抬头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她已走到一条陌生的小河边,而同伴们早没了踪影。起风了,河里一片片茂密的芦苇哗哗乱响,似乎隐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她害怕了,大声叫着同伴的名字。娟!彩!凤!秀!没人应答。只有芦苇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喧哗,吞噬了她细弱的嗓音……
  群的头发奓起来,心咚咚狂跳,背起草箕跌跌撞撞就往回跑……
  当晚,群发起了高烧,上大队卫生所吊了水,打了针,拿了药,多天才好。
  那十元钱早花光了。
  
  困惑
  
  娟喜欢看电影。
  搬着她的小板凳,挤坐在家人和村人中间。夜色自苍茫的四野漫过来,严严实实围住了打麦场。一方银幕洞开的另一个世界,就把娟裹挟了进去。娟热血奔涌。娟伤心落泪。娟咯咯咯笑着,不能自持。在银幕和娟之间,有一个看不见的通道,源源输送着各式各样的故事、情感和启悟。娟的心丰盈起来。
  这些日子,娟心里却有了一个小小的困惑。为什么电影里的坏女人都那么好看?她们烫着漂亮的卷发,眉毛画得又细又弯,嘴巴涂得又红又艳。她们的身子凸凹有致,一走动好似风摆杨柳。她们的嗓音轻柔婉转,像家里屋檐下小燕子的呢喃。望着她们,娟的眼里蓄满了羡慕。可她们是坏女人。她们一出现,就有人轻狎地笑,吐唾沫,呸!妖里妖气!
  娟坐在那些轻狎的笑中间,觉出了孤单,滋生了苦恼。为啥我总觉得坏女人更好看?她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心,想了好多天,还是想不明白。于是,那困惑就像入冬的雾霭,从银幕上一点一点渗进了娟的日子里,把娟的日子渲染得疑云重重。
  邻居毛存姐是个好女人吧,不光娟喜欢她,村人都喜欢她,说她朴实、能干、心眼儿好。可毛存姐真不好看。她的头发永远是村里妇女最常见的“二档毛子”,就是齐耳根一剪子完事。她粗糙的脸上生着麻雀屎样的斑点。她穿衣服常常是外面的小,里面的大,一层一层露出底边。娟觉得难看,忍不住告诉了娘。娘生气地骂她,就你好看!
  姜秀梅是全村最俊的小媳妇。她的长发总是梳得溜光水滑,扎着利落的马尾或发髻。她的脸上手上常搽着香脂,多远就飘来淡淡的香味儿。她的衣裳不合身是不穿的。她喜欢嗑瓜子,喜欢唱样板戏,喜欢捂嘴笑。她嗑瓜子、唱样板戏、捂嘴笑的时候都那么好看。可是她一转身妇女们就说她坏话,骂她“骚”。这样娟就觉得,“骚”和“妖”,都有好看的意思。可是,好看是罪吗?为啥呢?娟糊涂了。
  那时娟都快满九岁半了,她开始担心,自己长大了会是好看还是难看?她一会儿希望自己好看,一会儿又害怕自己好看,怕自己一好看就成了坏女人。就这么斗争来斗争去,最后还是希望自己好看。
  
  没过多久,真有人夸她好看了。是毛存姐的嫂子,一个最会说话的巧嘴女人。她来娟家找面起子,看见放学回来的娟就说,女大十八变,娟越长越俊了!娟愣了一下,立刻有喜悦自心底升上来。这时她听见娘说,俊啥!娘的声音里有一种断然地否定,还含着些不快。娟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了,像被针戳破的气球。
  毛存姐的嫂子没注意娘的不快,她盯着娟的脸又说,娟长得像电影演员谁谁。娟的眼睛闪亮起来,那谁谁可是个美女啊!娘警惕地抬头看了看娟,皱着眉头说,哪有人家好看!
  娟眼里的亮光倏地熄灭了。晚上,娟偷偷照镜子,看到的是小眼、塌鼻子。娟有点失望,然后心里安定下来,似乎避开了某种危险。她想起娘目光里的警惕,觉得娘就是怕她陷入某种危险,娘是想保护她。
  娟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笃定,像藕塘的水面一样波澜不惊。
  这天,大队里又放电影,叫《英雄虎胆》。里面有一个女特务,叫阿兰。抛开阿兰的坏,娟被她的相貌惊住了。阿兰的眼睛那样大那样美,鼻梁挺拔得像是刻出来的,还有嘴巴、脸蛋、头发、衣裳……哪儿哪儿都那么好看!
  夜里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电影里那个漂亮的坏女人阿兰。她睁着大而美的眼睛,挺着高高的鼻梁,姿态袅娜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吸引了众多的注目……
  醒来后娟在静夜里大睁着眼睛,沉浸在对梦的回味里久久不能入眠。娟很沮丧,要不是梦多好!但立刻又想,我怎么能这样想呢……
  娟苦恼地发现,自己的困惑又来了!
  
  新娘
  
  这一年初夏,对门邻居娶了个外乡新娘。说是娶,却没有举行仪式。因为邻居家太穷,还因为那新娘是个孤儿,没人为她挑理儿。
  听大人这么说,娟很失望。一场娶亲的热闹,就这样一阵风似的刮跑了。更让娟失望的是,那新娘从来没穿过新衣裳,干活时混在一群灰不溜秋的闺女媳妇里,一点都不新。
  那年天气特别热,夏就显得特别漫长。除了地里的活儿,闺女媳妇们全都捋起槐叶来。她们把槐叶直接从树上捋下来,摊在大太阳下晒干,再装进麻袋卖给集市上的收购站。五分钱一斤,能换些零花钱。卖得多了,还能扯件衣裳料子呢。
  于是,每天每天,闺女媳妇们就顶着大太阳,淌着汗,刷刷刷争先恐后地捋着,比赛似的,手掌心里沾满了槐叶的绿汁。
  在一个下雨天,娟的班里来了个新老师,暂时代替生小孩的语文老师。新老师上海人,说是下放知青里挑出来的。她的脸白得像剥了壳的熟鸡蛋。她的唇润得像刚喝过红糖茶水。她身上穿了件的确良短袖衫,白底儿,淡紫淡蓝的格子,不紧不松地箍着她的细腰身。真好看!娟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格子布,这么好看的衣裳!
  上海老师一站到讲台上,漆黑的细眉毛就皱成一疙瘩。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是看见了上海老师眼里的场景。一群泥猴似的孩子,简陋杂乱的课桌,到处溅着脏污的墙壁。黑板旁贴的油画《不爱红妆爱武装》,被撕掉一大块拐角,画面上几个表情严肃的女民兵,脸上涂满了泥巴……
  那堂课纪律真好,除了上海老师那溪水般轻柔的嗓音,教室里鸦雀无声。泥猴们的小眼睛,像看见了下凡的仙女,全发起痴来。
  课间操的时候,操场旁边的小路上,几个闺女媳妇走过来。娟看见那邻居家的新娘也在其中。她们挽着装满槐叶的竹篮,走着走着站下了。她们的目光齐齐射过来,罩住了学生队伍旁边的上海老师。操散了,上海老师渐渐消失在校园里,她们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凝望着。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村里出了一件吓人的事。邻居家的新娘喝了农药,还没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说是,新郎把新娘和自己妹子捋的槐叶卖了,之后给妹子买了一条围巾,给新娘买了一块衣料。妹子不满意,想要嫂子那衣料。新娘不情愿,妹子就说了几句过头话,新娘一气喝了药。又说,当时新娘倒在一片槐树丛里,只露出一只手,整个手掌都是草绿色的。新郎一见那手掌就落了泪,说新娘为买那块衣料,没黑没白地捋槐叶,捋了足足几百斤……
  后来,娟见到了那块衣料。白底儿,淡蓝淡紫的方格子,和上海老师身上那件,几乎一模一样。娟一下明白了,邻居那新娘,太想太想,做一个真正的新娘,一个穿着漂亮新衣裳的,新娘!
  
  打针事件
  
  快到学校的时候,娟想起什么,脚步一下子慢下来。
  越来越慢。半天挪一步。
  娟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娟的心愁苦起来。昨儿个她听同学说,要打预防针了,卫生所的人背着画红十字的药箱,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打,一个班一个班地打。要不打,想跑,老师就帮着抓,抓住就扎一针。
  娟最怕打针。要是别人打针,她都不敢看。夜里她就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人举着一根长长的针,使劲儿撵她……娟吓醒了,坐在黑暗里偷偷哭。
  “娟,还不快走,要迟到了!不喜欢上学啊!”一个村民在背后说。娟回头看看他,忙加快了脚步。
  谁不喜欢上学!娟想。娟还清楚地记得,头一天上学校的情景。那天满世界里飘着雪花,像无数翻飞的白蝴蝶。娟背着新书包,和小伙伴手拉手跳着,笑着,舔着唇边落下的清凉的雪花,她们自己就成了一只只花蝴蝶……一天又一天,雪花没了,草绿了。喇叭花开了。玉米棵子长高了。一下雨,就有水珠儿站那叶子上跳舞……娟是喜欢的。
  娟还喜欢同学。张宝金的棉袄一共有13个洞洞(是张宝印数的),每个洞洞都往外冒棉花。吴福贵上台指挥唱歌,打拍子,他的鼻涕就挂下来,虫子一样往嘴里爬,还没到他忙吸一下,还没到他忙吸一下。笑得娟肚子疼。班长成绩最好,可她背课文不如娟快。她老问娟,你咋背的?你咋背的?还给娟糖果吃。
  娟还喜欢老师。学校里老师少,一年级一共俩老师,张老师主要教语文,胡老师主要教算术,别的课谁有空谁上。天冷的时候,老师就带同学出来晒太阳,靠墙一溜,挤“棉油”。嘻嘻哈哈地,一倒一片。胡老师吹起笛子,张老师就唱杨子荣,一直唱到下课都不歇……
  想着这些,娟的脚步加快了。突然当当几声铃响,上课了。娟一溜烟跑进教室。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里刮风似的起了一阵骚动。娟从课本上抬起头,见张老师走出教室,门外几个人影一晃。张老师又进来,笑眯眯地说,同学们,今天打预防针……
  他的话还没完,教室里嗡地一下炸了锅。同学一齐往门口跑,把张老师挤得身子乱歪。娟的心咚咚跳着,也没命往外挤。她跟着一些同学跑到了教室后头。教室后头是一大片一人高的庄稼地,刚下过雨,庄稼叶子又绿又亮。几个同学泥鳅似的就钻了进去。其中两个滑倒了,真成了泥鳅。
  娟犹豫着。她穿了一双新的粉红色塑料凉鞋,是叔叔打城里买给她的,怕弄脏。她胆子小,还怕庄稼地里的毛毛虫。同学们全没了踪影。娟一个人站在屋拐角,看着脚边的烂泥,面前茂密的庄稼地,眼里急出了泪花。
  这时,最西头的屋拐角处出现一个人。是胡老师。娟的小脑袋嗡地一下,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拔腿想跑,脚踩在烂泥上又急忙缩了回去。宽阔的天地瞬间逼仄起来。娟走投无路地站着,准备着胡老师跑过来抓她。只要胡老师往这边迈一步,她就只好踩着烂泥钻庄稼地了!可是胡老师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笑眯眯转过脸来,看着她。
  娟看清了胡老师的笑。胡老师一笑,脸上的五官就全皱了起来,不好意思似的。娟一下就不那么害怕了。
  胡老师说:“吴慧娟,你去打针吧。防病的,不疼。”
  娟赶紧摇摇头。
  胡老师又说:“我刚打过。像蚂蚁咬的,不疼。”果然,胡老师左臂的袖子捋到了肩上,拿右手扒着。娟远远看着,又摇摇头。
  娟和胡老师一东一西站着。胡老师始终没再往东挪一步。风吹得庄稼沙沙响,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咕——呱,咕——呱。
  最后胡老师说:“今儿个不打就回村里打吧,一个星期以内,都管。”说完就转身走了。
  逼仄的天地又重新变得开阔。娟的心一下轻松了,她嘴里哼着刚学的儿歌,我是公社小社员■……一蹦一跳走了。
  三天以后,娟想着胡老师的话,勇敢地走进了村卫生所。出来的时候,她的脸涨红着,见人就说,不疼,真像蚂蚁咬的!
  那以后娟有过数不清的老师,胡老师却始终是最难忘的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小事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地温暖着娟的记忆。
  一颗宽厚仁慈的心,是阳光雨露,能照亮和滋润一个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