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学研究为什么不能深入
2011-12-29蔡克难
出版科学 2011年4期
[摘要]三个原因造成编辑学研究的停滞:缺乏对编辑学基础理论的研究,缺乏对编辑学理论研究必要性的正确认识,缺乏持续的、有力的组织和必要的宣传。
[关键词]编辑学研究基础理论缺乏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853(2011)04-0025-04
1缺乏对编辑学基础理论的必要研究
在我国,开展编辑学理论研究迄今已有近30年的历史。作为一项学术研究,出版界和学术界给予了高度重视,创办了很多专业期刊,发表了很多研究论文,建立了全国性的学术机构,经常举办全国性学术会议,并且将学科引入大专院校开展编辑学教育。
认定编辑学理论研究已经取得很大成就的文章发表了不少。可是时至今日,如果有人要问“什么叫编辑”“什么叫编辑学”“编辑学的研究范畴是什么”“编辑活动的本质规律是什么”,甚至“为什么要研究编辑学”“编辑学研究有什么实用价值”“编辑学的学科组成有哪些”诸如此类编辑学最基本的问题,恐怕并没有几个人能够说清楚。尽管这些年来出版的编辑学研究论著很多,但探讨这类编辑学理论的基本概念、基本问题的却很少。一门学科,如果连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要研究些什么,为什么要去研究它都说不清楚,这样的学科,无疑是不能使人信服的。
许多人提出,开展编辑学理论研究“归根到底”为的是指导编辑社会实践。可编辑学究竟要指导什么样的社会实践?应该从什么水平上去指导编辑社会实践?这个问题并没有弄清。有不少学者断言,编辑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或者明确认定,编辑学是一门实用科学。这种论断当然不错,可过分强调编辑学理论的实用性,一不小心就会将“编辑学”研究变成“编辑术”研究,从而导致心得体会、经验交流长期占据上风,而颇费思忖的基础理论、对编辑活动本质规律的探讨则被人忽视。更多的人热衷于研究小领域,如“图书编辑学”或“期刊编辑学”,而无视揭示各种不同形式编辑活动普遍规律的编辑学基础理论。学术研究长期处于这种状况,不免使人对编辑学存在的必要性产生疑问。就在不久前的一次编辑学全国年会上,又有许多人在议论:“其实编辑无学”——形势似乎又回到十几年前。
多年前,笔者就曾大声疾呼,要加强对编辑学基础理论的研究。符合科学规律的编辑学理论,首先要能够阐明编辑活动的原始动因或本质属性,要能够解释不同形式编辑活动的演变,要能够揭示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民族文化、不同社会形态中编辑活动的本质规律。一句话,编辑学的真正建立或者能够成立,首先有赖于基础理论的建立,编辑学理论研究需要有一定的深度和高度,由其阐明的编辑活动规律,不仅要能够概括过去的编辑活动,解释现在的编辑实践,还要能够科学地预见编辑活动将来的必然。虽然编辑学理论最终需要回到实践中去指导编辑活动的社会实践,但是,脱离编辑学基础理论指导的所谓“实用编辑学”,都难免其局域性、片面性、阶段性,难有广泛的适应性,更难有科学的预见性。
当前,加强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显得迫切。
如果将编辑学理论体系比喻为一只木桶,那么围成这只木桶桶壁的木板至少应该包括阐明编辑活动基本(或普遍)规律及相关概念体系的编辑学基础理论、古今中外各个时期编辑活动的历史、书报刊画音像影视广播网络等各个不同领域中的实用编辑技术、各国各民族不同文化背景中编辑活动的比较、不同社会形态编辑活动的组织管理及相关法学、伦理学等学科理论的研究,其中最短的一块木板决定编辑学理论体系这只木桶的学术容量。以目前的状况观之,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毫无疑问是这只木桶的最短壁。换句话说,它决定了编辑学理论研究的深度——在编辑学理论体系中,编辑学基础理论甚至可以说是这只桶的桶箍——离开了这个桶箍,整个编辑学就不能成立。
编辑学基本理论的建立和完善,是编辑学作为一门学科得以存在的前提。
没有准确而符合逻辑的定义,连必要的学科范畴都没有规定,由此开展的“理论研究”会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大概,除了“编辑学”三个字大家都在用而外便没有什么共同之处。缺乏应有的理论交锋,少了必要的学术争论,散漫而外,说不上学术的深刻性,更何谈科学的必然性。
因为编辑学基本概念不清,所以,研究者虽然相聚在编辑学这同一面大旗之下,讨论的却可能并不是相关的问题。也正因为此,编辑学研究兴起近30年,观点挺多、形式不少,可说是热热闹闹,但理论上的进步却不大。编辑学理论研究还远没能够得到深入,譬如,对“编辑”概念认识的不同,使人们对编辑活动滥觞的认定相差了数千年:譬如,对“两种编辑”的分辨不清,导致对编辑学研究范畴的失认;再譬如,对编辑学研究对象的肤浅认定,导致将编辑术当作编辑学来加以研究甚至,对于为什么要开展编辑学理论研究,应该怎样将编辑学研究与编辑实践相结合等基本问题,许多年来也还远未被说清楚,甚至还不被人们重视。
一门没有成熟基础理论的学科,就像没有打下牢固基础的楼房一样,是不可能稳固、长久、独立存在的。
2对开展编辑学研究的必要性缺乏正确认识
编辑学理论研究之所以难以深入,不仅与缺乏必要的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有直接关系,而且与人们并没有真正弄清楚为什么要研究编辑学关系密切。
究竟编辑学理论研究有什么用呢?其实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虽然编辑学理论研究开展迄今已有不短的日子,可展目全国,真正关心和热心参与编辑学理论研究的人非常有限,有关出版管理部门的人员更是很少参与,坦率地说,如果不是职称的关系,恐怕参与的人会更少。缺乏群众基础的理论研究维持尚且不易,还怎么谈得到深入?
实用性,这是当下促使人们投入精力的原动力。而由于缺乏必要的揭示和宣传,编辑学研究的价值并没有被多数人感知。
那么,开展编辑学理论研究的价值何在呢?科学的编辑学理论能够为我们揭示编辑活动的普遍规律,从而使我们能够主动地按照编辑活动的客观规律来展开编辑实践。
以服装为例。服装最初出现,原始动因应该是为了蔽体(这一点,我们从残存的原始部落生活状况中可以发现)。尔后,随着社会发展,服装的作用日益增多,出现了诸如保暖、美化及区分民族、身份、社会地位等多种作用。但是,无论如何变化,是凡被叫做“服装”的,其原始作用——“弊体”是决不会消失的。无论哪个历史时期、哪个社会形态,也无论哪个民族,人们只要有“服装”在身,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要能够蔽体——哪怕穿着的仅仅是兽皮、树叶。试想,如果哪位穿上服装却偏偏露出私处,那还能叫服装吗?社会必定不能接受这样的服装,因为这样的服装违背了本质规律。蔽体是服装的本质属性,服装要能够蔽体,这是服装的基本规律或普遍规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随着社会发展,服装成为商品,可以进入市场,其生产销售过程必须服从普通的商品规律,可是,商品属性并不能掩蔽服装必须或必然蔽体的客观规律。
编辑活动最早出现的原始动因是什么?先哲孔子编《六经》可以为我们揭示。《六经》之《诗》《书》《礼》《乐》《易》《春秋》本非孔子所著,可它们符合孔子的文化思想或追求或提倡,孔子便将其拿来为己所用。对孔子的这一社会活动,后世的史学家都有评价:“孔子的整理六经有三个准绳:一个是‘述而不作’,保持原来的文辞;一个是‘不语怪、力、乱、神’,删去芜杂妄诞的篇章;一个是‘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排斥一切反中庸之道的议论。”孔子编《六经》并非自用,他是要将《六经》通过教学扩散,对此,匡亚明进一步揭示说:“孔子就以这种‘春秋笔法’使《春秋》这部历史书同时成为宣传他的观点的政治教科书。”中庸之道历来为孔子所提倡,孔子不是以自己的文章去宣扬本人的思想,而是借他人的作品扩散自己的思想,笔者历来认为,这就是编辑活动的原始动因和普遍规律。这种通过选择他人作品进行扩散来表达自己世界观的方式,对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比自己写作更加“客观”,因而更加有效。
观察后世的编辑活动我们不难发现,上述编辑活动特征具有普遍性:通过对他人作品的选择、加工和有效扩散,从而使编辑者自己所喜好或提倡的价值观得到扩散,进而对整个社会产生影响,这就是一切编辑活动的客观规律。尽管像服装一样,编辑活动后来也出现了满足文化需要、积累文化成果、获取经济利益等客观作用,可这种种作用都不能掩盖编辑活动的本质属性和本质作用。编辑活动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作用是本质的、不灭的,不论从事何种形式的编辑活动,不论处于何种社会形态和历史时期,也不论编辑是否有意为之,编辑本人的世界观最终都将通过编辑活动被表达、被扩散,并对社会意识形态产生影响,而通过对人们思想、观念、行为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教化与引导终将对人们的社会实践发挥作用。
阐明上述问题的目的何在?笔者所要说明的是,如果上述推论确实揭示了编辑活动的客观必然,如果就此确立了符合科学规律的编辑学理论,那么编辑社会实践就应当按照编辑学所揭示的这种编辑活动规律来进行。换句话说,对编辑活动的要求就不能脱离其本质属性,不能不时刻考虑编辑活动必然的、本质的后果,不能只看到满足需求、获得利润,而应当看到编辑活动对整个社会意识形态必然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要能够学会利用编辑活动这种特有、客观而有效的作用,积极主动地对社会施加影响。以我国的现状而言,消除愚昧落后、打破封建传统、宣扬民主意识、建立法制观念、推广科学技术、改造文化思想乃是社会发展的急需,编辑活动理应将此作为自己的本质目标。比对我们出版改革实践中的利润指标、承包管理,我们是否按照编辑活动的本质属性,实现了编辑理应对社会的贡献?编辑实践是否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出版改革不应当仅仅是经济的,更应当是文化的、精神的、思想的、意识形态的。这样的理论研究,其应用于社会实践的实用价值安能小觑,这样的编辑学理论研究,其必要性、迫切性岂容怀疑!
3缺乏持续、有力的组织引导和必要的宣传发动
编辑学理论研究需要明确的目标和持续不断的组织和引导,在编辑学理论初创时期更是如此。
出版改革以来,出于对社会实践进行理论指导的需求,编辑学理论研究开始受到关注。20世纪80年代前后,开始有了经常性、全国性的出版理论研讨活动,建立了中国出版发行科学研究所。最初,在科研所和全国版协的组织下,不断举办全国性出版理论研讨会;1992年中国编辑学会成立以来,编辑学理论研究更是在组织上获得了保证。
这些年来,各种层次的编辑学理论刊物不断面世,越来越多的大学建立了编辑学专业的教学研究机构,全国范围内专职从事编辑学理论研究的人也已不少,表面上看编辑学理论研究不可谓不受重视。可细细分析就不难发现,从全局来看,目前编辑学研究实际上大多是自发和散漫的,既没有统一的组织,也没有一致的目标,更没有稳定的队伍或共同努力的攻关。人们不知道进行编辑学理论研究的现实意义,不知道阻碍编辑学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问题所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进行编辑学理论研究,不知道编辑学研究该朝着哪个方向、什么目标渐次深入。
作为学术团体的编辑学会,承担着组织和引导学科理论建设的重要任务。可历年来,由其组织的年会征文和讨论主题不断更换,不仅没有必要的连续性,而且大多是属于阶段性、经验交流性质的话题,说不上科学理论所必需的深刻和系统。
在编辑学作为一门新学科最初兴起时,通过对一些人们关心的现实话题的讨论,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是很好的宣传组织方式,但学术研究、学科建设不能总是处于这样一个水平。编辑学理论建设需要有长远的规划和设计,对某些编辑学基本理论的难点,需要组织必要的学术攻关。在当前,尤其需要首先明确编辑学理论研究的现实意义,同时需要明确,不能以编辑术研究来代替或将其等同于编辑学研究。
编辑术研究作为对编辑实践的观察和分析,无疑对编辑学理论的建设和发展有重要意义,但对编辑术的研究若不锐意加以综合、概括并使之提高、升华为理论,这样的研究并不能真正成为科学的理论研究,也不可能由此形成一门符合逻辑的科学理论。
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的意义,在于其较之编辑术研究领域更加宽广,探讨更加深入,更具有前瞻性和对实践的普遍指导意义。在当前来说,编辑学基础理论研究的深入和发展是决定编辑学理论体系能否存在的关键。
——编辑学是一门什么样的科学?编辑学的研究对象是什么?编辑学的学科组成有哪些?编辑活动的本质规律是什么?编辑活动对社会的本质作用是什么?开展对编辑学理论研究的现实意义是什么?应该如何开展编辑学理论研究?
——书报刊画、音像影视、广播网络等不同领域中的编辑活动有什么异同?不同国家民族、不同文化种族的编辑活动有什么异同?不同社会形态、不同历史阶段的编辑活动有什么异同?这一系列变化和发展有什么规律?
——随着社会或科学技术的发展,未来的编辑活动形态会有哪些必然的变化?编辑活动应当如何主动适应社会的发展变化?怎样根据编辑活动规律积极主动地开展编辑社会实践,发挥编辑活动对社会应有的、本质的作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实现对编辑活动价值的有效评价?
这些,应当是编辑学理论研究当仁不让、责无旁贷的内容。可是,我们目前所能看到的编辑学理论研究是些什么话题?
编辑学研究不仅需要明确的目标和有效的组织、引导,还需要足够的宣传发动,只有使编辑学研究的重要性、实用性和科学性为多数人所了解,才能使编辑学理论研究得到应有的重视,才能促使更多的人来关心和参与编辑学研究。
应该使更多的人认识到理论、尤其是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和社会价值。在社会科学领域里,科学的理论研究具有实际、普遍而意义深远的特有价值,它可以使人们站得高、看得远,避免或少犯错误、少走弯路,提高社会实践效率。虽然编辑学基础理论可能不能回答编辑应该如何避免出版物中的差错之类技术问题,却能够对整个国家民族某个历史时期的编辑活动或文化建设负责。
对编辑学理论研究现实意义的宣传,能够使国家有关管理部门看到编辑活动特有的、实际的、重要的社会意义,从而对这种理论研究给予更多的关注或投人。目前,作为大学或更高层次的专业教育,国家尚没有将编辑学研究作为一项成熟或独立的科学加以接受——大学里的编辑学专业其实大多设置在其他学科名下,这种令人尴尬的现状,与编辑学理论建设和发展的滞后是关系密切的。
有人提出,对编辑学理论建设加以组织和引导,会压制百花齐放或影响不同观点的表达,其实并非如此。我们所说的引导只是为了改变目前这种漫无目标、话题分散,只是为了能够集中人们的目光,使相关的理论研究能够更加有效。
某个阶段集中人们的注意力于某些编辑学基本概念的研究,某个阶段集中人们的注意力于编辑学学科组成的研究,某个阶段集中人们的注意力于编辑史学的研究等,无疑将极大地提高理论研究的有效性,同时也能够形成阶段性的研究成果,这个成果又可以成为后学的靶子——成熟的理论会变得更加成熟,错谬的理论必然难以长久,而理论的疏漏则可以因此而得到完善。这种组织引导可以通过专业刊物组织专题讨论或征文,编辑学会确定公布研究计划和年会的主题来表达,有关大专院校更应该就此形成自己的研究特色。在这样的研究基础上产生相应的学术权威或专家,应该是合理和可望的。
科学的理论研究需要有必要的超脱和高度,它不能沦落为当下社会实践的附庸,明确这一点也很重要。理论研究应该按照自身规律发展,百家争鸣与科学的引导都是十分必要的。
注释
[1]范文澜.中国通史[M].北京:商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