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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木铎之心

2011-12-29细细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11年11期

  每个月末没钱的时候,买不起书,又害怕图书馆逾期的罚款,我就会带上一瓶水,在各位“上帝”中一起混进新华书店,选好要看的书,在一个角落里席地而坐一下午,面前各色人腿穿梭不止。买书的人很多,大捆大捆往家搬,却大多没意识到自己买的是书。
  木心的书就是坐在图书大厦冷冰冰的地板上看的,而且是特别适合坐在地上看,免得大跌眼镜碎了镜片,也免得笑得滚到地上摔伤了屁股。
  他是知识分子的清高加上骑士的浪漫;又或者知识分子的迂腐加上骑士的空想。其为人,在他的《琼美卡随想录》中的一句话可以概括:“不谦而狂的人,狂不到哪里去;不狂而谦的人,真不知其在狂什么。”
  且看木心老先生如何调笑艺术: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这是昨日的艺术。
  情理之中之中,意料之外之外。这是今日之艺术。
  明日之艺术呢?再加几个之中之外。
  再加呀。”
  木心老先生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疲倦还是蔑视。于是各位艺术家便翻着花样炒旧饭,果然再加,乖得像孙子。
  再看老先生如何揶揄中国文学:
  “当年西风东渐。吹得乍卸古衣冠的中国文学纷纷感冒。半个世纪过去,还时闻阵阵咳嗽,不明底细的人以为蛙鼓竟噪,春天来了。”
  木心是1927年生人,与他同年生的马尔克斯早就名震中外,进入了大师行列,还没死就有了死人的威风,而木心还是名不见经传的老头一个。在网上搜“木心”,得到的只有“原籍浙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1982年定居纽约”’寥寥数语。
  “当年西风东渐”火起来的一帮作家,有大名鼎鼎的鲁迅、巴金、周作人,也有鼎鼎大名的沈从文、张爱玲、废名。木心什么人,凭什么把金科玉律只当咳嗽放屁?
  陈丹青称木心为师尊,并称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写书,出书,“就是妄想建立一点点可疑的知名度,借此勾引大家有朝一日来读木心先生的书”;阿城则含蓄些,只叫他先生,在文章中闪烁地提到他。作家陈村也称,木心先生言简意丰,在依然活着的中国作家中“最是优美、深刻、广博”。何立伟说木心先生“人情练达不失赤子之心,智性还要加上率性”。
  这样,木心在一片“危言耸听”之中,才进入了中国人的视野。让人联想起才气凛然的白居易,也需妻一个在文学史上无甚佳绩的顾况一句:“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难”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可见古往今来只如此。
  老一代的知识分子,大抵都互相认识。费孝通老先生的初恋是杨绛先生,杨绛先生则守着钱钟书先生,钱钟书的猫和林徽因家的猫打架,钱作文讽刺,结果惹恼了沈从文。木心是不在这个圈子里的。轶事没有他的份,文学史上没有他的座儿(美国文学史上倒是有一笔)。他就像一个未解之谜,一个文学的不明飞行物,倏忽而来,惊得你倒吸冷气。他只留下只言片语,零星佳句。多的都是注脚,而智慧不需要注脚。
  我向旁人推荐木心先生的书,人家说,推荐得好。
  我问,怎么好。
  他说,一句一句的,随手翻看,适合现代人来读。
  我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正如老杜拿着《秋兴八首》,被人批为“写得好,押韵”;白居易拿着《长恨歌》,被人批为“写得好,顺口”;王羲之的《兰亭序》也被批,曰:“写得好,很黑。”
  “好,撞在这个不言而喻变成言而不喻的世纪上了。”木心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文章在中国的境遇。至于言的是什么,喻的是什么,我不该多说,抽出一本木心先生的《琼美卡随想录》给诸位读者——我坐下,休息。
  编辑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