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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一抹红妆

2011-12-28李双

市场周刊 2011年10期
关键词:秦淮名士兰花

李双

“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朱帘”,清代余怀在《板桥杂记》里这样记载明末秦淮水畔的盛景。多少年来金陵秦淮河畔歌舞升平,笙歌彻夜,多少风流才子美人在怀,流连忘返。直至明末,这里再不仅仅是“犹唱《后庭花》”的温柔乡。以八艳为首的秦淮名妓以色貌才气而名冠秦淮河,冲冠为红颜,血溅桃花扇。她们艳绝风尘却怀着侠骨芳心,她们诗韵骚雅,气节高尚,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代中,绘下了娟秀雅致的一笔。

秦淮八艳得以芳名远扬不仅在于倾城的美貌。她们与继东林党之后的复社文人来往密切,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巾帼不让须眉。她们有着文人的情怀,有着文人的才华,更有着令才子名士们黯然的气节与血性。秦淮八艳的才情与气节远远盖过了娇容上那层胭脂。独特的时代文化造就了她们的特性,中国古代的女性绘画也经由她们在明清交替之际得以大放光彩。红袖飘香

在以男性为主导的古代绘画史中,女性基于本身的地位,她们的绘画一直属于边缘地带。她们的才华被埋没,艺术得不到重视,甚至连姓名也难以留下。当普通女子们圃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文化中才情得不到发挥时,青楼女子们却不必恪守德行的桎梏,担起了“红袖添香”的意趣。

明朝青楼是当代文人骚窖的雅集之地,会聚之时,必然会叫上妓女以助雅兴。这些妓女们才貌双全,精通琴棋书画,与文人们讨论诗歌,游戏文墨,给了这些文人名士心灵上的慰藉。青楼女子就在这种特殊的情形下培养了吟诗作画的技能,她们必须提高文学艺术水准以吸引文人名士的青睐,而同时与文人的交游又影响与提升着她们的艺术修养。她们接待四方文人墨客,能得众家之长,艺术更加开放,虽然她们命运多舛,但比闺阁女性反倒个性自由得多,眼界也更宽泛题材的选择也略微多样化。

秦淮八艳与当时的文人名士交流甚多,她们中的李香君,董小宛与金陵四公子中的侯方域、冒襄的韵事被时人传为美谈,卞玉京曾与明末清初的著名诗人吴梅村有过一段姻缘,柳如是嫁给了东林领袖,文名颇著的大官钱谦益。她们凭着自身的才情折服了这些江南名士,而她们的艺术也多受到文人的影响。

明末,在“吴门四家”的影响下文人画为盛,文人们通过表现有君子风范的兰、竹可以标示出其自身所追求的高洁情怀,文人这种对兰竹的推崇倾慕之情,极大地影响了与之交游的妓女。秦淮八艳们追随文人画家的表现手法,也多描绘兰,竹,她们笔下的兰、竹不掏章法,自然流露出文人画家逸笔草草“聊以写胸中逸气”的精神境界。

她们的绘画选择不仅仅是迎合,更是自身品德与气节的表现。在明、清交替之际,她们与进步人士东林党,复社名士来往,有着超群的见解与胆识,深陷烟花而胸怀家国天下。兰的清幽竹的虚静、石的坚实,都展现出她们虽深陷喧嚣于淤泥但依然坚定的志向与澄明的心境。她们也与传统女画家一样由于环境与技艺的局限,题材多局限在花鸟中,但她们比闺阁女子有更多的机会游历名山大川,董小宛和柳如是均有山水画流传下来。虽然比起男性画家来,游历更少使她们对自然山川美景的真实感受不多,文人气息虽浓,但缺少了对自然的师法造化,山水画稍显稚拙,但正是她们开创了女性绘制山水画的先河,她们的山水中寄托了她们遥望山河的豪情与清高的独立的人格。兰竹意趣

秦淮八艳中马守真以画兰而闻名。马湘兰在艺术上以画兰之精,画兰之绝、画兰之专,“故湘兰之名独著”。“其画不惟为风雅者所珍。且名闻海外,暹罗国使者亦知,购其画扇藏之”。据载马湘兰十分喜爱兰花,所居“在秦淮胜处,池馆清疏,花石幽洁,曲廊便房,迷不可出”,她对兰花的描绘是由真切的体验而来。她以兰竹自比表现着对高洁人生品格的维护,强调兰的“意”与“神”。其作品不注重对兰之外在形态的细致刻画,而重在通过对兰的描绘抒发内心之逸气。其笔下之兰具有脱俗的飘逸之气,可以看出“吴门画派”中文徵明等人的花卉的影响。

马湘兰将兰花画到极致,后来的顾媚,卞玉京、柳如是等继续用兰花表现着自己的清丽风骨。顾媚,人称“横波夫人”,个性豪爽不羁,在秦淮八艳中与柳如是较像,时人尝以“眉兄”呼之,颇似柳如是之自称为“弟”。她与李香君、王月等人一同参加扬州名士郑元勋在南京的“兰社”,以撇笔画墨兰为人称绝,与以画兰著称的马湘兰难分伯仲。清张庚《国朝画征录》称蔸“工墨兰,独出己意,不袭前人法”,清秦祖永《桐阴论画》记:“余昔见一长卷,画兰各种,风晴雨露,均极传神,笔墨外更有一种妩媚之趣,引人入胜。”

她的独特个性也使她所绘兰花不流于俗,“不袭前人法”,画中自有真意。所绘《兰花图》扇面今藏干故宫博物院中。图画淡墨没骨兰花一株,疏花秀叶,清幽典雅。兰叶以没骨写出,行笔流畅,线条飘逸,墨色在行笔中自然显出浓淡,干湿的变化,极富层次感。画史载她“下笔迅扫”,有吉林省博物馆所藏《兰石图》,画中兰叶翻转舒展,变化万千,笔法流畅,别有风姿,兰花一挥而就,飘逸灵动。她继承前人而有突破,笔下兰石具有独特的个性。

八艳中还有善画兰者卞玉京,卞赛诗琴书画无所不能,能抚琴,尤擅小楷,还通文史。她的绘画技艺娴熟,落笔如行云。“一落笔尽十余纸”,喜画兰,擅长表现兰叶风枝袅娜之态,作品已不传。卞玉京见人不喜多言,不善酬对,但是一遇到知音,就会谈吐如云,令人倾倒。其品格如兰般内秀高逸,明亡后,她看破红尘在苏州出家为尼,青灯古刹,长斋绣佛,并且曾用三年刺舌血书《法华经》。吴梅村作《听女道土卞玉京弹琴歌》赠之,诗中道出了卞玉京在这十年中的情景,点出了清军下江南、玉京“弦索冷无声”。秦淮八艳中李香君,陈圆圆等同卞玉京一样明亡后便出家了,这些女子有兰竹般高洁的品格,但她们的侠肝义胆终湮没在不可逆转的历史洪流中。

兰竹表现出这些女子们身在烟花之地心灵却独立而高洁,而象征着广阔天地,雄伟意向的山水则表达了她们对自由的向往与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她们无法自由地畅游于山水之间,遥望山水,寄托着她们无法舒展的家国情怀和不同凡俗的精神追求。

明代女性画家中画山水比较著名的是柳如是,她是国学大师陈寅陪所倾慕的集才气、骨气、豪情于一身的奇女子。她取辛弃疾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中“如是”为号,常常儒袍方巾、乔装而出,与宾客谈论时事。明亡之后,柳如是仍全力资助抗清义军,表现出她强烈的气节。而她的书画作品也表现了她不凡的气度,史称她书得虞,褚法。白描花卉,雅秀绝伦。问作山水石竹,淡墨淋漓,不减元人。尝绘月塘烟柳为红豆山庄八景之一。后人记载柳如是“知画善诗律,分题步韵,顷刻立就,使事谐对,老宿不如”。她的书法被称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迹收”。

故宫博物馆藏有柳如是作的《月堤烟柳图》,幅上有钱谦益跋“寒食日偕河东君至山庄,干时细柳笼烟,小桃初放,月堤景物殊有意趣,河东君顾而乐之,遂索纸笔坐花信楼中图此寄兴。此图作于癸未崇祯十六年(1643年)。作者在短时间内迅速勾画而出运笔的线条较弱,物象造型亦不够准确,但它师法自然、以手写心,充溢着自然气息。设色淡雅清新,再现了江南温润水乡“小桥流水人家”的风貌,渗透着抒情般的文人意趣。该画作为现存最早的一件女画家所创作的写生山水图在中国画史上具有重要的特殊的意义。受当时画坛的风气影响,她的山水中透露出浓厚的文人画情调。

董小宛亦酷爱山水,“性爱闲静,遇幽林远涧,片石孤云,则恋恋不忍舍去”。她也偶作山水图,清新淡雅,颇具笔墨情趣。追求一种小品意味的风格。另有八艳之外的范珏“性喜画山水”,其山水画师法黄公望,水墨苍郁,深受时人的称道,被认为“笔墨间有天然气韵,妇人中范华原也”。作品有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山水图》。她以复杂笔墨来表现山川的气象,独树一帜。女性画家们直至她才真正得山水画的意蕴。

秦淮八艳如同灼然绽放在乱世中的烽火桃花,虽然沦落烟花之地,却惊才绝艳,侠骨柔肠,深明大义。在风尘之中,保持着独立的品格,在明朝国事消亡之际,心忧社稷天下。她们的画有着环境影响下的局限性,但另具个性,她们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挥酒自如,在构图、用笔上随意适性,充满自然与生机。她们的画中独有一种清远雅致的境界,笔墨中自有平淡天真的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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