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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视野下欧洲中心论的合理性

2011-12-29卓立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11年3期

  【摘要】全球化否定的仅仅是狭隘的欧洲中心论,但并没有否定欧洲价值观和文明的特殊性。整体主义并不等于多元论,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与欧洲中心论其实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探索关于全人类整体的普遍历史的产物,是追求统一性的历史所经历的阶段。
  【关键词】全球化 欧洲中心论 合理性 多元论
  
  欧洲中心论是一种历史观
  
  在全球化视野下,欧洲中心论不免显得荒谬。因为全球化意味着整体主义的视角,而欧洲中心论却是天然狭隘的,于是它在今天就显得无地自容;另一方面,全球化又意味着全球的一体化,这也表明欧洲不再是绝对特殊的存在,而欧洲特殊论若不能成立,欧洲中心论才真正是“无地自容”的。
  然而,欧洲中心论并没有被全球化简单地否定掉,因为即使欧洲在今天并不特殊,但也不能说明历史上的欧洲并不特殊;即使欧洲就种族和地理而言并不特殊,但也并不意味着欧洲人创造的文化和精神在价值上并不特殊。而且,如果欧洲文明的确是在今天影响和改变了整个世界,那么就等于是承认这种文化在价值上是特殊的,而全球化也恰恰正是欧洲价值观和精神文化的全球化。因此,即便是现实的狭隘的欧洲中心论被全球化否定了,但从历史的视角上看,全球化却是证实了欧洲中心论,因为欧洲中心论主要还是一种历史观。
  
  欧洲中心论和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一脉相承
  
  欧洲中心论之所以令人厌恶,是由于它出于欧洲人利益的狭隘,而任何正义都不可能是狭隘的。然而,当我们通过反对欧洲中心论的狭隘来反对欧洲中心论的时候,却产生了对欧洲文化和价值观的价值肯定的结果。因此,如果我们还能认同全球化,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不能不承认全球化,另一方面则在于我们认同的只是全球化中的整体主义的视角,因为整体主义似乎就包含了多元论的可能性。全球一体化似乎是全球化更主要的含义,它对于我们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全球一体化当然不会是以中国文化为蓝本,无论我们有多么希望中国中心论能够实现。于是,当我们认可整体主义时认可的其实是多元主义,全球化对我们而言只能是多元的全球化,这就是我们开始关注起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的真实意图。当弗兰克《白银资本》粉墨登场之后,这样的企图便昭然若揭了。虽然弗兰克本人明确地宣称他并不主张中国中心论,但是他却论证了“中国在历史上的世界经济中的‘中心’地位和角色”,①这一点怎能不让我们喜出望外,而他的标新立异是否牵强附会则就不那么重要了。
  狭隘的欧洲中心论当然不可能长久,这也是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的出发点。然而,就根本而言,尤其是就我们的意图而言,世界体系论与欧洲中心论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因为它们都是探索关于全人类整体的普遍历史的产物,而这种探索在一开始就注定了多元论是不可能的。
  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是探索普遍历史的产物,这一点从它的宗旨就可以看出,那么为什么这样的探索会产生出欧洲中心论?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的兴起以及此后神学枷索的被打破,使对人类普遍历史的探索成为一种潮流。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普遍历史的探索从一开始表现出的特点就预示了欧洲中心论的产生,并且事实上,这种探索也的确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欧洲中心论的倾向。首先,普遍历史的探索总是借助于一些普遍概念因素来展开,所谓的思辨的历史哲学也是因此而产生的,这些“普遍概念”正是后来饱受批驳的形而上学的“实体”概念。实体化的“普遍概念”之所以被运用,一方面是因为它们是理性的象征,而普遍历史的探索必然是理性主义的,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人们对普遍历史的探索必须借助于一般概念来进行,于是,普遍历史的探索,实际上也就表现为对人类以及人类历史统一性的探索。其次,普遍历史的探索总是包含了对现代性的价值肯定,这也是欧洲特殊论的源头。普遍历史的探索对现代性的价值肯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普遍历史的探索本身就包含了这样的价值肯定,那就是相对于神意史观对人类历史的价值肯定,而这本身即是一种对现代性的肯定。
  因此,弗兰克才会从否定现代性出发来否定欧洲特殊论,虽然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理论才注定只能是一种标新立异。对现代性的价值肯定在今天是自然而然的,这是因为有一种价值尺度在今天几乎已经被广泛地认可,而对现代性的价值肯定实际上也就意味着对这种来自欧洲文化的肯定,这就为进一步的欧洲特殊论埋下了伏笔,并且,只要现代性的价值获得肯定,那么历史上的欧洲特殊论就应该被肯定。
  我们对历史的任何一种理解都必然是在一定价值体系上进行的。并且,对于历史而言,对历史事实结构的认定本质上是为了对历史价值进行认定,因而它也必然走向价值,因此,我们就可以这样说,只要我们无法否定欧洲价值观的现代性,只要我们无法否认历史本质上是作为一种价值理解而存在,我们就无法否认历史学的欧洲特殊论的存在,而这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否认纯粹历史意义上的欧洲中心论,而不是价值意义上的狭隘的欧洲中心论。欧洲中心论之所以会产生,这首先是由于现代价值体系的产生和对现代的价值的承认,然后,由于历史的欧洲特殊论的存在而产生出了价值上的狭隘的欧洲中心论。这也就是说,整体主义的世界体系论否定的只是狭隘的欧洲中心论,而不是历史学意义上的欧洲中心论,相反,从理论上看,它们一脉相承地都是探索普遍历史的产物。
  
  欧洲中心论是追求普遍历史而经历的阶段
  
  因此,真正的问题就应该是,为什么对普遍历史的探索必然会是对人类历史统一性的探索?历史的理解为什么在本质上是属于价值体系的?为什么源自欧洲的价值体系会获得普遍的认同以及它是否必定会获得普遍的认同?
  第一个问题实质上是历史学的多元论是否可能的问题。多元论的鼻祖是斯宾格勒,而其思想渊源则应上溯到赫德尔的历史主义。这里,首先必须指出的是,历史学的多元论本身是因为理性主义的探索而产生,然而其本质上却是非理性主义的,历史主义就是非理性主义的体现。并且,就理性的性质和要求而言,多元论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现实的存在本来即是多样的,而理性认知的目的正是为了从多样中寻找统一,因此,假如这种寻求的结果是多元的,那么就等于是说这种对统一的追求还没有完成,反过来也就是说所谓多元永远也不是理性认识所追求的最终结果。因此,多元其实就是对认识的人为中止,这种中止的理由只能是非理性的。实际上,在多元论的主张中也已经体现了对普遍历史的理解必然要借助于对统一性的探求这一点。多元论其实是在宣称各种文明之间不可能获得统一性的同时,认为对单个文明的认知必须依赖于对它的统一性的寻找。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有人类历史的统一性,为什么不能有追求这种统一性的关于人类整体的普遍历史?并且,人类生活的多样性与对人类生活和精神统一性的认知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人们也许将继续以不同的方式生活下去,并且人们的生活也一定是多姿多彩的,但是人类历史既然是一种存在,就可以获得对它的理性认知,而这种认知就必然地是对统一性的追求,甚至多元论也是这种追求的一部分。
  由于人们对历史的理解必然地是一种价值体系基础上的理解,并且,因为这种理解虽然有不可避免的主观性,但却是追求着真实性甚至最终的确定性,因此,它就必然地会与理性认识追求的统一性结合起来。所以李凯尔特才不能不设定“自在的”“超验价值”的存在。②李凯尔特认定历史认识的对象只是价值个体,因为历史并不是编年史,历史事实的堆积决不是历史,而价值就像一只筛子,筛选出所有相对于历史理解是本质的历史事实。这一点的确是毫无疑问的,但这只是一个历史学家自己的价值体系,而不是一开始就是客观存在的,它的最终的客观性则是体现为普遍的人类价值的最终确定,而这一点当然是至今也没有完成,所以才会有多元论的甚嚣尘上。人们当然是可以最终获得普遍价值体系的最终确定,否则就不必有哲学的对真理的探求。因此,当非理性主义主宰了哲学世界,哲学实际上就等于是死亡了,而非理性主义只有主张,没有理论。然而多元论却是以理论的面孔存在着的,而且的确是被当成一种理论,这就是今天我们的理论。
  狭隘的欧洲中心论之所以令人反感,是因为它只是用来维护欧洲人的狭隘的利益。那么,同样地,为了维护部分人的利益而被提倡的多元论也一样地令人厌恶,甚至由于它的故作公平的面孔而更加令人生厌。因为,任何一种理论虽然可以不是真理,但却必须是由于追求真理而产生,否则它就没有真正的存在必要。就像任何一段历史记载虽然不可避免地含有主观的成分,但却必须是由于追求历史的真实而产生,否则它便没有真正的必要存在。因此,就像服从于狭隘利益的历史记载不可能维持它对历史真实的追求一样,服从于狭隘利益的理论也不可能维持它对真理的追求,因此,它们就只能是令人厌恶的。
  普遍的历史必然只能是追求统一性的历史,欧洲中心论并不是什么神话,而是由于追求统一性而经历的阶段,而全球化的意义只是在于表明了,统一性的追求不但合乎理性,而且也正在变成现实。(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
  
  注释
  ①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刘北成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8年,中文版前言。
  ②李凯尔特:《文化科学和自然科学》,涂纪亮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83~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