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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方阵.滁州

2011-12-29钱玉亮王明义穆世彬方玉峰郑鹏程胡艳娟王文忠王连侠潘纤云冯德斌郑远星王道琼程学武徐祥龙武佩河徐舟徐红夭夭毕子祥陈修斌徐世清李龙佐夫

安徽文学 2011年5期

  滁州建于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在这片文化底蕴深厚的土地上,韦应物吟咏出了脍炙人口的唐诗佳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北宋欧阳修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朱元璋从这里开始创建了大明王朝;清代吴敬梓创作了开讽刺小说之先河的皇皇巨著《儒林外史》。凤阳小岗村成为我国农村改革的发源地,群众离不开的好干部沈浩成为全国公务员学习的榜样。
  建国以后,滁州曾经出现过著名的天长文学现象和定远文学现象,在这两个文学现象中,产生了许春樵、陈源斌、王明义、钱玉亮、汤国建等一大批在全国有影响的作家和《万家诉讼》、《男人立正》、《打扑克》、《冰排上的英雄》等一大批优秀作品。
  本次方阵收录的作品,主要集中在文学新人和新作上,由于时间紧,组织仓促,尚不能代表滁州文学的整体创作实力,但是,从王文忠、王连侠、潘纤云、徐红、夭夭、武佩河、李龙、毕子祥、冯德斌、佐夫、穆世彬、徐世清等一批作家身上,还是看到了滁州文学的创作实力和潜质,相信本期文学方阵推出后,一定能为滁州文学带来新的创作激情和希望。
  李国彬 何冰凌
  
  
  
  少年幽梦
  ○ 钱玉亮
  
  十五岁那年,我停了学业,去一个道班当了养路工,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有一个梦始终挥之不去……
  ——题记
  
  不知从哪跑来了一条丑陋的瘦骨嶙峋的草狗,打它不走,撵它不走,每天垂头耷耳在道班周围打转,吃大家拉在屋山墙后的屎。大家吃饭的时候,它就蹲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看,那目光使人不敢与它对视。那目光太凄楚、太焦渴、太无助、太令人心碎,且喉节碾子一样不住地滚动,发出一种空洞而阴森的声音。少年后来就忍不住地给它一小块锅巴、一团饭什么的,又把刷锅水留给它喝,它居然把刷锅水喝得山响,喝得惊天动地。渐渐地,癞皮狗身上的毛发光亮起来,精神起来,同时也欢快活泼起来,见到道班里的每个人都摇头摆尾,讨好谄媚,又狗仗人势,对路人汪汪大叫,还不自量力地去追咬汽车。有一回它跟着少年在田埂上散步,还兴致勃勃冲到玉米地里去捉奸,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坏了人家好事。
  草狗出落得有些模样后,招来了一条大黑狗。黑狗追草狗追得很凶,废寝忘食。黑狗平时非常威严,挂拉一副驴一样深不可测的脸,迈着四条修长的腿,目光冷竣,从不乱汪汪。但一见到草狗,就他妈顿时威风扫地,酸不溜秋,不是低着头用鼻子去嗅草狗,就是伸出舌头舔草狗的裆,非常猥琐下作。草狗有时不理睬,它就翘起自己的腿,用舌头舔自己的家伙,炫耀自恋,不以为耻。狗鸡巴没有人鸡巴粗,又细又长,彤红的像一根小烙铁,并不怎样雄伟。
  终于有一天,黑狗疯狂地强暴了草狗。它趴在草狗的后脊梁上,身子一压,两条前爪兴奋地乱颤起来。草狗半推半就地甩了两下没甩脱,便一个劲地,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发出了“咩、咩”类似羊叫的声音……
  黑狗和草狗的前前后后,都被少年目睹在了眼中。少年起先只是好奇,没有什么反应,后来见黑狗迟迟不下来,觉得他妈的黑狗真是旁若无人,光天化日之下,狗胆包天,色胆包天,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有点欺人太甚,就捡起一块石头砸将过去。这一砸,两条狗就勾搭着一起跑起来,彻底诠释出了“狼狈为奸”的意义。少年见它们还不分开,真的有点愠怒了,又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砸过去。这一次砸在了黑狗的脊梁骨上,痛得黑狗汪汪大叫。就在黑狗叫唤的当儿,草狗身子一甩,把它从背上甩了下来。虽甩下了,可它俩屁股对着屁股仍然粘连在一起,一会儿黑狗拖着草狗跑,一会儿草狗拖着黑狗跑。一时搅得尘土飞扬。少年又捡起一根锹把长的树棍挥打过去,可它们非常顽强,仍然牢牢地粘在一起,死不分离。
  少年越发地来火了。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大好天,艳阳高照,晴空一碧如洗,大地万物生机勃勃;麦苗正在灌浆,杨树正在疯长;下了蛋的鸡在一个劲地咯咯,吃饱了的猪在墙角呼哧呼哧地蹭痒……寂静的田埂上,一个少年歇斯底里地在阻止着一场狗的欢爱,他像一少林寺的小棍僧,身手轻盈矫健,棍棒呼呼生风。说不清道不明是一种什么心态,是憎恨它们如此的肆无忌惮,还是出于对草狗的怜悯抑或失望?人心狗意无法沟通。草狗对主人的如此行径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主人平日里是一温良白净的少年,待它恩重如山,从未有过半点虐待,他虽是道班里烧饭的一小师傅,可他心慈手软得连宰杀鸡鱼也不会也不敢,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之狰狞了?是要置它们于死地,还是要它们断子绝孙?黑狗和草狗在少年的棍棒追打之下,仍如胶似漆死死地粘在一起。如果一开始还半推半就的话,现在则是旗帜鲜明,生死不渝的了,它们一会儿滚下埂畈,跌入沟底,一会儿又你拖我拽着顽强地爬将上来。一个狂狺不息,一个呻吟不止,扭结着撕扯着滚爬着,狼狈不堪,不成狗样,已到了彻底忘我的厚颜无耻的境地。在少年的棍棒下,它们跌跌撞撞地又趟过了一片麦田,正在拔节的青油油的麦子,被咯咯嚓嚓拦腰折断,汁浆四溅,一片狼藉。黑狗欲火中烧,两眼血红,草狗龇牙咧嘴,气喘吁吁,它们有坚利的牙齿但并不反抗,它们只一味地躲让和承受。黑狗的脊梁和它不屈的狗头挨了多少下,已无法记清了,它的嘴鼻已开始血流不止,一条腿也明显地折了,在软沓沓的顺地拖着,但它依然不离不弃。这是爱的代价。
  逃过了一大片麦田,又过了一条埂坝,一条明亮的河流挡住了去路。河流能挡住它们吗?几乎未加任何迟疑和思索,它们双双就扑进了冰凉的河里。它俩在水中高昂着不屈的头颅,一路浪花泅到了对岸,上了岸的它俩,依然心连心,根连根,相互牵拉着进入了一片芜杂的灌木丛中,继续着它们那场未完的轰轰烈烈的欢爱。河流有二十多米宽,少年只有望河兴叹,他目光一片茫然,一副十足的傻瓜模样。
  少年一直不知道,有一双大眼睛始终在不远处注视着他。那双眼中噙满了忧郁的泪水。
  迎亲那日,春香失踪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言,没有带走一件衣物。家人四处乱找,四处围追堵截,弄得鸡飞狗跳。春香!春香!喊声在村子上空不停地回响,此起彼伏,余音缭绕不绝,从晨曦初露找到日上三竿,从日薄西山找到月朗星疏,找得春香家人声嘶力竭,人仰马翻,奄奄一息。接亲的婆家人说:咋办?人财不能两空,没人,就得退钱,不退钱,就得找人。春香的爹一声不吭,一会儿把头夹在裤裆里,一会儿不停地抽烟,春香的娘用凉毛巾盖着头,躺在床上死了一样,也是一言不发,春香的哥笼着袖子蹲在墙根跟他妈被判了二十年刑的犯人似的提都提不起来。唯一还有一丝活气的,是春香妹妹的一双眼睛,一直在烟雾中扑棱棱转个不停。她倚在门框上,一双手在不停地撕揪着衣角,仿佛非要撕烂撕破不可。妹妹的那双眼睛,非常酷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的姐姐春香。
  春香的失踪令少年很是忐忑不安。春香的家人曾来道班找过,他们用疑虑重重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扫来扫去,扫得少年犹如芒刺在背,一时竟脸颊绯红,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春香的家虽离道班不远,可少年从未去过。他只知道春香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常在道班周围割秧草打猪草,他只知道每一次见到春香时心就有些慌乱,怦怦乱跳。春香那双大眼睛老盯着他,但少年从不敢与她长时间对视。
  午夜时分,少年一个惊魇,醒了过来,再也无法入睡。他摸索着披衣下了床,没有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地拔开了门栓。
  夜色如水,油菜花芬芳扑鼻。正是阳春三月,正是油菜花遍地怒放的季节,这个叫十八里集的道班房此时就像一艘船,静静地泊在花的海洋中。夜幕下的油菜花像涂了一层蜡,微微折射出了金属一样质感的光泽,这时的油菜花,比在阳光下香得更凝重,更黏稠,阳光下它只是香得飘逸,香得清脆,香得明亮,而夜色中它香得像河流,能感觉到它的流动和它的涛声。油菜花分两种,一种是黄花型油菜,一种是甘蓝型油菜。甘蓝型油菜株高茎粗,籽粒饱满,出油率高,但成熟期较长。甘蓝型油菜壮如一片片灌木,枝杈交错,蓬勃茂盛,风不易折断,荚不易爆裂,十八里集道班房后生长着的几乎全都是甘蓝型油菜,漫岗遍野,一望无际,花开季节,蜂蝶在一片烂漫耀眼的金黄色上满天飞舞,景象十分美丽十分壮观。
  
  少年没有上茅房,少年只是因为无眠而在夜间油菜花丛中的阡陌上随意地游走。寂静如水的夜色中,只有一弯浅浅的新月在迷雾中伴他独行,花粉沾满了他的衣襟,夜露打湿了他的鬓发,凉飕飕的风在拍打着他悒闷的胸膛,一切都是那么地说不清道不明,一切都是那么地混混沌沌,说是梦,也不是梦,不是梦,又恍然如梦。在道班房后一片岗地上,少年停下了游走的脚步,这里的油菜花覆盖了整整一大坡面的岗地,中间已密匝得无路可走,少年的目光无法穿透那层层叠叠的花海,此时的油菜花己湿漉得接近于一片沼泽了,不但目光不能穿透,身子都不能轻易陷入其中。忧闷的少年嘴里呢喃着念了一声春香,过了片刻,又深情地唤了一声,春香!再静默了片刻后,忧闷的少年便千愁百结,柔肠寸断地对着无垠的夜和漫野的花海大声叫了一声:春香啊!
  少年一下子被惊吓呆了。没有想到,在那稠密的浓得化不开的油菜花丛中,在少年啊声刚落之际,一声仿佛憋闷了许久许久、许久许久的呜咽,终于喷发出来。声音不高,有一种力量在强有力地压制着阻挡着,此时此刻所发出的,只是从边缘挤压泄漏出来的那么一隙,只因为是这一隙,才更无比的撼人心魄。
  一惊之后是一骇,一骇之后是一身冷汗。少年说,你是谁?你是……是春香吗?春香,是你吗?没有回答,那呜咽开始像一条越来越汹涌的河流,泛滥开来,势不可挡。少年一时六神无主,手慌脚乱,他不顾一切扑入了油菜花海中,迎着汹涌而来的声音的河流,奋力划拨而去。少年在中学课本中曾学过一个词,叫劈荆斩棘,此时他在油菜花丛中就挥舞着两只砍刀一样的臂膀,在劈荆斩棘,他把枝叶灌木一样坚硬的甘蓝型油菜砍得噼哩啪啦,花瓣犹如浪花一样在四处迸溅。
  真是春香,一个失踪了一天一夜的春香,一个就要成为别人新娘子的春香!
  少年呆愣住了。少年讷讷地说,你一个人藏在这儿干什么呢?
  呜咽开来的哭声,一下子就把少年的话语给淹没了。看不清脸庞,看不到泪水,只看到一个蜷曲着的身子在剧烈地悲恸,这是心在哭泣。少年知道,他的所有话语都是一片烟雾,只要一出口,就会被这锥心泣血的哭声消解得无影无踪。少年想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但又不敢贸然,想拔腿逃跑,但又拔不动。这哭声在夜半三更的上空凄厉得像一把利剑,能穿透人的胸膛,能让人窒息而死。
  不远处,道班房窗户的灯,陆续亮了,班长、老陈、大冯、癞头几个人寻声而来。在前领路的正是日前被少年打得半死的草狗,这狗日的此刻已好了疮疤忘了痛,在活蹦乱跳,一会儿窜前,一会儿又折身退后,生怕班长他们不认得路似的在引领着他们,还高高摇曳着那条旗帜一样的狗尾巴。
  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柱照在了少年的脸上。少年呆若木鸡。班长说,你他妈在作死你知道吗?班长吼道,春香家已快闹出人命了你知道吗?少年仍一言不吭,仿佛已呆傻得无可救药了。班长说,快,快把他弄走,待会春香家还有她婆家的人来,非把这小狗日的腿打断不可。大冯和癞头的四只手像钳子一样,死死把少年架出了油菜花丛,连拖带拽着往道班房走……
  少年有点倔犟,少年十分委屈,他什么也没做啊。
  泪水在少年眼中,哗地夺眶而出。
  
  
  林书记逸事追记
  ○ 王明义
  
  歪人村长
  
  说的是早年的事。
  早年,林书记当然还不是林书记,是刘家营子村的平头百姓一个,村里人都喊他林三歪子。林三歪子是浑号,他有大名,叫林有生。有大名不叫,而叫他浑号,这似乎隐隐表明村里人不大看重他,甚或不大待见他。这有点奇怪,年纪轻轻的一个人,怎么就让村里人看不上呢?有人说,就因为这家伙有点“歪”。说话的人并举例说明:林三歪子在自己家的地头立了一块木牌,上头写:有牲畜下地糟蹋庄稼,打死活该。后来有邻家鸭子下了他家地里,他果然就一竹竿敲死了。邻居说乡里乡亲的咋能这样?便要他赔偿。林三歪子说:我早就插了牌子,有言在先,赔个屌。邻居没办法,总不能为一只鸭子跟他打架,只好拉倒。又举例说明,天旱,村长耿贵安排排灌站给刘家营子提水浇地。林三歪子说:我估计过两天就要下雨了,别让排灌站给咱村提水了。耿贵问他:你能保证过两天下雨?林三歪子不能保证,但他说:那就别给我家地里浇水。耿贵没理他,还是安排给全村的地浇水,当然也包括林三歪子家的地。两天后,天并没有下雨,又过了两天才下雨。但是后来耿贵让林三歪子交水费,林三歪子就是一毛不拔。他说,我没让你往我家地里浇水,还说:你小舅子当排灌站站长,你就拿我们钱不当钱咋的?气得村长耿贵啥法没有。还举例说明:一个下雨天,林三歪子去翠湖集上布店里扯布,那女店老板把儿子抱在柜台上逗着玩,没及时搭理他,一直到把儿子哄下柜台才过来问他买啥布。林三歪子指了指架上一匹白布。老板娘就将那匹白布拿到柜台上,问量几尺?林三歪子说:我要看一下。于是他便将那匹白布在柜台上拉过来拖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不买了。老板娘再一看,那匹白布变成黑布了。原来,刚才她儿子在柜台上玩,鞋子上落下不少泥水,林三歪子将布匹在柜上拉来拖去,于是那些泥水全沾到布匹上去了。老板娘火了,说:你这人,将我的布弄成这样,你不买不行。林三歪子说:你柜台上的泥水又不是我带来的,妈妈巴子,关我屁事。说完转身就走了。老板娘追出门来,林三歪子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其实,所有这些关于林三歪子的所谓“歪”的行状,传来传去,难辨真假,而且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足为凭,再说了,在刘家营子每天像这类事多着呢,又有谁能说出谁是谁非来?你说他歪,或许还有人认为他正哩。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不,还真的就有人看上林三歪子了。
  谁会看上这个被村里人认为有点“歪”的林三歪子呢?是来刘家营子村蹲点的蚂蚁湾乡的书记高健看上了林三歪子。高健书记不仅看上了林三歪子,而且,竟还要提拔林三歪子当刘家营子的村长。咋回事?原来,高书记来刘家营子蹲点不久,林三歪子就跟他反映说,村长耿贵有经济问题。高书记问:你有啥证据?林三歪子拍着胸说:你们先从每年收缴的提水灌地费查,查不出问题,妈妈巴子,杀我头。高书记将信将疑,就叫人查村里的财务,果然就查出了问题。耿贵不仅同他的小舅子排灌站站长合伙贪污浇地提水费,还查出了其他经济问题。高书记便将耿贵的村长撤了,并决定提拔林三歪子当村长。高书记在乡党委会议上说:有人说这个林有生同志有点“歪”,我看这个小伙子,一点也不“歪”,他能勇敢地站出来反映耿贵的问题,为群众挽回损失,这就是正。这样的人我们不用,还用什么人?那个时候村里干部还未实行选举制,乡里党委书记决定提拔谁当村长那是很容易办到的事。不久,林三歪子林有生同志就真的当上了刘家营子的村长。
  林三歪子当村长,太出刘家营子人的意料之外了,但是,仔细想想高健书记的话,也并不无道理。看来书记就是书记,他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不过关于林三歪子当上村长的说法还有民间版本。
  其一,有人说,林三歪子能当上刘家营子村长,不单单是因为他揭露了耿贵的问题,还因为他有恩于蹲点的高书记。说,高书记到刘家营子蹲点不久的一天晚上,从村办公室开完干部会,在回驻地的半路上跌断了腿骨,躺在埂下边哼哼,被赌钱散场回家的林三歪子看见了。二话没说,林三歪子连夜背着高书记一口气奔十几里地,将高书记送到了乡医院。那可是个寒冬的夜晚,要不是林三歪子,那一夜,高书记真够呛。所以高书记提拔林三歪子当村长也是要报他的这个恩。
  其二,这个版本就更奇特了。说,林三歪子能当上村长主要是得力于一个人,这个人叫朱秀兰。说高书记到刘家营子蹲点,不久就看上了颇有几分姿色的寡妇朱秀兰。能被乡里书记看上,这对于乡村美丽寡妇朱秀兰来说当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一来二去,二人就搭上了。这事当然很秘密,几乎没人知晓,但不知怎的就被林三歪子晓得了。林三歪子心眼大,就认了朱秀兰作干妈。尽管朱秀兰只比林三歪子大三岁。朱秀兰想提携自己的干儿子,就跟高书记吹枕头风说:我的干儿子不就是你的干儿子?让他当个干部,将来你蹲点走了,我也多个照应。朱秀兰说得在情在理。再加上,那个冬天的夜里高书记摔伤腿,就是在去朱秀兰家的路上发生的。就这样,高书记让林三歪子当上了村长。
  
  当然,民间版本,说得再怎么有鼻子有眼的,也上不了台面,更不能采信。民间版本属野史,属传说,属故事,其价值只在于茶余饭后,再说了,如今这年头,只要谁发财了,当官了,立马就传内幕新闻,也属正常,但只能听着玩,千万别太当真。
  林三歪子林村长就是那年头里蚂蚁湾乡的一个明星,关于他的故事传说当然就多,连他自己也说过:哥就是一个传说。
  先说一个林村长提升为林书记的故事。
  林三歪子当村长后,有一个人很替他担心,这个人就是他幺叔林小秃。林小秃虽然是林三歪子叔,但年龄也只比他大一两岁,从小两人一起上树抓鸟,一起下沟逮鱼,一起到村北边国营农场地里偷红薯,一起偷看农场女工在水塘里洗澡,有时又一起被人家捉了挨揍。长大了,林三歪子歪事多,林秃子老实本分,但两人还是感情好,常在一起唠话儿。现在林三歪子忽然当上村长了,林秃子就跟他说:我估摸你这村长当不长久。林三歪子问:为啥?林秃子说:我咋看你也不像一个干部。林三歪子说:我这不才当上吗,时间长了保准像。林秃子说:你这个人我还不晓得。你说说,当村长的还能赌钱?林三歪子笑了,说:咱那不算赌钱,小玩玩。林秃子说:那就算我今个没说。林三歪子说:从今往后,我不玩麻将了,可成?林秃子说:你能啊!说完摇了摇头,走了。
  真不出林秃子所料,林村长白天忙村里的工作,晚上回家,那帮牌友来喊他,他不知不觉抬脚就跟他们走了,等到他想起幺叔林秃子的话,人已经坐到牌桌上了。一回两回,他便将林秃子的话彻底给忘了。但是有一天,干妈朱秀兰把他喊去狠狠骂了一顿,说:你真是糊不上墙的狗屎,不想想自己现在啥身份,那些臭毛病还不改,我告诉你,现在耿贵已经将你赌钱的事告到乡里了,听说高书记发火了,我看你这村长也算当到头了。虽然干妈比林村长只大了三岁,但骂起他来一点也不客气。干妈一顿骂让林村长浑身直冒汗,临了,林村长说:干妈,是我不对,今后,我再也不敢赌了,明个我就去向高书记认错。
  第二天一大早,林村长就到了乡里,他敲开了高书记宿舍的门,将一个纸包放到桌上,高书记问:啥?林村长说:是我的一根手指头。高书记问:咋,咋回事?林村长说:高书记我错了,今后我再不会赌钱了。再赌,你就毙了我。高书记打开纸包,里头果然是一只血糊糊的手指头,再看林村长,左手被一块布包着,正滴着血。高书记吼道:你狗日的还不赶快去医院!
  不久以后,高书记在一次干部会议上很动感情地说:刘家营子村长林有生,虽然犯了错误,玩麻将耍钱,但他能知错就改,并且自己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来表决心,真是一条硬汉子啊,我们所有的干部都应该向他学习。
  这年底,林三歪子林村长被批准入党。
  就在林村长入党的第二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一年四月里,林村长干妈朱秀兰突然死了。
  朱秀兰守寡多年,跟前只有一个女儿,才十多岁。林村长便决定由他来给干妈办理丧事。林村长说,我虽然是朱秀兰干儿子,但我一定要将干妈的丧事办隆重。除了一切照村里的老规矩办以外,林村长决定将干妈送县城殡仪馆火化。殡葬这天,林村长通知了刘家营子村所有手扶拖拉机全部开来给朱秀兰送葬。这一天,近百台手扶拖拉机扎着白纸花,拖拉机手头披白布巾,浩浩荡荡轰轰隆隆开出了刘家营子,开出了蚂蚁湾乡,开进了县城大街。一时间,千米长的手扶拖拉机队伍缓缓在县城大街上行进,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腾起的烟雾,加上乐队奏起的哀乐声,送亲队伍的哭声,满街弥漫,把县城的人都惊呆了。这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有谁曾经见过这样的送葬队伍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满城的人都涌到大街上看稀罕。于是整个县城沸腾了。林村长将朱秀兰的丧事办得如此隆重,这在刘家营子当然也从未见过,这令许多人很感叹。但是也有人大不以为然。这不,就有人到乡里告状了。
  下台村长耿贵领了几个人到乡里找到乡长反映说:林三歪子林村长利用职权为自己的干妈处理丧事,大搞封建迷信,大操大办,还强迫全村各户开着拖拉机为他干妈送葬,这哪像个村长干的事?哪像个党员干的事?像这样的人再让他当村长,刘家营子就成了他家了。我们坚决不要林三歪子再继续当村长。刘乡长说: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等高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我们会研究调查处理的。高书记回来后,乡长就跟高书记说了刘家营子的事。高书记鼻子哼了哼说:刘家营子的事我了解,别听耿贵那帮鸟人胡屌扯。
  五月份,县民政局工作简报发文,表彰蚂蚁湾乡刘家营子村村长热心为鳏寡人料理丧事,并实行火葬,体现了社会的温暖和谐和文明进步。同时县农机局的工作简报也发文表彰蚂蚁湾乡刘家营子村村长利用特别方式对全村拖拉机手进行安全教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这年年底,林村长升任刘家营子村书记。
  林书记幺叔林秃子挠着没毛的脑壳子说:三歪子狗日的神了!
  下台村长耿贵在家里生闷气,一脚踢死了在他脚边打呼噜的老猫。
  
  茶杯有道
  
  林村长当了刘家营子村书记。书记才是村里的真正当家人。当家人当然得有当家人的样子,于是林书记就渐渐懂得派儿了。
  用林三歪子林书记自己的话说:民就是民,官就是官,不能搅混了,要不,谁还尿你个屌。所以自从林书记当了书记,就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了。比如头发,由原先向两边分着梳的,改成了向后梳。开始,有些头发不理解啥意思,老往原来的方向犟,有时干脆就直愣愣地竖在头顶上。林书记在镜子里头瞧见了,就骂声“妈妈个巴子的”,然后就往头上撩水,然后再用手掌将那些竖着的头发使劲往后脑壳上压,几回下来,终于将头发弄顺了,都齐齐地背向了脑袋后头。头发改了样子,老婆看了觉得怪怪的,有时就盯着瞧。林书记告诉她,这叫领导头,乡里书记、县里书记都梳这头。他跟老婆说,你没听人说过,日子混得好,头发向后倒。咱这发型,一看就知道,混得不赖。
  于是,林书记就每日里亮着水光光的头,在村子里走动。
  林书记走路也变了样子,不像过去那样匆匆的了,变得慢了,那样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晃着,手在后头背着,肚子在前头微微的挺着,显得很稳重,很沉着的样子,尤其身上的袄子,也不再死板板地裹在身上了,而是改成披在肩上,这样走起来,袄子被风扇得一飘一飘的,的确显得不一般。特别在冬日里,他把披袄子改成了披一件黄色的毛领军大衣,这就更显得潇洒而威风了。
  林书记当书记,也学会喝茶了。一开始,林书记觉得开会时,面前放一只茶杯,倒上水,说话时,不时喝一口,这也很派,人家乡里头、县里头书记也全都是这样的。后来,林书记才晓得,开会时面前放一茶杯,不光气派,还真有实际作用,有时候说话卡壳了,端起茶杯喝一口,水喝下去了,下句话咋说也想好了,放下茶杯就接着说,让人一点也看不出破绽。不过,直到一次去县里头参加三干会,才使林书记真正领略到领导喝茶的风采。那次是第一次去县里头参加三级干部大会,他坐在台下,他忽然看见范书记面前放的茶杯非常异样。那是一只玻璃瓶做的茶杯,雪亮的盖子,透明的身子,瓶里头绽开的绿色茶叶漂浮在淡绿色的水中,煞是好看。只见范书记,说一会,就拧开瓶盖子喝一口,喝一口后,就轻轻地放下瓶子从容不迫地接着作报告。范书记轻松优美的动作,配上这精致的茶瓶子,这画面简直妙极了。林书记悄悄对身边的乡里的高书记说:范书记喝茶的玻璃瓶子真好看。高书记说,这玻璃瓶子原先是装咖啡的,盖子是后做的,不锈钢的。林书记艳羡地说:真不错!于是,林书记便忘记了听县里范书记作报告,而只是全神贯注着范书记面前的茶瓶子,观摩范书记优美的喝茶动作,同时也为自己过去的无知难过。用一只搪瓷缸子喝点白开水,还觉得派,真是太土了。于是林书记暗暗决定,一定要置办一只像范书记那样的玻璃茶瓶子。
  
  真应了那句名言,世上的事就怕认真二字,林书记下决心要置办一只玻璃茶瓶子,第二天还就让他真的办成了。三干会第二天上午分区讨论,林书记坐不稳屁股,就偷偷溜出会议室,跑到大街上逛商店,当他逛到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店时,在一节柜台前眼睛一亮,他看到那玻璃柜台里就放着一溜和县里范书记茶瓶一模一样的瓶子。就是盖子不是亮亮的,而是黑黑的。林书记一阵兴奋,就问服务员:那货价上的加非咋回事?服务员笑了笑告诉他:那不叫加非,叫咖啡,是饮料,喝的。林书记想起了在会场上高书记的介绍,但他也顾不得脸红了,赶紧问咋喝法。服务员说:用开水冲着喝。林书记说:我买一瓶。林书记抱着咖啡瓶子回到住处,立即打开,用开水冲了一杯,才喝一口,林书记立即吐了。林书记想,这东西肯定变质了,又苦又涩,味道呛人。林书记骂了声“妈妈个巴子”,就将瓶里的东西全倒垃圾桶里了,然后用开水将瓶子洗干净,接着又上街买来茶叶泡上。林书记坐在床边,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子,眼看着瓶中的茶叶一颗颗绽开,水的颜色渐渐变绿。林书记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抱了瓶子直奔讨论会场。在会场上,他悄悄一比较,除了盖子颜色不同,他的杯子和县里范书记的杯子一模一样。林书记不由暗暗在心里头笑了。
  县里三干会结束后,林书记回到村里,召开会议传达县里三干会精神。他面前的茶杯便换成了那只玻璃瓶子。只见那透明的瓶子里茶叶盛开,茶水碧绿,煞是好看,而他捧起瓶子喝茶的那姿态、那风度、那气势真和县里范书记颇有几分相似。这场景让参加会议的人看得有点发呆。大家发呆的神情让林书记尽收眼里。于是林书记说话更加滔滔不绝,于是林书记更是频频举起玻璃瓶子,慢慢地很斯文地呷了一口后,又继续传达。
  就在林书记又一次滔滔的时候,忽然啪地响了一声,林书记吓了一跳,他低头看桌上,玻璃茶瓶不见了!转身,只见村文书小李提着暖水壶正惊慌地站在一边。原来文书小李见林书记玻璃瓶子里茶水不多了,便过来给他续水,谁知这玻璃瓶子没把,传热又快,这边右手提暖水壶水往里一倒,那边提玻璃瓶的左手就烫得吃不消,于是手一松,那玻璃瓶就落地下了。
  林书记看看地上破碎了的玻璃瓶子,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小李,骂了一声:妈妈个巴子!然后就宣布散会了。
  
  
  
  故乡和牙痛
  ○ 穆世彬
  
  母亲在父亲还在那儿的时候,故乡就在那儿,无论寒暑都会让我牵挂。母亲不在了,父亲还在的时候,故乡也还在那儿。喑哑沉默,稀疏老旧的老屋里住着父亲,和故乡越来越稀疏的老人们。父亲离开故乡来到城里的时候,我知道故乡早晚有一天会被我们抛闪在脑后。
  父亲在城里过得很气闷。我看得出来,他的烟越抽越凶。父亲在城里没有朋友。父亲也不喜欢看电视,又不敢上街。主要是因为他的眼睛不好。父亲说,干嘛要害人害己哩。意思是说自己眼神不好,真在街面上冲撞了车辆,让人家和自家都不得安生。
  一家人也没有时间陪他。我和爱人上倒班,成天昏天黑地黑白不分。女儿比我们还苦,虽然是上小学,但学业也够沉重,星期天也不敢稍为松快,说是别的同学都在补这个那个,自己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落在了后面,所以星期天也得赶紧加练习题。
  只有我时不时地抽空和父亲说上几句,绝不是聊,只能是简单地问上几句。可是一张嘴便哈欠连天,父亲便嘱咐我赶紧去睡。我看父亲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别闷在心里,我们只能照顾好你的吃喝,你心里想什么就说,我们好理解。父亲说,最近老是牙疼。我说我明天抽空带你到人民医院牙科让大夫给您瞧瞧。父亲说牙疼是小事,主要是今天老家的人打电话来说老吴死了,就是我们村东头的秃子老吴。人家老了我肯定要去随个白喜。
  我说那您这牙疼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拔了利索!父亲很干脆地说。
  我说那等您回来再拔吧,拔了再镶。
  父亲说我让李拐子帮我拔,不是正好!两便!
  李拐子是我们老家的乡村大夫,治个头疼脑热不在话下,他还兼职拔牙,而且拔得痛快,不疼。
  从老家回来的时候父亲少了一颗牙,不过是一颗靠里面的槽牙。父亲不让镶,说自己是老掉了牙,正当时,也没人笑话,又不耽误吃饭。我知道他是心疼钱。
  没过多久,老家又来了电话说,前村的二表舅昨晚上老了。我们那儿忌讳个死字,人死了都说老了。二表舅去年就查出来是肝癌,死前在床上疼得翻身打滚。二表舅才五十大几岁,眼看再活上几年就能算上高寿了。没成想摊上这病,这人看看就瘦了,看看就没了。
  从二表舅家回来,父亲又少了一颗牙。这回是一颗地道的门牙,想瞒也瞒不住。说话眼见着就兜不住风。父亲感慨地说,前几天这牙就在嘴里晃晃悠悠,我寻思是不是又有哪个老家人要老了,看来还真应验了。好在李拐子还在,要不然拔牙都找不着人啰。
  父亲的牙就这样越掉越少了,老家人也好像真随着他的牙,少一颗就老一个人。父亲就对自己的牙格外重视。他每天坚持早晚刷牙饭后漱口,还学了牙保健的办法,就是没事磕巴牙。但即便这样在父亲每天的“笃笃”的磕牙声里,老家也还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打电话来报丧,说又有谁谁怎么又老了又去了。就这样每回去一趟,父亲就会照例少一颗牙。现在父亲的牙已经少得很可怜了。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镶。
  父亲说还有甚个办法,哪一天我得去把我这嘴里剩的几颗牙一古脑儿给起了,老家人就当提前老了一回,恐怕就没人再老了吧。
  我想父亲这话说得太不着边际,好像老家老了人都是他的牙给闹的。也不好劝解他,老人的思想有时让我们做儿女的就是没法理解。
  就在父亲掉得只剩下一颗牙的时候,父亲忽然说这回这颗牙疼得有点作怪,前两天疼得厉害,这两天忽然又不疼了,怕是又有谁要老了吧。父亲说这回他要早回去等两天看,别又是人还在的时候没见上一面,一抹脸就又不在了,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了。
  父亲执意要回去看看,说再顺便找些人把老屋拾掇拾掇,这老屋久没人料理就要坍了。我怕他回去久了没人照顾。父亲就说老家还有些五亲六眷,谁家少得了他一口吃喝。
  就这样,父亲回去有两天了。
  这天大清早,我的一颗后槽牙开始隐隐作痛。这当口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家一个远房表侄打来的。
  他说表叔你打我吧,骂我吧。
  我的心一沉,就说你快说事儿别那个了,急死了我你狗日的偿命。
  表侄哭着说,我叔爷老了!昨晚儿还在我家喝一大碗玉米粥呢。他说的叔爷就是我父亲。
  我的头嗡地响成了一片混乱。
  
  就这样父亲没能让李拐子拔了他最后的那颗牙。看来父亲就是他自己最后的一颗牙,他把自己给拔了去了。
  父亲故去了很长一段时日后,一天,女儿忽然问我,爸爸,什么叫故乡。
  我说,故乡就是故去的故,乡人的乡。
  意思就是说,所有人总有一天都会离开她。
  
  
  小镇人物三题
  ○ 方玉峰
  
  韩五
  
  韩五是个卖猪肉的屠夫。
  韩五这人生得憨厚,人缘好,人缘好生意自然做得好。
  倪二也是个卖肉的屠夫。与韩五不同,倪二生得尖嘴猴腮,喜欢在秤上做些手脚,生意自然做得没有韩五好。时间一久,倪二便在心里妒忌起韩五来。常言道:妒忌是魔鬼。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这魔鬼现在就藏在倪二的肚里。倪二在外面造韩五的谣,说韩五缺德,昧着良心卖瘟猪肉,坑害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说的人一多,大家还真就信了,并且有的人还说,韩五这人表面上看上去忠厚老实,敢情这全是装出来的。
  韩五的生意突然清淡下来,一个早市,还买不出半边猪肉。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倒是一旁的倪二生意好了起来,早早地卖了肉,嘴里吹着口哨回家去了。每次临走前,倪二还向韩五打了一声招呼,倪二说,我走了,你就继续在这儿卖吧。见倪二生意这样好,韩五心里也觉得奇怪,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韩五这人实诚,他不会往别处想。
  
  韩五的媳妇不知从那里听到的传言,她回家告诉韩五,街上传你卖瘟猪肉呢。韩五一听,如梦方醒。他说,怪道这样。那又是谁在外面造自己的谣呢?韩五突然想到了倪二。
  这天一早,韩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