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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柴

2011-12-25陈振林

福建文学 2011年7期
关键词:木柴虎子晒干

陈振林

卖 柴

陈振林

这应该是1980年冬天的事了,那时我只有七岁。

冬日的风是凛冽的。刮了两夜的大风,不少的树枝给吹在了地上,屋前房后,一片狼藉。我和六岁的弟弟就着土墙,晒着太阳。爹和娘正在发愁:手中一分钱也没有,只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这个年怎么过啊?忽然,爹的眼睛中闪动着喜悦。他跑前跑后,像捡着宝贝一样,将那些地上的树枝给聚了拢来,堆在禾场上。

他找来锯子和斧头,将那些树枝一一锯成短条形,只有二十几厘米长;粗的树枝,他用斧头给劈细一些。忙乎了半天,那些杂乱的枝条就很规矩地躺在了禾场上,足有大半禾场。

“这得晒干,这柴晒干了就很好,要的人一定多。”晚上,爹又将这些木柴给收进屋里。第二天,又搬了出来。等到晒了五个太阳日,爹笑眯眯地拿来秧架(用来挑秧的工具,也很方便装柴),小心地将晒干的木柴一根根地摆放在秧架上。爹摆得很整齐,像侍弄着他的儿子们一样。

“过几天下雪了,我挑到街上去卖,会有个好价钱的。”爹又说。爹就开始每天都听广播,想听到天气预报。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雪下。爹就急了:“每年的腊月不是都有大雪的么?今年是怎么了?”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迎来了一场大雪。

爹穿好衣裳,拉了拉我:“虎子,今日个你和我一块上街去。卖柴了,有油条给你吃。”我一下子来了劲,套好衣服,就同爹一道向集市上走。从家到镇上有七八里路。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提着篮子去买菜的人。还是有风吹来,我觉得冷。爹挑着用秧架装着的一担木柴,吭哧吭哧地在前边走着,他的口中时不时地冒着白气,不知道是热气还是冷气。我冻得打颤,但一想到那油条,就又加快了脚步。

爹将木柴挑到了菜市场,因为这里的人多,有可能买柴的人多。我们立在菜场最东头,爹站在前边,我躲在后边。不用吆喝,人家知道这是卖柴的。有个中年人过来问了问价钱,爹说:“三分一斤。”中年人说贵了,就走了。爹就又说:“全部买走,二分五一斤。”那人头也不回,爹上前了几步没有赶上。爹说:“这里人少了,我们挑进菜市场里边。”我们就进了市场里边,里边人多,我们歇脚的地方也难。在肉摊边,爹想歇下,让那胖乎乎的屠夫给喝了声:“干啥啊,这儿是不能停的,不要挡了我的生意。”爹就又挑着向前走,在一家卖大白菜的摊位旁,爹跟人家说了声好话,才答应爹歇在了白菜摊旁。

果然人多,过来一个年轻人,问了多少钱一斤后,就说:“交二分钱吧。市场管理费。”原来是收费的,爹手中哪里有钱,就说:“您看,我这还没有开张哩,要不,您拿几根柴走吧。”年轻人就走开了。一会,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过来问价,爹说“三分一斤”,妇女说:“二分一斤我全给你买了。”爹说:“您看这木柴多好啊,晒得干,烧起来顺当,这样吧,二分五一斤,全给您了。”妇女又说:“那不行,那超计划了。这样,我两分五一斤,买你的一半。”爹就答应了,他知道今天的木柴不好卖,他指了指右边的那只秧架:“这边有56斤,给您吧。您住哪?我给您送去。”妇女就在前头走,我们跟着。走了十来分钟,到了一栋两层楼那,妇女说“到了”,爹就将右边木柴准备卸下来。妇女说:“你不会少斤两吧。还是称一下。”妇女拿过楼房里的一杆秤,一称,56斤,秤杆旺旺的,翘上了天。爹就问我“多少钱”,我知道爹是在故意考我,我早就算好了的,说:“一元四角。”妇女就递过钱,一块四毛钱。爹就将左边的木柴挪了一半到右边,又挑着向菜市场走去。我就问爹为啥不卖左边的柴,爹说:“左边的只有55斤,能多卖出一分钱就多一分钱啊。”到了菜市场,爹却不向里走了,说:“虎子,你要注意那年轻人,他来收钱,我们就快走。”我就开始注意那收钱的年轻人,人是没有见到,我的鼻子却见到了飘来的一股油条香味。就在不远处,有个油条铺。爹就说:“我们去买根油条吧。”我清了清喉咙:“爹,我不饿。”我知道木柴没有卖完,是不能吃油条的。

菜市场的人也越来越少。过来问价的人也少了。我们在那又站了快一个钟头,也没有人过来买。终于一个老头过来了,说:“看你们站了这半天,这样,一分五一斤,我买下了。”爹听了,停了一会,摇了摇头,对着我说:“虎子,我们回去吧。”爹就又挑着半担柴往回走。走过油条铺,爹掏出二分钱,买了一根油条,递给我:“爹说话算话吧。让你出来就有收获。”我接过油条,先是好好地闻了闻,然后细细地开始吃起来。边吃,也撕下一点给爹,爹说:“我不吃,我早先吃过了的,你吃吧。”回走了二三里路,爹忽然说:“虎子,我们还是回街上去,我还真得将这柴给卖掉。”我就又和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街上走。爹没有去菜市场,却来到了那妇女买柴的地方。那妇女还在,爹就说:“您看,这柴,我还是想卖给您,就二分一斤……”爹说话的声音很低。妇女就转过了头:“哦,还是你们爷俩啊,二分一斤?你划算不?好吧,看在你家小子的份上,我买了。这小子将来有出息的,斤两一出来就知道多少钱,多会算啊。”爹说那还是称一下吧,妇女说:“先不是称了的吗?不称了,还是算56斤吧。”爹就替妇女将柴整齐地摆放在屋角。妇女就又问我“多少钱”,我说“56斤那就一元一角二分”。妇女就递过钱来。爹说:“不了,这边的只有55斤,不要这么多钱。”爹就将那二分钱退还给了妇女。

爹拿出衣袋中的对角巾,将钱小心地包好。临走,我对着那妇女说了声“谢谢”,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爹很高兴,又买了一根油条,他用力地嗅了嗅,又交到我手中:“虎子,将这油条拿好,带回去给弟弟和娘吃。”爹回家后就将钱交给娘去置办年货了。

那一天,爹和我们兄弟俩在一起,堆了好大一个雪人。

责任编辑 林 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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